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五经四库全书道教指南茗香文斋茗香文斋-补遗轩怡文苑
> 我的男人是爬虫类 我的男人是爬虫类
6 喂养一条蛇

    如果能有一个洞穴,让相爱的人,不必顾念现实种种限制,勇敢去爱……

    大虫:
    家人都察觉,我自己也发现——我已经是个不一样的人了。
    为什么,你不再兴高采烈了呢?
    他们都问。
    以往,只要听见“Shopping”喽,我便弹跳起来,三分钟以内,准备停当,等候在
车房门口。不管去超市采买食物或是去MALL挑衣服,都是,对,兴高采烈的。
    有事没事,还要照着食谱,摆弄几道菜以飨亲朋,加k突发奇想的创意,偶有佳作
呢。我的葡国鸡、葱姜龙虾,可是享誉海外的。
    这一回,“Shopping”响彻屋内,全家都整装待发,还看见我在房里晃来晃去。
    “找什么呢?”母亲终于忍不住问。
    “我的包包。”
    “你不是已经放在门口了?”
    “哦。”我笑起来:“对,我忘了。”
    说好做一顿好吃的晚餐,需参考食谱,我到楼下书房去翻食谱。书架上还有一本翻
译novelxiaoshuo(meinv与野兽),纽约女检察官凯瑟琳,与隐居地下道中半人半兽的文森的爱情
故事。作者描写幽暗潮湿的地下洞穴,水滴渗落的回声,蜡烛燃烧的气味。如果能有一
个洞穴,让相爱的人,不必顾念现实种种限制,勇敢去爱……
    叭!
    强烈的光线像乱箭,令我睁不开眼,洞穴骤然崩塌,抢救不及。
    怅然若失,我仓皇抬头,看见开亮了灯,站在门口的弟媳。
    “姐姐。”她担忧地:“你没事吧?”
    坐在散置的食谱之间,我忽然想不起在这里做什么。
    “爸说如果你还拿不定主意,他就随便做几个菜,下次再吃你的创意菜。”
    哦,是了。
    “不好意思,我…··哦看novelxiaoshuo看得入神……”
    “没关系,我跟爸说。”
    转身离去之际,忽又探头进来:
    “姐!你确定,没有事?”
    我对她笑着,摇摇头。
    晚上,父母亲和弟弟弟媳玩桥牌,弟弟把我安排在电观前,调出电影台,又开了一
大包起司夹心饼于交给我:
    “慢慢吃,慢慢看,晚点去睡,不然总调不过时差,整天迷迷糊糊,没精打采。”
    “知道了。”我推他走。
    起居室里,我独自一个人,一台光影亮艳的电视,一包咀嚼时滋啦滋啦的饼干。
    滋啦滋啦,我克尽本分地嚼着,滋啦滋啦。
    “突击检查!”弟弟突然窜出来:“很好,没睡着,也没被我吓着。”
    他挤上沙发:
    “在演什么?好不好看?”
    我微微笑着,无从答起。他再接再厉,伸手进饼干袋:
    “分享一点饼干……”
    他忽然转头,用怪异的眼光瞪我:
    “你吃完一大包饼干?”
    这一声喊叫,把其他人全引了来。
    大伙儿一致认定,我有些不同。
    父亲说:“总是心不在焉的。”
    弟姐说:“对很多事不感兴趣。”
    弟弟说:“像得了自闭症似的。”
    母亲说:“简直丢了魂。”
    我窘迫地解释,大概因为感冒加上时差的关系,过两天就会好的。
    “我只是有一点恍惚。”
    “对!”弟弟喝了个彩:“总的来说,就是恍惚,连笑都是恍恍惚惚的。”
    为什么这么恍惚呢?
    弟弟一向打破砂锅问到底,尤其在周末夜晚,明天不必早起上班。
    “因为台北空气污染?因为混乱的选举?因为又被人骚扰?因为学生找麻烦?因为
写作遇到瓶劲?因为在电视上看起来不够漂亮?太过漂亮?”
    我一路摇头,一路忍不住笑起来。
    “因为太想念老爸老妈?”
    母亲问着,话语里还含着便咽。
    “妈——”弟弟喊叫,揽住母亲,轻轻摇摆:“快别这么八点档吧。”
    那,到底怎么回事?
    “我猜,姐姐恋爱了。”
    弟媳轻声而清晰地说。
    我和她睁睁对望了,黑白分明的眼眸,女人的心事,女人知解。
    而我,落寞地摇摇头,回房睡觉去了。
    没有欺瞒,自从风雪中的飞行,这些天来,我都不去想与你有关的一切。
    (所以,变得恍惚了。)
    我努力否定那些新鲜而敏锐的感觉,把它们都当成错觉。
    我试着解释这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向往,只因为承受了你许多好处,不愿负欠,希
望可以报偿。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而深刻的内涵。
    只是你平日看起来倔傲冷漠,不流露情感的脸孔,在我眼前出现卑微的自抑,苦恼
