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撄宁与所创道教刊物
胡海牙
口授 putuan子 辑录
《扬善半月刊》与《仙道月报》,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所出版的最早专门研究道教学术、弘扬道家文化及振兴衰微道教的唯一学术性刊物。创办者乃当时上海翼化堂善书局主人——张竹铭师兄。
张竹铭幼即好道乐施,观三十年代上海乃至全国民族精神颓萎之现状,遂欲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以对治之。适先师陈撄宁夫子隐居上海,竹铭师兄闻撄师因幼时患绝症而得道教方法治愈,并为精研修养之术,遍历名山大川,参访各地高真大隐,且用十余年工夫烧炼外丹,费三载光阴通读《道藏》,在学术上有很高成就,遂几经参访,邀撄宁等于民国二十二年(公元1933年)七月一日,正式出版发行《扬善半月刊》。
此刊初以“三教一贯,五教平等”为宗旨,兼登载一些与当时普遍慈善杂志无大异之劝诫文字。
撄师(陈樱宁——编者)有感于当时道教式微,每每受佛儒两家之诋毁,且有“道教无教可言”之败势,遂以自己多年来对传统道教学术之研究心得,提出将道教独立于三教之外,扶助其自由发展。其在后来的著作中,也声明了当时的意图。如其在《扬善半月刊》“答拙道士黎道人二君”一文中云:“当今之世,轻视道教者,实繁有徒。请看商务中华两家出版书籍,凡关于道教者,皆无好评。而且《道教史》中,居然有佛教痛骂道教之语;《道教概论》、《道教源流》等书,亦复偏袒佛教。仆自憾才疏学浅,又苦于辅助之无人,若就道教立场与彼等作笔战,设不幸而失败,恐累及道教之全体。故将阵线范围缩小,跳出三教之外,以道教为立足点,而抵抗彼等之进攻。苟受挫折,亦不过损我一人之名誉,与中华整个之道教固无妨也。并且不至于惹起儒释道三教之争议。愚意以为,此为最妥善的办法,故改变以前之论调耳。”又如在《论四库全书提要不识道家学术之全体》一文中云:“吾人今日谈及道教,必须远溯黄老,兼综百家,确认道教为中华民族精神之所寄托。切不可妄自菲薄,毁我珠玉,而夸人瓦砾。须知信仰道教,即所以保身;弘扬道教,即所以救国。勿抱消极态度以苟活,宜用积极手段以图存,庶几民族复兴有望。武力侵略,不过裂人土地,毁人肉体,其害浅;文化宗教侵略,直可以夺人思想,劫人灵魂,其害深。武力侵略我者,我尚能用武力对付之;文化宗教侵略我者,则我之武力无所施其技矣。若不利用本国固有之文化宗教以相抵抗,将见数千年传统之思想,一朝丧其根基,我中华民族之中心,终至失其信仰,祸患可胜言而有信哉!”还有在“答江苏如皋省庐”中云:“故愚见非将道教从三教束缚中提拔出来,使其独立自成一教,则不足以延绵黄帝以来相传之坠绪。观全世界所有各种宗教,已成强弩之末,倘不改头换面,适应环境,必终归消灭。”后来也曾作《中华全国道教会缘起》、《复兴道教计划》等,以图振兴中华道教。故在《扬善半月刊》创刊伊始,撄师即开始将多年的研究成果及自己欲借道教学术来挽救中华民族传统道家文化的思想逐步发表出来。
虽然撄师的思想及学术成就不是《扬善半月刊》创刊之初的唯一宗旨,在刊物中所占篇幅也不大,但却得到了当时学界,特别是道学界的认同与拥护。且因道教重于实事实情,与其他尚空谈玄理之文章有别,故在读者中也颇有反响。使诸修真学子更加关注于先师有关于道教方面的论述。是故,《扬善半月刊》社,也自总第三十七期开始,在坚持原来“三教一贯”宗旨的同时,一改最初以“扬善”“劝诫”为主要目的之初衷,在刊物中增加了更多仙道文章。并开设“金丹要诀”专栏,并请撄师专门解答读者提出的有关道教及修养之类的问题。至于原有的扬善劝诫类文字,虽每期必登,然不占篇幅。
