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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捣蛋鬼的日记  /(意)万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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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捣蛋鬼的日记





  (意)万巴著

  思闵译


  庾荷芝扫描
  肖毛校对


  说 明

  本书根据意大利“利佐里”出版公司一九七七年十月出版的第九十七次重版本翻译,书中的插图系作者万巴本人所画。

  译者序

  关于《捣蛋鬼的日记》

  《捣蛋鬼的日记》在意大利读者、特别是孩子和家长中很有影响。作者万巴是意大利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和诗人。
  万巴的真名叫露易基·贝台利,一八五八年生于佛罗伦萨,卒于一九二○年。万巴当过铁路职员、记者,后来主要从事儿童文学的创作,一生写过许多作品。一九○六年,他为孩子们创办了《星期天日记》报,不久就在这份报上发表了他著名的novelxiaoshuo《捣蛋鬼的日记》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捣蛋鬼的日记》自一九二○年汇集成册后,共重版过一百零一次,是继《木偶奇遇记》后又一本在意大利深受孩子和家长喜爱的书。《捣蛋鬼的日记》还曾被拍成电视剧和电影,书中的主人公加尼诺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捣蛋鬼的日记》是部日记体novelxiaoshuo,主人公是一位九岁的小男孩,人们称他为捣蛋鬼加尼诺。加尼诺受到姐姐的启发学写日记,决心把自己的想法和经历的事情都记到上面去。日记记载了他在半年时间里怎么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甚至毁掉了他姐夫的zhengzhi声誉和前途,终于成为“不可教诲”的祸星的经过。
  在《捣蛋鬼的日记》这部喜剧性的novelxiaoshuo中,小小的加尼诺是一位悲剧人物。作者对他的不幸寄予深切的同情。作者尖锐地指出:在儿童的教育上,许多过错来自大人,而不是孩子们不肯改正错误。作者认为,对大人来说,要了解孩子的心理,不能过于自信,不能总以大人的身分训斥孩子;作者认为,在不少情况下,孩子的意见和想法是有其道理的,一味地对他们压制往往收到相反的效果。作者强烈反对对孩子搞粗暴的体罚和殴打,因为棍棒只能伤及皮肉而不能抹去他们的思想。作者提出,要教育好孩子,大人的表率作用很重要。言行要一致,说一套做一套或者遇事采取实用主义,只会在孩子幼小的心灵中产生消极的影响。
  加尼诺生于一八九七年意大利的一个资产阶级家庭。作者通过加尼诺周围的环境和人物的描写,暴露了那个社会许多丑恶的现象。书中,作者表现了比较鲜明的爱憎,他不仅对被视为穷要饭的巴罗佐悲惨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而且无情地鞭笞了自私残暴的寄读学校校长、校长老婆以及他们的帮凶厨子;愤怒地控诉了他们对孩子在精神上的折磨和在生活上的虐待。作者还活龙活现地勾画了加尼诺的姐夫,那个不择手段谋取遗产、向上爬的马拉利律师,以及加尼诺朋友的父亲——一个在讲演中大谈为劳动人民谋利益,而实质上却想让面包归他一人所有的资产阶级政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领袖人物的虚伪嘴脸。此外,作者也抨击了资产阶级的竞选制度,揭露它不过是一个骗局,一场闹剧。
  《捣蛋鬼的日记》充满幽默感,但读者在发笑之余还将回味其中的深刻含义,从而获得一定的教益。



  9 月
  2 0 日
  星期三

  1870年 意大利军队进入罗马
  1897年 加尼诺出生


  9月20日

  好了,我把今天的日历画到我的日记本上了。今天是意大利军队进入罗马的日子,也是我的生日。我把这两句话写在了日历上,目的是让来我家的朋友别忘记送礼物给我。
  下面是到目前为止我所收到的礼物:
  一、爸爸送我一把可以打靶的handgunqiang;
  二、姐姐阿达送了我一件小方格的衣服,但我对衣服不感兴趣,因为它不是玩具;
  三、一副精致的钓鱼杆,还附有鱼钩鱼线,钓鱼杆可以拆成一节一节的。这是维基妮娅姐姐送我的。这件礼物我很喜欢,因为我酷爱钓鱼;
  四、露伊莎姐姐送给了我一个文具盒和一支红蓝铅笔;
  五、妈妈送我一个日记本,它是礼物中最好的。
  嗨!妈妈的礼物真好!她送我这个日记本,使我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和经历的事情都记下来。它象一本漂亮的书,封皮是绿绸做的,每一页都雪白雪白,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填满它!我曾经是那样渴望有一个自己的日记本,好在上面写下我的回忆。我的姐姐们每天在睡觉前,披头散发,半敞着衣服,写着一天的事情。我现在也能象她们一样了。
  我真不明白这些女孩子们哪有那么多东西可写!
  相反,我却一点不知道写些什么。那么,我怎么才能填满你的每一页?我亲爱的日记。我的画画才能帮了我的忙,我在日记上画上了我的像,画上了我满九岁时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象这么漂亮的日记还是应该用来记上我的想法、我的考虑……
  有办法了!抄一段阿达姐姐的日记不是挺好吗?正好她同妈妈去别人家串门了。
  我走进阿达的房间,打开她桌子的抽屉,取出了她的日记。现在可以安心地抄了。
  “唉!要是那个小老头再也不来我家就好了!可是今晚又来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他……妈妈说,他非常有钱,要是他向我求婚,我应该嫁给他!这不是太残忍了吗?我的可怜的心!他的手又粗又红,只知道同爸爸谈葡萄酒、油、土地、农民、牲畜;从来也没见他穿过一件时髦的衣服……唉,要是这事早点完就好了!要是这事早点完就好了!我的心也可以平静些……昨天晚上,当我送他出门时,门口只有我们俩人,他要吻我的手,我跑掉了。我让他的yuwang成了泡影……哦,不!我爱我亲爱的阿尔培托·德·莱基斯。可是,多么遗憾,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穷职员……他老是使我心烦意乱,我再也不能忍受了!多么失望啊!生活是多么使我失望啊……我真不幸!!!……”
  好,就抄这几行了,因为我已经抄满两页纸了。

  ☆ ☆ ☆

  临睡觉前我又把你打开了,我的日记,因为今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象往常一样,大约八点左右,阿道尔夫·卡皮塔尼先生来了。他是一个老东西、坏东西,又胖又红……我的姐姐们取笑他是完全有道理的!
  我呢,在客厅里拿着我的日记。忽然,他尖声对我说,这尖声就跟猫被剥皮时的叫唤声一样。他说:“我们的加尼诺在看什么好东西啊?”自然,我马上把日记递给了他,他当着全家人的面大声地念了起来。
  开始,妈妈和姐姐们笑得象傻子一样。谁知,当他念到我从阿达日记上抄的那一段时,就吼了起来,使劲用手去撕日记;但是日记本很结实。为了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一本正经地问我:
  “为什么你要写这些混账话?”
  我回答他,这些不可能是混账话,因为我是从我大姐的日记上抄下来的。她比我有发言权,知道该说什么。
  刚说到这,卡皮塔尼先生板着脸站了起来,取了帽子,一声不吭地走了。
  真没有教养!
  这时,妈妈不去跟卡皮塔尼生气,反而冲着我嚷;那惊呆了的阿达也哭了起来,眼泪象泉水一样。
  她们都去安慰我的大姐了!
  行了!最好还是睡觉去。这时,我很高兴,因为我已经在我亲爱的日记上写上整整三页了!


  9月21日

  我真是生来就倒霉!
  在家里,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全家人都说:由于我的过错,把一门亲事弄吹了。这门亲事慢慢发展下去的话本来是挺不错的。象卡皮塔尼这样一年有着二万里拉收入的丈夫,就是打着灯笼也不容易找。阿达将受到惩罚,一辈子象贝蒂纳姑妈一样做老姑娘,以及诸如此类没完没了的话。
  我不明白,从姐姐的日记上抄一段究竟犯了什么大错误!
  哼!我对你起誓,我的日记:从今以后,不管好坏,一切都由我自己来写,因为姐姐的这些混账话弄得我很扫兴。


  ☆ ☆ ☆

  昨晚的事情过后,今天早上家里似乎要出什么大事。十二点都过了好久了,家里还没有吃饭的动静。我实在饿得不行了,轻轻地走进餐室,从食品柜里拿了三个小面包、一大嘟噜葡萄和一把无花果,便夹上鱼杆到河边去安静地吃起来。吃完后,我就开始钓鱼。我只想钓几条小鱼,突然,我觉得鱼杆被什么拉了一下;也许是我身体太前倾了,噗通一声,我掉进了河里!说起来难以相信,在我掉进河里的一刹那,我没来得及想其它的事情,只是想到:这下子爸爸、妈妈、姐姐将因为他们身边没有我而高兴了!他们将再也不会说是我毁了家了!他们也再不用叫我“捣蛋鬼”的外号了!这个外号使我相当的生气!
  我在水中往下沉,往下沉,当我觉得被两只有力的胳膊提起来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九月的新鲜空气,感觉立刻好多了。
  我问把我救起来的撑船人,是否想到把我心爱的钓鱼杆也捞起来了。
  当切基把浑身湿漉漉的我抱回家时,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我告诉她,我好多了,但是我的话象是耳边风,妈妈的眼泪好象流不完似的。我多么高兴我掉到河里,多么高兴我经历了淹死的危险!要不,我也不会得到这么多的问候,听不到这么多的好话。
  露易莎马上把我抱上床,阿达给我端来了一碗滚热的汤,家里人都围在我身边,连佣人们也是这样,一直到吃饭时才离去。临下楼前,她们用被子把我捂得那么紧,以至我都要闷死了。她们让我别调皮,好好地躺着别乱动。
  但是,对于我这样大小年纪的孩子来说,这能办得到吗?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干什么呢?我从床上起来,从衣柜里取出了那件小方格衣服穿上。为了不让人听见,我轻轻地、轻轻地走下了楼梯,藏到了客厅窗子的帷帘后面。要是我被他们发现,又将挨多少ma啊!……不知怎的,我在帷帘后睡着了。大概是由于困,或者是太累了,我在帷帘后睡了一大觉。当我再睁开眼睛,从帷帘的缝中,可以看见露伊莎和科拉尔托医生肩挨着肩地坐在沙发上低声说着话;维基妮娅在客厅的另一个角上心不在焉地弹着钢琴。阿达没在,她肯定睡觉去了,因为她知道卡皮塔尼不会来了。

  “至少还要一年的时间,”科拉尔托说,“巴尔迪医生开始变老了,他答应让我做他的助手。亲爱的,你一定等急了吧?”
  “哼!等你?不!”露伊莎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科拉尔托继续说:“我还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在我们宣布订婚之前,我想先取得一个稳定的职业……”
  “是的,还未订婚就宣布,傻瓜才这样做呢!”
  我姐姐说到这,突然站了起来,坐得离科拉尔托远远的。这时,正好马拉利进来了。
  大家都非常关心地问起了可怜的加尼诺现在好一点了没有。这时,妈妈冲进了客厅,脸(se-dangjin)刷白,让人害怕。她大声地说,我从床上逃走了,她到处找我,都没有找到。这时,为了使妈妈别再着急,我能做点什么呢?我叫了一声,便从帷帘后面走了出来。
  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
  妈妈一边哭一边埋怨着:“加尼诺,加尼诺!你吓死我了……”
  “什么!这么长时间你都在帷帘后面?”露伊莎红着脸问我。
  “是的,你们总是教训我,要我说真话,那么,你为什么不对你的朋友说你们要订婚了?”我转向她和医生问道。
  我姐姐抓住我的一只胳膊,要把我拖出客厅。
  “放开我!放开我!”我喊着,“我自己走。为什么你一听见门铃响就站了起来?科拉尔托……”没等我把话说完,露伊莎就堵住了我的嘴,把我拖了出去。
  “我真想揍你一顿,”她哭了起来,“科拉尔托也绝不会原谅你的。”可怜的姐姐伤心地哭着,好象她丢了一件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我对她说:“姐姐,你别哭了。要是知道科拉尔托吓成那个样子的话,我走出帷帘时就什么也不说了。”
  这时,妈妈来了。她把我抱回床上,吩咐卡泰利娜在我睡着前不要离开。
  我亲爱的日记,如果我不先写上一天所有的事,我怎么睡得着呢?卡泰利娜也困得不行了,不时地打着呵欠,脑袋都要歪到脖子上了。
  再见,日记,今晚再见了。


  10月6日

  两个星期我都没在日记上写一个字。因为,自从那天掉到河里,后来又溜下床,出汗着了凉,我病倒了。科拉尔托一天来替我看两次病。他对我这么好,我觉得对不起他,因为那天晚上我把他吓坏了。我的病要过多少天才能好呢?……今天上午,我听到阿达和维基妮娅在走廊里说话,当然,我要听听她们说些什么?原来,她们打算在家里举行一场舞会。
  维基妮娅说,她高兴极了,因为我躺在床上,这样就不会闹出什么事,舞会一定能成功。她说,她希望我在床上躺一个月。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们不愿让她们最小的弟弟病快些好起来……况且,我对维基妮娅那么好……我没病时,每天跑两次邮局,帮她寄信取信;有几次,我把信弄丢了,但我没对她说,她也根本不知道我把信弄丢了。她没有任何理由对我这样。
  今天,我感到身体是这样的好,我想起床了。下午三点左右,我听见卡泰利娜上楼梯的声音,她是来给我送点心的。床,我都躺腻了,我便藏到门后,藏在妈妈的—条黑披肩里。当她进门时,我汪汪地学着狗叫从她后面扑了上去……你想她会吓成什么样子?……她吓得把咖啡壶摔得粉碎,咖啡和牛奶都洒到了妈妈昨天刚为我买的地毯上。这个傻瓜又惊慌地大声叫了起来,吓得爸爸、妈妈、姐姐们、厨娘和乔万尼都跑上了楼,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有象卡泰利娜这么傻的吗?……象往常一样,我被ma了一顿……哼,等我病好后,我要从这个家里逃走,逃得远远的,让他们学习学习应该怎样采对待男孩子们!……


  10月7日

  我今天终于被允许下床了……让一个象我这样的男孩子,膝上盖着羊毛毯,躺在安乐椅上一动不动,这怎么可能呢?我都要烦死了!在卡泰利娜下楼为我取糖开水的时候,我轻轻地、轻轻地扔掉盖在我膝盖上的东西,跑到露伊莎的房间里,从她的抽屉里翻出一大堆照片看了起来。我的姐姐们正在客厅里同她们的女友罗西小姐聊天。卡泰利娜端着糖水回来,到处找我也没有找到……真有意思!……我藏到衣柜里去了。
  那些照片把我逗死了……一张照片后面写着:“真是一个大傻瓜!……”另一张后面写着:“嘿,确实挺可爱!”这张上面写着:“他向我求婚,不过……想得太简单了!”其它的还有:“很热情!……”或者“嘴巴长得多难看啊!”有一张后面写着:“一脸驴相!……。”
  每一张照片后面都写着这一类的话。我拿走了十几张我熟悉的人的照片。等我能到外面去的时候,我要跟他们开开玩笑。我小心地把抽屉关好,让露伊莎看不出有人动过她的东西……”
  但是,我不愿意回到我那又脏又乱的房间里去,我不想自寻烦恼。突然,我起了一个念头:“装扮成个女的怎样?”
  我找出一件阿达的旧胸衣,一条浆洗过的白拖裙,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玫瑰(se-dangjin)的葛布绣花上衣,穿戴了起来。裙子腰身很紧,而且要用别针扣住。我用玫瑰(se-dangjin)的胭脂膏涂在两腮上,照着镜子……“真好看!……完全变了样了!……我变成了一个多么漂亮的小姐啊!我的姐姐将会多么嫉妒我,多么嫉妒我啊!”我高兴得叫出了声。
  这样说着说着,我走下了楼梯,正好碰到罗西小姐要走。结果可热闹了!
  “我的玫瑰红葛布衣服!”露伊莎嚷着,脸气得发白。
  罗西小姐拉着我的胳膊,让我转向亮处,用讥讽的口气说道:“你的脸怎么这么漂亮,红红的?嗯,加尼诺?”
  露伊莎给我使了一个眼(se-dangjin)叫我别说,但我装着没瞧见她,回答道:“我在抽屉里找到一盒胭脂……”罗西小姐笑了起来,笑得那么狡猾,以至我都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后来,我姐姐对我说,罗西是个快嘴婆娘,她将得意地到处散布,说我姐姐擦胭脂抹粉。
  我当时打算很快地回自己的房间,但露伊莎挡住了我。
  我不服气地盯着她,扯掉了她衣服上的一根饰带。她发火了,打了我一个嘴巴子……“好啊,小姐!……你还不知道相片都在我手里呢!”我心里想。
  姐姐们以为,男孩子的脸生来就是让人扇耳光的……但她们不知道,当她们这样做时,阴暗和报复的想法就在男孩子们的头脑中产生了。我不作声,好吧……明天再看吧!


  10月8日

  哈,今天我去找那些送给我姐姐照片的人了,真好玩啊!
  我第一个找的是卡洛·内利。他是一个门面漂亮的时装店老板,总是穿着最流行的衣服,走起路来老用脚尖,大概因为鞋子太窄了。内利一见我进了他的店,就对我说:
  “噢!加尼诺,你病好了吗?”
  我回答他说好了,接着又一个个地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他送了我一根漂亮的红领带。
  我谢了谢他,这是我应该做的。既然他开始问我姐姐的事,我认为是时候了,就取出了照片。这张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老来俏,我知道他将要说些什么。”
  他看了自己的照片(就象画上画的),小胡子气得都竖了起来,嘴张得很大,大得都快要连到耳根了,脸涨得象红辣椒。他对我说:“好哇!是你在跟我恶作剧?!”
  我回答他说不是的。这张照片是在我姐姐抽屉里找到的。
  说完,我就跑了。因为我看见他的脸(se-dangjin)让人害怕,再说,我也不愿意听他罗罗嗦嗦地耽搁时间,我还要去散发其它的照片。

  接着,我马上跑到皮埃利诺·马西的药店里。
  他长得多丑啊!可怜的皮埃利诺长着红的卷发,脸(se-dangjin)蜡黄,脸上还尽是坑坑洼洼的。
  “你好,彼特罗。”我问候他。
  “噢,是加尼诺!家里的人都好吗?”他问我。
  “都好,大家也问你好。”
  这时,他从药架子上取下了一只白(se-dangjin)的大玻璃瓶,对我说:“你喜欢吃薄荷片吗?”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抓了一把五颜六(se-dangjin)的薄荷片给我。
  确实是这样,男孩子有个可爱的姐姐真是福气,总是能受到小伙子们的注意。
  我收起薄荷片,然后取出照片,热情地对他说:“你看看,这是今天早上我在家里找到的。”
  “让我看看!”皮埃利诺伸长了手。我不愿无代价地把照片给他,可是,他用力抢了过去,念起照片背面用蓝铅笔写的字:“他想吻我的手,真是笑话!”
  皮埃利诺的脸马上象纸一样刷白,我甚至以为他会马上晕过去。但是,他没晕倒,却咬牙切齿地说:
  “你姐姐这样愚弄一个好人是可耻的,你懂吗?”
  尽管我已经完全懂了他的话,但他为了让我更明白他的意思,就举起腿来做了一个踢足球的动作。我没有理会他,只是抓起一把散在柜台上的薄荷片,飞快地跑出药店,到乌戈·贝利尼那儿去了。

  乌戈·贝利尼是一个很年轻的律师,快二十三岁了,同他父亲在一个律师事务所里做事。事务所设在维多利亚·埃马努埃莱路十八号。看到乌戈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谁了。他走起路来挺胸凸肚,鼻子朝天,可是说起话来声音却很低,好象脸要碰到鞋底似的。
  他确实长得很滑稽,我姐姐说得是有道理的。我向他打招呼,心里有点不忍,因为他是一个一本正经的人。
  我进了门,对他说:“请问,乌戈·贝利尼在这儿吗?”
  他回答我说:“你找他干吗?”
  “这里有一张他的照片。”
  我把照片递给他,照片背面写着:“象个老头,多滑稽啊!”
  乌戈·贝利尼一接过照片,我回头就跑。这么一来效果更强烈,因为当我下楼梯时,就听见了他可怕的吼声:“没教养的!多管闲事!粗鲁!”

  啊!要是把今天上午的事都写上的话,那么今天晚上觉都睡不成了!
  那些小伙子,当他们看到照片背后的字时,脸(se-dangjin)多难看啊!看到他们的种种怪样子,我都要笑破肚皮了。

  然而,最可笑的是基诺·维阿尼,当我递给他反面写着“一脸驴相”的照片时,他的样子真让人可怜。他流着眼泪,有气无力地说:“我完了!”
  他说得不对,因为,如果他真的完了,那他就不能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嘟哝那么一大堆废话了。


  10月9日

  为了让妈妈同意她们在家里举行舞会,今天,阿达、露伊莎、维基妮娅同妈妈磨蹭了一整天。这场舞会是她们早就商量好要举办的。她们再三地恳求妈妈,最后终于得到了许可。妈妈是那么好,她为的是让姐姐们高兴。舞会定于下星期二开。
  她们谈论着舞会应邀请哪些人,自然,她们也想起了我送照片的那些人。
  依我看,那些看到姐姐在照片背后写着“恭维话”的人,肯来参加舞会才怪呢!


  10月12日

  我亲爱的日记,我有多少话要向你诉说啊!
  看来是不可能的,但又确实如此,这就是世界上的男孩就知道干坏事。要是今后一个男孩不生就好了,这样,他们的爸爸、妈妈将会多么高兴啊!
  昨天遇到了多少事,又有多少话要对你说,我的日记!
  但是,事情太多了,所以我不可能都把它们写出来。是啊,昨天我遇到了多少事啊!……我被爸爸狠揍了一顿,直到现在还疼得厉害。我不能坐着,因为屁股肿得老高,请原谅我这么说。
  但今天我一定要写下事情的经过,写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我坐着写要忍着疼痛。
  唉,我的日记,多么难以忍受,多么难以忍受啊!……永远为了真理和正义而忍受……

  我前天已经告诉你,妈妈同意姐姐们在家里举办舞会了,我都形容不出姐姐们是多么兴奋。她们从这个房间窜到那个房间,交头接耳,忙忙碌碌,……想的是舞会,说的也是舞会。
  前天,午饭过后,她们在客厅里填写请帖,看上去个个都是兴高采烈的。忽然,门铃响了,姐姐们停下了手中的笔,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是谁这个时候还来?”“铃又按得这么响!……准保是个乡下佬!……”、“肯定是个没教养的……”
  这时,卡泰利娜来到了客厅门口,兴奋地说:“啊,小姐们,稀客来了!”
  跟着她的是贝蒂娜姑妈!干瘦的贝蒂娜姑妈,住在乡下,一年只来我家两次。
  姐姐们小声地嘟哝着:
  “嘿,好一个稀客!”
  姐姐们的脸(se-dangjin)马上就变得很难看,她们推说要去整理房间,撇下了姑妈和妈妈,跑到另外一个房间去了。我也跟在她们后边去凑热闹。
  “唉,多丑的老太太!”阿达非常不高兴地说。
  维基妮娅以讥讽的口气说,“肯定她要留在这儿。舞会上来了这么一个身穿绿绸衣服,手上套着黄棉手套,头上戴着紫(se-dangjin)帽子的老太婆,可真叫人扫兴啊!”
  露伊莎绝望地说:“真叫人脸红!唉,怎么办呢!我可没脸向人家介绍这么丑的姑妈!”
  也就是说,我的姐姐们不愿意贝蒂娜姑妈出现在舞会上,但她们又有什么理由让姑妈走呢?是啊,姐姐们为了开好舞会做了那么多准备工作,却因为来了个让人看了会发笑的丑老太婆,影响了舞会的效果,这不是太遗憾了吗?
  应该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有人为了姐姐们高兴而做出牺牲。啊!对于一个善良的男孩来讲,为了使姐姐们高高兴兴而做出点牺牲,不是可贵的行动吗?
  为了报复露伊莎姐姐,我拿走了她的照片。为了这件事,我感到有些对不起姐姐们。所以,我决定马上做件好事来弥补我的过失。

  前天吃过晚饭后,我把贝蒂娜姑妈拉到一边,认真地小声对她说:“亲爱的姑妈,你愿意做一件让你侄女们高兴的事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对她说:“如果你真的愿意让你的侄女们高兴的话,那么请你在舞会前离开我家。你一定知道,你太老了,而且衣服又穿得这么古怪,她们当然不怎么高兴。我说这句话仅仅是重复了她们的意思,可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星期一回自己家去吧!这样你的侄女们一定会非常感谢你的。”
  我不知道这么直率地说了这些话后姑妈会不会生气。我请求她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跟谁也别说,并再三恳求她明天早上起床后就走。不知她是不是会走?
  事实上,昨天早上贝蒂娜姑妈真走了。临走前,她郑重地发誓说:再也不会跨进我家的门。
  还有,好象爸爸借了她一笔钱,所以,她还对爸爸说后悔把钱借给了爸爸,说借别人的钱来办舞会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在这件事上,我有什么过错?
  但是,象往常一样,全家人的怒气又统统发到了一个九岁的男孩子身上。
  我不想多讲这些伤心事来糟蹋日记了!我只是说昨天早上的事。当姑妈一走,这世界上应该对我最好的人,却无情地打ma了我一顿……
  唉!我不能再继续坐着写了……我除了屁股疼外,还在为舞会提心吊胆。舞会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但我的心却不踏实,主要是为着那些照片……
  算了,我的日记,让上帝为她们祝愿,祝愿她们平安无事吧!

  10月15日

  经过这些天的忙碌,我们终于盼到了这热闹的星期二……
  卡泰利娜给我穿上了新西装,系上卡洛·内利送我的鲜红的丝领带。卡洛·内利就是照片上写着老来俏的那个,我不知道他今天会说些什么。
  姐姐们对我进行了一番训话,长得就象守斋时听的祷告那样。内容无非是要好好的,不要干坏事,对客人们要表现出有教养以及类似的话。所有的男孩子都懂得要耐着性子听她们说上一小时,并且要表现出对长者的顺从;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事情。
  自然,我总是回答“是。”于是,我得到许可,走出我的房间,到下面客厅里转转。
  一切都准备好了,舞会马上就要开始。多漂亮啊!客厅里灯火辉煌,镜子里反映的灯光更耀眼!到处摆满了盛开的鲜花,到处漂散着诱人的芳香。
  但是,最好闻的是摆在餐桌上的奶油巧克力和香草奶油,堆得高高的各式糕点和面包,以及在盘子里不断散发香味的红、yellowhuangse冰淇淋。餐桌上还铺着非常漂亮的绣花台布。悦目的银器和水晶灯也都在闪光。
  姐姐们打扮得漂亮极了。她们袒胸露臂,穿着白(se-dangjin)的衣裙,两颊红红的,眼睛里闪着幸福的光。她们挨个地把客厅、餐厅都检查了一遍,看看东西是不是都放好了,准备迎接客人。
  To be continued……

  22:01 03-6-10肖毛校对


  简要说明

  今晚校出的是该书的第20-59页。后面的部分,大约要在本周日才能扫出,倒是可以趁机歇上几天。今晚本想早睡,校起来就不能罢手。校到“拔草助长”的那一段,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肖毛




  我到楼上房间里马上写下了这些舞会前的情况。现在,我的头脑很清醒……因为等一会儿,我的日记,我就不能担保是否还能在你的上面写下我的印象。

  ☆ ☆ ☆

  时间很晚了,但在睡觉前我首先要讲一下舞会的情况。
  当我从楼上回到客厅时,小姐们已经来了。有些是我认识的,例如象玛内莉、法比娅妮、比切·罗西、卡尔莉妮以及其他人。来宾中还有一个叫梅罗贝·桑蒂妮的干瘦女人,她跳起舞来的动作让人恶心,为此,维基妮娅姐姐还给她起过外号。
  小姐们到得很多,但男的却很少,只到了露伊莎的未婚夫科拉尔托和乐队的人。乐手们都叉着手坐在那儿,等着让他们演奏的信号。钟上的指针指到了九点,于是,乐队开始演奏起波尔卡舞曲,但是小姐们仍在客厅里转来转去,互相交谈着。
  接着,乐队又奏起了马祖卡舞曲,两三个小姐决定先自己跳起来,但没有什么意思,因为这种舞需要男舞伴带的。
  这时已经九点半了。
  我的可怜的姐姐们,老是睁着眼睛望着钟的指针,并不时地转身看着门口。她们凄惨的神情让人怪同情的。
  妈妈也很着急。我却趁这时一份接着一份地吞下了四份冰淇淋,而且谁也没有发现。
  其实,我心里也是非常后悔的。
  终于在十点钟还差几分的时候,门铃响了。
  小姐们觉得这铃声比钢琴的乐声还动听。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转身朝门口望着,等着她们久盼的男舞伴。我的姐姐们都跑向门口,去迎接男舞伴的到来……
  但是,进来的不是男舞伴们,却是卡泰利娜,她把一个信封递给了阿达。露伊莎和维基妮娅围着阿达问:“是谁不能来?!”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既不是一封信,也不是请帖,而是她们熟悉的一张照片,是一张锁在露伊莎桌子抽屉里很久的照片。
  露伊莎的脸红了起来,但她马上就对照片产生了疑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搞的?”
  过了一会儿,门铃又响了……小姐们又重新朝门口望去,期待着她们久等的舞伴。但是象刚才一样,卡泰利娜又递上了一封使姐姐们心发慌的信。信中夹着另一张前天我送出去的照片。
  五分钟后,门铃又响了,又是另一张照片。
  姐姐们的脸涨得通红。这时,我使劲地让自己别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因为事是由我造成的。我低着头拼命吃夹肉面包,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我非常懊悔自己所干的事,恨不得钻到什么地方去,只要不看见姐姐们就行。
  最后乌戈·法比尼和埃乌杰尼奥·廷蒂来了,他们显得很高兴。我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高兴!我记得姐姐在法比尼的照片后面写着“多么可爱的小伙子!”,在廷蒂的照片后面写着“漂亮,世界上非常漂亮的,漂亮极了!”
  但是,舞会上连同跳舞时蠢得象狗熊一样的科拉尔托,一共也只有三个男舞伴。三个人怎么能满足二十多位小姐跳舞呢?
  乐队奏起了四步舞曲,但是跳这种舞更必须有男舞伴伴跳。这样,舞会就显得更加冷冷清清,大家都很扫兴。
  只有怀着恶意的人,这时才会因为舞会的失败而幸灾乐祸,而我的姐姐们却可怜得几乎哭了起来。
  不过,饮料倒很好喝。尽管我为破坏了舞会而心事重重,仅仅①喝了三四种饮料,但我要说,最好喝的是马莱纳,利贝斯也不错。
  正当我在客厅里逛来逛去的时候,我听见露伊莎小声地对科拉尔托说:“我的上帝,要是知道是谁捣的鬼,我可饶不了他!……这个玩笑开得太荒唐了,明天肯定要传得满城风雨,谁能受得了啊!唉,要是我知道谁捣的鬼就好了……”
  这时,科拉尔托走到我面前,眼睛盯着我,对我姐姐说;“可能加尼诺能告诉我们是谁捣的鬼,不是吗?加尼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回答着,但觉出自己的脸在发烧,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什么意思?那么,是谁把露伊莎房间里的照片拿出去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噢,可能是小猫毛利诺干的……”
  “什么?是猫干的?”姐姐怒视着我。
  “是的。上星期我拿了两三张照片让它叼着玩,可能是它把照片叼到外面,丢到马路上了……”
  “好哇,原来是你干的!”露伊莎吼着,她脸红得象烧红的炭,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露伊莎凶得好象要把我吃掉似的。我害怕极了,急忙在衣袋里塞满了杏仁饼,躲回了我的房间里。
  当客人走时,我已经脱衣服睡觉了。

  肖毛校记①:这一句原文是“仅仅才喝了三四种饮料”,那么,“仅仅”与“才”中的一个该删掉。



  10月16日

  天刚亮。
  我做了一项重大的决定。在行动之前,我要在我的日记上再写上几行。我的日记已经记载着我许多欢乐和伤心的事,尽管我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昨天晚上舞会结束后,我听见她们在我的房门口叽哩咕噜说话,我假装睡着了,所以她们没有叫醒我。但是,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我肯定要挨她们的打ma,虽然挨爸爸揍的地方还疼着呢。
  想起这事,我一整夜都没有睡好。
  对于我来讲,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只有在爸爸、妈妈和姐姐们起床前从家里逃跑。这样,将使他们懂得,孩子们有了错应当改正,但不能靠棍棒。因为,正如历史告诉我们的那样:虽然奥地利人对我国广大的、为争取自由而斗争的爱<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国<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者们进行了残酷的镇压,但是,棍棒只能伤他们的皮肉,却不能动摇他们的信念。
  因此,我准备逃到乡下,到贝蒂娜姑妈家去,她家我去过。火车是六点钟开,从家到火车站半个小时就足够了。
  逃跑的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做好了。我带上了两双袜子,一件替换的衬衣……家里静悄悄的,我将轻轻地、轻轻地走下楼梯,到乡下去,到自由的地方去……
  自由万岁!


