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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里基从那棵大树往后退,一直退到树林里,找到了那条狭窄的小路,然后拔腿就跑。“里基,”马克大声呼叫,“喂,里基,等一等。”但他怎么叫喊也不管用。他再看那个趴在车上的汉子,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还在嘴里,眼半开半闭,脚跟在抽搐。
  马克不想再看他,便朝着小路缓步走去,嘴里喊着“里基。”他的弟弟就在前面慢跑,双臂笔直地垂在两腿旁,上身向前倾,姿势挺滑稽。迎面的杂草拍打到他脸上,他绊了一下,但没有摔倒。马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地将他扳过身来。“里基,听我说!没有事的。”里基犹如木鸡,脸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苍白,双眼呆滞,呼呼直喘气,并发出沉闷、痛苦的呻吟。他连话都说不出来,猛地一扭,挣脱马克,又小跑起来。迎面的杂草拍打到他脸上也没有反应,他跑着,呻吟着。马克紧紧跟在后面,跨过一条干涸的小河往家走。
  斯韦家的活动住房宽十二英尺,长六十英尺,与其他四十家的活动住房一起在东街的一条狭长地带。塔克活动住房区包括北街,南街和西街。四条街曲线行进,多处从各个方向相互交错。塔克家族拥有所有的土地和大部分的活动住房。黛安·斯韦所租的东街17号房子也属于塔克家的。她每月要付二百八十美元的房租。
  房门没有上锁。里基一头跑进室内,倒在家里的沙发上。他似乎在哭,但没有眼泪。他两腿一缩,膝盖抵着肚子,似乎感到很冷。接着,他慢慢地将右拇指放到嘴里。马克留神地看着他。“里基,你说话呀,”马克轻轻地摇着弟弟的肩膀,“你跟我说话呀,伙计。喂,里基,没有事的。”
  里基更加使劲地吮着大拇指。他紧闭双眼,全身颤抖。
  马克在房间里,厨房里到处查看一遍,发现所有的东西都一动也没动,与一小时前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啊,一小时以前!但它却如同好几天前一样。阳光渐渐暗淡下去,室内有点黑。他们的书和书包都照例堆放在厨房的餐桌上。他走到洗涤槽前,拿起一只干净的咖啡杯,放满一杯水。他渴得要命,一边啜饮透凉的清水,一边透过窗看隔壁的房问。这时他听到咂嘴的声音,于是将目光转向弟弟。原来是他吮吸大拇指的声音。他曾经在电视上看到一些加利福尼亚的小孩地震后都吮吸大拇指,这引起了各种各样医生的关注。但震后一年这些不幸的孩子还在吮吸大拇指。
  杯子碰了他嘴唇上的嫩皮,使他想起当时鲜血直流的惨样。他赶紧去洗漱间照照镜子。他发现在头上有一个小小的疙瘩,不很刺目。他的左眼青肿,样子可怕。他打开水龙头,冲洗一下下嘴唇上一个出血的地方。那里没有红肿,但一洗就马上抽痛起来。他的模样比在学校斗殴后的样子更狼狈。但他受得了,顶得住。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冰,将它紧紧按在眼睛下面,走到沙发跟前,好好看了看弟弟,尤其看看他的大拇指。里基已睡着。时间已快五点半钟,妈妈在灯具厂上了九个小时的班,该要下班回家了。他的耳朵由于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声的震动,又挨了他已经死去的朋友罗米先生的拳头,还在嗡嗡作响,但脑子却在思考。他坐在里基的脚边,手拿着冰块在眼睛周围慢慢按摩。
  如果他不打911报警电话,尸体恐怕要好些天才会被人发现。马克相信这致命的一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除了他和弟弟,没有其他人听见。因为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声给闷住了。他去过那空旷地好多次了,但他突然想起来,在那里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其他人。那是个十分隐蔽的地方,没人去。为什么罗米要选这个地方呢?他来自新奥尔良,不是吗?
  马克在电视上见到过各种各样的营救行动,心中十分明白所有的911电话都是录上音的。他不想给人录音。刚才的经历他谁也不想告诉,甚至连妈妈也不想告诉。在这重要时刻,他需要与弟弟商量,统一口径。“里基,”他叫道,摇了摇弟弟的腿。里基呻吟一声,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将身子缩得更紧,蜷作一团。
  于是他拿起电话机,按下911,清了清嗓子。
  “喂,有一具男尸,在树林子里,嗯……喂,要派个人去处理一下。”他尽量用粗嗓子说话,但一张口就意识到这是装模作样,立即露出了马脚。他呼吸急促,额头上的疙瘩一跳一跳地疼痛。
  “请问您是哪一位?”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机器人在说话。
  “嗯,我不想说出来,行吗?”
  “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姓名,孩子。”神了!她听得出是个孩子的声音,他希望别人一听至少觉得他是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
  “你想不想知道那具尸体的事?”马克问道。
  “尸体在哪里?”