从这时起,《扬善半月刊》的内容,大致由二十个部分组成:“一、社会论坛。时贤投赠之作,凡宗旨相合,文理清通者,一律欢迎;二、先哲格言。凡古人成语,足为后世法者,入此部。但迂腐难以实行者不录;三、名贤模范。专记昔贤美德高风,可以作为后人模范者,但与现代社会情形相抵触者不录。四、方外奇缘。仙真羽客,侠士神僧,济世渡生一切事迹,皆入此部,但十分怪诞者不录,无根据者亦不录;五、云水闲吟。历代神仙高僧隐逸各种诗词,择优登载,以雅俗共赏为标准,佛门偈语、玄门丹诀不入此部;六、性命玄机。阐明三教一贯之大道,性命双修之真理,乩坛文字不录;七、金丹秘诀。三元丹法,五等仙阶,彻始彻终,了生了死,种种法门,悉归于此;八、延寿须知。即是医学上却病延年一切方术,生活上衣食住行一切理论,先中后外,先古后今,以普通人能实行为限;九、林泉清话。寻山林之乐趣,叙泉石之幽情,宣传淡泊之家风,唤醒繁华之痴梦;十、胜迹游踪。即国内名山大川游记,或访高人,或考古迹,或代诉民间之困苦,或纵谈风俗之殊奇,以最近者为限,时代相隔太远、今昔情形不同者不录;十一、道术丛谈。天经地理,武工文艺,江湖方技,以及一切中国自古相传之道术,皆可自由谈论,不限格式,不讲迷信;十二、各教精华。无论何种宗教,皆可投稿,但以简括明显为要,长篇不录,神话不登;十三、学理研究。以上十二部,凡关于学理上问题,无论读者诸君,或本刊编辑部同人,认为有研究价值者,即于此部发表,公开研究;十四、杂组余兴。即各种小品文字及诗词等类;十五、通函问答。读者若有问题,寄到本社编辑部,甚愿竭诚答复,若遇有不能回答之问题,亦必将不答之理由说明;十六、古本经忏。与坊间流行之本绝不相同;十七、劝诫文字。即劝善劝孝,戒shaa放生,敬字惜谷,戒赌戒淫,戒烟戒酒,急公好义,治家修身,—切感化人心,有益世道之文字;十八、醒世小说。与普通小说不同;十九、新闻消息。凡与本刊宗旨有关系的各埠新闻,择要登载,无关者不登;二十、来稿附刊。外来稿件,以上各部不能容纳者,暂登于此。”(见《扬善半月刊》总第四十四期)
由于《扬善半月刊》提倡之道教,与佛教义理相冲突,其他佛教刊物及佛教徒又常轻视于仙道,故颇有一些佛教居士(甚至于有身居政界之居士)来函问难。《扬善半月刊》创始人及编辑诸公,始知当初“三教一贯,五教平等”的目的难以实现,遂于《扬善半月刊》总第六十三期钱心君《仙佛判决书》及第六十五期撄师关于“吕祖参黄龙事”之《考证》、《疑问》、《平议》三篇发表以后,改变以往的宗旨,专门弘扬仙道。更于总第六十八期始,作进一步彻底改革,每期将“学理——重研究不重崇拜;功夫——尚实践不尚空谈;思想——要积极不要消极;精神——图自立不图依赖:能力——宜团结不宜分散;事业——贵创造不贵模仿;幸福——讲生前不讲死后;信仰——凭实验不凭经典;住世——是长存不是速朽;出世——在超脱不在皈依”,十条真义置于《扬善半月刊》封面,凡不合于此条件之文章,也一概拒绝登载,并选古典籍中讲仙论道名言之警策动人者,作为刊物每页横头之标语。又从第七十六期起,在封面加“专门道教杂志”字样,以与其他刊物相区别。并在此六字两侧竖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等字。至此,《扬善半月刊》由一个以劝善为主要目的的慈善刊物,发展成为研究道教学术为主的学术性刊物。直至民国二十六年(公元1937年)八月一日第五卷第三期(总第九十九期)出版后,因战事影响而被迫停刊。