  10月17日

  贝蒂娜姑妈还没有起床,我趁这个时间写下我昨天的遭遇,这些遭遇真应该用萨尔加利①的笔调来描写。【原注①:萨尔加利:十九世纪意大利著名探险novelxiaoshuo家。】
  昨天早上,当家里人都还没有醒时,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按照计划的那样,向火车站走去。
  我已经想好了实现计划的方法,也就是跑到贝蒂娜姑妈家去的办法。由于我没有钱买火车票,也不认识去姑妈家走哪条路,就决定进车站去找上次去姑妈家乘的那班火车。我可以朝着火车开的方向,沿着铁路一直走到姑妈家住的伊丽莎白村,这样不会迷路。我记得乘火车需要三个多小时,步行的话,我估计在天黑之前也能到达。
  我到了火车站,便买了一张月台票进了站。火车刚开来不久,为了不让熟人看见,我朝车尾走,以便穿过铁路,到车厢的另一边去。

  当我走到最后一节车厢时,发现这节是用来装牲畜的车厢。车厢上面有个小岗亭,是刹闸人待的,里面却没有人。
  “要是爬到小岗亭上去呢?”我突然想。
  在这一刹那间,我发现没有人注意我,便迅速地爬上小铁梯,钻进了岗亭。我坐在里边,用双腿夹着铁闸,两手扶着闸盘。
  一会儿,火车开动了,汽笛声刺得我脑袋直发胀。从岗亭上,我看到装满煤的火车头,拖着一长串的车厢;同时,也发现岗亭后面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只有窗角上还留着一些玻璃碴。
  太好了!小窗子正好同我脑袋一样高,我能看见列车在笼罩着晨雾的田野上奔驰的情景。我非常高兴,为了以某种方式庆祝一下我的好运气,我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小杏仁饼放在嘴里嚼起来。
  但是好景不长,天空变得昏暗起来,不一会就下起了密集的雨,刮起了大风。周围的山里,惊雷一个接一个地响着……
  我一向不害怕打雷,但这次却感到害怕了。因为我眼前的情景同起初完全不一样了。
  我想到这列车上有着许多的乘客,而我却是孤独一人,谁也不知道我在车上。无论是亲戚还是陌生人,都不知道我现在正面对着巨大的暴风雨,情况又是这样的严重。
  我想起爸爸讲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他说过火车上的服务和设备简直差得无法形容,现在我在小岗亭里证实了他的这句话,正如我前面说过的。小岗亭的窗玻璃全被打碎了,风和雨从窗子里吹打进来,把我迎着风的半边脸吹得冰凉,同时我感到另外半个脸却在发烧。这种情景就好象半个脸是浸在喝了会发烧的葡萄酒中,而另半个脸是浸在冰水中一样。我不由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的那场舞会,就是那场舞会才使我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最坏的景况是火车开进隧道的时候!隧道里弥漫着火车头喷出的蒸气和浓烟。它们都钻进了我小小的岗亭里,使我呼吸都感到困难。我觉得自己好象在洗一场蒸气浴。可是,当火车开出隧道后,这蒸气浴又马上变成了冷水澡。
  在一条最长的隧道里,我憋得都快要透不过气了。烟雾和蒸气缠绕着我的全身;钻进小岗亭的煤灰又象是在烤着我的眼睛,我感到眼睛都要被熏瞎了。尽管我使劲地忍耐着,但已经觉得四肢都发软了。
  就在这时,我的精神力量却战胜了绝望的情绪。我想到许多最著名的英雄,如鲁滨逊等,他们都经历了这种黑暗的绝望的考验。我终于要死了(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我想在临死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一个不幸被闷死在火车上的男孩的最后一句话。我用在岗亭椅子下摸到的一块熄灭的硫磺,在日记上写下了:“为自由而死!”
  我没能够把话写完,因为我突然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噎住,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肯定是晕过去了。我相信要不是我用双腿夹住铁闸拦住了身体,那么肯定会从小岗亭上摔下去,被火车碾得粉身碎骨。
  当我醒来时,冰冷的雨点正打在我的脸上。我觉得寒气直往骨头里钻,牙齿在上下不停地打战。
  幸好,火车在这时停了。我听见有人在报我要去的站名,便扶着小铁梯往下走。由于我的两腿直发抖,结果一失足就摔了下去。
  走来了两个搬运工和一个铁路职工。他们发现我后,好奇地望着我,问我为什么要爬到小岗亭上去。
  我回答说我刚要上去,但是他们把我带到了站长室。站长让我对着镜子站着,问道:“喂,你是刚上去吗?那么,你这张脸是什么时候弄得象掏烟囱的?”
  我照着镜子,连气也没敢喘,我简直都认不出自己了。
  这次倒霉的旅行弄得我浑身上下都是煤灰。镜子里的我满脸漆黑,就象是一个真正的埃塞俄比亚人,而且衣服也脏得不成样子。
  我被迫承认了是怎么到上面去的。
  “啊!”站长说,“你到贝蒂娜·斯托帕尼那儿去?好,就让她付款。”
  站长又对铁路职工说:“写一张罚款通知,罚三张三等车票的钱,因为他违反规定坐到了铁路人员专用的小岗亭上。”
  什么?我当时简直想ma站长是一个出(se-dangjin)的小偷。铁路上理应体谅我,我乘坐的岗亭条件极差,甚至运牲畜也不用敞篷车。而他们竟然要罚我三张车票钱!
  但是,当时我感到身体极不舒服,只是说:“既然在岗亭上旅行这么贵,那么你们起码也应该在玻璃窗上安上玻璃!”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站长听我这么一说,马上就叫来一个搬运工,让他去检查一下我乘的小岗亭。当他们知道窗上没有玻璃后,又给我增加八十分的罚款,作为我打碎玻璃的赔偿。
  我又一次体会到爸爸ma铁路上的人是有道理的。我害怕他们再把火车晚点或火车头出毛病的费用,都加到我的头上,所以没有再吱声。
  就这样,铁路职工把我带到了伊丽莎白村。我都形容不出,贝蒂娜姑妈看到我象一个脏叫花子一样站在她面前时,是多么惊讶!更坏的情况是她付了十六里拉二十分的罚款,给那个职工的小费还没有算在内。
  “我的上帝!这是怎么回事?”当她听出是我的声音后叫了起来。
  “贝蒂娜姑妈,你知道,我对你总是说实话的。”我对她说。
  “好孩子,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从家里逃出来?怎么,你离开了爸爸、妈妈和你的姐姐……”
  但她讲到姐姐时突然停了下来,好象有什么不舒服似的。大概她是想起了姐姐不愿让她参加舞会的事了。
  “当然,上帝都讨厌这些女孩子们!……快到家里来,我的好孩子。我给你洗个澡,看你简直就象个卖煤的了。洗完澡后再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姑妈家里养了一条卷毛老狗,它对姑妈很亲热,窗台上放着一盆龙胆草,姑妈对它也是充满着感情。我看了一下它们,跟上次来时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洗完澡后,贝蒂娜姑妈发现我有点发烧,就把我抱到床上。尽管当时我更想对她说,要紧的是先搞点吃的。
  姑妈嘟嘟囔囔地责备了我几句,但她最后说,让我好好躺着,在她这儿一切都会好的。我是那样感谢她的好意,真想让她尝一尝我的小杏仁饼。饼放在裤袋里,我请她拿出来,这样我也可以吃一点。
  当贝蒂娜姑妈把手插进我裤袋后,手都难以拔出来了!
  她说:“这裤袋里尽是浆糊!”
  怎么回事呢?原来我裤袋里装的喷香的杏仁饼,在小岗亭里都被雨淋湿了,变成了一裤袋的浆糊。
  姑妈陪着我,一直陪着我。由于疲劳,我很快就睡着了……当我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想到你,我的日记。你一直陪伴着我,是我忠实的朋友。你同我一起度过了许多不愉快的时刻,同我一起冒险……

  今天早上,由于我开了一个好心的玩笑,结果弄得姑妈很不高兴。其实,我开玩笑的动机是想让她高兴高兴。
  我已经说过,姑妈对那盆龙胆草很有感情。她把它放在窗台上,每天一早起来就给它松土、浇水。她对它有多么好,我只要举一个例子就够了:她甚至还同它一块聊天。她对它说:“啊!我亲爱的,现在我去弄水给你喝!太好了,我亲爱的,你长高了!”这是她的癖好。人们说,老人都有某种癖好的。
  今天早上,我起得比她早。走出门口,看见了姑妈窗台上的龙胆草,于是我有了一个想法,就是设法让它长得快一些,这样可以让姑妈高兴,因为她十分喜爱这盆龙胆草。
  我轻轻地、轻轻地把花盆捧下来,把里边的泥土掏空,然后把一根又细又直但很结实的小木条系牢在龙胆草的主茎上,再让小木条的一端穿过花盆下面的小孔。这种小孔任何花盆都有,是浇水时渗水用的。
  接着,我用土把花盆重新填满,把龙胆草培好,使得姑妈一点都看不出它被动过了。我把花盆放回窗台上原来的地方。窗台是用木板钉成的,小木条能在木板的缝隙中上下移动。我蹲在窗台外边,把小木条的另一头攥在手里,等着姑妈起床。
  连五分钟都不到,贝蒂娜姑妈就打开了窗子,开始同龙胆草聊起了天。
  “哦,我亲爱的,你好吗?哦,可怜的,”姑妈看了它一会儿说,“你有一张叶子断了……大概是那只猫弄断的,这只畜牲……”
  我躲在窗台底下,一动也不能动,而且不能笑出一点声来。
  “你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姑妈接着说,“我去拿把剪刀,我要修一修,看你还有干枯的地方没有。我要把你的叶子扶起来……这样对你的健康是有害的,你知道吗?我亲爱的小宝贝……”
  当她去拿剪刀时,我把小木条往上捅了一点。
  “来了,我亲爱的!我来了,亲爱的!……”贝蒂娜姑妈回到了窗台边。
  突然,姑妈的嗓子变了声,她叫起来了。
  “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什么吗?你长高了!……”
  我想大笑,但忍住了。这时姑妈用剪子一边修着龙胆草,一边又同它聊着天。
  “是的,你长高了……你要告诉我,是什么使你长高的?是清澈和新鲜的水?我每天早上替你浇的……现在,亲爱的,我再替你浇点水,这样你可以长得更快一点……”
  她去取水了。这时,我又把小木条向上捅了几下,为的是让姑妈看到它简直变成了小树。
  这时,我听见她大叫起来,并听见什么东西落地了。
  “哦,我的龙胆草……”
  姑妈看见她的宝贝龙胆草一会儿就长成这个样子,又惊讶又害怕,手上的水杯掉到地上摔碎了。
  接着我听她说:“这简直成了奇迹了!我的费尔蒂纳多,我崇拜的费尔蒂纳多!难道是你的灵魂附在这棵你送给我的龙胆草上?难道你也在为我的生日高兴?”
  我听不懂她话的意思,但是,我觉得她说话时的声音是颤抖的。为了使她更惊讶,我用劲把小木条向上不断地捅;而姑妈看到龙胆草不断地长高,也不断地发出“啊!啊!啊!”的惊叹声。这时,小木条突然遇到了什么障碍物,也许是我用力过猛,结果把花盆给弄倒了。花盆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我抬起了头,看到姑妈的脸(se-dangjin)吓人。
  “啊!是你!”她声音发抖,马上离开窗台,提着棍子跑出门来。
  我,自然撒腿就往田野里跑,后来又爬到一棵无花果树上,吃了许多无花果,肚子胀得都快爆炸了。
  当我回到姑妈家时,看到窗台上又摆上了盆龙胆草。我想,姑妈补种了这棵龙胆草后,气儿大概也消了。走进客厅,我看见她正在同邮差说话。她一看见我,就递给我两份电报,并用庄重的语气对我说,“这两份电报,都是你爸爸打来的。一封昨天晚上就到了,由于邮局已经下班,所以没有送来。另一份是今天早上来的。你爸爸急坏了,他不知道你逃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已经给他回了电报,让他乘下班火车来接你走。”
  当邮差走后,我想使姑妈消消气,便用带哭的腔调跟她说话。我用这种腔调说话,通常都能收到很大效果。这样做,可以使姑妈觉得我是个肯悔过的孩子。
  “亲爱的姑妈,请原谅我干的事情……”
  但是,她愤怒地回答我:“你就不感到羞耻吗!”
  我用带哭的腔调接着对她说:“不过,我不知道你的这棵龙胆草是费尔蒂纳多灵魂的化身……”
  这句话使姑妈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她的脸变得象农民的火鸡一样红,结结巴巴地对我说:“快别说了,快别说了……你答应我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早上说的话。”
  “是的,我向你保证。”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谁都不提过去的事,我还要劝你爸爸原谅你……”
  爸爸肯定要乘三点钟的那班车来,下午只有这班车。想起他来,我就有着某种恐惧感……

  ☆ ☆ ☆

  我在这儿,被关在餐室里,听着门口传来贝蒂娜姑妈尖尖的叫ma声。她正同一位农民的老婆一块在生我的气。姑妈不断地ma着:“畜牲!没有好下场!”
  这都是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我同农民的孩子干了捣蛋的事。可世界上所有的男孩子都会这样做的,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我觉得很倒霉,我的亲戚们都不懂得男孩子有他们玩的权利,结果,我只得待在屋子里,听她们ma我畜牲、没有好下场等等。不过,我却希望贝蒂娜姑妈去看看我搞的那个动物园,动物园里有不少凶恶的野兽,我自以为搞得很成功。
  我搞一个动物园的想法是这样来的:有一次,爸爸带我到奴马·哈瓦动物园去。从那以后,我老是想着那个地方,因为在喂食时,那些狮子、laohu的吼叫声以及许许多多关在笼子里走来走去的野兽又嘘气又搔痒的情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很难忘怀。
  从此以后,我就非常喜欢自然、历史。我家里有一本费古伊的画册,里面全是关于动物的画,我经常看它。那些画很有意思,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们临摹下来。
  昨天,在回姑妈家的路上,我看到附近农场里有两个工人正在上漆。他们把百叶窗漆成了绿(se-dangjin),把牲畜栏的门漆成了红(se-dangjin)。因此,我在今天早上打碎了龙胆草花盆后,脑子里就冒出了搞个动物园的想法。我首先想起了昨天看见的油漆工人的油漆罐,觉得里面的油漆,对我搞动物园是很有用的。
  于是,我找姑妈家附近农民的孩子昂基奥利诺商量。他是一个年纪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只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我讲给他一些事情听时,他总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昂基奥利诺很听我的话。
  “你愿意在农场里看到奴马·哈瓦动物园吗?马上你就可以看到的!”我对他说。
  “我也愿意看!”他的小妹妹贾比娅大声说。
  “我也要看!”比埃特利诺说。他是一个两岁半的小孩,还经常用手和膝盖在地上爬。
  这个农民家只剩下三个孩子,他们的爸爸、妈妈和gege都到地里干活去了。
  “好吧!……”我说,“但必须把油漆罐拿来。”
  “现在可是好机会,”昂基奥利诺说,“油漆工都回家吃午饭了。”
  我同他到了农场里,那儿一个人都没有。房子旁有一把梯子,梯子下面放着两只装满油漆的罐,一罐是红漆,一罐是绿漆,还有一把粗得象我拳头一样大小的油漆刷子。
  昂基奥利诺捧了一罐,我捧了一罐,并把刷子也拿上了。我们回到他家院子里,比埃特利诺和贾比娅正焦急地等我们回来。
  我说:“先从狮子开始。”
  就为了这个,我从姑妈家把比昂基诺也带来了,它是深受姑妈钟爱的那条老卷毛狗。我在它脖子上套根绳子,把它系在院子里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开始在它的身上涂上红漆。
  为了使这些孩子们对我介绍的这种动物有个确切的印象,我对他们说:“狮子真正的颜(se-dangjin)是橘黄的。但是,我们没有这种颜(se-dangjin)的漆,所以就把它漆成了红的。实际上这两种颜(se-dangjin)也差不了多少。① ”
  比昂基诺很快就完全变了模样,变得让人都不认识了。我把它牵到太阳下去晒,并考虑下一个动物搞什么。
  离我们不远有只羊正在吃草,我把它牵来,系在狗的旁边。我说:“我要把它变成一只laohu。”
  我取出一些红漆和绿漆,把它们调起来。为了使它看起来象一只孟加拉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就象我在奴马动物园里看到的一样,我在羊的背上涂上了—条一条的斑纹,但它的脸却涂不成真laohu那么可怕。这时,我听到了猪叫。我问昂基奥利诺:“这儿还有猪?”
  “有,但是一只小猪。你看,加尼诺,它在猪圈里。”
  我从猪圈里把它拖出来,这只小猪很肥,皮肤是红(se-dangjin)的,很漂亮。
  我自言自语地说:“这只猪能变成什么呢?”这时,昂基奥利诺说,“把它变成一只大象成吗?”
  我笑了。
  “你想看象?”我问他,“但是,你要知道,象是很大的,有这间房子这么大。还有,用什么来做它的长鼻子呢?”
  这些话讲得三个小孩都笑了。最后,昂基奥利诺问我:“加尼诺,你说的那个长长的东西是什么?”
  “它是一根很长的鼻子,长得跟车辕一样。象用这根鼻子搬东西,能把很重的东西举起来。当孩子们对它不礼貌时,它就用鼻子喷水赶孩子。”
  无知是多么可怜啊!农民的孩子都不相信我说的,一个个都在傻笑。
  “这只猪能变个什么呢?”我想了又想,最后才有了主意。我大声说:“你们要想知道我将要干什么吗?我要把这只猪变成一条鳄鱼!”
  车上有一条盖马用的布,我把布的一头裹在猪的肚子上,然后一圈一圈地朝后绕,余下的拖在猪的身后。接着,我又象卷香肠一样把余下的布卷紧,使得它象一条鳄鱼的尾巴。以后,我用绿漆把猪和裹着的布都涂成了绿(se-dangjin),结果还真有点象条鳄鱼。
  我把这只野兽也系到马车的车辕上后,又想起一种动物来。我从牲口棚里牵出一头驴子。这头驴子的毛是灰(se-dangjin)的,我想把它变成一匹斑马。我在它身上、腿上、嘴上涂了许多红绿相间的条条,很快使一头灰(se-dangjin)的驴子变成了一匹奇异的斑马。我也把它同其它动物系在了一块。
  要使场面热闹些,还缺少一只猴子。正好比埃特利诺象只猴子一样又吵又闹,我就想到了他。我用一根小布条搓成一条尾巴,拴在他裙子②里面的裤带上。
  为了使场面显得自然,我想把猴子放到树上效果肯定很好。于是,在昂基奥利诺的帮助下,我把比埃特利诺放到了院内一棵树的树杈上,还用绳子把他缚住,以免他掉下来。
  这样,我的动物园就建成了。我开始讲解起来:“先生们,请看:这只四条腿浑身有着一条一条斑纹的是斑马。它是一种奇异的野兽,象马而又不是马,吃东西时踢起腿来时象驴子,但又不是驴子。它生活在非洲的草原上,吃的是那个地方长的一种巨大的植物——荷兰芹。为了躲避可怕的马蝇,它总是跑到这儿又跑到那儿。马蝇是热带地区一种大得象蝙蝠的昆虫……”
  “那么,旁边的呢?”昂基奥利诺问道。
  “肯定要讲的!”我回答,“但你不应该说话。在介绍一种凶猛动物的时候是禁止观众打断的,因为这样很危险。斑马旁边的动物是孟加拉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它生活在亚洲和非洲以及其它地区,会伤人,也会吃猴子……”
  我讲到这里时,比埃特利诺在树上哭了起来。我一看,原来是绑他用的绳子松开了,他被吊在那儿,真象一只真正的猴子。
  我马上抓住了这个机会,让观众注意我动物园中的这种新动物。
  “大家听到了吧!先生们,女士们。猴子一听到laohu就叫了起来。这是有道理的,因为它们经常是这种凶猛动物的牺牲品。你们看到树上的这种动物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猴子,它们生活在原始森林里,老是待在树上。这种古怪而又聪明的动物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模仿动物的动作,正因为如此,动物学家给它们起名叫猴子①。猴子!向这些先生们致意!……”
  【原书注①:猴子:猴子这个词在意大利语中是模仿的意思,它是从动词模仿派生出来的。】
  但是,比埃特利诺并不懂向观众致意,他继续哭着。
  我对他说:“最好请你抹去鼻涕……现在我们再看看狮子这种高贵而雄伟的动物。把它叫做森林之王是完全有理由的,因为它的外表以及它非凡的力量,使得所有的动物都怕它。它能一口吃掉一头牛。当它肚子饿时,是不懂得尊敬人类的。但它并不象其它动物那样凶猛,把伤人当儿戏;相反,它是一种很善良的动物,书上也讲到这一点:有一次,在佛罗伦萨的大路上,一只狮子遇到一个迷路的小孩。它小心翼冀地抓起小孩的衣领,慢慢地在马路上寻找着小孩的妈妈……”
  关于狮子还有许多可说的,但是,既然比埃特利诺在树上又哭又闹,而且象要掉下来似的,于是我开始来讲鳄鱼。
  “先生们,请看这只可怕的两栖动物,它既可生活在水中,又可在岸上活动。它居住在尼罗河两岸,在那里,它追赶着周围的野兽,能使它们象小薄荷片一样地消失在它巨大的口中……它叫鳄鱼,身上覆盖着鳞甲,这种鳞甲就象我们在咖啡馆里看到的新鲜椰子壳那样坚硬。这些鳞甲是用来防备出没在附近地区的凶猛动物的……”
  我说完这番话后,打了一下猪的胯部,猪没命地叫了起来,观众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先生们,女士们:捕捉鳄鱼是非常困难的。由于它身上的鳞甲是那样的坚硬,就是刀剑都会被它弄钝,qiang对它也没有用,因为子弹一打到它身上就飞了。但是,勇敢的猎人却想出了非常聪明的办法来捕捉它。他们把一根两头都削尖了的短木棍的中间系上一根绳,用这种武器去捕捉……”
  为了使这两个可怜无知的孩子,对怎么抓鳄鱼有些印象,我找了一根短木棍,用铅笔刀把两头都削尖了,然后用根绳子系在棍子当中。做完捉鳄鱼的武器后,我走近猪的身边,想办法让它嘴巴张开,然后勇敢地把木棍塞进它的嘴巴里,接着我继续解释:
  “就是这样,在鳄鱼打哈欠的时候,(我补充一句,鳄鱼是经常打哈欠的,因为它只能在尼罗河两岸逛来逛去,所以它十分厌倦周围的环境。在那里,有的动物就是这么烦恼死的。)猎人就把两头削尖的木棍扔进这种两栖动物巨大的嘴巴里。接着发生了什么情况呢?鳄鱼在闭嘴的时候,棍子的两头就戳穿了它的双颚,就象诸位先生你们看到的这样……”
  实际上是,猪在闭嘴的时候嘴巴被木棍戳破了,疼得嗥叫起来。
  讲到这里,我一回头,看见昂基奥利诺的爸爸、妈妈正从田里气喘吁吁地跑来。
  “啊呀!我的猪……”他爸爸叫道。
  昂基奥利诺的妈妈伸出手去接挂在树上的比埃特利诺,并放声哭了起来:“啊!我可怜的小祖宗啊!……”
  没办法,农民是无知的,因为他们把什么事都夸大了。
  他们发起脾气来恨不得把孩子们都掐死,而不是象我这样去想办法开导他们,使他们摆脱愚昧,把他们没见过的事情讲给他们听。
  但我明白,要同他们讲理是很困难的。为了快点逃脱这顿ma,我把拴驴子的绳子松开,跨上驴子,打了它一下,顺着来时的路就跑。老卷毛狗也跟着驴后面拼命汪汪地叫。
  跑了一阵子,我终于回到了家。姑妈跑出门口,看见我骑在驴子上,惊讶得叫了起来:
  “唉呀!你在干什么?……”
  突然,她看见了浑身红漆的比昂基诺,吓得朝后退了一步,好象见到了真狮子一样。但是,她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她捶胸顿足,全身象叶子一样哆嗦起来,叹着气说:“唉,我的比昂基诺,亲爱的比昂基诺,我可怜的,我心爱的,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哼!肯定是这个流氓干的……”
  我一见她火冒三丈,马上就跳下驴子,飞快地跑进了家门。
  “你就等着你爸爸来把你接走吧!”贝蒂娜姑妈说着,在外面把门给锁上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比埃特利诺的妈妈也来到了姑妈家,她向姑妈讲了我刚才干的事,但把每件事情都夸大了。她说猪嘴被捅出了血,比埃特利诺被弄得非常可怜等等,也就是说,我要对这些事的后果负全部责任。她不断地唠叨着:“你想一下,女主人,如果我的比埃特利诺万一从树上掉下来,那将是多可怕呀!……”
  还是让我来说吧,应该原谅无知的人,他们是没有罪过的。过不了几分钟爸爸就要来了,我希望爸爸能说句公道话。……

  肖毛校记

  ①:原书此书没有【”】。
  ②:既然这是个男孩,怎么会穿裙子呢?觉得原文该是“裤子”才对。
  另外,原书中的多数注释,似乎都属多余,故擅自将其删除,只保留我认为该注的地方,以“【】”直接标注在正文后,下同。

  10月17日

  到家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是多么让人高兴啊!……正如谚语里说的那样:

  我的家,我的家,
  你虽然窄小,
  但象寺院那样高雅……

  现在应该讲一讲昨天离开姑妈家的情况。这一天麻烦事可真不少啊!……
  我刚刚停笔,爸爸就到了姑妈家。贝蒂娜姑妈从头到尾给他讲述了一遍我的英雄事迹(她是这么说的),目的在于把事实夸大,把一切都归罪于我。我用脚踢着门,大声地叫着:“放我出去,我要见爸爸!我要……”
  贝蒂娜姑妈把我从屋子里放了出来,我向爸爸扑去,双手捂住了脸,这时我的确很激动。
  爸爸对我说:“坏东西,你就不想想你做的事让人多着急!……”
  “下流坯!”贝蒂娜姑妈ma道,“你看看他把我可怜的比昂基诺弄成了什么样子!”
  “哈!”爸爸看着满身是漆的狗,笑着说,“真有意思!”
  “是他干的!狗身上的漆洗都洗不掉……我可怜的比昂基诺啊!”
  “有什么关系呢?”我用哭丧调嘟哝着,“从今以后叫它小红狗不就行了……”
  “你说什么?”贝蒂娜姑妈尖声叫起来,她气得直发抖,“这个厚颜无耻的,从一清早就惹我生气……”
  “我究竟干了什么啦?我是拔起了龙胆草,但我并不知道它是费尔蒂纳多先生送给你生日的礼物,也不知道龙胆草身上附着他的灵魂……”
  “住嘴!”贝蒂娜姑妈火了,打断了我的话,“你走吧,记住今后别再跨进我家的门!”
  “别说了!”爸爸厉声吆喝我,但我发现他那小胡子下面的嘴角却含着笑意。
  接着,他同姑妈小声说着话。我听见姑妈老是提到姐姐露伊莎。最后爸爸拉着我的手同姑妈告别,并对她说:“那么,我们走了。那是小孩子搬弄的是非,你别太认真了。你怎么没参加那个重要的家庭舞会就走了?”
  当我们坐在火车上时,我对爸爸说:“爸爸,你知道,火车上的情况真是糟透了,你讲的是对的。”
  我把我在火车上的遭遇,以及他们让我赔玻璃的事全告诉了爸爸。
  爸爸责备了我几句,但我知道他心里是同意我的看法的。这也很自然,因为我也同意他的看法。

  现在我同大家都和好了,我感到很幸福。
  昨天晚上,一大群人都在车站等着我:有亲戚朋友,还有我熟悉的其他人。他们都是特意来车站迎接我的。我听到这儿也喊加尼诺,那儿也喊加尼诺……我觉得自己好象一个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军人一样。
  一个从家里逃跑的男孩,当他回家时受到这么热烈的欢迎,倒真是件好事情。
  另外一件事也使我很高兴。我的姐姐要嫁给科拉尔托医生了。婚礼将在五天后举行,一定会很隆重的,筵席上将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甜食可吃。
  巴尔迪博士曾答应收科拉尔托医生当他的助手,但科拉尔托等得不耐烦了,便在罗马一家医院争到了一个助手的工作。他决定同我姐姐结完婚一同去。不过,那家医院的名字我却记不清了。
  不过这件事又使我很扫兴,因为我对露伊莎姐姐很好,对科拉尔托医生也不错。科拉尔托是一个快活的人,经常同我闹着玩,而且同他开玩笑不用担心他生气。


  10月18日

  我是多么高兴啊!昨天晚上,科拉尔托医生送我一盒很漂亮的颜料,并对我说;“拿着,你有绘画的才能,可以练习水彩画了……”
  姐姐抚摸着我的头,接着说:“这样,当你画画的时候,就会想到远离你的姐姐了,不是吗?”
  我姐姐说这些话时声音充满着感情,以至我激动得都要哭了。
  我终于有了一盒颜(se-dangjin)齐全的漂亮颜料了,这是我向往很久的。我高兴死了,高兴得跳了起来。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我想把自己的欢乐告诉我的小日记,再画上我在贝蒂娜姑妈家搞的那个动物园和我被关在餐厅里等爸爸的画。
  画完后,我把画拿给科拉尔托看,他说:“真不错!看上去,这些画象乔托时代的画。”
  这时我说:“要是我没有个搞动物园的想法,就不会画出这样的画!”