的神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令我迷惑了。
    然而,我不愿承认那是爱情。
    有这么多不能掌握的因素,有这么些令人难堪的现实,如何能够成就纯粹美好,我
向来憧憬的那种爱情?
    不如只是寻常的朋友。
    “嗨!蝴蝶,什么时候回来的?”
    “开学就回来啦!你好吗?”
    “不错。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喝下午茶。”
    “再约吧。没事啦?”
    “没事了。”
    “问候迅猛龙——哦,问候你妻子。”
    她始终确实存在。
    “谢谢。”你顿了顿:“她不是迅猛龙,她其实是我温驯的白鸽。”
    我在胸口充塞异物,几乎窒息的痛苦挣扎中醒来。
    她其实是你温驯的白鸽。
    此刻,你可能正与白鸽在一起,三四年的契阔,不会无话可说吧?为着仳离而相见,
前尘往事浮现眼前,免不了要眷恋的吧?提起那个不幸早夭的孩子,免不了要伤痛的吧?
还有许多许多我不知道的缱绻温柔,甘苦共尝的患难相依,这些那些回忆,看到彼此的
时候,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白鸽!谁能拒绝白鸽的美丽与驯良?
    把自己裹闭在毛毯里,听见一种呻吟与喘息混合在一起,闷闷的声音,是我呢!我
才是迅猛龙。猛惊、掠夺和丑陋——
    不要!我不要这样。
    (我宁愿恍惚。)
    不可以这样。
    我坐起来,扭亮一盏小灯,开始编梳发辫,分成两股,每股再分成三小股,我必须
让自己远离这些胡思乱想。我得找些事来做。
    窗外静静飘着雪。
    临别时你的话我还记得:
    “洛杉矶与巴尔的摩有三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即使很晚了,你打电话来也不会不
礼貌的。我表弟一家都睡得晚。”
    你说过,两个星期都会住在表弟家里。
    我站起身,走到起居室去,时钟标示着,一点四十五分。
    跃上沙发,我终究还是拨了电话。
    “喂?”
    “喂?”
    “找哪位?”
    “卓羚!是我……”
    “蝴蝶?”声音清晰而亢奋:“蝴蝶!你在哪里?”
    “美国啊。你还在睡啊?懒虫!”
    “你怎么还没睡呀?小鬼!”
    “大概是时差吧。”
    “感冒好了没?你走了多久?好像好久了。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我怪想你的!你
妈好不好?有没有帮我问候?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先挂断,我打给你好了。”
    “卓羚。你好不好?”
    她在远远的另一头,深深呼吸:
    “不太好,事情有些失去控制了。”
    “怎么呢?是你,还是钟先生?”
    “先是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他那天晚上和岳父全家聚餐,偏偏打
大哥大给他,说我好寂寞,好难过……他没说什么,立刻赶了来。我说我好抱歉,真的
抱歉……”
    “他生气吗?”
    “没有,他整夜不肯走,陪着我,哄着我。我觉得这样不好,晚上找了些朋友彻夜
狂欢,天快亮了才回家,他那个傻子,竟然在门外等了一夜,说是不放心,看见我就好
了。他要走,我拉住他,不放他走,他的身子都凉了,那么冷的天,我怎么能让他走?”
    久久的沉默之后,我说:
    “这样下去,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呵,我没想过的,好像心里的贪婪和占有欲变成一条蛇,愈来愈凶猛了。”
    “用爱折磨对方,也折磨自己。”
    “事情会被搞砸的,我得想想办法……蝴蝶!你跟那位总监的事怎么样了?”
    我告诉了卓羚,关于那场不愉快的梦,她叽哩咕噜笑起来:
    “三四年都没有见面的需要,很难死灰复燃了,你稍稍控制一下你的嫉妒心吧。”
    嫉妒?好陌生的同汇。
    原来,这就是嫉妒吗?
    我因为这样的发现而惊奇,仿佛认识了一个新的自己,有些失措,有些兴味。
    我想,我的心里也有一条蛇。
    我用嫉妒喂养着它。
    蝴蝶
 
    ------------------
  坐拥书城扫描校对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