  “尸体在塔克活动住房区附近,还有……”
  “在惠善尔路上对吗?”
  “对,在塔克活动住房区和十七号高速公路之间的树林子里。”
  “那尸体在树林子里?”
  “似乎这样。那具尸体实际上是躺在一辆汽车上。汽车在树林子里。”
  “真的死了?”
  “那家伙是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打死的。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放在嘴里,我相信那男子已死了。”
  “你见到那具尸体了?”那女人的声音不再像原先那样带着职业性的拘谨,她渐渐有点快言快语了。
  多傻的问题!马克心想。我见到那具尸体了?噢!她是在拖延时间,不让我挂掉电话,这样她可以查到我在什么地方打的。
  “喂,孩子,你见到尸体了没有?”她又重复一遍。
  “我当然见到了。”
  “我们需要知道你的姓名,孩子。”
  “喂,听我说,离十七号高速公路不远有一条狭窄的泥巴路通向一个林间的空旷地。那辆车很宽大,黑颜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那个死掉的男子躺在车上。如果你们找不到,那就算你们运气不佳。再见。”
  马克挂断电话,眼睛还在盯着机子看。活动住房内鸦雀无声。他走到门边,透过肮脏的门帘,向外张望,既希望又不希望警车从四面八方飞速开来——大喇叭哇哇乱叫,特警穿着防弹背心集结外面。
  马克控制住自己,又摇了摇里基,摸摸他的手臂,发现他的手臂滑腻腻的。但里基还在熟睡,吮吸着拇指。马克轻轻抱住他的腰,顺着狭窄的走廊把弟弟拖到卧室,然后将他放到床上。
  马克给母亲写了一张便条,告诉她里基身体不舒服,正在睡觉,请不要惊动他,他自己一小时左右就回家。她并不要求回到家时两个孩子都呆在家里,但如果他们外出,要留一张条。
  远处,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马克没有留意。
  他点了一支香烟,沿着小路走去。他曾发誓这辈子要活得清清白白,永不介入任何麻烦。但现在就是一件麻烦,真正的麻烦,比偷一辆自行车要麻烦得多。有人死了,而且临死前那人还向他透露过秘密。他所说的是真的吗?他喝得酩酊大醉,完完全全疯了,满口胡说。但他为什么要撒谎?
  马克知道罗米有一支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他甚至亲手握过这支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碰过它的扳机。就是那支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打死了罗米。看着别人自shaa、不加阻止一定是一种犯罪行为。
  他决心不向任何人吐露!罗米死了。死人不会说话。里基得对付一下。谁也不会知道他进过汽车。
  远处传来警笛声,紧接着又听到直升机的声音,沉闷、单调、毫无变化。这架直升机一掠而过,离他很近,马克赶忙小心地躲藏到一棵大树底下。他匍匐前进,穿过大树和灌木,身子趴得低低的,慢慢往前爬,直到听见有人在说话。
  四处灯光闪亮。蓝光来自警车,红光来自救护车。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孟菲斯警车把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林肯牌轿车围在中问。马克透过杂草张望出去时,一辆桔yellowhuangse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相间的救护车正到现场。大家都看上去不紧不慢,毫不着急。
  罗米一直没有被动过。一名警察在拍照片,其余人在说说笑笑。无线电叽哩呱啦地响着,就像电视里所看到的一样。血从身体底下淌出来,流过红、白双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尾灯,继续往下滴。hand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还抓在他的右手中,放在他鼓鼓的肚子上。他的脑袋向右耷拉,双眼已经闭上。医护人员走近尸体,低头看了一眼,就开起庸俗的玩笑来,逗得警察哈哈大笑,四扇车门都敞开着,汽车正在进行仔细的检查。谁也不想把尸体移开。那架直升机又最后一掠而过,飞远了。
  马克躲在灌木丛的深处,离他们最初在下面点烟的大树和圆木大约有三十英尺。那块空旷地以及躺在汽车上的胖律师,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胖律师躺在那里的样子简直跟躺在马路zhoongyaang的死牛一样。又一辆警车到了,紧接着又来了一辆救护车。空旷地上全是穿制服的人,互相挤来挤去。一只只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小袋子从罗米的车中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看不到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两名戴着橡皮手套的警察把软管卷了起来。那位摄影师在每一扇门旁蹲下来拍照。偶而,有人在罗米身边停下来看一眼,但绝大多数人都拿着纸杯在喝咖啡聊天,一名警察将罗米的鞋子放在行李箱上,紧靠尸体。然后他把鞋放进一只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口袋,上面写了些什么。另一名警察跪在汽车牌照边上,拿着无线电等对方回答。
  最后,从第一辆救护车里拿下来一副担架,放到汽车后保险杠旁边的草上。两名医护人员抓住罗米的脚,慢慢往下拖,然后另外两个医护人员抓住了他的手臂。那些警察站在一旁看着,开胖子克利福德先生的玩笑,现在他们都已知道他的姓名了。有的打趣说,是否再要两个医护人员来抬这大蠢驴。有的问,担架是否已经加固,有的则问救护车能不能装得下他。总之,玩笑一大堆,在医护人员费力地把他抬下来的时候,大家都哈哈大笑。
  一名警察把那支hand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装进一只口袋。担架被抬起来,推入救护车里,但车门没有关。一辆亮着黄灯的救险车开了过来,倒到林肯牌轿车前。
  马克想起了里基,想起了里基如何吮吸大拇指。万一他需要帮助怎么办?妈妈很快就要回家,要是她想把里基叫醒,结果受到惊吓那怎么办?他应马上离开这里,在回家路上把最后一支烟抽掉。
  他听到后面有响动,但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只是树枝啪的一下折断的声音。紧接着,一只强有力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颈子,那人问,“干什么,小孩?”