  好了,就这么办。既然科拉尔托送给我一件漂亮的礼物,那么我也要以某种形式感谢他一番。
  我有了一个想法……不过,我需要三四个里拉来实现它。
  明天再说吧。


  10月19日

  今天早上,露伊莎把我领到了她的房间里。她亲着我,含着眼泪送给我一个漂亮的银。她象往常一样对我说要好好的,不要顽皮捣蛋,因为家里人都在忙于准备婚礼,没有谁能来照看我。……
  我总是点头答应着。露伊莎是姐姐中对我最好的。
  我拿着银,出门去执行我的计划。
  我买了十二个带响的火箭,六根罗马蜡烛和各式各样的烟火。我将用这些东西,在院子里庆祝姐姐的婚礼。
  在我看来,现在拿出来太早了。于是我把它们藏在妈妈的衣柜中,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又该大惊小怪了。


  10月24日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从19日起,我就抽不出一点时间在日记本上写上一行字。我实在太忙了!
  这些天我发现,每逢家里有隆重的活动,男孩子是非常有用的。大人会很有礼貌,很和气地请他们帮助做事。
  “加尼诺,你到这儿来!”,“加尼诺,你上那儿去!”,“加尼诺,请你上楼来!”,“加尼诺,请你下来!”这个人要线团,那个人要一束绸子;有人要块布,有人要我到邮局里去取信,有人又要我去发电报,弄得我团团转。
  总之,到了晚上我累得要命。但是,为了姐姐的未来,我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今天要举行婚礼。晚上我要放烟火,以此表明男孩子也是懂得感情的,也知道感谢他们送我礼物的。
  贝蒂娜姑妈也来参加婚礼了,这样,她便同大家和好了。露伊莎期待着贝蒂娜姑妈把祖母留给她的一只钻石戒指当礼物送给自己,但得到的却是一条蓝yellowhuangse的羊毛毯,是贝蒂娜姑妈亲手织的。
  露伊莎很不高兴,我听见她对维基妮娅说:“这个记仇的老太婆,因为那次舞会的事,想报复我们……”
  不过,我姐姐还是收到了许多亲朋好友送的礼物。
  我不用说餐桌上放有多少甜食了!东西多得简直让人看花了眼!但是,其中最好吃的是涂奶油的薄饼子。

  ☆ ☆ ☆

  大家都已准备好,过一会就要到市zheengffuu去。但贝蒂娜姑妈突然决定不去市zheengffuu,要乘半小时后的那班火车回家去。
  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大家都特别注意不得罪她。妈妈请她坦率地说是谁不小心怠慢了她,可是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走,因为我在这里是多余的。你对露伊莎说,如果她尊敬我的话,请她把毯子还给我。”
  她说完就走了。
  好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贝蒂娜姑妈突然走的原因,但是我不说,要不然将使姐姐大为扫兴。

  就在一小时前,我对贝蒂娜姑妈说:“亲爱的姑妈,我给你提个建议好吗?最好你把送给露伊莎姐姐的羊毛毯拿走,换上我姐姐经常挂在嘴边想要的钻石戒指,这样她就更体面了;而且我姐姐也再不会叫你是讨厌的老太婆了。”
  应该承认,姑妈这次做得非常漂亮。她大概知道自己是做错了,所以接受了我的建议,赶紧回家去取钻石戒指。这样,露伊莎姐姐也将高兴极了!要知道这是我的功劳。
  这样一个好弟弟还有什么可说的!

  ☆ ☆ ☆

  我的日记,我太绝望了!当我被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时,我感到只有把悲哀向你倾诉,心里才好受些。
  爸爸把我关在这里,大ma了我一顿,还踢了我几脚。他踢得这么重,以至我的屁股又疼得只能用半个屁股坐着,而且五分钟后就得换另半个……大人就是用这种办法来教育男孩子的!
  我想不通,难道这是我的过错吗?要是科拉尔托按照他计划的那样,同我姐姐露伊莎待到晚上,而不是在六点钟乘火车走的话,那么,我也许就不会挨揍了。
  我究竟干了什么了呢?不过开了一个玩笑,开了个普普通通的玩笑。如果科拉尔托胆子大一些,大家不跟着起哄、喧哗的话,那不就没事了!
  真是一场闹剧!
  由于他们提前要走,晚上放不成烟火了,我想至少要点一个来庆祝他们的婚礼。我挑了一个最小的会旋转的炮仗放到口袋里,准备等到适当的时候再放。
  当新娘新郎从市政厅出来时,我在他们后面跟着。他们当时是那样的激动,连我跟在他们后面都没有发现。当时,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就把炮仗插到科拉尔托衣服后面的扣眼上,划了一根火柴把它点着了。
  我不可能把当时的情景再描写一遍……还是用颜料把这场面重现出来吧!这颜料是科拉尔托送给我的礼物。因为他对我好,我十分感激他,才花掉了他夫人、也就是我姐姐给我的银,为了买烟火……
  真是一场闹剧!当炮仗在科拉尔托衣服后面的扣眼上转的时候,他吓得大叫起来。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露伊莎也几乎晕了;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惊恐万分……我玩得高兴极了!突然爸爸在一片混乱中揪住了我的耳朵,把我送回我的小房间里,又是ma又是打。
  在这混乱的时刻,我感到自己象是一个谋shaa沙皇的英雄。
  但是,我丝毫没有想害科拉尔托的命,只是想同他开个普普通通的玩笑,以表达我的喜悦。真的,我没有一丝恶意,如果在场的人们勇敢一些的话,就会以一场大笑来结束。
  遗憾的是,孩子良好的愿望从来就没被承认过。我就是个例子!我被关在这里,作为大人夸大事实的无辜的牺牲品。我被罚,只能喝水和吃面包,而他们却在楼下大吃大喝,把甜食都吃光了!

  ☆ ☆ ☆

  一整天哪!
  我听见了马车的声音,它载走了新娘和新郎。接着又听见卡泰利娜唱歌的声音,她一边整理着盘子,一边唱着她唯一会唱的《大路》歌:

  在那海滩上,
  看着遥远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大家都在饱餐,而我却在这里受罚,只有清水和面包。为了庆祝我姐姐的婚礼,我的感情太冲动了,结果落到这种地步!
  最坏的情况是在晚上,我没有蜡,也没有火柴。想起我要孤零零地待在这儿,我就害怕得发抖。现在我体会到了可怜的谢尔沃·贝利科①和那些被迫害的人的处境……
  静!我听见门口有动静,有人在房门外……

  【原书注①:谢尔沃·贝利科:被奥地利囚禁的意大利爱<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国<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者。】

  ☆ ☆ ☆

  当我听到开门声的时候,便躲到了床底下,因为我害怕爸爸又来打我。结果,来的不是爸爸,而是我亲爱的姐姐阿达。
  我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激动地拥抱她,但是她马上对我说:“千万别出声,爸爸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要是他知道我上这儿就坏了!……拿着!”
  她递给我一块夹肉面包和一包糖果。
  我总是说,阿达姐姐是姐姐中最好的,因为她怜悯男孩子们,也不对他们进行令人烦恼的训话。
  她还给我带来了蜡烛、火柴和一本萨尔加利的名叫《黑(se-dangjin)的海盗》的书。不错……至少我可以用读书来忘掉我所受的冤屈!


  10月25日

  天刚亮。
  我几乎看了一整夜的书。这个萨尔加利真是个了不起的作家!书写得真好!……它至少没有《未婚夫妇》那本书里出现的那么多无休止的烦人的描写!当一个海盗该有多好啊!特别是当一个黑(se-dangjin)的海盗!
  我读到了许多冒险的故事,一个比一个奇特。读着读着,我觉得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可不能老待在这间小屋里,应该干一件伟大的事情,给那些迫害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在某个时候,一个男孩也能成为英雄,只要他有黑(se-dangjin)海盗那样的胆量……
  现在让我想一下,我将干什么……


  10月26日

  我还在我的小房间里,遗憾的是生病了。现在刚有点力气写下昨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很清楚,我用铅笔刀把床单割成一条一条的,然后连接起来。我把这条用床单做成的绳子一头拴在桌腿上,攥着另一头,勇敢地从窗外往下出溜。
  但是,这时我的记忆模糊了。我的头被摔了,这是肯定的。但是在哪儿摔的呢?好象是先碰到水管子上……后来又摔到了地上……大概是床单的结松开了……要不然就是在桌腿上没绑紧……总之,摔得我糊里糊涂,只是觉得突然眼冒金星,后来就一片漆黑了!
  唉!我记得当我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床上了。我看见爸爸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举着双拳说:“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这孩子让我绝望了!他将把我也给毁了!……”
  我想请求他宽恕我摔了脑袋,但是我不能讲话。
  后来医生来了,他替我小心地包扎着伤口,对正在哭泣的妈妈说:“别害怕……你儿子皮厚禁摔……”
  不过,爸爸、妈妈和姐姐们一刻都不离开我,过一会儿就问我:“现在好点了吗?”
  谁也不敢再指责我。
  他们应该懂得,我这样做毕竟还是有些理由的。如果把自吹小时候怎么怎么好的爸爸也关在房间里,罚他光喝清水和啃面包,我敢打赌,他也会象我一样去争取自由的。


  10月29日

  现在我确实很高兴。
  医生说得对,他说我皮厚禁摔。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所有的人也都更关心更注意我了。我听见爸爸对妈妈说:“我们用别的办法试试,顺着他的意思来……”
  他们大概很后悔用那么严厉的手段来对付我,因此决定今晚带我上剧院去看著名的魔术师摩尔根的表演。摩尔根是路过这里的。
  马拉利律师也同我们一起去看演出。他戴着眼镜,留着长胡子。他在我家曾引起了很大的争论,因为他是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人。妈妈特别不能容忍他说牧师们的坏话,但爸爸却认为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是好的,过不了多久,马拉利律师就会在社会上有一个好的地位,并最终成为议员。


  10月30日

  我决心长大后也成为一名魔术师。
  昨天晚上,我在剧场里看得太高兴了。这个魔术师摩尔根真了不起!他变魔术变得真好。在整个表演中,为了发现他变魔术的秘密,我连眼皮都没有眨。虽然许多节目实在太难了,不过我敢打赌,有的我也能表演,例如鸡蛋里的魔术、吞宝剑,还有向夫人借一块表,把它放到研钵中,然后再把它藏起来。
  今天,我在我的小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等到我认为能变好魔术时,我将到客厅里给大家表演;姐姐和来我家聊天的客人,都要交两个里拉的门票钱。我将使所有的人都瞠目结舌,并通过表演使他们更加尊重我。
  为了使表演更有把握些,今天,我在院子里给我的小朋友莱佐·卡尔鲁齐奥、弗罗和玛利内拉做了一次小小的表演。
  他们家住在我家隔壁、是奥尔卡夫人的孩子。奥尔卡夫人写过许多书,她总是那么忙碌,顾不上别的。
  门票价格是一个里拉。
  “请哪位女士借我一只表。你借我一只行吗?”我说道。
  玛利内拉说:“我没有,但我可以回去找找看,是否能把妈妈的那只表拿来。”
  她跑到家里,拿回一只金表。


  To be continued……

  22:20 03-6-16肖毛校对


  简要说明(三)

  这里校出的是第60-99页。太晚,也太累了,但为了让别的朋友看到,还得强打精神,把它贴出来。再重复一遍,请不要把它转贴到赢利性的网站。谢谢。

  肖毛


  我带了一只小研钵,这是卡泰利娜用来捣碎杏仁和糖、做甜食用的。我把奥尔卡夫人的表扔在里面,用杵象摩尔根那样慢慢地把表捣碎。表很硬,除了表上的玻璃马上被捣碎外,表的其它部分都不太容易捣碎。
  “先生们,请注意!”我说,“正如你们看到的那样,玛利内拉女士的表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真的!”大家说。
  “但我要让它变得跟原来一样!”我接着说。
  实际上,我把玛利内拉给我的表的碎块从研钵中倒到一块手帕里,包好后,迅速地把它塞进衣袋。然后,装成没事一样,自然地从胸口掏出另一个小包。这是我表演前就准备好的,用手帕包上的妈妈的一块表。我从手帕里把表拿给观众看,我说:
  “请看,先生们!表回来了!”
  大家对我的表演非常感兴趣,都鼓起掌来。玛利内拉也以为我还给她的就是她妈妈的表。这样,我得到了荣誉。
  今天晚上,我要在家里好好表演一番,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现在我开始准备门票。


  10月31日

  唉,我的日记,我是多么倒霉!
  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了结。因为这事,谁都说我要进监狱。以前贝蒂娜姑妈也曾这么说过。
  我是这样的沮丧。在家里,大人连揍都不想揍我。妈妈把我带回房间里,只是简单地对我说了几句:
  “最好你不要遇见人……求上帝怜悯你。我呢,由于你,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女人!”
  可怜的妈妈,一想起你那充满忧虑的脸,我就想哭……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难道我做的一切,哪怕连最平常的事,也会导致我的毁灭吗?
  正如计划的那样,昨天晚上我在客厅里为大家表演魔术,这件事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真的,大家都说:
  “看看,看看,看看摩尔根对手的表演!”
  在观众中,除了会做诗和带糖果来的马里奥·马利外,还有被我姐姐称为瘦猴的斯都莉小姐和马拉利律师。卡洛·内利也来了,他穿得很整齐。上次他拿到被维基妮娅写上“老来俏”的照片后很生气,但两人现在又和好了。
  “我的第一个节目将是煎鸡蛋!”我说。
  我顺手从衣帽架上取下了一顶帽子,把它放在椅子上。这椅子离观众还有一段距离。然后,我拿了两个鸡蛋,敲碎蛋壳,把蛋清和蛋黄倒进帽子里,把蛋壳放在盘子上。
  “先生们,请注意!现在我们先把鸡蛋捣碎,然后再用火烧它们。”
  我用一把匙子在帽子里搅拌着鸡蛋。根据原先想好的,我把蛋黄挑到帽沿上,又使它们滑回到帽中去。
  看着我搅鸡蛋的动作,内利大笑起来,高声说:“演得挺象,真的挺象!……”
  看到大家对我的表演很感兴趣,我也更起劲了。为了使我的表演跟我看到的摩尔根的表演一样逼真,我说:
  “现在鸡蛋已经搅碎了。请哪一位先生上来拿着帽子,我来点火……”
  我转身对离我最近的马拉利律师说:“您,先生!能帮我把帽子拿一分钟吗?”
  马拉利律师谦让了一下,他用左手拿着帽子,朝帽子里看了一眼,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帽子有夹层呢,哪想到他真的在帽子里搅上鸡蛋了!……”
  卡洛·内利听后比刚才笑得更厉害,他又说:“真有意思……真逗人!……”
  我非常高兴地从门口端进点着蜡的烛台,这是我预先准备好的。我回到马拉利的身边,让他用右手拿着烛台,我说:
  “蜡烛点着了。现在请您,先生,把帽子举在蜡烛上面,但当心烧着了帽子……好,就这样!现在,当鸡蛋煎熟后,我们就把火熄灭。但是,怎么熄灭它呢?噢,我用handgunqiang把火打灭……”
  摩尔根是用真的卡宾qiang把火打灭的,而我用的是支孩子玩的handgunqiang。这种handgunqiang的子弹一头是铅的,另一头带着一根红(se-dangjin)的小羽毛,我认为不管什么qiang都没有关系。我握住handgunqiang,站在马拉利的前面。
  演到这里,是表演取得成功的关键时刻,我应该用handgunqiang把火打灭,可是突然两声大叫使我分心了。
  卡洛·内利突然发现马拉利律师手里拿的正是自己的帽子。他停止了笑,心疼地叫了起来:
  “唉呀!这是我的帽子!”
  同时,马拉利律师看见我举着handgunqiang,眼镜片后面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说:
  “qiang真的上子弹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我扣了扳机,马上听到了一声喊叫:
  “啊,你要shaa我!……”
  帽子和烛台都从马拉利律师的手中掉了下来,帽中的鸡蛋撒在地毯上,把地毯也弄脏了。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
  斯都莉小姐要晕过去了,其他人也都叫着,我姐姐们的眼泪象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卡洛·内利扑向帽子,咬牙切齿地ma道;
  “shaa<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haa人犯!……”
  在马里奥·马利的帮助下,我妈妈扶起了马拉利律师,把他的手掰开,看见带着红羽毛的子弹正打在他右眼附近的肉里……。
  尽管我起誓,我比谁都难过,但是当时我忍不住要笑,因为,被红羽毛子弹打中的马拉利的样子十分可笑……
  在一片混乱中,卡洛·内利一直都在用他的手帕擦着帽子,而且非常恼火地ma:
  “这个孩子要进监狱!……”
  我不敢再笑了,因为我开始明白,事情是非常严重的。
  马里奥·马利和其他人搀着马拉利的胳膊,把他送进了客房,卡洛·内利负责去叫医生。
  我一个人待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一边抽泣,一边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我的景况是那样的凄惨,一整夜都没人理我,直到见到妈妈,正如我在前面说的,她把我送回了我的房间。
  看来,马拉利律师的伤势很严重。而我呢?就象大家说的那样:将进监狱去!……
  我绝望了,头昏脑胀,我觉得脑袋象被棍子敲碎了似的……我完了,完了……

  ☆ ☆ ☆

  我感到好些了,睡着了。
  现在几点了?可能已经晚了,因为我嗅到了从厨房飘来的香味。就是这香味才使我摆脱了这死一般的沉寂,精神稍微愉快了一点。
  但是,一个可怕的想法老是缠着我,这就是被审讯、坐牢和服苦役……我太悲惨了!我的家太不幸了!
  我朝窗外望去,看见卡泰利娜正亲热地和切基拥抱。切基就是那个把我从水里救出来的人。
  很清楚,卡泰利娜正在告诉切基昨天晚上马拉利律师被打伤眼睛的事,切基听得都入迷了。从他们讲话时做的手势来看,事情非常严重。我看到卡泰利娜朝天伸着双手,越发担心——可怜的马拉利可能死了……
  不过,我的日记,我必须坦白一件事,看到他们俩说话时打的手势,我再也笑不出来了。
  难道我真的象卡洛·内利昨天晚上说的那样是一个罪犯吗?
  我的日记,奇怪的是,我一想到自己是个天生的罪犯时就想哭。因为越想越觉得我是一个给自己带来痛苦,也给别人造成不幸的男孩子。我不由自言自语地说:
  “唉!切基那天让我在河里淹死就好了!”

  轻点,好象有脚步声……
  啊!可能是马拉利真的死了……可能是宪兵来抓我这个shaa<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haa人犯了……

  ☆ ☆ ☆

  是什么宪兵啊!……是妈妈,是我的好妈妈给我送吃的来了。她给我带来了马拉利先生的消息……
  啊,我的日记,我觉得心上压的石头落了地。
  我在房间里跳了起来,跳起了舞,高兴得象个疯子……
  马拉利没有死,甚至连死的危险都没有。
  看来,就是眼睛的问题了。他的眼睛受了伤,也可能伤了神经……不过,医生肯定地说,马拉利不出十天就可以外出活动了。
  妈妈进屋时表情很严肃,但走的时候也象我一样轻松,因为,她明白了事情所以这个样子的真实原因。
  妈妈进来时我很害怕,因为我还以为是宪兵来了。她对我说:
  “嗯,如果不发生其他问题的话,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你后悔你做的事情了吧?……”
  我没有说话。这时,妈妈拉着我的胳膊望着我,她没有责备我,反而哭了:
  “你看,我的加尼诺,由于你的过错惹出了多少不愉快的事,闯了多大的祸!……”
  为了安慰她,我回答说:“是的,我看到了。但这场祸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责备我说,事情是因为我变魔术引起的。我对她说:
  “但是我在变魔术的时候,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很感兴趣、很高兴……”
  “是啊,大家都没有预料到你要做的事啊?后来……”
  “我能预料得到吗?我又不是算命的。”
  “那么,你记得卡洛·内利帽子的事吗?他怒气冲冲地走了,因为你用鸡蛋弄脏了他的帽子。”
  我说:“是的,这是一桩不愉快的事,因为我随便从帽架上取下的帽子是他的。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他的帽子。”
  “那么,我的加尼诺,如果是别人的帽子,他就不生气了吗?”
  妈妈是这样说的,我正等着她的这句话。
  “是的,对于卡洛·内利来讲就不会生气了……事实上,他发现我根本不会变魔术,而且帽子已经弄脏了。但是,卡洛·内利却捧腹大笑,因为他以为帽子是别人的,并说‘啊!这太棒了!真有意思!’但是,当他发现帽子是他本人的时候,就说我是一个天生的罪犯……大家都是这样的!……马拉利先生也在笑,他觉得挺好玩,因为他看见帽子不是他的,要不是子弹打中了他的眼睛,他将会高兴得不得了……但不幸却找到了他。这样,大家都把责任归罪于可怜的加尼诺,一致嚷着‘加尼诺该进监狱……’事情总是这样,大家也都是这样,连贝蒂娜姑妈也这样说……说穿了,我做了什么坏事了?我不过把一棵不值几个钱的龙胆草拔了起来……我生来就是罪犯,因为这棵龙胆草是个叫什么费尔迪纳多送给贝蒂娜姑妈的,据她说,这棵植物里有这位先生的灵魂……”
  我说到这里,妈妈好奇地打断了我的话,问我:
  “什么,什么!慢慢从头讲起,贝蒂娜姑妈是怎么说的?……”
  妈妈要我把龙胆草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我就把贝蒂娜姑妈说的话一句一句重复了一遍。妈妈听后笑了,她对我说,“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一会儿我还要来。要是你听话,我给你带点罐头鱼当点心。”
  妈妈下楼了。我听见她在叫阿达和维基妮娅,并说:
  “来!我告诉你们一桩新闻!……”
  不错,我总是说,在所有人当中,妈妈是最讲道理的,她能区别什么事是不当心干坏的,什么是恶作剧。
  阿达给我端来了饭菜。她也想让我讲讲贝蒂娜姑妈和龙胆草的事。
  她给我带来了好消息。一个小时前医生来过,他说,马拉利律师的病情不严重,不过至少还要在屋里待上一个星期。
  我知道,在屋里待上一个星期不是件好受的事,但更不好受的是没病却要关在房间里,就象我被迫待在这里一样。
  需要有耐心。阿达对我说,爸爸非常生气,他不愿意再看见我。因此,需要等他气消了。到那时,妈妈在旁边说点好话,事情就会平安过去的。
  这时我上床了,因为我感到很困。


  11月1日

  今天,当爸爸出去后,阿达来告诉我马拉利的消息,说他的伤一天比一天好转。她还对我说,如果我想到客厅里转转也可以,条件是待半个小时就得回来。
  我非常愿意下楼换换空气。过了一会儿,奥尔卡夫人来看妈妈。她的到来使我非常高兴。她说我长高了,有一双聪明的眼睛,此外,她还说了许多妈妈们说男孩子的话。
  这时,维基妮娅姐姐进来了。她认为我最好马上走开,说我太让人操心了。她说起前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在讲这件事时自然用的又是那套夸大其词的手法,胡说什么可怜的牺牲品(她这样称呼律师的),弄不好将终生瞎掉一只眼睛。
  但是,奥尔卡夫人是位作家,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她说,受害者是让人同情的,但这不过是件倒霉的事。我马上接着说:
  “我敢说,这场祸是他自找的。因为,如果律师照我说的那样站着不动,我就不会打错目标……”
  她们聊天聊了许多时候。后来奥尔卡夫人掏出表来一看,说:
  “我的上帝,都快四点了!”
  妈妈这时也看了看表,说:
  “真奇怪!你的表跟我的那块完全一样……”
  “啊,是这样的吗?”奥尔卡夫人一边回答,一边把表放回了怀里。维基妮娅正好站在她的后面,她向妈妈打了个手势,但妈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奥尔卡夫人走后,老是喜欢多嘴多舌的维基妮娅嚷了起来:
  “妈妈!你没看见?除了表外,表带也跟你的一模一样……真是怪事!”
  她们都上楼到妈妈房间里去找表……但表没有找到,因为我前天在院子里变魔术时拿走了。很难描绘妈妈、阿达和维基妮娅找表时的那种情景。后来阿达又急忙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找什么,她回来时说:
  “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注意到奥尔卡夫人擦鼻涕的那块绣花白麻纱手帕,跟妈妈在我生日时送我的完全一样。于是我翻了抽屉,发现确实是少了一块!……”
  真有意思!手帕本来是我前天在院子里变魔术时,用它包妈妈的表给玛利内拉的!
  结果,就这两件平平常常的小事,妈妈和我的两个姐姐足足议论了一个多小时,而且不停地发出“啊,”“哦!”的声音。她们还回忆起最近一次,也就是上星期一妈妈陪奥尔卡夫人到她房间里做客的事。最后,阿达对这场议论下了结论:
  “她是一个偷窃狂病患者。”
  偷窃狂这个词我知道,因为我多次在爸爸放在桌上的报纸里看到过。这是一种古怪的病,患这种病的人总是去偷别人的东西,而且是目中无人。
  我这时说:“老是夸大事实!……”
  我想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使奥尔卡夫人免受这不白之冤。可是,维基妮娅说我是个孩子,大人讲话时不该插嘴,要是我又去搬弄什么就糟了……
  大人们多么傲慢哪!但是,这次她们将发现,孩子们有时比她们判断得更正确,而她们总认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


  11月2日

  今天是悼念死者的日子,我们全家要去圣·岗波墓地去为可怜的爷爷、奶奶和巴托罗梅欧伯伯扫墓。
  伯伯是两年前死的,很遗憾,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将送我一辆自行车,这是他答应过多次的。
  妈妈要我快点穿上衣服。她说,如果我表现好的话,或许在这严肃的地方,爸爸会原谅我的。
  不错,正义终于胜利了。大人们应该懂得,不要总是把什么过错都推到小孩子身上,并强迫他们承认这些过错。

  ☆ ☆ ☆

  在上床睡觉前,我要在日记上写下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前的事已被爸爸原谅了。不过,由于一次玩笑,差一点又坏了事。
  今天,在出家门之前,爸爸交给我一个花圈,用他对我发脾气时一贯的严厉口吻说,
  “希望你能让你可怜的爷爷、奶奶在地下安心……”
  我没吭声,我知道在这种场合是禁止男孩子随便讲他们的理由的。我低着脑袋,好象肯悔过的样子,又偷看了一下爸爸,他正对我怒目而视。
  这时,妈妈来说,卡泰利娜叫的马车到了。于是我们上了车,只有维基妮娅因为马拉利律师的缘故,留在家里。律师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了!
  我向妈妈请求:
  “我能到车前面的高坐台上跟马车夫坐在一起吗?这样你们也可以坐得宽敞一点。”
  我这样提的目的是希望坐到高坐台上玩玩。当马车走在平坦的道路上时,马车夫还曾允许我揪了一会儿缰绳呢!
  “天气多好啊!多少人哪!……”阿达说。
  当我们进入圣·岗波墓地时,看到人们簇拥在道上,手里拿着悼念他们亲人的花束。
  我们拜谒了可怜的爷爷、奶奶和伯伯的墓,象往年一样为他们祈祷后,便在圣·岗波墓地里转着,看看别人家新的墓地。
  走着走着,我们看到一块正在建造的墓地。阿达说:
  “这就是比切讲过多次的罗西家的墓地……”
  “多阔绰啊!”妈妈看到后说,“要花好多钱呢!”
  爸爸说:“肯定要花三到四千里拉!”
  阿达说:“最好还是让他们把欠的债先还了!”
  我抓住机会跟爸爸说了话,我问他:
  “建这个干什么?”
  “罗西全家一个一个都将埋在这里。”
  “怎么?那么比切小姐也将埋在这里?”
  “当然。”
  我忍不住笑了,笑得象个疯子一样。
  “什么事值得这么好笑?”
  “有人活着的时候就为自己造好了墓地!所以我觉得好笑。”
  “就某种意义来讲,这也同做其它事一样,为了虚荣……”爸爸说。
  阿达插嘴说:“这就跟他们在剧院里租包厢一样,我不知道他们坐在包厢里时,是否感到羞耻。他爸爸还从银行借钱呢!……”
  这时,爸爸、妈妈、阿达开始聊起天来了。我想,既然我是他们的累赘,就自己去玩一会吧。我看见远处的莱佐和卡尔鲁齐奥,便追上了他们。我们开始在道上“赶马”玩。
  道上铺着小石子,很适于“赶马”。后来,我们又越过道旁的栅栏在草坪上玩。我们躲着看守,因为草坪是禁止入内的。
  突然,我的领子被人抓住了,原来是怒气冲冲的爸爸。看来,他、妈妈和阿达找了我好久了。
  “对你来说,真是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爸爸非常严厉地训斥我,“就连在这里,人们哭的地方,你也想方设法恶作剧!”
  阿达接着说:“可耻!跑到墓地里来吵吵闹闹!”她表现得很傲慢。
  我不服气地对她说:“我同莱佐、卡尔鲁齐奥在墓地里吵吵闹闹是因为我们年纪小,不过我却愿意我的朋友都好。相反,却有些大姑娘到这里来讲她朋友的坏话!……”
  爸爸正要打我,但阿达把他劝住了,我听见她小声地说:
  “好了,算了……他可能会把话告诉比切的!”
  这就是我的姐姐们!有时她们也保护自己的小弟弟,但目的还是为了自己!
  我原以为回家后还会挨一顿打ma,但到家后,他们的坏脾气却被一桩大新闻冲掉了。
  维基妮娅迎上来,她激动得不得了。她告诉我们,医生检查了马拉利律师的伤口,说一切都很好。伤不仅能痊愈,而且眼睛也不会瞎掉。
  在此以前,她还以为马拉利律师准会瞎掉一只眼呢!
  简直都形容不出,大家听到这出乎意料的消息后那种愉快的情景。
  我特别高兴,因为所有这些都证明了,那些ma我要进监狱的话是站不住脚的。现在是结束夸大和迫害的时候了!