《扬善半月刊》前后出版发行共计九十九期,历时五年。其中先师陈撄宁先生专述仙道的文章,在今日依然有着很高的学术价值,并且对中华全国道教会成立也起着积极的促进作用。因此,在新中国成立后,撄师也曾历任中国道教协会秘书长、副会长、会长等职,并被道教学术界誉为“当代的太上老君”,“科学神仙家”和“道教的开拓者”。
《扬善半月刊》停刊后,编辑部诸同仁为了能继续研究仙道学术,遂在撄师主持、张竹铭师兄资助之下,于民国二十七年(公元1938卒)阳历五月,因陋就简,开办了仅供撄师及少数几个学生研究学习、由撄师每星期定期讲座的,专门研究实践道教学术的道教院。在这里,撄师讲解了《参同契》、《灵源大道歌》等数部仙道要典(海牙接:《灵源大道歌白话注解》由当时的翼化堂善书局公开出版发行;《参同契讲义》由汪伯英师兄手抄,撄师订正,仅有一本,藏于我的家中,其他学生,撄师未允其等作笔录。先师樱宁先生1953牟搬到我家后,为我讲解《参同契》时,作《参同契辞解》一部,以补充《讲义》未尽之奥义。《辞解》一书亦是孤本,因作于新中国成立以后,时汪伯英师兄已不在世,故亦未曾见。然撄师并未讲过《悟真篇》,外界所传撄师若有《悟真篇讲义》,误)。消息传开,全国道教界、道学界和各地道教协会,以及《扬善半月刊》的老读者和撄师的诸学生,皆不欲道教学术公开研究因《扬善半月刊》的停刊而作辍,有不少人致函或亲临翼化堂善书局,希望能复刊,或能亲临道教院学习。
经再三斟酌,撄师与张竹铭师兄、汪伯英师兄等,认为道教院虽利于集体用功,然地方狭小,不能容纳太多人群,惟复刊尚可行之。遂于民国二十八年(公元1939牟)一月一日,重新编辑出版专门研究仙道学术之连续刊物——《仙道月报》。汪伯英师兄在创刊号《发刊辞》中,解释了《仙道月刊》命名之由来。其云,仙道虽有不同,然“仙不离道,道可育仙,仙道道仙,亦相须为用而有不可分处,故本报定名为《仙道月报》”。
《仙道月报》的办刊宗旨比较明确,即每期封面所登载之六条:“—、本报绝对不谈zhengzhi;二、研究仙道学术原理;三、讨论仙道实践工夫;四、提倡住世长存幸福;五、引证出世超脱事迹;六、宣扬道家真实教义。”
然仙与道毕竟有些区别,诸如道家的顺天应命及道教的科仪经忏、画符念咒之类,皆与道教“务实不务虚”、实修实证、“幸福讲生前不讲死后”、“思想要积极不要消极”等宗旨不同。《仙道月报》在采稿时,虽以道教为主,然若来稿中有不脱离道教(按:这个道教是对整个道家学术全体而言,非独指狭义的道教)而与道教不同的内容,《仙道月报》社亦不完全拒绝。
《仙道月报》创始于民国二十八年一月一日,于民国三十年(公元1941卒)八月一日,总第三十二期出版后,又再度因战祸而停刊。其前后出版三十二期,历时三年。
《仙道月报》,与当时由撄师等开办的道教院相为表里。道教院研究道教学理,实证道教工夫,《仙道月报》发表道教院研究成果,联系各地道教研究者,共同研究。故《仙道月报》上的修养文章,多是真修实证之心得,在今日养生中,依然有着指导作用。而理论又是诸多道教大家及实证共同研究的结果,在今天的科学研究中,亦不失其学术价值。