  马克猛地一挣,转过身子,正好与一名警察脸对脸。他愣住了,喘不过气来。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孩?”警察问道,并抓着马克的颈子把他提了起来。他抓得并不痛,但意思很清楚,叫人服从他。“站起来,小孩,对。不要害怕。”
  马克站直了身子,警察便松开了手。在空旷地的警察都听到了他的叫声,眼睛朝这边看着。
  “你在这里干什么?”
  “看看热闹,”马克回答说。
  警察将手电指向空旷地。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已经下山,二十分钟后天就要黑了。“我们到那边去,”警察说。
  “我要回家了,”马克道。
  警察把手臂搭在马克的肩上,带着他穿过草丛。“你叫什么名字?”
  “马克。”
  “姓什么?”
  “斯韦。你呢?”
  “哈迪。马克·斯韦,嘿!”警察重复着,若有所思,“你住在塔克活动住房区是吗?”
  他无法否定,但因为什么原因而犹豫了一下。“是的,长官。”
  他们来到这一大群警察中,这些人现在都已安静下来,等着见那小孩。
  “嗨,伙计们,这位是马克·斯韦,打电话的那个小孩,”哈迪高声说。“你打的电话,对吗,马克?”
  他想撒谎,但怀疑这时候谎言是否还能管用,于是回答说,“嗯,是我打的,长官。”
  “你怎样发现这具尸体的?”
  “我和弟弟正在玩。”
  “在哪里玩?”
  “这儿附近。我们就住在那边,”他说着,手指向树林那边。
  “你们这些家伙在这里吸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吗?”
  “不,长官。”
  “你肯定?”
  “是,长官。”
  “不要沾上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小孩。”至少有六个警察坐在一圈,从四面八方向马克提问。
  “你怎样发现汽车的?”
  “嗯,我只是随便走过来碰上的。”
  “是什么时候?”
  “我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我们刚好穿过树林子走过来。我们经常这样走的。”
  “你的弟弟叫什么名字?”
  “里基。”
  “同一姓?”
  “是,长官。”
  “你们最初看到汽车的时候在哪里?”
  马克指了指他背后的树,“在那棵树底下。”
  一名医护人员走近他们这群人,告诉说他们就要走了,送尸体去陈尸所。那辆抢险车正在拖那辆林肯车。
  “里基现在在哪里?”
  “在家。”
  “你脸怎么啦?”哈迪问。
  马克本能地抬起手去摸眼睛。“嗬,没什么。在学校里打架打的。”
  “你为什么躲藏在那边的灌木丛里?”
  “我不知道。”
  “说吧,马克,你躲在那里一定有原因的。”
  “我不知道。有点害怕,你可知道。看到死人和这一切。”
  “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死人?”
  “电视里见过。”
  听到这一回答,其中的一名警察笑了起来。
  “在那个男子自shaa前你看到过他吗?”
  “没有,长官。”
  “那么你发现他时就是这样的了?”
  “是,长官。我们从那棵树下面走过来,看到这辆汽车,然后我们看到了那男子。”
  “你们听到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声时人在哪里?”
  他又开始向那棵树指去,但突然止住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们知道你听到了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声。你听到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响时,你在哪里?”
  “我没有听到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声。”
  “真的吗?”
  “真的。我们走过来,就在这儿发现他的,我们就离去回家,打了911电话。”
  “你为什么不把姓名告诉911?”
  “我不知道。”
  “好啦,马克,你一定有原因的。”
  “我不知道。我想是害怕吧。”
  那些警察相互交换了一下眼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好像这是在玩游戏似的。马克竭力想使呼吸保持正常,但事与愿违。他毕竟是个小孩。
  “我真地需要回家了。妈妈可能在找我。”
  “行。最后一个问题,”哈迪说,“你最初看到汽车的时候,引擎在工作吗?”
  马克想了好一会儿,但记不起罗米开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自shaa前有没有把引擎关掉。他慢慢吞吞地回答说:“我不太清楚,我想引擎在工作。”
  哈迪指着一辆警车说:“上车,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走回去。”
  “不,天太黑了,我送你一程。来吧。”他搀起他的手,一起向警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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