  11月5日

  这些天,我没有一点时间写我的日记,就是今天我的时间也不多,因为我要上课。
  是这样的,学校开学了,我要承认错误,改正缺点,好好学习,争取荣誉,照妈妈讲的那样去做。
  就是时间少,我也不能不在我的日记上画上拉丁语老师的画像。他是那样的滑稽,特别是他大声吓唬学生的时候。
  “大家安静!谁也不许动!如果我看到你们脸上的肌肉动一下的话,我就要给你们点颜(se-dangjin)看看!……”
  因为这些话,从上课的第一天起,我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肌肉”。我们商定谁也不许告诉他,要永远保守秘密。
  这些天,家里太平无事。马拉利律师的伤口快要好了,过两天医生就要给他拆掉绷带,允许他见光了。
  昨天家里来了一帮子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人,他们是来祝贺马拉利痊愈的。为此,爸爸、妈妈还发生了一场口角。妈妈不愿意让这些“异教徒”到我们家来,她是这样叫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爸爸却相反,放他们进入律师的房间。律师真让人好笑,因为他说:
  “我见到你们非常高兴,尽管大家都在黑暗中。”
  等到这些人走后,马拉利对爸爸说,他在这种场合下,能得到这么多公民的尊敬和好感,觉得很幸福……


  11月6日

  昨天,当我在复习拉丁语的时候,听到了阿达同妈妈的谈话。
  她们在讲奥尔卡夫人和她的偷窃狂病。真有意思!看来妈妈已经绘声绘(se-dangjin)地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奥尔卡夫人的丈夫路易基了。路易基是波伦亚①人,【原书注:① 波伦亚是意大利北方的城市,那不勒斯是南方的城市,各讲不同的方言。】讲话却带着那不勒斯的方言。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脾气虽犟但心地善良,特别是对男孩子们很好,能够原谅我们。
  据说,路易基先生听到妈妈说的情况后很惊讶,他开始还有点不相信,后来看到了奥尔卡夫人的表时,才相信了……他向妈妈道歉,又去请教一位有名的医生。医生诊断说,奥尔卡夫人有可能得了一种严重的神经病,并给开了一张药方。
  后来,他们让奥尔卡夫人服药,奥尔卡夫人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妈妈。她认为医生是说她身体虚弱,路易基误会了。她觉得自己没有病,她所以服药,完全是为了使丈夫高兴。
  我觉得这件事很好玩,而且希望它变得更有意思。
  今天早上,趁谁也没注意,我跑到阿达的房间里,拿走了她所有的手帕,又从餐厅里拿了一只银瓶,然后把它们藏在衣服里,走到院子中。我叫出了玛利内拉,请她帮帮忙。我到了她家,把银瓶放在她家餐厅里;把手帕交给了玛利内拉,让她拿到她妈妈房间里去。这件事她马上就做了。我对她是放心的,因为她是一个很不爱说话的女孩子,能保守秘密。
  现在,我等着她们怎么评论这件事。


  11月7日

  今天在学校上拉丁语课时发生了一件事,值得在这里提一提。
  和我同桌的莱佐从他叔叔商店里拿来了一些粘鞋用的胶,我趁坐在前面的同学站起来回答老师问题的时候,把这团胶悄悄地放在他的椅子上。这个同学名叫马里奥·贝蒂,我们叫他小脏鬼。因为他穿的那套英国式的衣服虽很体面,可脖子和耳朵都很脏,好象一个化了装的清道夫一样。
  马里奥·贝蒂坐下了。开始他什么也没发现,但过了一会儿,可能是椅子上的胶化了,粘住了他的裤子,他感到难受,便嘟哝起来,显得很不安。
  老师发现了。于是在“肌肉”和小脏鬼之间展开了一场好戏:
  “贝蒂!什么事?你在干什么?”
  “我这儿……”
  “不要说话!”
  “但……”
  “不要动!……”
  “但是,我不能……”
  “不要说话!不许动!如果我看到你脸上的肌肉动一下的话……”
  “请原谅,我不能……”
  “不能?不能安静?不能不动?那么,你给我站出来!……”
  “但是,我不能……”
  “到教室外面去!”
  “我不能……”
  “哼!……”
  “肌肉”哼了一声,冲到小脏鬼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拖到教室外面去。突然,他住了手,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嚓”的撕裂声。小脏鬼的裤子被扯破了,布条还粘在椅子上。
  “肌肉”发脾气了,但小脏鬼脾气发得更大……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互相对视着,可谁也解释不清是什么原因。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时,老师火冒三丈,大声叫着:
  “大家安静!都不许动!如果……”
  这次他没有勇气说完他那句口头禅,因为全班同学张大嘴巴笑着,尽管老师想制止,也无能为力。
  后来,校长来了。坐在小脏鬼后面的七八个同学,一个个都被提问过。幸好,他们谁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事情仍没有解决。
  最后,校长盯着我说:
  “你们听着,谁要不说出来,我查出来后要严惩他!”
  今天,医生替马拉利律师拆了绷带,并说,明天就可以把窗子打开一点,让房间里有点光。


  11月9日

  昨天,妈妈和阿达到奥尔卡夫人家去了。当她们回来时,我听见她们俩说:
  “你看见了吗?她的另一块手帕也是我的!”
  “还有银瓶,你看见了吗?我真纳闷,她是怎么把银瓶拿走的!拿走时藏在哪儿呢?”
  “是啊!她的确病得很厉害……今天晚上应该告诉她丈夫。”
  我暗暗发笑,却装着没事一样问:
  “谁病了?①妈妈。”
  “没有什么人病。”阿达用她一贯的傲慢的口吻对我说,“大人讲话,小孩不要东问西问。”
  可是她没想一想,我却知道得比她们多得多。

  肖毛校记 ①:这个句子原文用的是叹号。我觉得,用问号更合适些。



  11月15日

  我好几天没写日记了,主要是这些天学校功课太多。一天中,我要被送进学校两次。尽管我有着良好的愿望,但还是完不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可是,今天我不能不把我的想法写到日记本上。这是一桩新闻,一桩轰动的新闻,它证明男孩子有时是好心做了坏事。但是大人却不问青红皂白地强迫我们承认错误。我就是个例子。
  这桩大新闻是:马拉利律师告诉爸爸,他要娶维基妮娅。昨天晚上,他同爸爸谈了很长时间的话。
  这件事使得家里闹翻了。妈妈知道后说,把一个可怜的女儿嫁给一个不信教、不讲原则的男人是罪过,她说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爸爸却相反,他认为马拉利律师要娶维基妮娅,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是件大好事,因为马拉利是一个谨慎的青年,很有前途。他说,时代不同了,今天参加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已不是件坏事,应该顺应时代潮流。再说,今天的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人,已经跟二十年前的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人不可同日而语了。
  维基妮娅同意爸爸的意见。她说,马拉利是向她求婚的人中最好的一个。她认为,既然要出嫁,就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我也希望这门婚事能成,因为这样就会有另外一次婚宴。谁知道又将会有多少甜食和饮料啊!……


  11月16日

  今天,阿达同妈妈又哭又闹。她说,维基妮娅也要结婚了,而自己却留在家里象贝蒂娜姑妈那样当老姑娘,是不公正的。如果爸爸允许维基妮娅嫁给一个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人,那么,就没有理由反对她同德·莱基斯结婚。德·莱基斯虽是一个穷人,但他是一个落落大方的青年,况且以后也会有个好职业的。


  11月18日

  一般来说,女孩子的痛苦同男孩子完全不同。现在,家里要来一个女孩子,她要住上一个星期呢。我需要很有耐心地同她相处。妈妈说,如果这次我表现得好,就给我买一辆自行车。而我呢?也一定会对这个女孩子好。听说,她明天就要来了。
  这是家里人第七次说要替我买一辆自行车了。我觉得这种愿望似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每次我都会出点事。我多么希望这次能实现啊!
  我们等待的小女孩是马拉利律师的外甥女。马拉利写信给嫁在波伦亚的姐姐梅罗贝·卡斯苔莉夫人,叫她带上外甥女到这里来认识一下自己未来的妻子、大概就是指我的姐姐维基妮娅。
  关于婚事,看起来已经讲妥了。昨天晚上,经过爸爸的大力劝说,无论是妈妈还是阿达,最后都同意了这门亲事。


  11月19日

  我们到车站去接梅罗贝·卡斯苔莉夫人和玛丽娅。玛丽娅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孩子,讲的是一口惹人发笑的波伦亚方言,我们一点也听不懂。
  由于我们未来的亲戚的到来,家里人都兴高采烈,我也非常高兴。特别使我高兴的是,卡泰利娜做了两种好吃的甜点心,一种是奶油的,另一种是水果的,每一种都有它不同的味道。我说不出喜欢哪种,因为两种点心我都爱吃。


  11月20日

  这星期的第一天过去了,我努力地表现得象前天跟妈妈保证的那样好。
  昨天放学后,我和玛丽娅一起玩玩具。我对她非常好,同她一起玩洋娃娃玩了好久。她的洋娃娃很漂亮,但也有些烦人。
  玛丽娅的洋娃娃叫弗洛拉,大得跟她的女主人差不多。它唯一好玩的地方就是眼睛会动,站着的时候眼睛睁着,躺下眼睛就闭上了。
  我想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就在洋娃娃的脑袋上挖了一个窟窿。我发现使洋娃娃睁眼闭眼的装置很简单,就把那个装置拆了开来,并讲给玛丽娅听为什么。后来,她发现娃娃的眼睛被弄坏了,再也闭不上时,就哭了,伤心得象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一样。
  女孩子们多可笑啊!
  玛丽娅为洋娃娃的事向她舅舅告状。今天晚上,马拉利律师对我说:
  “你呀,我亲爱的加尼诺,你怎么老是去弄坏别人的眼睛?……”
  但是,他马上又笑着说:
  “我们会把洋娃娃的眼睛修好的,就象医治我的眼睛一样。亲爱的玛丽娅,你也应该想一下,这不幸的事不是故意造成的,算了,好吗?你看,我打一个比方,就说我被打伤的眼睛吧!假如他不用handgunqiang打伤我眼睛的话,那么,我也不会被收留在这个家里养伤,更不会得到我的维基妮娅好心的照料,现在也不会是最幸福的人。”
  大家听了这话都很感动。维基妮娅抱着我,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这时,我想讲几句心里话。我想起自己受到的虐待,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就是大人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冤枉我们男孩子。不过,我没把话说出来,因为我也很激动。


  11月22日

  打开日记,读着前天写的话,心里充满忧愁。我想,说也没用,大人从来就不肯承认自己错的。
  这一次自行车又得不到了。
  我在写日记时,正被锁在自己的房间里。但是我决心不妥协,直到爸爸确实说不打我了为止。
  同往常一样,是件小事。这些天我尽量听妈妈的话,结果不但没得到奖励,反而受到了惩罚。昨天,妈妈、姐姐以及梅罗贝夫人一起外出串门。在离家前,妈妈对我说:“我们出去了,你好好同玛丽娅一块玩。”
  为了使玛丽娅高兴,我先同她一起玩做饭等游戏,后来,我对这些游戏厌烦了,便对她说:
  “你看,天快黑了,离吃饭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来做一个有趣的游戏好吗?你还记得昨天我给你看的那本书里的故事吗?我当主人,你当奴仆,我把你丢到树林中……”
  “好的,好的。”她马上答应了。
  妈妈、姐姐和梅罗贝夫人还没有回来,卡泰利娜正在准备晚饭。我把玛丽娅带到我的房间,把她的白衣服脱下,给她穿上了我深蓝(se-dangjin)的衣服,使得她象一个男孩子。接着,我拿出颜料盒,把她的脸涂得象个混血儿。我又拿了一把剪刀,同她一起走到院子里,命令她跟在我的后面。
  我们走到一条寂静的小路上,这时,我转过身来对她说:“现在,让我把你的卷发剪掉,剪得象书上说的那样,使大家都认不出你来。”
  “妈妈不让你剪我的头发!”她哭了。我趁她不注意,剪掉了她所有的卷发。因为不这么做,就无法做这个游戏。
  我又哄她说:“你坐在这块岩石旁的石头上,假装昏过去,这样就跟书上写的一样了……”
  等玛利娅闭上眼睛,假装昏过去后,我就悄悄①地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听见了她的哭叫声,她叫得挺象个真的奴仆,我捂住耳朵使自己尽量听不见,因为我想把游戏做到底。
  天空布满了乌云,并开始下起了大雨,雨点很大……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大家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我们了。餐桌上放满了乳酪、鸡蛋糕,馋得我直流口水。
  妈妈看到我后舒了一口气,说:“噢!终于回来了!玛丽娅在哪儿?叫她来吃饭。”
  “我们玩仆人的游戏,她假装昏倒了。”
  “在哪儿昏倒了?”妈妈笑着问我。
  “在树林的小路上,离这儿很近。”我一边回答,一边坐到桌子旁。
  但是,好象被雷电击中一样,爸爸、妈妈、梅罗贝夫人以及马拉利律师都猛地站了起来,虽然,他们坐下的时候都是慢腾腾地。
  爸爸抓住我的胳膊说:“告诉我真话!”他说话时让其他人先坐下了。
  “真的。我们玩主人和仆人的游戏,我把她乔装成一个混血儿,我扮抛弃她的主人,把她一个人丢在那里。以后,仙女就要去的,把她带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她将成为地球上最强大的女皇。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
  当我讲完后,大家都愣住了。梅罗贝夫人绝望地捏着手说,孩子大概已经吓死了,她怕雷,她肯定要生一场病。此外,还说了一些别的话。
  照她这么说,好象世界上的一切灾祸都是因为一点冷热引起的一样。
  “坏蛋!无赖!流氓!”维基妮娅抢过我手中的饼干ma道:“你的恶作剧就没完没了?你为什么自己跑回家来,而把一个小女孩扔在寒冷和黑暗中?”
  这时,梅罗贝夫人脸(se-dangjin)刷白,她无力地垂下了脑袋。妈妈连忙用醋洒在她脸上,同时流下了眼泪。爸爸站起来去取马灯,让我停止吃饭带他们去把玛丽娅找回来。
  这就是事情的简单经过。梅罗贝夫人今天回波伦亚去了,因为她再也不愿看见我。她看到孩子昏倒在路上时大哭了起来。我为了找玛丽娅,浑身都湿透了,但是得到的报酬呢?没有人吻我、拥抱我,也没有人给我一碗热鸡蛋汤,更没有人象对她那样绐我一杯玛撒拉酒、饼干、奶油或水果,也没人同我亲热。相反,我却象条狗似的被赶回了我的房间。爸爸说,他要上来教训我一顿,我知道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在房间里筑起了堡垒,就象战争时期城里的街垒一样,他们只能从倒塌在我房门口的洗脸架和小书桌上把我抓住。
  静一点!我听到了响声……难道战斗就要开始了?我在房间里储备了食品,在锁上的门口放了一张床,在床上放上了小书桌,又在小书桌上摆了一面大镜子。
  原来是爸爸……他想打开门,但我没有理睬他。我静静地待在这里,就象一只猫跑到酒窖里那样。哈哈!要是我能象一只蜘蛛,奇迹般地经过门底下跑到外面去就好了!敌人以为房间是空的,就只好走了。
  要是他们用力推门呢?其结果是镜子掉下来,摔成碎片。不过,这又将是我的过错……事情就是这样;他是一个坏孩子,他是一个出名的捣蛋鬼,他总是干坏事……就是那么些老一套的话!

  肖毛校记①:这个词,原文写作“俏悄”,印错了。

  11月23日

  没有什么新的事情。
  昨天,如计划的那样:梅罗贝夫人带着那个娇生惯养的玛丽娅要走了。马拉利律师送她们回波伦亚,大家都去为他们送行。
  我的房门口暂时不会有什么进攻者了。
  不管怎样,我将决心抵抗。我加固了堡垒,把一大堆卡泰利娜送给我的食物放在一起。这些食物是通过—个小篮子从窗口吊上来的。这时全家大概正在车站送梅罗贝夫人。


  11月24日

  暴风雨过后是一片宁静!三天前的天空还是灰(se-dangjin)的,现在却变得晴朗起来。和平到来了,包围已经解除。
  今天早上,他们从门的锁孔里对我说,再不打我了;我也庄重地答应回学校去学习,做个好学生。
  这样,荣誉被挽救了……桌子、大镜子也免遭破坏。我拆除了堡垒,走出了房门。
  自由万岁!


  11月28日

  这些天没写一个字,因为我非常忙,要跟上课程进度。在家里,大家为我高兴。昨天,爸爸对我说:
  “那辆由于你捉弄玛丽娅而失去的自行车,你还有机会得到,不过我们将再看一段时间。”


  11月29日

  今天,我又面临着新的考验……这一次我要看看,是不是能拿到这辆难得的自行车。多少次我看着它从眼皮底下跑掉了。
  家里只剩下了我、维基妮娅和卡泰利娜。爸爸、妈妈和阿达去看露伊莎,要在那儿住上一个星期。妈妈临走时说,这次旅行她放不下心来,因为在外面要待上一星期,怕我寂寞。①我劝她不用担心,保证每天到学校去,一下课就回家,听从姐姐的话。总之,我要做个模范孩子。
  我要恳求堂<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天<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堂里所有的神,帮助我驱赶走坏念头。卡泰利娜说,一切都需从头开始,一个星期表现好,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要有决心。我不明白她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她又从来没有当过男孩子。但是,为了最终能得到一辆自行车,我相信我还是能克制自己的。可以这么讲,下个星期我就可以骑着自行车自豪地在周围转来转去了!我的良好表现将可以成为男孩子的表率……这是我做梦都在想的!

  肖毛校记①:“寂寞”这个词,在原文中只剩下一个“寞”字。

  11月30日

  爸爸、妈妈和阿达走后才过去一个晚上。我对自己的表现还是相当满意的。只是昨天我把妈妈房间里的镜子打碎了,这当然是非常倒霉的。为了不让维基妮娅听见声音,我同卡尔鲁齐奥关上门在房间里踢球。我穿上了姐姐的套鞋,看看是否弹性会好一点,不知怎的,球把衣柜上的镜子打碎了,还把一瓶科伦香水也打翻在新的地毯上。
  这时,我们才想到该换个地方,到院子里去玩。但几分钟后下起了毛毛雨,球玩不成了。我们只好跑到阁楼上,把家里的旧东西搜出来玩。
  吃晚饭时,我穿上了才翻出来的奶奶的旧长袍。我都无法形容,维基妮娅和卡泰利娜看见我这身打扮笑成了什么样子。
  我能得到一辆自行车吗?我认为我的表现还是不错的。


  12月1日

  今天确实是一个晴朗的好天,外面微风轻拂,使人感到很舒服,我想钓鱼去。不过这一次可不要象上次那样,要小心点,要不然就要同自行车告别了!放学后,我去买了新的钓鱼线和鱼饵,便动身到河边去。
  开始只是钓着些杂草,后来跑掉了两条白鲞鱼,只有天快黑时,才钓到一条粗得象条大蛇白鳄鱼似的鳗鱼。怎么处置它呢?当然我要拿回家,明天早上吃掉它。为了今天晚上先玩玩,我把它小心地放到客厅的钢琴上。晚饭后,卡泰利娜把客厅的灯打开,我的姐姐从楼上下来,弹着琴,唱着她老唱的那支浪漫曲。曲子的开头是这样的:

  谁也看不见我们……
  谁也听不见我们……

  突然,她大叫一声:“唉呀!一条蛇!……啊!蛇!……”
  什么怪声啊!象是火车头发出的尖叫声,但又不象。我马上跑到客厅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卡泰利娜也跑来了。我们看到维基妮娅象条发狂的狗在沙发上抽搐着。
  “钢琴上肯定有什么东西。”我对卡泰利娜说。卡泰利娜走近钢琴一看,马上就没命地跑出家门,大声地叫着:“救命!……”
  这时,邻居来到了我家,大家走近钢琴,也都惊叫起来。
  “那是条鳗鱼!”我说。我已经对所有的人都这么大惊小怪厌烦了。
  “什么?什么东西?”大家异口同声地问。
  “一条无辜的鳗鱼!”我笑着回答。
  女人们实在可笑,一条鳗鱼就把家里给闹翻天了,可是她们吃起做好的鳗鱼来倒是津津有味的。
  大家都说我是个坏蛋,吓坏了维基妮娅。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尽管我有个倒霉的分不清鳗鱼和蛇的姐姐,但罪过总是我的……


  12月2日

  今天维基妮娅又在唠叨,说我一整天都在钓鱼,不去上学。其实,事情就坏在我今天把新裤子撕了个大口子,衣服上又弄了一块油渍。
  吃饭的时候,姐姐对我说:
  “加尼诺,今天老师来家说你没去上课,如果你继续这样的话,爸爸回来后,我要告诉爸爸了……”
  “明天我一定到学校去。”
  “好吧。你又把条‘蛇’带回家来了?”
  我说:“没有,玩一次就够了。”
  我想得到一辆自行车,我不愿意因为开类似的玩笑而失去它。


  12月3日

  我的姐姐胆子多么小!她那么害怕小偷,晚上吓得都睡不着觉。爸爸、妈妈不在家时,一到晚上,她就要看看床下、门后和窗帘后面是否有什么人,而且晚上睡觉从来不敢熄灯。我真不懂,女孩子们为什么都这么好笑!
  昨天晚上,我刚睡了两个小时就被一阵大叫吵醒了,好象家里着了火似的。我从床上跳下来,刚准备出房门,就看见维基妮娅穿着睡衣冲进了我的房间,她抓住我的胳膊,又把房门给锁上。
  “加尼诺!加尼诺!我床下有一个小偷!”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接着,她又打开窗子大声呼喊:
  “救命!……救命!抓小偷……抓小偷!”
  邻居们闻声赶来,跑到我家门口,卡泰利娜和刚穿好衣服的维基妮娅下了楼。邻居问:
  “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我床下有一个人……我亲眼看到的!快!快去看看!但是要小心,不要忘了带qiang!”
  两个胆子大一点的上了楼,其他的人在下面安慰着维基妮娅。我也跟着那两个人进了姐姐的房间。这些勇敢的邻居慢慢、慢慢地朝床下看,看见床下面果真有一个男人。于是,他们抓住这个人的腿朝外拖;但这个人一点也不反抗。一个勇敢的邻居抓起一把椅子,朝他背上砸去;另外一个用qiang比着他。突然,大家睁大着眼睛望着我:
  “加尼诺,这又是你干的!”
  “是啊!”我回答,维基妮娅老是疑神疑鬼,说她床下有小偷。我想,我这么一来,就可以使她见到真小偷时不那么慌张了。”
  我亲爱的日记,你知道,是什么使我姐姐那么害怕吗?是什么使邻居那么慌张吗?是一个穿着爸爸旧衣服的稻草人!……


  12月4日

  爸爸、妈妈离家五天了,维基妮娅给他们拍了封电报,请他们提前回来。
  维基妮娅对他们说,要是让她再同我一个人待在一起的话,肯定得生场病……
  而我呢,这一次又失去了获得自行车的机会。为什么呢?因为我不幸有一个神经质的姐姐,胆子小得要命。
  难道不是这样吗?


  12月5日

  今天,爸爸、妈妈和阿达回来了,大家脾气都很坏。
  我申辩也没有用,反正大家的火都朝我身上发泄,翻来覆去地说我是一个坏东西,是一个不肯改悔的坏孩子,好事儿到我这儿就变坏了。……
  因为稻草人的事,爸爸训了我一个多小时,他说,这种事只有我这样没有头脑、没有心肝的无赖才干得出来。
  这也是老生常谈,我倒希望他能说出点新的话来。老是说我是没有心肝、没有头脑的无赖,难道就不能改吗?
  今天注定是我该受封的日子,他们封我一个不幸的外号——捣蛋鬼。所有的人都这么叫我,故意这么叫,因为他们都讨厌我。而且倒霉的事也是接踵而来,就象樱桃一样都连在一起。所不同的是樱桃受到人们的欢迎。依我说,倒霉的事最好一件一件来,否则我可受不了。
  爸爸为我吓唬维基妮娅的事把我好训了一顿。话还没训完,亲爱的校长先生又寄来了一封信,信里详细地讲了我在学校里恶作剧的事,而且把其中的有一件事看得特别严重,我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昨天,我带了一瓶红墨水到学校去。红墨水是从爸爸写字桌上拿的,这件事我不认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总是说我是非常倒霉的,现在我再说下去。我拿红墨水到学校里去的那天,正是贝蒂的妈妈想起来在贝蒂脖子上套上了个长长的浆洗过的大翻领的那天,她把大翻领套在她儿子脖子上的那天,正巧也是我把红墨水拿到学校去的同一天。
  不知怎么搞的,我起了个念头,想在贝蒂的翻领上写点什么。翻领又大又白,而且浆洗得发光。我用笔蘸上红墨水,在他的翻领上悄悄地写上了几句诗,他却一点都没感觉到。
  诗是这样的:

  “不许说话不许动!
  要是‘肌肉’看见了,
  都得挨油煎!”

  一会儿,“肌肉”老师叫贝蒂到黑板上去写生词,大家念着贝蒂那条雪白的翻领上用红墨水写的漂亮的诗句,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
  开始,“肌肉”不知道怎么回事;贝蒂也摸不着头脑,这情景就象上一次不知道裤子为什么粘上了胶一样。后来“肌肉”读了翻领上的诗后,立刻变得象laohu那么凶。
  校长马上来了,象往常一样,他开始了调查。
  这时,我把红墨水瓶藏到课桌里。但校长却要检查坐在贝蒂后面的每个人的铅笔盒(这是不能容忍的,因为搜查其他人东西这种情况,只有发生在未受过良好教育的家庭里。),结果他发现我的笔尖蘸有红墨水。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校长冲我说,“上次把胶放在贝蒂椅子上的,也是你……好哇!你小心点,我要惩罚你。……”
  因为这事,校长给我们家寄来了报告书。
  “你看见了吗?”爸爸举着信指着我的鼻尖吼着:“你看见了吗?一场恶作剧还没完,又来了一场更恶劣的!……”
  确实如此。但是,校长的信,偏偏在爸爸为稻草人的事教训我的时候来,难道也是我的过错吗?


  12月6日

  我吞咽了全部的泪水后写着日记,因为我刚吃完一碗面条汤。一边吃我一边掉着眼泪,我是生着气吃掉这碗面条汤的。
  爸爸昨天下了命令,为了惩罚我用假人吓唬维基妮娅、ma“肌肉”老师等恶作剧,罚我连吃六天的面条汤,除了面条汤外什么也不给吃。
  这是明摆着的,他们知道,六天光吃面条汤,我是忍受不了的……要是偶然吃一顿的话,我倒是很高兴。可以肯定,他们要我吃上六天面条汤……然后才对我说,这样做是迫不得已。
  我抵抗了一天,拒绝吃面条汤。就是饿死,也不屈服这样残酷的迫害!但是,遗憾的是到了晚上我再也忍受不了啦……我只好向饥饿屈服。我为我不幸的命运和面条汤而伤心地哭着,边哭边吃着这碗面条汤。


  12月7日

  两天里我吃了八碗面条汤……就是在镇压异教徒的时代,人们也没有用这样可怕的刑罚,来对待一个可怜的男孩子。
  一切都该有个限度,我开始对这种卑劣的做法反抗了。一小时前我走进厨房,正好卡泰利娜不在,我抓起一把盐扔进了炖肉的锅里。
  今天,当我吞咽了面条汤后,我抑制不住好奇心,想看看他们对放了许多盐的炖肉究竟反应如何?于是我下了楼,在餐厅的门口窥视着。
  正好,我听到了一段我最关心的谈话。
  “那么大后天,其他人都得在五点钟起床吗!”妈妈问。
  “当然,”爸爸回答说,“因为车子准六点到家门口,到那里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仪式需要半个小时,这样在十一点半前我们就回来了……”
  “我也准六点到这里。”马拉利说。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由于刚把一块肉放到嘴里,开始咳嗽、喘气,好象吞下了一个风磨一样的难受。
  “怎么回事?怎么搞的?”
  “你们尝尝看!”律师回答。
  大家尝了炖肉,发出了一阵咳嗽声和擦鼻涕声,几乎齐声叫了起来:
  “卡泰利娜!卡泰利娜!”
  我忍不住要笑了,连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想知道明天早晨六点他们坐车到哪儿去……
  他们以为骗得过我,我要警戒着!

  To be continued……

  03-6-21至22:49 03-6-23 肖毛校对


  简要说明:

  今天校对的是原书的第100-139页。为了校对,已经没空继续翻译好玩的彼得金了,等明天吧。天天都要做该死的工作,时间总是不够用。如果可以把我的工作“拟人化”,它早就被我shaa死无数回了。只有把工作掐死,生活才会变得美妙:-)

  肖毛


  12月9日

  我已经吃到第十九碗面条汤了……我要报仇。
  他们不可能想到,事情就坏在迫使一个可怜的孩子,一天喝五六碗面条汤!①如果他们明白这一点就好了。
  今天早上,我跑到厨房里,抓了一大把胡椒扔在咖啡里。等咖啡煮好后,我要看看他们会愣到什么地步。

  今天,家里来了许多人。最后到的是糕点铺的伙计,他拿来了一个大纸盒和满满的一袋东西。卡泰利娜马上把它们放到了食品柜子里,并上了锁。②
  但是,我知道阿达房间里的钥匙也能开开这个柜子。我要找一个机会打开柜子,看看那大纸盒和那只袋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我马上告诉你,大盒子里装着许多圆纸盒,上面写着金(se-dangjin)的字:斯托帕尼——马拉利婚礼。
  这对我来说是一大发现。
  “哈!家里要举行婚礼,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心说,“加尼诺就应该蒙在鼓里,从早到晚吃着面条汤吗?”
  在我发现纸盒里装着什么后,口袋里的东西对我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我打开糕点铺伙计拿来的口袋,饱餐了一顿糖果。我说:
  “不,我亲爱的,加尼诺也应该为新娘新郎庆贺,因为是他才促成了这门婚事。如果不让他参加婚礼真是憾事!”

  肖毛校记:

  ①“事情就坏在迫使一个可怜的孩子,一天喝五六碗面条汤”这一句有语病,不如改成这样:“事情坏就坏在,不该逼一个可怜的孩子一天喝五六碗面条汤”。
  ②“它们放到了食品柜子里”这一句,前面的“了”字多余,可以删去。


  12月10日

  新娘新郎万岁!加尼诺万岁!打倒面条汤!
  家里终于和平了,一切都是我的功劳。
  今天早上,正如我讲过的,我警戒着。当家里有响声时,我悄悄地起床穿好衣服等待着。
  没有谁想到我。
  我听见爸爸、妈妈、阿达和维基妮娅下了楼,后来马拉利律师来了,最后,我听到了马车的车铃响了。所有的人都出了门。
  这时,在房间里做好了准备的我,象箭一样地冲了出去,①跑出家门,追着刚起动的马车。
  不多一会,我就追上了马车。我抓住车座后的横档,象马路上调皮的孩子那样坐在后面,心想:
  “这下子,你们到哪儿去可瞒不过我了!……”
  最有意思的是,我在车后可以听得到他们的说话声……
  我听见马拉利说:
  “请你们留心,不要让能搅得天翻地覆的捣蛋鬼,知道我们的这次行动②……否则他将使半个地球都知道这件事。”
  车走啊走啊,走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停下了。大家都下了车。我等了一会儿后也下了车。
  真让人惊奇!
  马车停在一座乡间的教堂前。爸爸、妈妈、维基妮娅和马拉利等都走进了教堂。
  “这座教堂叫什么名字?”我问教堂外面的一个农民。
  “叫圣·佛朗切斯科·阿·蒙台教堂。”

  我也进了教堂,看见马拉利和维基妮娅面对祭台跪着,爸爸、妈妈、阿达跪在他们的后面。
  我沿着教堂的墙匍匐到祭台附近,谁也没有发现我。这样,我就可以参加全部的婚礼仪式了。当牧师问维基妮娅和马拉利是否愿意结婚时,他们回答说愿意。这时,我突然从祭台后走了出来,说:
  “我也愿意。你们真坏,为什么一点也不让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哭了起来,因为他们这样做使我很伤心。所有的人对我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但谁都没作声。
  只有妈妈也抽泣起来,她拥抱着我,亲着我,用颤抖的声音问我:
  “我的加尼诺,我的加尼诺,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爸爸嘴里嘟哝着:
  “又在捣蛋。”
  维基妮娅在仪式后也哭了,她拥抱我,亲我。但马拉利看上去却很不高兴,他拉着我的胳膊对我说:
  “你要注意,回城后不要告诉别人你看到的这一切,好吗?”
  “为什么呢?”
  “你不要多问,这不是孩子应该知道的。只是别多嘴多舌就行了。”
  又是男孩子不应该知道!大人们认为用这样的理由就能让一个男孩子满意,这可能吗!
  算了。我感兴趣的是,现在大家都对我好了。我们一起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同马车伕坐在一起,而且几乎一直都由我来掌鞭。此外,最值得一提的是我在一段时间里不用再喝面条汤了。

  肖毛校记:

  ①“在房间里做好了准备的我,象箭一样地冲了出去,”:这句译文里,第一个与最后一个“了”字都是多余的,“象”字也可以删去。
  ②“不要让能搅得天翻地覆的捣蛋鬼,知道我们的这次行动”,这一句,中间不必用逗号。
  另外,译文中多余的虚词很多,许多句子的结构也需要调整,为免麻烦,以后不再一一列出。

  12月12日

  对男孩子来说,姐姐出嫁是件非常美的事!
  楼下的餐厅好象成了一个糕点铺——摆着各式各样的糕点。最好吃的是水果蛋糕;但包着奶油的奶油蛋卷也很好吃,尽管它的缺点是,①当你咬这一头时,奶油就从另一头冒了出来。马达莱纳也好吃,但要说到精制,还得算马林格……
  吃起来我可不留情,我吃了九个马林格,它们又松又脆,放到嘴里一嚼就化了。
  一小时后,新娘新郎、证婚人和来宾就要从市zheengffuu回来,那时才正式开始吃点心……
  家里只剩下阿达,她伤心地哭了。因为她看到妹妹们都出嫁了,担心自己的下场会象贝蒂娜姑妈一样。
  说到贝蒂娜姑妈,她没有来,尽管爸爸直请②她来参加婚礼。她回答爸爸说不习惯坐车,说她衷心祝愿维基妮娅幸福。但是,维基妮娅说,来不来没什么,只要吝啬婆能送给她件礼物就是好事。