最早将《扬善半月刊》与《仙道月报》整理出版的,是由台北真善美出版社出版,徐伯英编纂,袁介珪审定的《中华道教》一书。由于徐伯英等所藏之刊物并不完全,且对道教学术的认识未有深契其机,故此书对《扬善半月刊》及《仙道月刊》中的学术性文章,多有篡改。更有甚者,其断然将先师陈撄宁先生在这两种刊物中的“陈撄宁”、“撄宁子”、“撄宁”等署名,一概妄改作“圆顿子”;将道教文章中“撄宁按”、“宁按”等,一概更作“圆顿按”、“顿接”,实不知《中华道教》编纂者是何用意。而大陆的抄书家们,又多不加分析,照抄《中华道教》之内容,并言袁介珪、徐伯英为撄师早期弟子。其对徐袁二人辈份尚未搞清(在《中华道教》徐伯英自序中,称袁为师),便妄下断语,尤显得不严肃。更有甚者,乃是某君的《中国道教史》在阐述三十年代道教史及道教创立情况时,未经考据,亦依《中华道教》所述而治史,实大失科学研究之严谨态度。有鉴于此,我们只有将《扬善半月刊》及《仙道月报》重新整理一番,让其本来之面目重现于世,使道教的研究,近代道家史、道教史的研究有据可寻。并为老师“陈撄宁”三字及其所倡导的道教学术正本清源。
我们在整理中,主要将两种刊物中有学术价值的,对道教延续有促进作用的,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保留有贡献的,及对今日修身养性依然有实效的内容,予以保存。其他如普通的扬善劝诫等类文字,及语涉迷信者,基本上未作保留,以促成道教的科学性、学术性与严肃性。
《合刊》共分八卷:道教理论卷—,包括道教、道教、道家学派、仙佛辩证论,道教研究的各家倡议,对道家、道教、道教等批评文章及著作的批驳、点评,及如《中国道教源流论》、《现代各道门派别名称》、《欢喜佛考》、《仙佛判决书》等未曾公开过的文章,其中仙佛辩论文章,只是为了研究学理,并非厚仙薄佛,尚希佛教人士勿以为怪;道教答问卷二,是对两百余封读者来信的解答,其内容包括道教、道学、佛学、儒学等多方面,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研究,颇具学术价值,并首次公开了一封新中国成立后先师撄宁先生回复黄忏华先生的信;道教经典卷三,收录了已经他人公开出版过的撄师的道教著作及当时一些道教研究家的著作,并首次公开了撄师的《金丹三十论》、常遵先先生的《睡功诀注》、竺潜君的《长春语录发挥》、灵玄子君的《邱祖内功周天火候歌诀》等多部著作;道教旨要卷四,主要针对道教的实修,其间除撄师《论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首经》、《读知几子<悟真篇集注>随笔》等实修重要文章外,也首次披露了撄师关于道教修炼中颇为重要的,如《与某道友论<双梅景丛书>之利弊》、《与某道友论阴阳工夫》、《与林品三先生谈话录》,及海印子先生西派口决他书未曾刊出者等文章;仙家诗词卷五,主要收录了当时高道大隐之养性诗词,及与道教修养有关的长篇幅丹诀与诗词等;丹经序跋卷六,是由撄师等当时道教大家为十余部丹道仙经所作的序跋;附卷,收录了《扬善半月刊》和《仙道月报》的办刊回顾及发刊、剑仙事迹等。尚有撄师所著《五祖七真象传》未在此书收录,以后或可整理出版。
我们将《扬善半月刊》、《仙道月报》精要合刊作为“非子不语——陈撄宁先生道教研究系列丛书”的第一部,是因为《扬善半月刊》及《仙道月报》乃最早提出道教理论者,并对道教、道家与道教的研究及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在史学上也有一定的价值。望道教爱好者、道学研究者、道教研究者及养生爱好者,注意及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