  ☆ ☆ ☆

  我的日记,我又被关进房间里了,也许上帝并不愿老罚我喝面条汤。
  多倒霉啊!……我本来应该哭,但却笑了起来。因为我想起了烟囱爆炸时马拉利的面孔来了。他是那样的滑稽,吓得胡子都在发抖。
  灾难是大的,即便我承认是我造成的也没用,因为爸爸、妈妈早就对我绝望了,说我要毁了家……不过,这次灾难只毁了一个房间,准确地说是毁了客厅。
  这就是事情发生的经过。
  当马拉利、姐姐、爸爸、妈妈以及其他人从市zheengffuu回来后,大家感到很冷。一个客人在进餐厅的时候说:
  “房间这么冷,我们将会冻死在这里。就是吃点心也会冻僵的!”
  这时,维基妮娅和马拉利律师马上叫来了卡泰利娜,让她把客厅里的壁炉点着。
  可怜的卡泰利娜就跑去点壁炉……

  上帝,是bombzhadan!
  看起来确实是个bombzhadan。壁炉里弥漫着一阵灰烟,石灰屑溅得到处都是,使人感到房子要倒塌了。
  卡泰利娜跌倒在地上,吓得不省人事;正在旁边看她点火的维基妮娅大叫了一声,叫得就象上次在床底下发现假人一样;马拉利律师的脸(se-dangjin)惨白,胡子不断颤抖,他在客厅里乱窜,连声叫着:
  “我的妈呀,地震了!我的妈呀,地震了!”
  许多客人都吓得朝外跑。但爸爸却马上跑到壁炉旁,他不明白为什么壁炉的烟囱里会响起爆炸声,把客厅的半边墙都快震坏了。
  当爆裂声快结束时,突然壁炉里又响起了哨声,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马拉利说:“啊呀!壁炉里有纵火犯,快去叫宪兵!快去叫宪兵把他抓起来!”
  这一切我心里很明白,但我很镇静地说:
  “噢,这是我的带响的炮仗!”
  这时,我才想起来。为了庆祝露伊莎的婚礼,我买了许多烟火,后来没有放,我就把它们藏在了客厅壁炉的烟囱里。因为那儿不会有人发现,爸爸更找不到。否则爸爸会把它们没收的。
  我的话使大家恍然大悟。
  “好哇!”马拉利律师兽性大发,“你居然成了我的小灾星!我没结婚时,你要弄瞎我的眼睛;我娶老婆时,你又想烧死我!……”
  为了防止爸爸打我,妈妈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带回了我的房间里。
  幸运的是,当家里开始吃点心时,我已经提前把我的那份解决了。

  肖毛校记:

  ① “尽管它的缺点是,”这句的后面应该用冒号。
  ②“直请”:估计该是“邀请”。

  12月13日

  由于我写诗嘲笑“肌肉”老师,校长让我停学。六天以后,妈妈陪我去学校。
  “我陪你到学校去,因为你爸爸发誓,如果他要陪你去的话,就要象踢皮球那样,把你踢到学校的大门口。”妈妈说。
  我一到学校,当然是先挨一顿训斥。妈妈也在场,她叹着气,重复着家长在这种场合下说的那些话:
  “您说得对……是的,他很坏……他应该感谢这么一位好老师……”
  “现在他答应改正错误……但愿这次他能接受教训!……看看吧……希望他能变好……”
  在训话的过程中,我开始一直低着头说“是”。可是校长瞪着眼,咬着牙,象拉风箱一样说个没完没了,我不耐烦了。
  “不感到羞耻!给一个勤勤恳恳为你们的老师起外号!”①
  这时,我应该说些什么话呢?我回答说:“可大家还叫我捣蛋鬼加尼诺呢!”
  “人家这么叫你,是因为你到处闯祸!”校长接着说。
  他们一唱一和,意思是:孩子应该尊重大人,而大人却没有义务尊重孩子……
  这就叫做讲理!他们相信这样能说服我们,并让我们改正错误!……

  学校里一切都顺利,家里也太平无事。妈妈总是想办法让我放学后见不到爸爸。正如我说的那样,爸爸要打断我的腿!
  在我上楼梯的时候,我看见几个泥水匠正在修客厅壁炉的烟囱。

  肖毛校记:

  ①“给一个勤勤恳恳为你们的老师起外号”:这句译文少了些什么,如果写成”给一个勤勤恳恳为你们讲课的老师起外号”还差不多。


  12月14日

  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里都没有出什么事。我还没有见到爸爸,我衷心希望见到他时,太平无事。

  ☆ ☆ ☆

  唉,我的日记,今天晚上我见到了爸爸,挨了他一顿揍!……因为屁股上挨了许多下,疼得我不能坐着写!
  多么让人沮丧啊!
  我要写下这次风暴降临到我头上的原因,确切地说是强加在我头上的风暴。但是,现在我不能这样做。我非常痛苦,不仅精神上痛苦,而且肉体上也痛苦,因为这次不仅是屁股挨了打,而且人格也受到了侮辱。

  12月15日

  我今天上学了。但我先不说学校里的事。
  我站着写,我的屁股疼……
  昨天挨了打是由于卡泰利娜乱搜我东西引起的。她总是管那些不该她管的事,要知道,事情最终总是轮到我倒霉,那怕是隔了很久很久的一件小事。
  昨天晚上,不知怎么搞的,卡泰利娜在衣柜里找到一条裤子,是我秋天穿过了的。她在我的裤袋里发现一块用手帕包着的砸碎了的表。
  对这件事,卡泰利娜应该怎么办呢?如果她受过教育的话,应该把东西放回原处。可是,她不是这样,反而马上去告诉了妈妈和阿达。她俩正在谈论这件事时,爸爸回来了,询问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们都到了我这儿,要我解释清楚。
  我说;“没什么,这是一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而且也确实是件小事。”
  “什么!一块金表是小事?”
  “是的,但它已经成废物了。”
  “它是被你砸碎的?”
  “是的。我在同邻居小孩玩时砸碎的。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住嘴!”爸爸突然说,“我马上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就讲了许多日子以前同弗洛·玛丽内拉一起变魔术的事:玛丽内拉把奥尔卡夫人的表拿出来,被我放在研钵中砸了,我用妈妈的表还给了她。
  我刚说完,一片指责和ma声冲着我来了。
  “什么!”妈妈火了,“噢!现在我才明白!现在我才弄清楚!奥尔卡夫人原来是由于疏忽才没发现表不是自己的……”
  “是啊!”阿达也大声说,“我还以为她是患了偷窃狂呢!唉,糟糕的是我们使她的丈夫也相信了这回事,真不象话!……”
  妈妈接着说:“你!你这个捣蛋鬼,为什么一直也不吭声呢?”
  我正等着妈妈的这句话。
  我回答说:“我原先是准备说的,但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刚开始说这同偷窃狂的病无关时,你们却叫嚷着,让我对这类事不要多嘴多舌,说我不懂得这件事的重要性等等。我是被迫才不说话的。”
  “那么,我们家的银瓶是怎么跑到奥尔卡夫人家去的?”
  “这银瓶也是我为了玩,拿到奥尔卡夫人家去的。”
  这时,爸爸瞪着大眼走到我跟前,他吓人地吼着:
  “好哇!你就是这么玩的?!现在我让你看看我是怎么玩的!”
  我围着桌子转,躲避着爸爸的打,并且申辩着:
  “难道她们冤枉奥尔卡夫人患偷窃狂病也是我的罪过?”
  “你这个恶作剧的小坏蛋,现在你就赔偿这一切!”
  “可是,爸爸,你想一想,”我哭着说,“你想一想,这事已经过去了……烟火还是我在露伊莎结婚时放到壁炉烟囱里的……表的事是十月份干的……我知道你要打我,但现在请你别打,因为这些都是过去的事。爸爸,你不要老记着这些事……”
  这时,爸爸把我抓住了,他狠狠地说:“相反,我今天要让你记住这每一件事!”
  结果,我又在日记上写下了许多……
  这样做对吗?如果爸爸讲的是对的话,那么也就是说,我两岁时干的事也得算帐罗!



  12月16日

  今天我非常满意。
  讲好今天一放学,我就同妈妈、阿达到奥尔卡夫人那里去坦白我的所谓错误,并请求她宽恕。
  我们上她家去了。我非常狼狈地讲起变魔术的事来;奥尔卡夫人好奇地听着。
  我讲完后,她说:“你看看我的脑子,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戴的是别人的金表!”
  接着,她马上去房间里把金表拿来还给妈妈,并说:
  “你看看我的脑子!你看看!”
  请看!这才叫做讲道理!如果奥尔卡夫人马上就发现表不是自己的话,那么一切都会在那时说清楚的。难道奥尔卡夫人马大哈也是我的过错吗?”
  最精采的,还是妈妈和阿达讲,她们是如何怀疑奥尔卡夫人患偷窃狂病的时候。她们慢慢地讲着这件事;奥尔卡夫人听得津津有味,好象这是在说别人而不是说她自己一样。最后,她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得安乐椅都前后晃动了。她说:
  “啊!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怎么你们还让我吃药来治病?这件事太精采了,都可以写一本novelxiaoshuo……而你,顽皮鬼,你拿我开玩笑,是吗?你觉得有意思吗?……”
  她捧住我的脑袋,吻了我一下。
  多么善良的奥尔卡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正直热情的人,丝毫不象我妈妈、姐姐那样!
  妈妈和阿达显然很窘,因为一切同她们预料的相反。谁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当我们回家时,我觉得真应该对她们讲。
  “你们应该向奥尔卡夫人学习学习,看看人家是怎么对待男孩子的!……”
  我揉着被打的地方。

  12月17日

  我应该讲一下在学校里为维基妮娅的事同切基诺·贝鲁乔吵架的经过。
  贝鲁乔问我:“你姐姐同那个煽动家马拉利律师结婚了,是吗?”
  “是的。”我回答说,“但马拉利不是象你讲的那样,他是一个正直的人,很快要当议员了。”
  “议员?吹牛!”贝鲁乔捂着嘴笑。
  我开始生气了。
  “有什么好笑的?!”我向他挥了挥拳头。
  “你不知道,当议员要花很多钱的。”他说,“你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当议员吗?我叔叔加斯贝罗是个评论家而马拉利不是,他当过市长而马拉利没有,他有许多显赫的朋友而马拉利没有,他有汽车而马拉利没有……”
  我说:“这跟有没有汽车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因为我叔叔加斯贝罗可以乘车去各地,还可以上山去讲演;而马拉利如果要去的话,只好走着去……”
  “到农村去?我对你说,我的姐夫是工人和农民的领袖,即便你叔叔乘汽车到农村去,在那里也将挨一顿棍子!”
  “去!吹牛!”
  “没什么可吹的,全是实话……”
  “去!”
  “请你不要再这样!”我警告他。
  “去!去!”
  “放学时,我让你‘去’!”
  他不作声了。正如大家都知道的,加尼诺·斯托帕尼可不是好惹的。
  放学时,我在校门口把他追上了,我对他说:
  “现在我该同你算账了!”
  但他加快了步子,一出校门就钻进了他叔叔的汽车里。汽车鸣着喇叭,拐了一个弯就跑了。同学们都羡慕地望着开走了的汽车……
  没关系,明天再教训他。


  12月23日

  将近一个星期没写日记了。
  真倒霉!锁骨错位了。胳膊上了石膏怎么能写字呢?
  今天,医生终于为我拆了石膏,所以我才能在日记上写下我的想法、我一生中的遭遇以及那些骇人听闻的冒险事。
  事情发生在12月18日,这是值得记住的一天。因为这一天遇到了奇迹,但并不意味着我末日的来临。
  那天早上在教室里,当切基诺·贝鲁乔在我附近的位子上刚一坐下,我就嘲笑他是胆小鬼,害怕我揍而坐汽车逃跑了。
  他向我解释说,这几天爷爷病了,家里人都到那不勒斯去照顾爷爷了。贝鲁乔指的家里人,大概是他的爸爸和妈妈。他还说,因为他叔叔每天都派司机开车来接他,所以他没有时间同我单独在一起,至少有一段时间是这样。
  他做了解释后我才消了气,接着,我们谈起了汽车。我对汽车非常感兴趣;贝鲁乔说他对汽车很了解,还会开汽车,而且不止一次地开过。他说,只要会转动方向盘,注意别翻车,就连孩子也能开。
  我确实不太相信他的话,因为,把汽车交给象切基诺·贝鲁乔这样的孩子,谁也不会放心的。他见我不信他的话,就要同我打赌。
  他说:“你听着,今天司机要把车停在意大利银行门口,去办一件加斯贝罗叔叔交给他办的急事,我将留在车上。你想办法在放学前离开学校,到银行大楼门口找我。等司机进银行后,你就上车来,我带你在广场上兜一个圈子,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我是真会开车呢还是说谎。①怎么样?”
  “好!”
  我们赌了十个新的钢笔尖和一支红蓝铅笔。

  按计划,在放学前半小时,我开始捂着肚子。“肌肉”老师看见后说:
  “大家不许动!加尼诺,你为什么象条蛇一样地扭来扭去?什么事?大家不许说话!”
  我回答说:“我身体不舒服,坚持不下去了。”
  “好吧,那就回家去……放学时间也快到了。”
  我,按照同贝鲁乔约好的那样,跑到意大利银行门口等着他。
  一会儿,贝鲁乔坐着汽车来了。当司机下车走进银行后,贝鲁乔向我打了一个手势,我便上了车坐到他旁边。
  “现在我要让你看看我会不会开车!”他对我说,“你准备按喇叭……”
  接着,他躬着身子又说:“看到了吧,要让车开起来,只要旋转这个……”
  他转动着方向盘。
  汽车的发动机响了,车很快就跑了起来。
  这时,我觉得非常好玩。在车行驶时,我不断地按喇叭,好笑的是②我看见人们都东躲西闪,恐惧地看着我们。
  但是,忽然我明白了:贝鲁乔根本不会开车,既不会减速也不会停车。
  他对我说:“快鸣喇叭,鸣喇叭!”好象喇叭能影响发动机似的。
  我们出了城,汽车象一只被踢出去的皮球,以飞快的速度朝农村开去,速度快得使我连气都不敢喘。
  这时,我看到贝鲁乔的手突然放开了方向盘,他倒在椅子上,脸(se-dangjin)惨白。
  我的上帝,当时的情景多危险啊!
  就是现在回想起来,我感到头发根都要竖起来了。
  幸好路很宽也很直。我看到我们周围的房子、树都在快速地往后退,象是在做梦一样。这种情景我至今仍记得很清楚,我可以在这里画上那一刹那的情景。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我们的车象箭似的从一头牛旁经过时,一个农民大叫了一声,声音大得差不多盖过了汽车的马达声,他在嚷:
  “你们要摔断头颈骨的!……”
  诅咒很快就灵验了!虽然我头颈骨没摔断,却摔断了其它的骨头。我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大地突然竖了起来,象一个巨大的白(se-dangjin)魔鬼迎面扑来……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事后别人告诉我,汽车在一个路的拐弯处撞了一间房子。
  当时的冲击力猛到这种地步,以至我和贝鲁乔都飞出了三十米远。在这场不幸中,我幸运地落在了一片丛林里,这片丛林象弹簧一样减轻了我摔下去的力量,才没有捧死,要不然命就早没了。
  据说,翻车半小时后,贝鲁乔叔叔的司机发现我们把车开走了,就找了辆出租车赶来了。他把我们俩送进了医院。在医院里,贝鲁乔的右腿上了石膏,我的左手也上了石膏。
  我不能动弹,用担架才把我抬回家。
  当然这场车祸是十分危险的,爸爸、妈妈和阿达对此表示非常遗憾,但同时也松了口气。他们向来我家的人们谈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车速时,不断重复着下面的话:
  “这真是一场同死亡的赛跑,就象巴黎的赛跑一样!”
  除了上面所说的外,我感到满意的是,我赢了撒谎者切基诺·贝鲁乔十个新的钢笔尖和一支红蓝铅笔。假如他不想因ma我姐夫挨顿揍的话,等我病好后,他必须给我。

  肖毛注释:
  ①“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我是真会开车呢还是说谎”:这句译文应该在“还是说谎”前加逗号。
  ②“好笑的是”:在这里该加逗号。


  12月24日

  医生说,我的胳膊肯定能恢复得和以前一样,但现在却不能让它动。
  爸爸写信把我的病告诉了露伊莎,她回信建议把我送到她那儿去。科拉尔托医生说,他有个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朋友能为我做电疗和按摩。这样我将在他们那儿过圣诞节,等胳膊完全好后再回家。
  我高兴得叫了起来,如果我能举起双手的话,我将会拍手鼓掌。
  “你敢把他放出家门?”爸爸说。
  “我老是担心他闯祸。”妈妈接着说。
  阿达总结说:“科拉尔托真是个好人,他结婚时你把他吓成那样,可他还邀请你去他家……”
  我对他们这样的表态感到非常灰心丧气。妈妈心软了,她马上帮我说了几句好话:
  “谁让你闯了那么多祸?如果你答应学好,尊敬科拉尔托医生的话……”
  “好!我保证!”我很冲动,马上回答说。我在做保证时总是这么冲动和热情的。
  于是,在经过一番讨论后,决定在圣诞节的第二天由爸爸陪我去罗马。

  我感到幸福,我庆幸摔断了胳膊。
  我早就梦想去罗马,我焦急地想看到国王、教皇、瑞士人①和所有的罗马古迹。
  还有,最使人心痒痒的是能做电疗,只要一想到做电疗时身上要塞上电池,我的心就不能平静。
  首都罗马万岁!
  这时,我知道切基诺·贝鲁乔的情况不妙。他的腿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了!
  可怜的贝鲁乔!当一个人吹嘘自己能做某件事,而实际上却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干,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啊!
  我对这件事很遗憾。因为,尽管贝鲁乔有不少缺点,但他是个好孩子。

  【原书注①瑞士人:教皇的卫兵是瑞士人。】


  12月25日

  在一年中的所有月份中,我最喜欢十二月,因为十二月有圣诞节。在过圣诞节时,卡泰利娜总是做两种好吃的布丁,一种是大米的,另一种是麦粉的。因为妈妈喜欢吃麦粉的,对大米的布丁却不能忍受;而爸爸特别喜欢吃大米的,对麦粉讨厌得就象讨厌眼前的烟一样,我却两样都喜欢吃。医生曾说,在甜食中布丁是最卫生的,所以,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没有人管我。

  12月26日

  再过两小时我们就要去罗马了。
  最新鲜的是爸爸不陪我去了,而把我托给克劳多凡奥·蒂利纳基先生。他是爸爸的好朋友,正好要去罗马办事。他将把我交给科拉尔托医生,用他的话说:“我要亲手交给他。”
  克劳多凡奥先生多滑稽啊!
  首先,他喜欢用外国字母①。本来他的名字叫TIRINNANZI(蒂利纳基),可是他把I都改成了英文字母Y,结果成了TYRYNNANZY。【原书注 ①外国字母:意大利文中没有Y这个字母。】
  他说,在商业上,他是英国主要的墨水工厂的代表,三个Y给他带来了好处。
  其次,他是一个矮胖子,肥头大耳,长着红(se-dangjin)的卷发,小鼻子红得要命,象长在脸中间的一个小西红柿,还老流着鼻涕。
  爸爸说:“一路上对加尼诺要小心,你可算有了个好差使,他是个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孩子。”
  克劳多凡奥先生回答说:“嗨!象我的墨水市场一样,我很坦然。要是他不学好,我就用墨水涂他的脸,把他送到殖民地印度去。”
  “哄不了我!”我暗自说着,接着就上楼去同卡泰利娜一起整理衣箱了。我的胳膊坏了,一个人干不了。
  我把在罗马要用的东西都收进了衣箱:颜料、橡皮球、qiang。现在我把你,亲爱的日记也放进箱子里,因为你上面记载着我全部的经历。
  我的日记,到罗马再见了!


  12月27日

  亲爱的日记,我一到罗马就把你取了出来,因为我要告诉你一路上发生的事情,事情不算多,但也不少。
  昨天,火车出发以后,克劳多凡奥整理好他的东西,对我说:
  “不错!就我们两个,希望一直到罗马,车厢里老是这样。你看!我的孩子,这是我装样品的箱子……你看,多少大瓶小瓶的墨水,够你写一辈子的!……这是自来水笔墨水,这是部长用的墨水,他们用的墨水都是我供应的……靠这些墨水我们赚了不少钱,你知道吗?我必须对所有化学品的价格和质量了如指掌……做生意需要头脑灵活。”
  开始,看到各种各样的墨水,我觉得很好玩。后来,克劳多凡奥先生困了,他对我说:
  “现在,你要看着窗外,注意列车停的主要车站,我要给你讲解这些城市的重要性,让你更好地了解地理。我经商很有经验,这比所有的书本都更有用处。”
  不久,第一个车站到了,克劳多凡奥先生就给我上了一课。他讲课比“肌肉”老师差得多,我强打着精神听他讲,不久还是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看见克劳多凡奥先生靠着椅子也睡着了。他打呼噜的声音就象一把低音琴在演奏。
  我把脑袋伸出窗外看着田野,后来看倦了,又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我先打开自己的箱子,重新看了一遍我的玩具。这些玩具我都玩熟了,对它们的每一个零件都一清二楚。但玩具也不能驱散我的烦闷……

  于是,我打开了克劳多凡奥先生的样品箱,看着贴有各式各样标签的墨水瓶,觉得很有意思。
  这时,列车停下了。我看到另一列车同我们的车并排停着,许多旅客都把脑袋伸出窗外。那列车离我们很近,近到当我把脑袋伸出窗外时都能碰到他们的脸。
  我想,同他们开个玩笑吧!
  这时,我的目光停到了橡皮球上。它正放在我仍然打开着的箱子里,我暗暗想:
  “能不能用它干点什么呢?”
  我从衣袋里掏出小刀,在球上挖了一个窟窿,接着又从克劳多凡奥的箱子里取了三瓶墨水,走到盥洗室里,打开瓶盖,把墨水倒在盆中并掺上了水,最后把球浸入水中……
  当我回到车厢时,对面的列车开动了,有的旅客的脑袋还是伸在窗外……
  我只是把手伸出窗外,双手慢慢地压着皮球,把小窟窿对准对方……
  嗨,多有意思!多好玩!
  我从未象那个时候笑得那么厉害。开始,旅客们的表情是非常惊讶,可是马上就大怒起来,伸出了拳头,只是这时列车慢慢开走了。
  我记得很清楚,墨水射到了一个人的眼睛上,那个人变得象疯子一样,他朝我吼着:
  “别让我碰见,我可认识你……”不过,最好是永远别再见面!

  这时,克劳多凡奥先生象一只过冬的老鼠一样继续在睡觉,所以,我有时间把他的箱子整理好,免得他发现有人动过他的东西。
  要不是我又起了一个比先前更荒唐的念头,弄得后果非常严重的话,那么整个旅途都会很顺利,他也不会埋怨我。
  我已经看厌了总是躺在沙发椅上睡觉的克劳多凡奥先生,也听厌了他的呼噜声。就在我感到无聊的时候,突然倒霉地看到车厢的天花板上,有只拉手从警报器箱子上悬下来。
  应该说,这小玩艺我已经看到过多次,但我始终怀着一个很大的愿望,就是想拉一下警报器,看看拉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
  这一次我可耐不住性子了。我爬上沙发椅,把手伸向警报器的拉手,用我最大的劲向下拉了一下。列车几乎在我拉的同时停了下来。
  接着,我借助那只受伤的手,爬上了放行李的网架,蜷缩在上面。我倒要看看将发生什么事情?
  车厢两边的门马上就被打开了。五六个铁路职工走进来,站到还在睡梦中的克劳多凡奥先生的面前。一个职工推了推他,说:“噢!可能是他有什么意外的事吧!”
  蒂利纳基先生睁开眼睛,吓了一跳:“你们要干什么?”
  这时,职工问他:“是你拉的警报吗?”
  “我?没有呀!”
  “但是,是这节车厢里的警报器响了!”
  “啊!是加尼诺!……这孩子!……孩子到哪儿去了?……”克劳多凡奥先生突然象丢了魂似的叫了起来。“啊!说不定出了什么意外的事了!我的上帝,是一个朋友托我照料他的……”
  他们到盥洗室去找,在椅子下面找,但都没有找到我。
  一个职工突然发现我蜷缩在两件行李当中,他叫道:“看!在上面!”
  “真倒霉!”克劳多凡奥先生说,“你拉了警报器了?……为什么要拉?……?”
  “唉哟!”我哭丧着脸,因为我知道事情坏了,“我的胳膊疼得不得了……”
  “哼!既然你胳膊疼,还爬到上面去干什么?”
  说着,两个职工托住我,把我抬了下来。其他的职工跑去通知列车继续开。
  “您知道,要罚款的!”留在车厢里的职工说。
  “我明白,应该这孩子的爸爸付款!”克劳多凡奥先生一面说着,一面盯住我。好象要把我吃掉一样。
  “但是,现在你应该付款!”
  “可是我在睡觉!”
  “是的。不过,从他爸爸把孩子托咐①给你时起,你就要管住他……”
  “当然!”我高兴地叫了起来,对职工的意见表示同意,“责任在克劳多凡奥先生……他一路上都自顾自睡觉!”
  蒂利纳基先生做了个象要掐死我的动作,但是没说话。
  职工写了罚款通知书,克劳多凡奥先生被迫付了款。

  车厢里又剩下我们俩了。克劳多凡奥先生不客气地说了我一阵子。更糟糕的是他从盥洗室回来时,打开了样品箱检查了一遍东西,发现少了几瓶墨水。
  他发作起来,“你这个坏蛋,用我的墨水干什么了?!”
  我浑身颤抖着,说:
  “我给爸爸妈妈写了封信!”
  “什么?一封信?……可我这儿少了三瓶墨水!……”
  “我写了三封信……现在记不清了!……”
  “你比蒂布基①【原书注:①蒂布基:传说中的强盗。】还坏!……有你这么个坏蛋,你家里怎么受得了?……”
  就这样,他ma了我一路,一直ma到罗马。
  真是的,受了朋友之托,他就这么对待一个孩子!
  为了少找麻烦,我也不吭声。他把我交给了我的姐夫,并对他说:
  “给你了,毫毛无损地把他交给你了……我要说句‘恭维话’,宁可少活十年,也不带这孩子几天。可怜的先生……上帝给了你这个好差使!……难怪人家都叫他捣蛋鬼!”
  这时,我忍不住回敬他说,“谢谢上帝,跟谁在一块也比同你在一起强。至于捣蛋鬼,也比你名字中三个可笑的Y要强得多!”
  科拉尔托医生示意我不要再说了,我的姐姐便把我带到了另外一间房里。我听见克劳多凡奥先生舒了口气说:
  “现在好了!”

  肖毛校记:①“托咐”,应为“托付”。


  12月28日

  由于昨天晚上爬行李网架时用力过度,我的胳膊比来时坏多了。今天,科拉尔托医生把我带到他朋友那儿去做电疗。他的朋友叫贝罗西教授,他见到我后说:
  “电疗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或许还要更长一些时间……”
  “太好了!”我回答说。
  “你为什么喜欢胳膊慢些好呢?”教授惊讶地问。
  “不是的,我想在罗马多住些时候。此外,我也很高兴尝试一下这里所有的器械。”
  贝鲁西教授马上就开始给我做电疗。他用一架非常复杂的机器给我上了电。这时,我的胳膊上好象有无数只蚂蚁在爬,痒得我笑又笑不出来。
  我说:“这机器能使人发痒,应该让蒂利纳基先生也做做电疗。拉警报的事过后,他变得是那么的严厉。”
  “你不觉得脸红!”科拉尔托医生说着我,可他自己也笑起来了。


  ☆ ☆ ☆

  我的姐姐露伊莎反复告诫我要好好的,不要惹事,特别是待在她家里的这些日子。她这样要求我,首先是因为玛蒂苔夫人同他们住在一起。玛蒂苔夫人是她的大姑子,也就是科拉尔托的姐姐,孤身一人。她的东西都理得整整齐齐的,有点过于细心;其次是,科拉尔托医生,正如他家门口挂的牌子上写的,是耳鼻喉科的专家。他整天都要替别人看病,因此,需要安静。
  姐姐对我说;“你可以多出去走走,让马泰洛骑士带你去。他对罗马了如指掌。”


  12月29日

  昨天,马泰洛骑土带我在罗马兜了一圈。他是科拉尔托的朋友,知识渊博,知道罗马所有古迹的由来。他带我去看了斗兽场。这是一个古老的圆形剧场。过去在这里,曾经有过奴隶同凶残的野兽搏斗;贵妇人们则坐在看台上兴致勃勃地看野兽吃天主教徒的情景。
  罗马对于一个热爱历史的人来说是多么好的地方啊!罗马还有一个名叫阿拉尼奥的咖啡馆。那里的点心真多,昨天晚上姐姐带我去吃了一次。
  今天上午,我们要去看弹簧①桥。【原书注①弹簧:童大利语译音为莫列。】

  ☆ ☆ ☆

  我刚从弹簧桥回来。这座桥上次同姐姐坐电车时经过一次。当时,我问姐姐为什么叫弹簧,她不知道。我转身问另一个人,他说;
  “叫它弹簧桥,是因为台伯河②不象其它河那样一到夏天马上就干涸,而是象弹簧一样,时而水大,时而水小。”【原书注②台伯河:流经罗马市区的一条大河。】
  当我把这种解释说给马泰洛骑士听时,他捧腹大笑了一阵后,变得很严肃。他说:
  “这座桥古代叫莫微乌斯,也叫姆微乌斯或米微乌斯,现在的名字也许是把古文莫微乌斯后面的字母给贪污了。这座桥的名字可能是取名于桥对面的山丘,虽然有许多人反对把桥叫做米尔微斯。因为,据说这座桥的建造者名叫埃米利奥·斯卡乌罗。但另外一些人反对这种说法,认为这座桥在斯卡乌罗以前一个世纪就有了。有件事是确切的,就是菲托·利微奥宣称的,当时罗马人迎接带回战胜阿斯布鲁巴列人消息的使者时,经过的正是这座桥……”
  马泰洛骑士懂得非常多,当然很少有人象他那样夸口说了解罗马。但说句实话,对我来说,我倒是更相信车上那个人的解释,而不是马泰洛骑士说的什么米微乌斯、莫微乌斯和姆微乌斯。


  12月30日

  今天,当我们在吃午饭时,佣人进来对科拉尔托说:
  “医生,斯泰尔基侯爵夫人希望同你谈谈,她说前天已经跟你说过了……”
  胃口很好的科拉尔托正吃得开心,他说:
  “偏在这个时候来!……你告诉她,请她等一等……现在你到药剂师那儿去,让他照这张方子配药!……”
  佣人走后,他说:
  “这个老太婆说起话来象高音笛子一样带着鼻音,她认为我能治好她的病,……不过,她是个好主顾,很有钱,对她要好些……”
  听了这些话,我自然就起了一个念头,想见见这位夫人。我推说吃完饭了,便离开餐桌跑到候诊室。我看到了一个样子很好笑的夫人。她肩上搭着一条漂亮的皮披肩,见到我就对我说:“喂,小孩子……你干什么?”
  当时,我不能抑制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企图,用鼻音回答她:
  “我挺好,您呢?”
  她听到我讲话时带着鼻音,感到很惊讶。她看着我,发现我鼻音很重,就对我说:
  “哦!大概你也患了同我一样的病吧?”
  我用更重的鼻音回答她:“是的,夫人!”
  侯爵夫人接着说:“你大概也是找科拉尔托医生看病的吧!”
  我又回答:“是的,夫人。”
  于是,她拥抱我,亲我,对我说:“科拉尔托医生很行,他是一名耳鼻喉科专家。你将会看到,我们俩的病会一块被治好……”
  这时,科拉尔托医生进来了。他听见我用这种声音同她讲话,急得脸象纸一样白。他肯定想要说我什么,但侯爵夫人没等他开口就马上说:
  “这是我不幸的同伴,是吗?医生,他对我说他患了和我一样的病,是到你这儿来治疗的……”
  科拉尔托很严厉地瞪了我一眼。为了不破坏气氛,他很快地回答:
  “嗯,是的,是的,我看一定是的!侯爵夫人,这瓶药水,早晚两次,用时稍倒一点,倒在一小盆热开水中……”
  我从候诊室出来,跑到姐姐那儿。一会儿,科拉尔托追来了,他气得声音发抖:
  “你注意,加尼诺!如果你下次再到候诊室同病人说话,我勒死你!知道吗?我勒死你!说客气一点……你给我记住!”
  这些人多有意思啊!特别是耳鼻喉专家!
  为了害怕丢掉顾客,要勒死家里人,甚至是一个无辜的孩子!


  12月31日

  马泰洛骑土真让人讨厌!
  今天他带我逛罗马,这是我很高兴的,但他滔滔不绝的讲解却使我受不了。
  例如,在塞凡罗·塞蒂米奥门前,他开始了讲解:
  “这座有名的凯旋门,是公元二百零五年,罗马长老院为纪念塞蒂米奥·塞凡罗和他的儿子卡拉卡莱和吉塔建造的。这座凯旋门有两面,一面写着碑文,碑文写着征服帕地人、阿拉伯人和阿迪亚贝尼人……”
  唉!讲到最后,这座凯旋门已经把我的胃都塞满了,我的嘴必须张得比罗马所有的凯旋门加到一起还要大……

  玛蒂苔夫人,也就是科拉尔托的姐姐,是个非常坏、非常讨厌的女人,她在家里只向猫和金丝雀叹气和说话。不过,她倒很愿意同我在一起。今天她还说我实际上是个好孩子。
  她总是打听我姐姐未出嫁前的情况:说过哪些话,干过什么事情?我告诉她,我在姐姐房间里找到那些照片的事;讲到我同她开玩笑,把照片送还了送我姐姐照片的人的事;我还讲到我在盥洗室的小盒子里找到一瓶①红胭脂,我涂了双颊,她看到后,恼火地给了我一个嘴巴子。原因是她的女朋友比切·罗西在场。姐姐说罗西是个快嘴婆娘,说她肯定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
  要想知道玛蒂苔夫人对我讲的这些事多感兴趣,只要提一提她最后送了我一块巧克力和两块柠檬糖就够了。应该说,她是对我好的,因为据露伊莎说,她贪吃甜食胜过十个男孩子,而且都是自己一个人吃,从不分给别人。
  她把所有的甜食都锁在柜子里。要是我哪一天能打开这个盛有各式各样点心和甜食的柜子的话,那么,这些甜食和点心就要同她再见了!……
  现在,亲爱的日记,我要把你放下了,因为明天是新年,我要写一封信给爸爸、妈妈,要他们原谅我不在他们身边,并且保证在新的一年里听话、学好和认真学习。

  肖毛校记:①胭脂应该用“一盒”,而不是“一瓶”来计算吧。

  1月2日

  过新年了!
  昨天的午餐多么丰富啊!有那么多五颜六(se-dangjin)、各种各样味道的甜食、露酒、葡萄酒和糖果呀!
  元旦是多么好,可惜太少了!要是我有权的话,我要制定一条法律,让一月份至少过两次年。我想玛蒂苔夫人也一定会同意的。她昨天吃了许多甜饼,今天不得不喝加诺水①。

  【原书注①加诺水:苏打水,助消化用的。】

  1月3日

  昨天,我犯了一个大错误,不过,我是被迫的。如果上法庭的话,我相信法官会减轻我的罪名,因为这件事是马尔盖塞先生挑起来的,而他毫无道理。
  这位马尔盖塞先生是位十足的花花公子,他也到贝罗西教授这儿来做电疗。不过,他电疗的方法跟我的不同,他做的是灯光浴而我做的是按摩……
  看来,贝罗西教授跟他说起过我坐汽车摔断胳膊的事,所以,每当我们在候诊室碰到的时候,他就对我说:
  “喂,小家伙!什么时候我们再同汽车赛跑去?”
  他说这话时带有恶意嘲笑的味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去ma他。
  我想,谁给了他这只脱毛乌鸦的权利来取笑我的不幸呢?难道我就不能回敬他,想个办法教训教训他?……

  我昨天报复了他,结果他被弄得狼狈不堪。
  马尔盖塞先生做灯光浴的器械是一只①不大的箱子。他坐在箱子里一只特制的椅子上,除了脑袋露在箱子上方椭圆形的洞外,整个身子都关在箱子里。箱子里有许多红(se-dangjin)的灯泡。
  人们说在箱子里洗澡,可是人进去后同没进去时一样干,或者比以前烤得更干。
  做灯光浴的房间离我做电疗按摩的房间很远。我看见马尔盖塞先生进到那只箱子里两次。他要在里面待上一个小时,护士才去打开箱子放他出来。
  昨天,在他那间房间里,我对他进行了猛烈的报复。
  我带着一头从姐姐厨房里拿的蒜到了诊所。做完按摩后,我没走,而是悄悄地溜进了做灯光浴的房间。马尔盖塞先生才进去后不久。
  果真是如此,他的秃脑袋露在箱子外面,样子滑稽得使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惊奇地望着我,然后又用他惯用的嘲笑语气对我说: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坐上车去逛一圈?今天可是个好天气。”
  我火了,再也不能忍受了,我掏出蒜,在他鼻子下面和嘴巴的周围用力地搓着。真可笑,我听到他的胳膊和腿在封闭的箱子里乱动,但一点也没办法;他脸上露出哭不出笑不得的表情,想喊又喊不出来,因为刺鼻子的大蒜味几乎使他窒息了……
  我说:“如果可能的话,现在我要坐汽车去兜一圈了!”
  我走出了屋子,关上了门。

  今天早上我才知道,一小时后护士打开箱子放马尔盖塞先生出来时,看到他满脸通红,脸上尽是眼泪。于是护士赶忙叫来了贝罗西教授。教授一看这种情景,立刻说:
  “这是神经病发作!快给他淋浴……”
  马尔盖塞先生,②又被拉到水笼头下挨了一通冲;尽管他大喊大叫地抗议着,但这只能使护士们更相信贝罗西教授的诊断:他得的是可怕的过分紧张的神经病。
  后来,贝罗西教授很快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的朋友,我的姐夫科拉尔托,并恳求他别让我再去那儿做电疗按摩。科拉尔托气得发抖,对我说:
  “你真行啊!……捣蛋鬼!才过完年就干这种好事……要是你继续这样的话,我亲爱的,你就回家去干吧,我已经受够了!”

  肖毛校记:

  ①“箱子”应该论“口”,而不是“只”。
  ②“马尔盖塞先生”的后面,不必加标点。


  1月4日

  今天,科拉尔托医生写了封信给爸爸,用辛辣的语句,告诉爸爸我在这儿所有的恶作剧,要求快把我带走。可是后来信没有寄,我的姐夫甚至连脾气也不发了,他笑着对我说:
  “这次事情过去就算了,我们也不提了,这也是为了不让你爸爸生气……但你要注意,信还留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要是你再闹的话,我还要发走,而且新帐老帐一起算……记住!”
  使我感到奇怪的是,姐夫态度的转变,是发生在我干了另一件错事之后。看起来,他对我干的后一件错事还挺欣赏。

  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象往常一样,也就是吃午饭的时候,那个要治疗说话带鼻音毛病的斯泰尔基侯爵夫人又来了。这时我想,反正科拉尔托已经写信给爸爸(当时我以为他已经把信发走了),那么我再开几次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找了一个机会,跑到了候诊室里。
  侯爵夫人正背朝我进来的那扇门坐着。
  我躬着腰,轻轻地、轻轻地走近她的椅子背后,然后叫了声:“喵呜!……”
  侯爵夫人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看见我蹲在地毯上,就说:“谁在那里?”
  “一只猫!”我回答说。然后躬着腰,两手撑着地,一蹦一蹦地象猫那样跳起来。
  我正等着侯爵夫人对我的这个动作做出什么反应。不料,她以羡慕的表情看了我一会,然后弯腰把我扶起来,又是亲我又是拥抱我,还用激动而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啊,亲爱的!啊!亲爱的!我多么高兴啊,你让我太高兴了,我的孩子……噢,出乎意外的高兴!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再重复一遍刚才那奇妙的、使我感到安慰的声音。它就象是一种甜蜜的祝愿在我耳边响起,这是我从未想到的令人愉快的祝愿……”
  我不用她再恳求,又重新叫了一遍:“喵呜!”
  侯爵夫人更加亲切地拥抱我、吻我;我呢,为了使她高兴,又接连叫了好几声“喵呜!”
  我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那么高兴,原来侯爵夫人听我再也没有象第一次见到她时说话带鼻音,以为我的病被治好了。她反复地问我:
  “你治了多长时间?什么时候觉得好转的?一天吸多少次药水?洗几次鼻子?”
  起初我还回答她,到后来我被问烦了,就离开她走了,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重新叫了一声她爱听的“喵鸣!”
  正在这时,科拉尔托医生来了,他听见我的叫声,在走廊里踢了我一脚,但被我巧妙地躲开了。他气得用颤抖的声音嘟嘟哝哝地说:“坏蛋!我禁止你上这儿来!……”
  在他进了候诊室后,我本想经过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以免再挨一脚。可是就在这时,我听见他对斯泰尔基侯爵夫人说:“请原谅,侯爵夫人,这个小孩子缺少教养……”
  可是侯爵夫人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到哪儿去了,我亲爱的教授!我甚至都形容不出我自己有多么高兴。能够看到你的治疗在他身上产生了奇迹般的效果,我真高兴极了……这个孩子没过多久就好了!……”
  这时,候诊室的谈话停顿了一下,接着,我听到科拉尔托说:
  “啊!是的……事实上他好得很快……您知道,他是一个孩子!但我希望您也能很快地好起来……”
  我不愿意再听下去了,也不想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而是到我姐姐那儿去了。我在她干活的房间里找到了她,把刚才的事情讲给她听。
  我们俩笑得多么厉害啊!
  正当我们笑得肚子疼时,科拉尔托医生也进来了,他也笑了起来……他再也不会寄信给爸爸了……
  我姐姐对我说:“加尼诺,你保证了要学好,不是吗?”
  “是的,我再也不说谎了……对侯爵夫人也不说假话了。”我回答。
  “哟!我们得注意,别让他再碰上斯泰尔基侯爵夫人。否则的话,好事就要变成坏事了!”我的姐夫说。

  1月5日

  今天,我又遇到一件特别满意的事,看起来,我姐姐家开始对男孩子公道一些了。
  今天上午将近十点左右,那个做电疗的贝罗西教授来了,我姐夫同他关起门在办公室里说话。我怀疑他们在谈秃顶的马尔盖塞先生新的并发症,也就是谈那个被关在那只做灯光浴的箱子里、被我用大蒜擦鼻子的马尔盖塞先生。于是,就把耳朵贴在钥匙孔上听着……
  说实话,这事要不是我亲耳听到,就是把全世界的金子都送给我,我也不会相信。

  贝罗西教授一进办公室就大笑着,向科拉尔托说了以下的话:
  “你知道我碰到什么事了吗?你知道,那个到我那儿做灯光浴的马尔盖塞先生,在你那凶暴的小舅子捉弄他之后对我说,他一生中身体从来没有象那天那么好。他认为全身感到有力量,是因为做灯光浴时脸上被大蒜擦了的缘故……他要求我用最新的疗法继续帮他治疗,所谓最新的疗法,就是世界科学新闻中闻所未闻,采用灯光浴加大蒜摩擦。”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大笑起来。幸运的是,他们的笑声掩盖了我的笑声。
  随后,科拉尔托讲起了斯泰尔基侯爵夫人的事,他们又发疯似的大笑不止。
  我想,大人们总是因为孩子们干了某件事而责备他们。要是大人们能耐心地等上一段时间,看一下事情的结果到底怎么样的话,那么不仅不会责备孩子们,相反却应该赞扬他们,感谢他们帮了忙。


  1月6日

  主显节万岁!
  今天早上,露伊莎到我房间里来,送给我一只肚子里装满糖的布人。布人是一个小丑,好玩极了!科拉尔托送给我一只漂亮的鳄鱼皮钱包。爸爸、妈妈给我来信说,家里给我准备了使我惊讶的礼物,当我回家时就知道了……
  对我来说,今天是最美好的日子。
  主显节万岁!……

  To be continued……

  庾荷芝扫描
  16:20 2003-7-1,22:14 03-7-1肖毛校对


  简要说明

  今天校对的是该书的第140-179页。


  1月8日

  我待在房间里等着爸爸来把我接走。
  因为不幸的是,昨天科拉尔托把那封告状的信给爸爸寄去了,而且还加上了我最近恶作剧的内容。
  恶作剧是科拉尔托给一个可怜的男孩子,①由于命运逼迫而干的不幸的事起的代名词。命运似乎象开玩笑一样,把一个正在努力给爸爸、妈妈和亲戚好印象的孩子推向深渊。
  俗话说,祸不单行。昨天我就遇到了一连串的灾难。如果大人不是老那样夸大事情的严重性的话,那么,他们应该把这一连串的祸事看成一件。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昨天早上,玛蒂苔夫人出门后,我跑到她房间里,看见了她钟爱的那只黑白毛的猫。猫叫玛司盖利诺。
  桌上放着一只关着黄鹂的鸟笼子,这是玛蒂苔夫人喜爱的另一件宝贝。正如大家说的,她对动物非常好,却容不得男孩子。这是很不对的,也是无法理解的。
  还有,我丝毫也不能理解她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例如,把一只鸟关在笼子里而不是顺着它的天性,放它到天空中自由飞翔。
  可怜的黄鹂!它看着我,唧唧啾啾甜蜜地叫着,对我说着话,这种情景使我想起了二年级语文课本上读过的课文,

  “让我也自由一下吧!我已经很多时候没享受到它了。”

  门和窗都是关着的,不用担心黄鹂能逃走……我打开了鸟笼。黄鹂探了探脑袋,这边瞧瞧,那边看看,惊奇地发现笼门是开着的。于是,它终于决定走出了②笼子。
  我坐在一张椅子上,把猫放在膝盖上,仔细地看着黄鹂的一举一动。
  大概因为激动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只鸟一出笼子就弄脏了铺在桌子上的那块漂亮的绣花桌布。当时我想也许不太要紧,因为玛蒂苔夫人很容易把脏处洗掉的。
  但是,猫大概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想狠狠地惩罚这只不幸的黄鹂,突然从我膝盖上跳起来,跳到靠近桌子的椅子上,又从椅子上跳到桌子上,把椅子都弄翻了。在我想阻止这场悲剧发生之前,猫一把抓住黄鹂,把它咬死了。
  黄鹂被咬死了。从我这方面来讲,为了使玛司盖利诺今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不再犯错误,决意要惩罚这只残暴的猫。
  玛蒂苔夫人房间的隔壁是她的浴室。我站到浴室的椅子上,把冷水笼头打开。接着,抓住拼命挣扎的玛司盖利诺的脖子,把它按到水笼头下面冲。我用力摇着它,使它站不起来。
  玛司盖利诺嚎叫着,在浴缸里乱窜乱跳。结果,打碎了靠墙放的一个威尼斯花瓶。
  这时,我想关掉水笼头,但费了好大劲也没关住。浴缸里的水满了,溢了出来,流到锃亮的地板上,但我无能为力。水象条河一样地流着,流进了玛蒂苔夫人的房间里。为了不使自己的鞋泡在水里,我连忙跑出浴室。
  我在玛蒂苔夫人的房间里只待了一会,因为我看到玛司盖利诺蜷缩在桌子上,两只使人害怕的黄眼睛盯着我,好象随时准备象咬死黄鹂那样咬我。我害怕了,便走出房间并把门关上了。
  在经过另一个房间时,我看到窗外有个金发的女孩正在下面的平台上玩玩具。
  因为窗子很矮,我就从窗台跳了下去,热情地想拜访这个漂亮的女孩。
  “哦!”女孩叫了起来,“你是谁?我知道科拉尔托夫人家来了一个男孩,但还没见过……”
  我对她讲了我的历史,可以看得出她对我讲的非常感兴趣。后来,她领我进入平台旁的房间里,让我看了她的洋娃娃,并告诉我这些娃娃都是在什么场合下得到的,是谁给的等等。
  突然,水从天花板上滴了下来。小女孩叫了起来:
  “妈妈,妈妈!家里下雨了!……”
  女孩的妈妈进屋见到我很惊讶,问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我告诉她我是从窗子上跳下来的。她是个很讲理的人,笑着说:
  “啊!你是跳到平台上来的!你真是一个很快就要干风流事的男孩子!”
  我很有礼貌地同她说着话。后来,她对天花板上掉下越来越多的水感到不安。这时,我就对她说:
  “不要害怕,夫人,不是家里下雨……这水是从我姨妈浴室里溢出来的,因为我把浴室的水笼头打开了……”
  “唉呀,那么你应该告诉上面的人……快!罗莎,快陪这位小朋友到科拉尔托那儿去,告诉他浴室里的水满出来了。”
  罗莎是位女佣人,她陪我到楼上,敲我姐夫佣人的门。但已经晚了,因为玛蒂苔夫人正好回来,她都看到了。
  科拉尔托的佣人叫彼特罗,样子很严肃,声音很低沉,从我到科拉尔托家那天起就对我很好。
  “你看!”他对我说,他说话的严肃口气使我从头到脚发抖。“玛蒂苔夫人最喜爱的有五件东西,可以说,她认为这些东西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她养的黄鹂;她的黑白毛的猫,③ 这只猫是她亲自从街上找来的,我来时它还很小;那只威尼斯花瓶,是她幼年时的女友送给她做纪念的,这位女友去年死了;绣花的丝桌布,她绣了六年,是准备送到卡布切尼教堂的祭台上去的;她房间里的地毯,是她叔叔旅行时从什么地方买来送给她的……现在,黄鹂死了;猫奄奄一息,直吐黄水;绣花的丝桌布弄脏了;威尼斯玻璃花瓶打碎了;那块真正的波斯地毯也毁了,被水泡得褪了(se-dangjin)……”
  他在讲这些的时候话说得很慢,语调低沉而悲伤,就象在讲一个发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很神秘的故事一样。
  我感到很沮丧,结结巴巴地问他: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呢?”
  彼特罗接着说:“我要是处在你这种情况,马上就跑回佛罗伦萨去。”
  他用死沉沉的语气讲得我直发抖。
  总而言之,在我看来,他的建议是我唯一能逃脱窘境的办法。
  我想马上逃走,当然这样做就不会碰到家里任何人了。
  但是,我能把每一页都记载着我思想的日记留给敌人而逃走吗?亲爱的日记,我能抛弃你——我多灾多难生活中唯一的慰藉吗?
  不,绝不能!
  我悄悄地、悄悄地踮着脚走进楼上自己的房间,拿起帽子,提起包,回到了楼下,准备永远离开我姐姐家。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正当我跨出家门口的时候,露伊莎抓住了我的胳膊,说:
  “往哪里跑?”
  “回家去。”我回答。
  “回家?回哪个家?”
  “回我的家,回到爸爸、妈妈和阿达那儿去……”
  “哪来钱坐火车?”
  “不坐火车步行还不成?”
  “坏蛋!明天回家。科拉尔托这时已寄信给爸爸了,信上只加了这几句话:‘今天早上,捣蛋鬼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干了好几件恶作剧的事,这些恶作剧都可以写一本书了。明天上午来把他接走吧,我将亲自告诉你他的事。’”
  我为我遇到的不幸感到悲哀,没有答话。
  姐姐把我推到她的房间里,她看到我这个样子,起了怜悯心,用手摸着我的头说:
  “加尼诺,我的加尼诺!你怎么一个人在几分钟里闯了这么多祸?”
  “这么多祸?”我哭泣着,“我什么也没干……不幸的命运老是在作弄我,因为我生来就该倒霉……”
  这时,科拉尔托进来了。他听见了我最后的那句话,咬牙切齿地说:
  “你还不是个灾星?这些祸你应该回家去闯……但对我来说,倒霉二字明天上午总算要结束了,从今后我家里也就太平了!”
  他的讽刺挖苦使我相当的生气,眼泪不禁涌满了眼眶。
  “是的,我是祸星!可有时候,对我来说是做了坏事,结果呢,却给别人带来了好处。例如那件关于马尔盖塞做灯光浴的事,贝鲁西教授用我发明的大蒜治疗法赚了很多钱……”
  “谁对你说的?”
  “反正我知道就是了。还有,例如斯泰尔基侯爵夫人的那件事,是我使她相信你能治好她的鼻音病……”
  “住口!”
  “不,就要说!正因为这些事使你们得到了许多好处,所以你才没把信寄出,没让我爸爸、妈妈生气!事情总是这样的:当孩子做坏事对你们有利时,你们总是显得非常宽容。可是当我做了某件事,而且是出于好心才闯的祸,例如今天早上的事,这时你们就把一切都归罪于我,丝毫没有一点怜悯心……”
  “什么?你还坚持说你今天干的事是出于好意?”
  “当然!我是为了使那只在笼子里被关烦了的黄鹂享受一会自由。难道鸟一出笼弄脏了马蒂苔夫人的绣花桌布是我的过错?猫要惩罚它,向黄鹂扑去,难道猫这么凶要吃掉黄鹂是我的过错?猫吃了黄鹂,我拎着它的脖子到水笼头下面冲它……难道它肚子里灌了水、打碎了威尼斯玻璃花瓶都是我的过错?由于我拧不住浴室里的水笼头,水漫到了房间里,把玛蒂苔夫人的波斯地毯弄褪了(se-dangjin)也是我的过错?还有,我经常听人家说,真正的波斯地毯是不会褪(se-dangjin)的;如果地毯褪(se-dangjin)就意味着它不是波斯地毯……”
  “什么?不是波斯地毯!”这时玛蒂苔夫人走进了我姐姐的房间。她象小孩子一样嚷嚷说:“这是污蔑!你敢污蔑我叔叔帕罗斯佩罗的人格?他是一个正派人,难道会送给我一块冒牌的波斯地毯……啊!这是亵渎,我的上帝!……”
  玛蒂苔夫人把胳膊肘撑在柜子上,双眼望着天,摆出一副悲哀的姿态,那姿态给我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我能象照片一样地重新把它画出来,那时,我真觉得好笑!
  “我们走!”姐姐发火了,“我们不想听别人夸大其词!加尼诺并不想贬低你叔叔的人格!”
  “说我叔叔欺骗我,送我假的波斯地毯不是侮辱我叔叔的人格是什么?难道别人说你往脸上涂胭脂也是假的?!”
  “不!”我姐姐讽刺她说,“这不是一回事,因为地毯毕竟是褪了(se-dangjin),而我脸上的红晕却没褪(se-dangjin)。谢谢上帝,永远不要变成yellowhuangse……”
  “上帝,看你说得多认真!”玛蒂苔夫人越来越让人讨厌,她大声嚷道:“我打一个比方,我丝毫不想说你在脸上涂胭脂了,如果你的小弟弟不告诉我他姐姐当姑娘时盥洗室里有胭脂的话……”
  她说到这,我感到后脑勺上挨了一巴掌,这肯定是姐姐打的。我跑回我的房间里关上了门。在房间里,我听见两个女人还在外面大吵大闹,声音一个比一个响。在吵架声中,每每听到科拉尔托徒劳地想平息这场争吵的声音:
  “不要这样……,是啊,……请你听我说……但你想一下……”
  我待在房间里,一直待到彼特罗来叫我去吃饭。吃饭时我坐在科拉尔托和露伊莎当中。他们轮流看着我,好象我是一只不停运动的球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飞了。
  今天早上吃饭时,他们还是象昨天那样轮流看着我,吃完早饭,彼特罗把我领回房间里等爸爸。爸爸的看法肯定跟这里的人一样,以为事情糟透了。
  彼特罗告诉我,从昨天开始玛蒂苔夫人和露伊莎彼此再不说话了……据说,这次吵架也是我的过错。好象我姐姐两颊红润,姨妈面孔蜡黄,都是我造成的。

  肖毛校记

  ①:这里不必用任何标点。
  ② “它终于决定走出了笼子”:这句里的“了”字应该删去。
  ③ “黑白毛的猫”:完全可以翻译成“花猫”呀。

  1月9日

  我在马拉利律师家里。
  我说不出话来,我的思绪很乱,无法在日记上叙述昨天的情景。
  昨天的情景如同一场悲剧,但不是达努齐奥演的悲剧。那种悲剧妈妈看一场就受不了,尽管姐姐们责备她,说她所以这样是因为不是知识分子。我的情况却不同,是一场真正的悲剧。这场悲剧可以取名为“小强盗”或是“自由的牺牲品”,因为我所以落到这种地步毕竟是为了给一只可怜的黄鹂一会儿自由,而玛蒂苔夫人却把它整天关在笼子里。
  昨天上午,爸爸到罗马来带我回家。毫无疑问,科拉尔托向他描绘了一番我所干的恶作剧。自然他没有讲斯泰尔基侯爵夫人的事和用大蒜给马尔盖塞治病的事。
  爸爸听完后说:
  “我对他没办法了!”
  一路上,他没同我说一句话。
  在家里,我见到了妈妈、阿达,她们都流着眼泪拥抱我,不断发出这样的埋怨:
  “唉,加尼诺!……哦,加尼诺!……”
  爸爸把我拉开,带我到我的房间里,用平静的声音冷冰冰地对我说:
  “我已经对你没办法了,明天到寄读学校去。”
  说完,关上门就走了。

  一会儿,马拉利律师和我姐姐来了。他们左说右说,希望爸爸改变主意,但是,爸爸却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我不愿再看见他!我不愿再看见他!”
  必须对马拉利律师说句公道话,他是个打心底里维护弱者、反对进行迫害和采取不公道做法的人,他总是记住别人给他的好处。他回想起我曾打伤他眼睛的事件,对爸爸这样说:
  “这个孩子几乎打瞎了我的眼睛,后来在我同维基妮娅结婚时,他毁坏了客厅的壁炉,差点把我们给埋了。但是,我也不能忘记,我同维基妮娅的婚事正是由于他才成的……后来,他在学校里替我说话,反对说我坏话的加斯贝罗·贝鲁乔……我知道这件事情。这说明加尼诺是一个有感情的孩子。不是这样吗?因此,我替他祝愿……我们必须看到他的本质:例如,虽然他在罗马闯了祸,但应该看到,他的动机是好的,他想给一只鸟自由……”
  马拉利律师多有才干啊!……我在房外听到他这番雄辩的话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跑进去喊着:
  “社会主义①万岁!……”【原书注①社会主义: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主张的社会主义同马克思主义主张的社会主义有本质的区别。】
  我扑到维基妮娅身上哭泣着。
  爸爸笑了起来,但又板着脸说:
  “好吧!既然社会主义主张每个人在世上都应有自己的快乐,那么,律师为什么不把他接到身边过一段时间呢?”
  “为什么不行呢?”马拉利说,“我敢打赌,我有办法让他成为一个有见识的孩子……”
  “你高兴了吧!”爸爸说,“不管怎样,我不愿再见到他。既然这样,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你就把他带走吧!……”
  他们就这样达成了协议:我从家里被赶出去,放到马拉利家观察一个月。在他家我要从头开始,以表明我骨子里不是象人们所说的那样不可救药。

  ☆ ☆ ☆

  我家客厅壁炉着火事件发生后,维基妮娅和她的丈夫就出去进行蜜月旅行。旅行回来后他们住在非常舒适的中心区。我姐夫把他的律师事务所也设在家里。事务所单有大门,通过一间放柜子的房间同家里相通。
  我有一个房间,窗子面对着院子。它虽然小但很雅致,我住得很舒服。
  家里除了我姐姐、马拉利外,还住着马拉利的叔叔威纳齐奥先生。他是不久前住到他侄子家来的。他要住上一段时间,因为他认为这里的气候更有利于他的健康。但我看不出他的健康表现在哪儿?他是一个衰弱的老人,耳朵聋得必须用“小号”同他讲话,他的咳嗽声就象敲锣一样响。
  不过,人家说他非常有钱,对他照顾要特别周到。
  明天我要回学校去了。


  1月10日

  此刻,我在用作家埃特蒙特·德·阿米切斯的笔调写日记。因为今天上午学校里出现的场面会让人象小牛犊一样悲伤地哭。
  我刚进教室就听到一阵喧哗,全班同学都盯着我。
  当然,我对自己作为惊险的撞车事件的主角出场,感到非常满意。我得意的是,全班从高到矮,没有一个同学经历过我所遇到的危险……
  但是我错了,还有一个同学和我一起撞车……他正从座位上用手支撑着桌子,艰难地站起来,拄着拐杖朝我走来。
  我突然觉得全身发软,思想乱得象—团乱麻,刚才那种想着当英雄的虚荣感马上都消失了。我感到喉咙象被什么噎住了,脸(se-dangjin)象死人般的刷白,不由自主地说着:
  “哦,可怜的切基诺!哦!可怜的切基诺·贝鲁乔!”
  这时,我同切基诺抱头痛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班所有的同学也都流出了眼泪,甚至连“肌肉”老师,他刚开始说到“大家不许……”时便不出声,也伤心地哭了。
  可怜的切基诺!尽管进行了各种治疗,但他的腿仍然断了,将终身成为跛子。
  唉,我的日记,你相信不?当我看到他拄着拐杖,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感慨万分。几乎被我忘记了的撞车前的危险景象,又浮现在眼前。我认识到:我们顽皮男孩经常喜欢冒险,实际上丝毫没有什么意义。
  当然,我不会向切基诺再要那十个钢笔尖和一支红蓝铅笔了,虽然那是我打赌赢的。

  1月13日

  我的姐夫的确是个出(se-dangjin)的人,他总是把我当成大人一样,从不指责我。他经常说:
  “加尼诺本质上是个好孩子,将来会成为有成就的人。”
  他看到我写日记,非常惊讶,拿起我的日记翻翻,发现了我画的画。他说:
  “你看,你很有绘画的才能,而且在进步……你比较一下前后的画,进步多大!不错,加尼诺,我们将使你成为艺术家!”
  这些话使一个男孩子很高兴。为了表示我对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是多么感激,我决定送他一件礼物。但是,我连一分钱都没有,所以想去找有钱的威纳齐奥先生,①借两个里拉。

  肖毛校记①:这里的逗号用得毫无道理。

  ☆ ☆ ☆

  今天吃午饭时,马拉利还在谈我的日记。
  他问维基妮娅:“你看过他的日记没有?”
  “没有。”
  “让加尼诺给你看看,你能在日记上看到我们所有的人,画得十分象!加尼诺真是个艺术家!”
  我非常高兴,拿来了日记,只让姐姐看画,但我不准他们读它,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的思想。
  尽管我不准维基妮娅看日记,可是当她看到一张画时,却叫了起来:
  “啊,你看,这里有一幅是关于我们在圣·弗朗切斯科·阿·蒙台教堂举行婚礼的画!”
  听到这话,我姐夫扑向日记,他非要看那幅我坐在马车后面横档上去教堂的画,以及另一幅关于我突然在教堂出现使得大家非常意外,我责问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结婚消息的画。
  在读完这篇日记后,马拉利对我很亲热,他说:
  “加尼诺,你听着,你应该让我高兴……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我回答说:“是的。”
  我的姐夫接着说:“那好,你答应我把这几页从你日记上撕下来……”
  “这可不行!”
  “怎么,你不是说过‘是的’吗?”
  “但是,请原谅我先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撕掉这几张?”
  “我要烧掉它。”
  “为什么要烧掉它?”
  “因为……因为……因为我知道,而一个孩子却不能知道。”
  这就是唯一的原因!由于我已经发誓要变成好孩子,只好忍痛让他撕。不过我心里实在纳闷儿,为什么要从我日记中撕去这部分内容?我认为这种做法很不好,使我很不愉快。
  马拉利撕下了几页他在圣·弗朗切斯科·阿·蒙台教堂举行婚礼的日记,把它揉成一个团,扔进了壁炉里。
  当我看到那揉成一团的日记有一角被火燃着时,非常难过,但我马上又注意到,由于纸团揉得很紧,火没烧透就熄灭了。这时我很高兴,我的心跳得非常厉害,生怕火再烧到纸团。幸好火最后也没烧到马拉利扔的那个地方。
  当没人注意时,我很快从壁炉里把纸团拣了起来,藏进衣袋里。
  现在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团,用胶水把它们粘在原来的地方。
  只有一页纸的角被烧掉了,字和画都没有烧着。我为完整地又得到了它们感到高兴。这样,我所有的思想,好的、坏的、美的、糟糕的,按时间顺序又都保存下来了。
  我要去向威纳齐奥先生借钱了。
  不过,他会借给我吗?

  ☆ ☆ ☆

  我找到一个好机会:马拉利在他办公室里;我姐姐出去了。我拿起喇叭筒,对着那位威纳齐奥先生的耳朵大声地叫着说:
  “请你借给我两个里拉好吗?”
  “筐子能走吗?什么筐子①?”他问我,他是没听清楚。
  我又重新用力叫了一遍,他回答说:

  【原书注①意语中两个里拉和筐子的读音有些近似,威纳齐奥的耳朵聋了,所以听错了。】

  “小孩子不应该借钱。”这次他懂了。
  于是,我说:“维基妮娅说你是个吝啬鬼说对啦!……”
  听见这话,威纳齐奥先生从安乐椅上坐了起来,他开始嘟哝着:
  “啊,她说什么?这张坏嘴巴!唉,天晓得!……要是她有许多钱的话,肯定都会花在穿戴上!唉,她说我吝啬鬼?唉!唉……”
  为了安慰他,我经过考虑后告诉他,马拉利朝她瞪眼睛了,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他听后很高兴,说:
  “我侄子说了她了?不错!我要说句公道话,我侄子是个很好的青年,他对我一直很有感情。他说了些什么?……”
  “他对她说,是的,我叔叔是吝啬,但他这样可以留给我们更多的钱!”
  威纳齐奥先生的脸变得象火鸡一样红,说话开始结结巴巴,好象挨了谁一拳似的。
  “勇敢些!”我对他说,“大概是中风了!马拉利总是说,迟早你要瘫痪的……”
  他朝天伸出双手,嘟哝了一番,最后从衣袋里掏出了钱包,拿出一枚两个里拉的钱给我,并说:
  “给你两个里拉……今后我会经常给你钱,我的孩子,而你得告诉我我侄子和你姐姐说了我些什么……我非常喜欢听这些事!你是个好孩子,永远说真话是好事!……”
  这倒不错,不说谎能赚钱。
  现在我要考虑买什么礼物送给我的姐夫,他是值得我送礼物的。


  1月14日

  马拉利的秘书不是个年轻人,是一个老犹豫不决的老头。他总是坐在门口的桌子旁,两脚之间放只脚炉,从早到晚誊写和复写着同样的东西……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感到腻烦,也许是他热爱自己的工作。
  然而,我的姐夫却非常信任他,经常派他去干一些很难办的事。看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我简直不相信他能把事情办好。
  如果马拉利有头脑的话,当他需要一个受过点教育而又聪明的人去办事时,应该找我。这样就能让我慢慢地熟悉律师事务,把我培养成一名律师。
  我非常希望成为象马拉利那样的人,到法庭上去,为那些象我这样出于好意但由于倒霉,可能被迫上法庭受审的人辩护。在法庭上,我要发表精采①的演说,竭尽全力(我认为我比姐夫说起话来更有劲)让原告无话可说,痛斥剥削阶级的权势,使正义得到伸张,象马拉利经常说的那样。

  有几次,我发表演说让那个当秘书的安勃罗基奥听,他的看法同我一样。
  “马拉利律师将取得成就,”他对我说,“你要是成为律师的话,会在他的律师事务所里得到个好职位的,而且也会取得成就。”
  今天,当我开始练习讲演时,我的姐夫出门了。安勃罗基奥放下他的脚炉,从坐椅上站起来,对我说:
  “加尼诺先生,能帮我照看一下吗?”
  我回答说可以。于是,他对我说,他要回家去一趟,因为有一些重要的文件忘在家里了,他去取了就回来……
  “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有谁来的话,你叫他等一下……请你在这儿别出去……能让我放心吗?加尼诺?”
  我跟他说保证照办。
  我把脚炉也放在两脚之间,手上拿起笔。
  安勃罗基奥走后没多久,来了一个农民。他的样子很滑稽,夹着把雨伞,两只手不停地转着帽子。他对我说:
  “这是什么地方?”
  “你找谁?”我问他。
  “我是找马拉利律师的……”
  “律师出去了……我是他的内弟。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讲,……就象跟他本人讲一样。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谁?我是比阿诺·德洛尔莫地方的农民科斯托。大家都知道我,而且叫我傻子科斯托,以免同附近农场的另一个科斯托叫混。我是农民协会的会员,每个星期缴两个里拉的会费。我们的书记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会记账,他不是象我们这样倒霉的农民……”我到这里是来参加审判那次罢工骚乱事件的。审判再过两天就要开始了,我是证人,检察官要我去他那儿回答问题。但是在去他那儿之前,我先到这儿来,是要听听马拉利律师的意见……”
  我忍不住要笑,不过终于忍住了。我用非常严肃的口气问他:
  “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
  “啊!事情是这样的,当遇到士兵时我们开始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基基·马托、切科·梅莱达向他们扔了石头,这时士兵就开qiang了。但是我应该对检察官怎么说呢?”
  简直是动物了。我没想到一个农民会愚蠢到这种地步,怪不得大家都叫他傻子科斯托!证人在法庭上要说真话,百分之百的真话,一点假话都不能说,这个道理连一岁的孩子都知道。对于这种人,我能说些什么呢?
  我对他说,应该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其它的事我姐夫会考虑的。
  “但是,比阿诺·德洛尔莫的伙伴们让我否认扔过石头这件事!”
  “因为他们象你一样的无知和愚蠢。你照我跟你说的去做,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到过我这儿来了,你将看到事情会很顺利的。”
  “啊!……你是马拉利律师的内弟?”
  “是的,我是他的内弟。”
  “同你谈话跟同他谈话不是一回事?”
  “是一回事。”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将原原本本地把事实说出来。再见,谢谢你。”
  他走了。我对自己很快地替姐夫处理事务感到满意。我想,如果经常这样地练习,一方面能给顾客以有益的建议,同时又是多么好玩啊!……
  我好象觉得自己生来就是个律师……

  当安勃罗基奥回来时,他问我是否有人来过,我回答他:
  “来过一个傻子……但我让他走开了。”
  安勃罗基奥微笑着,回到了他的座儿上,把脚炉放到两脚之间,拿起笔又开始在盖了章的纸上写了起来……

  肖毛校记①:“精采”:应为“精彩”。


  1月15日

  威纳齐奥先生是个古怪的人,我同意这一点,但他的品质是好的。譬如说,他对我就很热情,经常说我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听我说话感到很痛快。
  非常奇怪的是,他喜欢打听家里所有人的情况,打听谁说了他些什么,为此,他每天给我四个里拉。
  例如今天早上,他对家里人叫他什么外号很感兴趣,我就告诉了他一些有关的情况。我的姐姐维基妮娅叫他吝啬的守财奴,返老还童;马拉利叫他吝啬叔叔,还经常叫他不死的老人,因为他从未死过;甚至女佣人也给他起了外号,叫他水果冻,因为他总是发抖。
  “不错!”威纳齐奥先生说,“总的来说,在所有人中,女佣人对我最热情,我将会报答她的。”
  说着,他象疯子一样地笑着。
  我已经想好了送给我姐夫什么礼物了。我要替他买一只放在写字桌上的文书夹,他现在用的夹子很脏,还尽是墨水印迹。
  此外,我要买两个炮仗,拿到平台上去放。我十分快乐,我终于成了爸爸、妈妈所希望的好孩子了!

  1月17日

  昨天上午我遇到了一件好笑的事。
  我出去为马拉利买了一只文书夹并买了两个炮仗,回来经过会客室时,看见安勃罗基奥不在,他那只脚炉留在办公桌下。这时,我想跟他开个玩笑,就把两个炮仗埋到脚炉的灰里。
  真的,要是我能估计到后果的话,就不会同他开这个玩笑了。我的天哪,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
  不过,从今以后,我在开玩笑前一定要好好考虑一下后果会怎样,为的是再不要发生类似昨天的事。别人都说,我开的玩笑尽是恶作剧。
  这事的确闹得很严重,但我知道没有什么危险。说来简直笑死人了。

  我知道安勃罗基奥象往常一样,早上要去厨房清理炉灰,就特别注意他。突然我听到了东西的落地声和一声大叫,这时我姐夫和在办公室谈话的两个顾客连忙跑向会客室。维基妮娅和女佣人也跑来了,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当大家跑到一块时,炉里发出了一声更响的爆炸声,吓得大家东奔西逃。只剩下安勃罗基奥一个人吓软了,躺在桌子下面嘟哝着:
  “怎么从来没有过?怎么从来没有过?”
  我想使他勇敢些,便说:
  “没有什么危险的……真的!我想,可能是我放在炉子里的两个炮仗……”
  可怜的安勃罗基奥一点儿不明白,我说的话他连听都不听。可这时马拉利同其他人来到了门口,正朝里面探视着。
  “好啊!”马拉利晃着拳头喊着:“是你!在用炮仗吓人?你是不是发誓要毁掉我的家?”
  我为了给他壮胆,对他说:
  “不,不是的,你放心好了。一只脚炉是不会毁掉家的……不会的。你看到了吗?主要是你们太害怕了……”
  我的姐夫脸都气红了,他大声说:
  “什么害怕不害怕的,你是一个坏蛋!我倒不怕这个……但我害怕你待在我们家,因为你是个灾星,弄不好早晚要把我shaa了……”
  听到这话,我哭了,跑回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姐姐来了,她训了我一个小时,最后原谅了我,并答应说服马拉科不要把我送回家,以免被送到寄读学校去。
  为了感谢马拉利,今天早上在他未到办公室之前,我把我买的一个新的文件夹放在他的写字台上,把他那个旧的扔进了壁炉。
  我希望他看到我送给他的礼物后会高兴。

  ☆ ☆ ☆

  今天我想了一整天,我要改掉爱恶作剧的缺点,要开一个不会有任何严重后果、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害处的玩笑。
  我到了威纳齐奥先生那里。附带说一下,我跟他说了昨天的事情,他很感兴趣。我趁他不注意时,把他放在桌子上的眼镜拿走了。接着,我回到了会客室,趁安勃罗齐奥到马拉利办公室谈话的工夫,把他放在桌子上的眼镜也拿回了我的房间。
  我弄断了一支钢笔尖做成了一个螺丝刀,用它拧松了镜片;然后把安勃罗基奥的镜片换到威纳齐奥的金丝框上,把威纳齐奥的镜片换到了安勃罗基奥的钢丝框架上,换完后把螺丝拧得同以前一样紧。
  我干活干得如此之快,以至我把两副眼镜放回他们各自的桌上时,无论是威纳齐奥还是安勃罗基奥,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眼镜曾经有一会儿不在桌子上。
  我只是想看看,这个肯定不会被看做是恶作剧的玩笑,结果会怎样。


  1月18日

  我越来越相信,一个男孩子要预料自己所干的事的后果,是非常困难的。因为连最平常的玩笑也会变得特别复杂,甚至会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
  昨天晚上,当安勃罗基奥回到他写字桌边时,出现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他反复检查了眼镜并且确信每个零件都没有毛病后,往镜片上哈了几口气,用土耳其麻布手帕仔细擦着镜片,然后把眼镜架在鼻梁上。突然他发出一声尖叫:
  “唉呀,我的上帝!唉呀,我的上帝!什么鬼缠住我啦?我什么也看不清了……啊呀!我知道了……这全是昨天吓的!我看我的病是很重了……我真可怜!我完了……”
  他跑到马拉利那儿,非常沮丧地要求马拉利同意他马上离开办公室到药店去,因为他感到自己快站不住了,肯定是生了什么严重的病。
  这是我开玩笑的后果之一。另一个后果更稀奇更复杂。

  今天上午,威纳齐奥先生躺在安乐椅上要看他订的《晚邮报》,这张报纸来晚了。当他戴上眼镜后就叫了起来:“啊呀!我的眼睛看不清了……啊呀!我的视力模糊了……我头晕……喂!来人!请马上把医生叫来……快去把公证人也叫来,我要口述遗嘱……”
  这时家里乱成一团。马拉利跑到叔叔的身边,把小喇叭筒放在他的耳朵上,对他说:
  “不要紧,叔叔……我在这里,不要害怕!这里有我呢……不要害怕,这是一时的发晕……”
  但是威纳齐奥闭上了眼睛,他颤抖着,而且越抖越厉害。
  医生来了,他诊断说,病人已没救了。医生这么一说,使得马拉利很紧张,他再也安静不下来,只是不断地说:
  “不要紧,叔叔……我在这里!”
  为了结束这场悲剧,我赶快跑到会客室,拿起安勃罗基奥的眼镜(他昨天丢在桌子上没拿走),想给威纳齐奥戴上,这样,他会奇迹般地立即好起来。可是当我取了眼镜回来时,门已经关上了。我听见门外马拉利和维基妮娅在说着话:
  马拉利似乎很快活,他说:“叔叔对公证人说,事情很好办……你懂吗?这是一个好征兆,因为他说遗产的问题没有什么麻烦……”
  我伸手去开门,马拉利拦着我说:
  “……不能进去,里面有公证人……正在口述遗嘱……”
  随后,因为来了顾客,我姐夫就回办公室了。维基妮娅也走开了,她让我留在那儿,等公证人一出来就叫她。
  但我却没这么办。当公证人出来后,我进了威纳齐奥先生的房间,拿起小喇叭,对他说:
  “不要相信医生的话!你是吓坏了,所以用你自己的眼镜什么也看不清……可能是视力减退了。请用安勃罗基奥的眼镜试试看,他的比你的度数深……”
  我把眼镜架到他的鼻梁上,又把《晚邮报》放到他的眼前。
  威纳齐奥先生看了看报纸,马上就平静了下来。接着他又把两副眼镜比较了一下,便拥抱我说:
  “我的孩子,你真是个奇才!你的聪明远远超过你的年龄,你将来肯定要成为一个有名的人……我的侄子在哪儿?”
  “他刚才在门外,现在到办公室去了。”
  “他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要是你口述给公证人的遗嘱很简单,那就是一个好征兆,因为它意味着没有很多麻烦事。”
  听了这些话,老头一阵大笑,我相信他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后来,他把他的金丝眼镜送给了我,这是我向他要的,因为这副眼镜对他一点用处都没有了。他说:
  “这将是非常有意思的事!现在我唯一遗憾的一件事是:当我死后,我不能重新活过来参加公证人公布遗嘱……否则我要笑死了!”

  ☆ ☆ ☆

  安勃罗基奥回来后非常忧虑,因为医生对他说,他得了严重的神经性恐惧症,医生嘱咐他不要抽烟,要绝对地休息。
  这个可怜的人说:“我想,我什么事也干不了啦!我需要工作来维持生活,我怎么能休息呢?我多么倒霉啊!不准我抽烟,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连一根烟也不能再抽了吗?”
  但是,我消除了他的种种不安。我把威纳齐奥的金丝边眼镜递给了他,对他说:
  “你戴这副眼镜试试,你将看到你的神经性恐惧症马上会消失了……”
  应该描绘一下安勃罗基奥是多么地高兴,他看上去快活得象个疯子!他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简短地对他说:
  “这副眼镜是威纳齐奥先生送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你有了这副眼镜就不要去找你那副眼镜了!……”


  1月19日

  昨天,马拉利发脾气发得很怕人!
  他发脾气首先是冲着我,因为当公证人从威纳齐奥先生房间里出来后,我没有告诉他。其次,他非常纳闷,因为他不能解释他叔叔的病为什么又好了,莫名其妙地突然好了。而医生对他说,威纳齐奥先生病得非常严重。
  今天早上,他的脾气比昨天更坏,跟我完全翻了脸,原因是我把他的旧文件夹扔到壁炉里烧了,给他放上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边上镀金的新夹子。这就是我对他一番好意得到的报答!
  据我后来知道,旧文件夹中夹有非常重要的文件,缺少了它们,马拉利便寸步难行。
  幸好已经到了上学的时候,我便溜走了,剩下他跟安勃罗基奥生气。
  当我从学校回来后,我发现我姐夫的脾气比上午更坏。
  威纳齐奥先生告诉我姐夫,是我用安勃罗基奥的眼镜治好了他的病;后来,安勃罗基奥也对我姐夫说,我用威纳齐奥的眼镜治好了他的病。
  “我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拉利瞪着眼对我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有关系了!为什么我叔叔用他自己的眼镜什么也看不见,戴上安勃罗基奥的眼镜就看见东西了?为什么安勃罗基奥戴上自己的眼镜什么也看不清,换上威纳齐奥的就看得清?”
  “谁知道!你应该问眼科医生去……”
  说到这里,安勃罗基奥走进来嚷嚷道:
  “一切都清楚了,你看到这副眼镜螺丝上的印子吗?看到这些痕迹我才明白这镜片原来是我的……只不过安到了你叔叔的金丝架上了……你明白了吗?”
  经他这么一说,马拉利大吼一声,朝我冲来,伸手就要抓我,但我闪得比他还快,连忙跑回房间把门关上了。
  难道把两副眼镜的镜片换一下也是恶作剧吗?
  谁能料到因为开了这么一个玩笑,就把安勃罗基奥和威纳齐奥先生吓成这样?
  难道医生因为这件事说威纳齐奥没救了,把安勃罗基奥诊断成严重的神经性恐惧症也是我的过错?

  ☆ ☆ ☆

  现在我又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我用一根小棍子、一根线和一根弯曲的针,做了一副钓鱼工具,在小水盆里钓着剪成的鱼来消磨时光……


  1月20日

  今天上午,维基妮娅为我说服了马拉利。看来,他不象起头威胁我的那样,非要把我送回家去。
  “但要好好留神他,”他跟姐姐说,“注意他的品行!我已经后悔把他带到家里来了。这将是最后一次……只要他再犯一次错误,我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1月21日

  我伤心地哭泣着,由于绝望而自己抓自己的头发……昨天我的祸闯得是那么大,而且是一个接着一个。我都吓傻了,好象在做梦一样。
  让我一件一件来说吧。
  毁了我的第一个原因是我太爱钓鱼。
  昨天,我刚从学校里回来,就回到房间里拿起我前天做的那副钓鱼杆,跑到威纳齐奥先生的房间里。我想在他的小水盆里钓鱼,逗他乐。
  遗憾的是威纳齐奥先生睡着了;他睡觉是那样的古怪:脑袋靠着安乐椅的靠背,张大嘴巴喘着气,出气的声音很轻很尖。
  这时,我改变了主意。安乐椅后面有一张桌子,我搬了一只小板凳放在桌子上,自己爬上桌子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在威纳齐奥的嘴巴上面假装钓鱼玩。我把鱼线伸到他的头上方,把钩子悬在他张大的嘴上面……
  我想,要是他突然醒来的话,一定会非常吃惊!
  倒霉的是他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打完喷嚏便低下了头。谁知钩子不知怎么进了他的嘴巴里,他却闭上了嘴。当时我没有察觉到钩子已经在他嘴里,只是凭着钓手的本能,用力把鱼杆往上一提……
  一声尖叫传来,我惊奇地发现钩子上钓了一颗牙!
  就在这一刹那,我害怕极了,扔下鱼杆,跳下桌子,飞也似的跑回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我的姐夫和姐姐来了。姐姐跟在姐夫后面对他说:“马上让他回家,但不要打他!”
  “打他?我真想宰了他!”马拉利回答说,“不,不!我至少要他知道,他来我家一星期闯了多少祸!”

  他站到我面前,一面仔仔细细瞧着我,一面用平静的口气慢慢地对我说话。他这种平静的神态,比他前几次大声吼更让我害怕。
  “你懂吗?现在我也终于相信你应该去寄读学校了……我告诉你,我肯定不再为你辩护了……你看,我认识许多流氓无赖,但是你干坏事的本领比他们更高明……要不然你怎么会想到要割断我叔叔威纳齐奥的舌头并带走了一颗牙齿?这颗牙齿是钩在一只弯曲的大头针上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别人不知道,但你应该清楚。我叔叔现在说什么也要离开我家,他说我家里不安全。这样,由于你闯的祸,我将失去一笔数目可观的遗产。这笔遗产要不是你的话,可以肯定说,我是可以得到的。”①

  马拉利擦掉汗,咬了咬嘴唇,然后又慢吞吞地说:
  “你把我毁了。你听着,还有一件事,可惜我是到了法庭上才知道的。那桩案子已经完全失败了,它标志着我事业和我zhengzhi生命的毁灭。你在四五天前曾同一个叫傻子科斯托的农民说过话?”
  “是的。”我承认了。
  “但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这时我觉得我做的这件好事可以赎我的过失,我得意洋洋地说:
  “我对他说,在法庭上应该讲真话,全都讲真话,不能有半点假话,就象我看到的总理文告上一开头写的那样。”
  “果真是这样!他果真是这样说的!科斯托说,被告向士兵扔了石头,结果被告被判了罪你知道吗?而我,一个辩护律师因为你而失去了事业!因为你,反对派的报纸猛烈攻击我,因为你,我们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在那个地方的威信下降了……你知道吗?你现在高兴了吧?你满意你的所作所为了吧?你还想干什么呢?你还想毁掉谁?还想闯什么祸?我告诉你,你还可以待到明天早上八点,因为现在把你送回家时间太晚了。”

  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祸会闯得这么大,我的身子都软了。
  马拉利说完后无精打采地走了。我的姐姐ma了我一声“灾星”,也走了。
  是啊,我是灾星,我是倒霉,但更倒霉的是同我打交道的人……

  ☆ ☆ ☆

  已经八点了,亲爱的日记,马拉利在办公室等我,将把我送回爸爸那儿。爸爸也会马上把我送往寄读学校。
  有谁比我更不幸啊!
  但不管我的前途是多么不幸,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昨天从威纳齐奥先生张开的嘴巴里钩出牙齿时的情景,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肖毛校记①:“这笔遗产要不是你的话,可以肯定说,我是可以得到的”:这句话的语序该是这样的:“可以肯定说,要不是你的话,我是可以得到这笔遗产的。”

  1月22日

  我刚有点时间写上几行。
  我在蒙塔古佐的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里。我借口要从旅行箱里取换洗的内衣,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以便写上几行日记。
  昨天上午,马拉利把我送回了家。他跟爸爸讲了我干的使他倒霉的所有事情,爸爸听完后只说了这几句话:
  “我早就料到了,情况果真是这样。他的旅行箱以及去皮埃帕奥利奇读学校所需的用品,我早就替他准备好了。我们马上就出发,赶九点四十五分的车走。”
  我的日记,我都没有勇气描写同妈妈、阿达、卡泰利娜分别时的情景……大家都哭得那么伤心,就是现在一想起来,我都忍不住要刷刷地掉眼泪……
  可怜的妈妈!在分别的时刻,我体会到了她对我是多么的好,现在,离开她那么远了,我又感到我是多少想念她……

  好了,情况是这样:在乘了两个小时火车和四个小时马车后,我到了这里。爸爸把我交给了校长,临走前对我说:
  “希望来接你时,你能变成一个同过去完全不同的好孩子!”
  “我能变成个不同于现在的好孩子么?”

  校长老婆来了……

  ☆ ☆ ☆

  他们替我换上了学校的灰(se-dangjin)制服和士兵戴的贝雷帽。上衣有两排银(se-dangjin)的扣子,裤子上镶着黑红两(se-dangjin)的边。
  这身制服使我神气极了。但是,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的制服不带军刀,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1月29日

  我亲爱的日记,一个星期了,但我一行字也没有写!我有多少伤心落泪的事要告诉你,又有多少滑稽的事要写……
  在这里,在这监狱一样的寄读学校里,从来不能单独行动,就连睡觉也不例外。任何人都没有自由,哪怕是一分钟,一秒钟的自由……

  校长叫斯塔尼斯拉奥先生。他又瘦又干瘪;长着两撇斑白的小胡子,生气时,胡子就会抖动;长长的黑发贴在脑门上,给人一种大人物的感觉,不过,是过去的那种大人物。
  他象军人一样,说话总是带着命令的口气,还瞪着可怕的眼睛。
  两天前他对我说:“斯托帕尼,今天晚上,今天晚上罚你面包和水!①站到左边去!……”

  肖毛校记①:“今天晚上罚你面包和水”:应为“今天晚上罚你只吃面包和喝水!”

  这是怎么回事呢?因为在通往体操房的走廊里,我用煤在墙上写了“打倒暴君!”几个字,使他大大出乎意料。
  后来,校长老婆对我说:
  “你是一个不讲道德和肮脏的人。肮脏是指你弄脏了墙,不讲道德是因为你反对设法让你好好改正错误的人。我倒要听听,你指的暴君是谁?”
  我不慌不忙地回答说:“一个是费台里戈·巴尔巴罗沙①,另一个是卡列阿佐·维斯科迪②还有一个是拉德斯基③将军,再就是……”

  【原书注①②③费台里戈·巴尔巴罗沙、卡列阿佐·维斯科迪以及拉德斯基,都是意大利历史上的暴君。】

  “你是一个缺少教养的!马上回教室去!”
  这个校长老婆什么也不懂,她无法指责我ma祖国历史上的坏人。从这次以后,当我讥笑她时,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校长老婆杰特鲁苔夫人长的模样跟校长截然不同:矮矮胖胖的,鼻子红红的,经常大声地喊叫,讲一大套的废话,她没有一分钟安静的时候,东跑跑,西颠颠,到处训话,训的都是老一套。
  给大家上课的老师对校长和校长老婆很顺从,就跟他们的仆人一样。每天早上,法语老师来时,要对他们说早上好,甚至还要吻一下杰特鲁苔的手;晚上还得向他们道晚安。数学老师临走时总是对斯塔尼斯拉奥说:“校长先生,听您吩咐!”

  我们寄读学校一共有二十六个学生,八个大的,十二个中不溜的,六个小的。我是所有学生中年纪最小的。二十六个学生分别睡在三个紧挨着的寝室里,但都在一个大食堂里吃饭。关于吃饭,一天是两顿,早晨吃的是咖啡牛奶泡面包,没有黄油,只有一丁点糖。
  第一天吃饭,当我看见大米粥时,便说:
  “不错,大米是我非常爱吃的……”
  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大孩子(因为我们是一大一小,一个挨一个坐在桌子旁的),叫蒂托·巴罗佐,是那不勒斯人,他发出一阵大笑,对我说:
  “一个星期后你就再不说这话了!”
  当时,我一点都不明白,但现在我完全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了。
  我到这儿已经七天了,除了前天,也就是星期五以外,天天都喝大米粥,一天两顿……
  我感到恼火,想吃点面条汤了。以前我是那么讨厌它,而现在如果见到它的话,我真会欣喜若狂的!……
  唉!我的妈妈,亲爱的妈妈,你经常让卡泰利娜给我做面条加鳀鱼肉①我非常喜欢吃。如果你知道你的加尼诺在寄读学校里,一个星期被迫要喝十二顿大米粥,该多生气啊!

  【原书注①鳀鱼:是鲇鱼的一种。】
  肖毛校记:如果这个词的原文真是“鳀鱼”,那上面的原书注就不妥当了。从《辞海》中知道,鳀鱼是鳀科,鲇鱼是鲶科,这两种鱼是不同的。有关这两种鱼的具体解释请参看《辞海》。该书注释虽多,但常有马马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的注释,阅读时需注意鉴别。大人读这些注释还没什么,孩子们读了,却很容易以错为对。


  2月1日

  天刚亮我就醒了,趁我的五个同伴还在蒙头大睡时,我继续在我亲爱的日记上写下我的回忆。
  在过去的两天里,有两件事值得提—下:一件是我被关了禁闭,另一件是我发现了做瘦肉汤的秘密。
  前天,也就是1月30日,吃完午饭,我同蒂托·巴罗佐正在聊天,另外一个名叫卡洛·贝契的大一点的同学把他叫到一边,低声对他说:
  “小房间里有烟雾……”
  “我知道!”巴罗佐对他挤挤眼睛说。
  过了一会儿,他对我说:“再见,斯托帕尼,我要去学习了。”说完就跟贝契走了。
  我心里明白,他所说的“学习去了”,不过是好听和客气的托词,其实巴罗佐跟着贝契进了一间小房间。我好奇地跟着他们,心里想:
  “我也要去看看‘烟雾’。”
  来到一扇小门口,他俩闪了进去,我一推门也进去了……啊,全明白了。
  这是一间擦洗煤油灯的小房间。一边有两排煤油灯;另一个角上,有一只盛煤油的铅桶,桶盖上放着破布头和刷子。四个大同学看着我,面带怒(se-dangjin)。我看到大同学马里奥·米盖罗基正想把什么东西藏起来……
  但是藏也没用,满房间的烟雾,一闻就知道在吸托斯卡纳雪茄。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贝契以威胁的口气问我。
  “哦,真行!我也到这儿来吸烟。”
  “不,不!”巴罗佐抢着说,“他不会吸……对他身体会有害的。而且,他要吸的话,事情就暴露了。”
  “好吧,那么我看你们吸。”
  马乌里齐奥·德·布台说:“要是他……就坏了……”
  “请你放心,我从来不做告密的事。放心吧!”我知道他想听我说这句话。
  这时,总是很小心地把手藏在身后的米盖罗基拿出了一根点着了的雪茄,放在嘴上贪婪地吸了两三口,递给了巴罗佐,巴罗佐吸后又递给了德·布台,德·布台按规定吸三口后又递还给了米盖罗基。这样传了好几圈,直到雪茄烧得只剩下一个烟头,房间里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打开窗子!”贝契对米盖罗基说。
  米盖罗基打开了窗子。这时德·布台说:
  “卡尔布尼奥来了!”
  他急忙跑出了门。其余三个也跟着出去了。
  我不明白卡尔布尼奥这句话的神秘含义,使劲琢磨着,后来终于悟出这句话是危险的信号。可是等我走出房门,却同斯塔尼斯拉奥先生面对面相遇了。他一把抓住我胸口的衣服,把我朝后一推,吼着:
  “都在这里干什么?”
  我觉得没有必要回答他,因为他一走进房间就会明白怎么回事。这时,他瞪大着眼睛,气得两撇小胡子都在颤抖。他说:
  “好啊,在吸烟,在哪儿吸烟?在储藏煤油的屋子里吸烟会把学校烧掉的!谁在吸烟?你吸了吗?让我闻闻……哼!”
  他弯下身子,嗅了嗅我的嘴,他的脸离得我那么近,以至他灰(se-dangjin)的小胡子把我刺得痒痒的。我照他的命令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站起来说:
  “你没有吸,因为你还小。大同学吸烟了……他们在我进走廊时逃走了。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快说!……”
  “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刚才你们是在一块的!”
  “是的,同我在一块……但是我没看清他们……你看,烟这么多……”
  我的话把斯塔尼斯拉奥的小胡子又气得颤抖起来。
  “好哇!你敢这样回答校长的话?禁闭!禁闭!”
  他抓起我的胳膊把我拖走,并叫了一个当差的,对他说:
  “禁闭到他认错!”

  ☆ ☆ ☆

  禁闭室的大小同放煤油灯的房间差不多,但要比它高半截。屋内有一个通风用的窗子,窗子上横着一根铁栏杆。这铁栏杆给人一种监狱的凄凉感。
  房间用粗链条锁着,我独自被关在里面,直到杰特鲁苔夫人来。她训斥了我很长的时间,大讲如果烟头碰到了煤油的话,就会引起火灾。她还说了一大堆好话,她用动人的嗓子要我说出事情的真相,并保证不会惩罚那些吸烟的人。但是为了全体学生的利益,学校要采取防范措施……
  我当然继续对她说我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把我关上一个星期,我也不可能说什么。此外,在这里喝水和吃面包要比被迫—天吃两顿大米粥要强一些……
  校长老婆怒气冲冲地走了,临走前用演戏的腔调对我说:
  “你愿意这样,那你就待着吧!”
  房间里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躺在房角的小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因为时间已经很晚,而我由于多次激动也累了。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昨天早上,我醒来时心情很愉快。
  一想到自己的处境,我的思想就回到了那黑暗的时代。当时,意大利的爱<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国<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者们宁愿坐牢也不向德国人出卖自己的同伴。我感到很高兴,巴不得房间比他们的更窄小更潮湿,并且还得有几只老鼠。
  虽然我的房间里没有老鼠,却有几只蜘蛛。我想训练一只蜘蛛,便学着象西尔维奥·贝利科①那样努力地教它,可是没有结果。我搞不懂,是那时的蜘蛛比现在的聪明呢,还是寄读学校里的蜘蛛比外边的傻。那只该诅咒的蜘蛛老是不听我的命令,我非常生气,一脚把它踩死了。这时我又想,要是能从窗外招来几只麻雀的话,一定能很容易地教会它们。可是窗子是那样的高!……

  【原书注① 西尔维奥·贝利科:意大利历史上的爱<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国<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者。】

  怎样才能爬上那扇窗子?我左思右想,可怎么都想不出一个办法来,真是急死人!
  我把床拖到窗子底下,从衣袋里掏出一段绳子,接在裤带子上……但是,它们加起来的长度还不到从窗到床距离的一半。我又脱下衬衣,把它撕成条,搓成绳子,再接到原来的绳子上。现在绳子相当长了,我拿着它,瞄准窗子朝上扔去。由于必须让绳子绕过窗上的铁栏杆再垂下来,长度又不够了。于是,我又脱下了内裤,把它撕成条,搓成绳子,接了上去。这样,我的绳子足以使我能爬上窗子了。
  我把绳子的一头拴在一只鞋子上,左手握住绳子的另一头,开始用右手把鞋子往窗栏杆上扔。
  我扔了许多次都没成功,累得浑身是汗,最后,才终于使鞋子绕过了栏杆。我小心翼翼地抓住绳子头抖动着,让鞋子往下降……
  多高兴啊,我终于抓住绳子,爬上窗台,蹲了下来。我向天空致意,我从来没感到天空象现在这样的清澈和美丽!

  To be continued……

  21:24 03-7-7肖毛校对


  简要说明:

  下面校出的是该书的第180-267页——至此,全书已经扫、校完毕。为了能快点读完此书,我曾请求朋友加快扫描速度,但他上周的工作却特别多,星期日也要加班。那么,我想再一阵子也无妨。可是,上周四,我却突然收到剩下的所有文件!朋友在来信中说:为了扫完它,我只好开夜车……最后几页,扫得很模糊,因为扫描仪突然坏了,这真是舍命陪君子了……
  看了这些话,我很内疚。要不是我的催促,扫描仪的命也不好被我害掉。想不到,为了校对这本书,我也成了捣蛋鬼。可是,事情已经不能挽回了。
  昨晚,终于把下面的这些全部校完;今天,又用一个上午做了最后一次校对。按我的初衷,应该把它们发出去,让别的朋友分享。但是,现在我却不能这样做。原因是——

  怕它被不法分子盗版!

  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个月,这本书应该就可以再版了。它正式出版的那一天,我将开始续贴……
  剩下的话,等到这本书再版时再做补充吧。

  10:57 03-7-13肖毛


  突然,我闻到一股煎东西的香味,这香味是从下面飘来的,非常好闻……原来,窗下正是厨房的小院子,院子的角上有一只盛满开水的锅。
  这时,我想起今天是星期五——神圣的吃瘦肉汤的日子。这瘦肉汤是夹在十二顿大米粥之间吃的,它使我们的胃感到非常满足。这出(se-dangjin)的瘦肉汤是那样的好吃,似乎里面包含着世界上味道最美的东西……
  我感觉到嘴巴里在流口水,一阵巨大的悲哀渗进了我可怜的五脏六腑……
  幸好这巨大的痛苦一会儿就过去了,因为我发现了寄读学校著名的瘦肉汤的秘密,我的食欲瞬间就消失了。
  我蹲在窗台上,看见厨房的小伙计一会儿跑到院子里来一次。小伙计很年轻,看样子是新来的,因为厨子不断地指示他,这事这么做,这样干,拿到这儿来,拿到那儿去;还教他怎么洗碗洗盘子,洗完后放到哪儿……
  “昨天的脏盘子放在哪儿了?”厨子问伙计。
  “照您说的,放在木架上了。”
  “好,现在你把盘子放到昨天和前天洗的那个锅里去洗,锅里热水的温度要适中,然后象上两次那样捞出来放到清水里去涮一下。”
  小伙计把所有的脏盘子搬到了院子里,两个两个地放在盛热水的锅里涮,涮完后取出来,一个一个地擦干,并用右手的手指把油腻抠去……
  当他擦完最后一个盘子后,伙计把手伸进了锅里,说:
  “真是一锅好汤!挺稠的!”
  “好!”厨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宣布说:“这就是他们的瘦肉汤。”
  伙计瞪大着眼睛,跟在窗台上的我一样惊讶。
  “什么?今天的肉汤?”
  “当然!”厨子跑到锅旁解释着:“这就是星期五加餐的瘦肉汤。所有的学生都非常喜欢吃,里面什么味都有……”
  “我的妈呀!我已经在里面连续洗了两天盘子了……”
  “你来以前,这锅水也已经洗了两天盘子了……总之,从星期天洗到星期四,老用这锅水。不久你就明白了,到星期五,这就不是一锅水而是一锅让人垂涎三尺的汤!……”
  “你说得对,”伙计吐了口吐沫说,“可我连沾都不愿意沾—下这肉汤。”
  “傻瓜!”厨子说,“你以为我们也吃这号东西?我们吃的是另一种特殊的汤,是替校长和校长夫人另做的……”
  “噢!”伙计舒了长长的一口气。
  “现在干吧!把锅端到火上,面包已经烤好并切成片了。你学学这门手艺,不过,可不要吱声啊!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厨子不能把锅台上的事告诉别人,懂吗?”
  他俩一个站到锅这边,一个站到锅那边,抓住锅把抬起来。但是当伙计弯腰时,他那沾满厚厚一层油腻的贝雷帽掉进了锅里。他一阵大笑,捞起帽子,把水拧在锅里说:
  “你瞧,现在这锅水比刚才更有味道了!”
  看到这种情景,我又是恶心又是愤怒,马上就脱下脚上另一只鞋子,用劲朝锅里扔去,大声地说:
  “猪啰①!现在把这个也加进去!……”

  肖毛校记①“猪啰”:这个词错了,应该是“猪猡”。


  厨子和伙计转身朝上一看,都吓得魂不附体。我看到他们四只瞪得老大的眼睛,正以一种可笑而又惊慌的神(se-dangjin)望着我。
  我接着ma了他们一连串该ma的话,直到他们惊慌地、狼狈地逃进厨房。
  几分钟后,我房间的小门被打开了,杰特鲁苔夫人侧着身子进了房间。她太胖,不侧着身子是进不了门的。她嚷嚷道:
  “唉,真要命!唉呀,怎么回事?……掉下来要摔死的!……看在上帝份上,斯托帕尼,告诉我,你爬到窗台上去干什么?”
  “哼!”我说,“我在看他们怎么做星期五的瘦肉汤……”
  “你说什么?你疯了?……”
  这时进来一个当差,他搬来了一把梯子。
  “靠到那边去,让这个捣蛋鬼下来。”杰特鲁苔夫人紧张地命令着。
  “不,我不下去!”我抓住铁栏杆回答说,“如果你们还要关我禁闭的话,我就待在上面,因为上面空气好……还有,我也可以学习学习寄读学校的厨子是怎么做瘦肉汤的!……”
  “下来!你不知道我来这儿正是为了放你出去的。不过,希望你学好和听话。你要不下来的话,我的孩子,要出事的!……”
  我好奇地望着校长老婆。
  “为什么突然放了我呢?”我琢磨着,“难道是因为我不肯讲出在储油室里吸烟同学的名字吗?……噢,我明白了!他们这样做,是想让我不把发现做瘦肉汤的秘密,告诉我的同伴。”
  不管怎么说我也没有理由蹲在窗台上,于是,我扶着梯子走了下来。
  脚刚落地,杰特鲁苔夫人就立刻命令当差把梯子搬走,然后拉着我的胳膊,用傲慢的口气对我说:
  “在窗台上时你说到瘦肉汤,是怎么回事?”
  “我要说今后我再也不喝瘦肉汤了。你看着吧,我宁愿星期五喝大米粥也不喝它,除非给我喝那种为你和校长先生做的特殊的肉汤……”
  “你说什么?你不愿再喝……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把一切都告诉我,知道吗?”
  于是,我简单地向她讲了我在禁闭室窗台上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使我惊讶的是杰特鲁苔夫人对我所说的情况很感兴趣,她说:
  “我的孩子,你说的情况是非常严重的……你要小心!这问题关系到厨子和伙计两人将失去工作……你好好想一下,你说的全都是真话吗?”
  “我说的全是真话。”
  “那么,你去向校长报告!”
  她把我带到校长办公室.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坐在堆着一堆书的写字台后面。
  杰特鲁苔夫人对校长说:“斯托帕尼有一个关于伙食方面的严重情况,要向你报告。”
  我从头到尾地把我看到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我非常惊讶,看上去校长也被我的报告激怒了。他叫来当差的命令说:
  “叫厨子和伙计到我这儿来。快!”
  过了一会儿,他们两人都来了。我又第三次从头到尾叙述了我所看到的一切……但是奇怪的是,事情并不象我预料的那样。在我有力的揭露下,他们俩不是惊慌失措,而是一阵大笑。厨子对斯塔尼斯拉奥说:
  “请原谅,校长先生,你看这事可能吗?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由于我这个伙计是新来的,我便用开玩笑的方式使他喜爱这一行……这位小先生讲的情况应当说都是真的,但是,正如我对你说的那样,这些话全是开玩笑的话……”
  “好吧!”校长说,“我要立刻去视察一下厨房,这是我的责任。你领我去……你,斯托帕尼,你在这儿等着我……”
  于是,他象军人一样大模大样地迈着步子出去了。
  当他回来时,他笑着对我说:
  “你把看到的这些情况都告诉了我,你做得对……但是,幸好事情果真跟厨子说的一样,是开玩笑……你尽管放心去吃你那美味的瘦肉汤好了。你要学好……去吧!”
  说完,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脸蛋。
  我非常高兴和自信地回到我的同伴中去,他们正好从教室里出来。
  过了一会儿,我们都到食堂里去吃饭,巴罗佐,我前面提到过的那个学生,坐在我旁边。他紧紧地在桌布下握着我的手,小声地对我说:
  “斯托帕尼,好样的!你真行……谢谢!”
  当瘦肉汤端上来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厌恶,但厨子的话又使我信服……再说这时我感到很饿……当我尝了这汤时,应该承认这汤味道确实很鲜美。看来,这样鲜美的汤用那种恶心的方法去做,是不大可能的。
  我本想把我从厨房院子里看到的,和去校长办公室的经过,告诉巴罗佐……但是,杰特鲁苔夫人总是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我。我想,她监视我的原因,是为了看看我是否喝瘦肉汤,是否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了同桌的伙伴。
  后来,在休息和游戏时,杰特鲁苔夫人也还在继续对我进行特别监视。不过,她不能阻止贝契、德布台和米盖罗基对我衷示祝贺。他们说,尽管我年纪最小,却宁愿关禁闭也不告密,这使得他们都愿意把我当成朋友,并且同意吸收我加入一个名叫“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的秘密组织。
  对我的特别监视一直持续到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想大概是由于我的举动和表情,使校长老婆以为我已经忘掉了那件事了。
  于是,我把经过情况详细地告诉了巴罗佐。他考虑问题是非常认真的,他想了一下,②对我说:

  肖毛校记②:这里应该有逗号。

  “我的想法也许是错误的……但是,在我看来,校长审问厨子和伙计这一场戏是故意演给你看的。”
  “什么?”
  “他们肯定是在做戏。我们可以这样来分析:你看到他们做瘦肉汤后,厨子马上去校长和他老婆那儿报告了。为了维护共同的利益,他们立刻想出了应付的办法:那就是平息这场风波,并在你脑中抹去你所看到的那一景象。于是,他们要厨子一口咬定说是在开玩笑……与此同时,校长老婆就把你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听了你的讲述后,她假装很生气,把你带到校长那儿;接着,校长又假装生气地审了厨子和小伙计;厨子则说这些话都是玩笑话……你对这一切都相信了,并象往常那样品尝了‘美味’的瘦肉汤……现在他们认为事情已经平安地过去了。你把这些情况告诉我巴罗佐是对的,因为我比你有经验,并会把这些情况告诉秘密组织……”
  为了这件事,休息时,我们秘密组织决定开个会来讨论怎么办……
  起床号已经响了,我必须很快把你,我的亲爱的日记藏起来!

  ☆ ☆ ☆

  我们聚集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秘密组织“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的会议开得很成功。
  这张画是我在临睡前画的,它画着我们讨论时的严肃情景:我左边是主持会议的巴罗佐,紧挨着他的是马里奥·米盖罗基,我右边的是卡洛·贝契,米盖罗基和贝契当中的是马里奥·德·布台。
  大家先为我鼓掌,因为秘密组织成员们在储油室里吸烟的那天,我宁愿关禁闭也没说出他们的名字。后来,他们又为我发现瘦肉汤的秘密再次鼓掌……总之,我被当作一名英雄,为大家所钦佩。
  通过讨论,大家的意见逐步得到了统一:为了发现星期五的瘦肉汤是不是用涮盘子的水做的,从明天起,在吃完饭后每个人在盘子里放上点什么东西,使得涮盘子的水变(se-dangjin)……
  德·布台说:“我们需要一些苯胺③!”【原书注①苯胺:一种化学颜料。】

  肖毛校记③:原书的注释太模糊,从金山词霸中抄点解释吧:苯胺,一种无(se-dangjin)多油有毒的苯衍生物,主要用于有机合成(例如染料、药物、橡胶、化学试剂和zhayao)和作溶剂。

  卡洛接着说:“这事由我来办,我曾在放化学制品的房间里见过这东西。”
  “好极了,那么明天我们就开始干。”
  我们握着手分散开时,一个人伸出手来说:
  “大家为一人!”
  另一个就紧握住他的手回答说:
  “一人为大家!”
  我为自己参加这个秘密组织而高兴,但又有些矛盾。我亲爱的日记,我是否能把一切都写在你上面呢?我已经发誓不把秘密告诉任何人……不过,我想对你说是可以的,因为你是我忠实的朋友,我写完后就把你放好,把你锁在我的箱子里。
  我装内衣的箱子放在小衣柜里。小衣柜实际上就是个壁橱,在床头的上方。床旁还有一个床头柜。
  在寄读学校里,每个学生都有一个同样的壁橱,橱门可以锁上。
  前天晚上,当其他人都已入睡,为了把日记放回箱子里,我钻进了壁橱。在壁橱里我忽然听见了讲话声。
  我觉得非常奇怪,就竖起耳朵听着。没错,声音是从墙那边传来的……我听到好象是杰特鲁苔的讲话声。
  这墙一定是非常单薄的。

  2月2日

  试验开始了。
  在午饭前,卡洛·贝契分给我们每人一个小纸包,包里装的是象沙一样细的苯胺。
  正好今天是星期天,我们吃加调料的鱼和蛤蜊。我们秘密组织的成员在吃剩的盘子里各放上一粒苯胺。由于每人有两个吃剩的盘子,所以今天共有十粒苯胺带进了厨房。
  到了晚上,我们又在盛菜的脏盘子上放上一粒苯胺,这样,一天之内就把十五粒颜料送进了厨房那口著名的锅里了。
  “你知道,”巴罗佐对我说,“尽管从现在起到星期四,我们一天只放一粒,(因为只有那种盛菜的油腻盘子才沾得住苯胺)那么,还可以把二十五粒苯胺送进厨房。苯胺加起来一共有四十粒,已经足够染红星期五那顿瘦肉汤了……让斯塔尼斯拉奥调查后再说是开玩笑吧!”
  “这样我们将喝红(se-dangjin)的汤啦!”
  “不!情况很可能是:在一个星期内他们都没有注意水的颜(se-dangjin)在一天天加深,只有在星期五上午,当他们准备做那著名的汤时才发现。”
  “那时候他们将做另外一种汤了!”
  “肯定的。他将很快地设法做大米粥……这样,如果星期五不是按惯例做瘦肉汤的话,就说明……过去的瘦肉汤正是用涮盘子的泔水做的。到那时候我们就造反。”
  “巴罗佐多能干啊!他能预见到一切,能回答一切问题,总是……”
  现在,我的日记,我要把你放回箱子里去了……你知道接着我要干什么吗?我这里有把凿子,是今天休息时,趁前几天来学校做活的泥水匠不在时拿的……我要用这把凿子小心翼翼地在壁橱里面的墙上挖个小洞,看一看前天晚上听到的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我的同伴们都睡着了。我要等熄了灯再钻进壁橱里工作……


  2月3日

  今天午饭过后,我们秘密组织开了一个会,除了谈其它事外,也讨论了老是吃那倒胃口的大米粥的问题。我们大家一致认为是设法结束吃大米粥的时候了。
  马里奥·米盖罗基说:
  “我的想法是:如果我能想出实现我们计划的办法,我特请我们出(se-dangjin)的斯托帕尼当我的助手。”
  对我来说,被这些年龄比我大的伙伴们夸奖和信任,我感到十分高兴。因为班上别的同学,他们一般是看不上眼的。

  不过,我认为年龄同我一样大的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也是一个出(se-dangjin)的孩子。我俩已成为好朋友。我觉得他忠诚可靠,有资格参加我们的秘密组织。但我还要看一看,再说我不愿因介绍一个叛徒进来而让别人取笑我。

  ☆ ☆ ☆

  妈妈给我来了信,信中告诉我许多有意思的事。她安慰我说,我在寄读学校不会待很长时间的。
  寄读学校真不是人待的,既没有自由,吃得也很差。此外,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和杰特鲁苔夫人,从没能使我这个远离家庭的孩子,忘记爸爸和妈妈。


  2月4日

  新鲜事!
  今天晚上,在经过耐心的长时间的劳动后,在不发出响声,没弄醒我熟睡的同伴下,我终于在壁橱里,也就是在我床头凹进去的墙壁上挖了一个小洞。
  马上就有了微亮,一束椭圆形的光从墙的那边穿了过来。但这光又好象是被墙那边什么东西挡着似的。
  我把凿子伸到了墙那边,觉得那个障碍物是软的。在研究了一番后,我认为它是一幅画,这幅画正好贴在我凿了孔的墙上。
  虽然画布挡住了我的视线,却不妨碍我听到那屋里的声音。我听着,尽管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却听出了是杰特鲁苔在讲话。
  校长老婆尖尖的语声,我听得还比较清楚:
  “你永远是一个笨蛋!这些无赖吃得太好了!我同拉宾男爵的农场签了一个买三千公斤土豆的合同……”
  杰特鲁苔夫人在跟谁说话呢?我听到的另一个声音肯定是她丈夫的。但是,那带着旧军人严厉神态的斯塔尼斯拉奥先生能允许杰特鲁苔夫人这样对待他吗?这是不可能的……
  土豆的事使我想到墙那边可能有厨子在场,或许她是在同厨子说话吧!
  蒂托·巴罗佐听到我把这一情况告诉他后说:
  “谁知道她在同谁说话!无论如何这是一件次要的事。主要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马上要面临三千公斤土豆,也就是三十个一百公斤或三千个一公斤土豆的问题。看起来,每个学生的胃里要装一百一十五公斤的土豆,而且应当把学校工作人员和厨房人员扣除在外,因为他们享受的是另外一种待遇!……”
  今天休息时,秘密组织的成员又聚集在一起开了个会。我讲了在壁橱里挖了一个洞的事。大家拍手鼓掌,认为这个观察哨重要极了,对大家来说很有用处。不过,首先应该弄清楚那间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这件事委托给卡洛·贝契,因为他有个当工程师的叔叔,知道怎样弄清真相。


  2月5日

  今天上午,在通向绘画教室的走廊里,马里奥·米盖罗基走近我小声地说:
  “一人为大家!”
  “大家为一人!”我回答。
  “你到储油室去,房门正开着。在房门背后有一个用毛巾盖着的装满煤油的瓶子。你把它拿到寝室里,藏到你的床底下。马乌里齐奥·德·布台为你担任警戒。如果他喊‘卡尔布尼奥!’,你放下瓶子就跑。”
  我照他的命令做了,一切都很顺利。

  ☆ ☆ ☆

  今天休息时,为了知道我壁橱那边的房间究竟是干什么用的,卡洛·贝契下了很大的功夫。他继续同来学校搞维修的泥水匠们聊天,以便从中发现线索。
  米盖罗基对我说:
  “今天晚上你准备好,当大家睡觉后我们去处理大米……有好戏在后头!”


  2月6日

  快到起床的时候了,我的日记,我还有许多话要写在你上面。
  首先是一个好消息:在一段时间里,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教的学生再不用喝大米粥了!
  昨天晚上,当大家都睡着后,我轻轻地起了床,听见寝室的房门吱吱响了好几次,这声音就好象是蛀虫在咬木头似的。这是商定好的暗号,米盖罗基用手抠着门,意思是让我把装满煤油的瓶子拿出来。这件事我一刹那就办好了。
  他提着瓶子,拉着我的手,在我耳旁小声地说:
  “跟着我,挨着墙走……”
  干这种冒险的事让人心跳得多厉害啊!在漆黑的走廊里,我们屏住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留意着任何一点微弱的声响……
  当我们走到那段非常狭小的走廊里时,只有一扇开着的窗户透出亮来。后来,我们停在一扇小门旁。
  “储藏室到了!”米盖罗基小声说,“拿着这把钥匙……这把钥匙是开物理教室的,也能打开这扇门……轻一点……”
  我把钥匙慢慢地塞进锁眼里,轻轻地拧着。小门被打开了,我们走了进去。
  储藏室对着小门的墙上有一扇小窗子,从窗外透进微弱的光。在这似有若无的微光中,可以看到墙边有一堆装着东西的麻包……
  用手一摸,果然是米。这可恨的米使得我们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的学生老是喝粥,天天喝,除了星期五和星期天……
  “帮我一下!”米盖罗基轻声说。
  我帮他把瓶子提起来。我们非常小心地往一个一个麻袋里倒煤油。
  “好!”我的伙伴把瓶子放在地上,朝门口边走边说,“现在这些大米可以煎着吃了!”
  我没吭声,因为我看到了无花果干。我除了往口袋里塞满了无花果干后,又往嘴里塞了几块。
  我们关上了门,小心翼翼地从原路回去,到寝室门口才分手。
  米盖罗基轻声地对我说:“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帮了同伴们的大忙。现在我把钥匙送回物理教室,然后去睡觉……一人为大家!”
  “大家为一人!”我们彼此紧握着手。
  我轻轻地、轻轻地回到床上。由于这次夜间的冒险行动,激动得难以入睡。
  最后我决定到壁橱里去继续我的工作。米盖罗基模仿蛀虫咬木头发出的声音给了我启示,我可以放手在那块挡着我视线的布上钻洞了。
  但在钻洞前,先得把墙上的洞抠大一点,我尽量不出声地把一块砖周围的水泥凿松,使砖能够活动,最后终于把它起了下来。
  现在我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真正的小窗子了。我可以根据需要,非常容易地打开或关上,因为只要把砖拿下来或装上去就行了。
  接着,我继续抠我面前的布。我一会儿用手指抠,一会儿小心地用凿子戳,我想:
  “即便那边屋子里有人听到声音,也会以为是蛀虫在咬木头。我大可放心地干,直到达到目的为止。”
  我不停地抠,最后抠成了一个洞。这间使得马乌里齐奥琢磨了好久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房间,现在是一片漆黑。
  我感到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就满意地从壁橱里钻出来,回到了床上。
  辛勤的劳动获得了成果。我觉得很愉快……安静地躺在床上,体会着幸福的滋味。我仿佛已经从用汗水和不眠之夜换来的小观察哨里,看到了许多令人惊叹的情景……
  看来,今晚他们不会来了。

  ☆ ☆ ☆

  乌拉!乌拉!
  今天终于不喝大米粥了!……我们喝上了非常美味的西红柿汤。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里的二十六个学生都朝着西红柿汤微笑,向它麦示热烈的欢迎……
  我们秘密组织成员的脸上,都现出了微笑。但我们的笑容同其他人有着不同的含意,因为我们知道,西红柿汤是怎么得来的。
  厨房里的那些人会多么恼火啊!……
  杰特鲁苔夫人在餐桌周围转来转去,她那野兽似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东张张、西望望、朝我们投来怀疑的目光。
  由于改善了伙食,我和马乌里齐奥都非常得意。回想那天晚上的冒险行动,我们曾是那么冷静地面对危险。我感到自己变成了世界上创造光辉业绩的英雄……
  秘密组织的同伴们热烈祝贺我和米盖罗基这次冒险的成功,蒂托·巴罗佐紧紧地握着我们的手说:
  “干得好!我们将命名你俩为光荣的突击手……”
  接着,马乌里齐奥·德·布台又告诉了我们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我已经侦察到斯托帕尼通过‘观察哨’发现的那个房间了。这几天泥水匠们正在那儿修地板。它是校长的一个特别活动点,校长和他老婆在这间房里接待亲信。房间右边通校长的办公室,左边是他们的卧室。关于那张妨碍斯托帕尼监视敌人的画,是一幅巨大的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的画像。他是这所寄读学校的创始者、杰特鲁苔夫人的叔叔。是他把遗产传给了杰特鲁苔……”
  “太好了!”
  今天晚上我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我的壁橱里,从末等包厢里看一场精彩的表演了。
  秘密组织的伙伴们对我说:“我们也多么想到你的包厢里去看啊!”


  2月7日

  昨天晚上,当我的小伙伴们睡着了以后,我爬上了小壁橱,起下砖,打开了我的“小窗户”,把脸贴在小窗户上,也就是我昨天在油画布上抠出的洞眼上。这张油画布画着已故的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教授的肖像。他非常不幸地创建了这所让人憎恶的寄读学校。
  开始里面一片漆黑,但不多一会儿里面突然亮了起来。我看见从左边的门里走出了杰特鲁苔夫人,她手里拿着点燃的蜡烛台。斯塔尼斯拉奥跟在她的后面,哀求着:
  “亲爱的杰特鲁苔,真的,大米里出现煤油是无法解释的……”
  校长老婆没说话,继续慢慢地朝右边的门走去。
  “在学校里难道有谁敢干这样的事?不管怎样我都要设法搞清这件事……”
  这时,杰特鲁苔夫人停住了步子,尖声地朝她丈夫说:
  “你是什么也发现不了的,因为你是一个大笨蛋!”
  说完,她进屋去了。挂着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先生肖像的房间又变得一片漆黑。
  我从包厢里看到的场面太短了,但却是相当有意思。
  因为我看到的情景,使我明白那天晚上她是在ma校长,而不是象我大胆推测的那样在同厨子讲土豆的事……
  杰特鲁苔夫人ma的笨蛋正是校长本人!……
  今天是重要的一天,是星期五,我们秘密组织的成员焦急地等待着,要看看瘦肉汤是否真的是用涮盘子水做的……

  2月8日

  昨天晚上,我本来要在日记上写下白天发生的事,可是没时间。我必须到“观察哨”里去监视敌人的动向……还有,从今以后,我要加倍小心,因为他们处处都在监视着我们。我唯一担心的是日记被他们发现……
  幸好,日记锁在箱子里,钥匙我藏得很好……还有,他们怀疑的对象是大同学……总之,如果他们强迫我承认的话,我可以把事情说得大家笑疼肚子,就象我现在这样,为了不吵醒我的伙伴们,只好使劲地憋着不笑出声来……
  啊,我的日记,有多少事情要告诉你啊!
  还是让我按次序,从最有意思的事情,昨天的瘦肉汤说起吧……


  ☆ ☆ ☆

  象平常一样,十二点整,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全体二十六个学生都坐到了餐桌旁,等待着开饭……这里,我应该用萨尔加利①或者是阿列桑特罗·马佐尼②的笔调,来描写我们秘密组织成员等待着汤上来时的那种焦急心情。【原书注①萨尔加利:意大利作家。②阿列桑特罗·马佐尼:意大利作家。】
  突然,来啦!……我们都伸着脖子,以好奇的神(se-dangjin)注视着瘦肉汤……当汤盛到盘子里时,所有的嘴巴都不约而同发出“哦”的声音。由于惊奇,大家都在窃窃私语,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汤是红的!……”
  在我后面转来转去的杰特鲁苔停下了脚步,笑着说:
  “明白吗?红的是甜菜,你们没有看见吗?”
  事实上,今天的瘦肉汤上漂着许多红油斑,这是可怕而不会说话的证人。我们秘密组织的成员们都明白,这红油斑是厨子罪恶的证据……
  “现在该怎么办?”我轻声地问巴罗佐。
  “现在应该这样!”他眼中射出了愤怒的目光。
  他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同学,然后用响亮的声音说:
  “同学们!大家不要喝这红(se-dangjin)的汤……它有毒!”
  同学们听了这话后都放下了匙子,非常惊讶地把目光集中到巴罗佐的脸上。
  校长老婆的脸涨得比汤还要红。她跑过来抓住巴罗佐的胳膊,尖声地对他吼道:
  “你说什么?”
  “我是说,这汤不是甜菜染红的,而是我放的苯胺染红的!”巴罗佐回答说。
  “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秘密组织的主席、勇敢的巴罗佐语气是那样的明确和坚定,以至杰特鲁苔夫人都愣了好几分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她怒气冲冲地威胁巴罗佐:
  “你!……你!……你!……你疯了吗?……”
  “不,我没有疯!”巴罗佐反驳说。“我再说一遍,这汤所以是红(se-dangjin),是因为我在里面放了苯胺;而你将会以种种理由解释这汤怎么变成这可耻的红(se-dangjin)!”
  巴罗佐以南方人响亮的声调,用这漂亮的语句回敬了校长老婆,使她又不知所措地重复着:
  “你!你!好哇,你!……”
  最后,她推开了巴罗佐的椅子,尖声地叫着:“走,到校长那儿去,你必须把一切都讲清楚!”
  她向当差的做了一个手势,让当差的陪他去。
  事态的发展来得如此突然,以至巴罗佐从食堂走后,大家仍然呆头呆脑地望着巴罗佐的空位子发愣。
  这时,校长老婆命令当差的把红汤撤走;换上了另一种叫巴加拉·列索的菜。饥饿的学生们也顾不得别的,争着吃了。
  我却不然,我不象别人那样胃口好,只是勉强吃掉了自己那份。我觉得杰特鲁苔夫人从巴罗佐一开始站起来说汤里有毒的那一刻起,就不断地用尖利的目光盯着我。休息的时候,她也还在继续监视我,使我只能同米盖罗基说上一句话:
  “怎么办?”
  “小心点!我们应该首先听听巴罗佐说些什么。”
  但是,巴罗佐一天都没有露面。
  晚上吃饭时他来了,但是,他好象变了一个人。他眼睛通红,情绪低沉,总是避开同学好奇的目光,特别是我们秘密组织伙伴们的目光。
  “怎么回事?”我轻声问他。
  “不要说话……”
  “你怎么了?”
  “如果你是我朋友的话,就不要跟我说话。”
  他的举动使我迷惑不解;他的声音为什么又是那样的低沉?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着,一时却得不到答案。
  昨天晚上,当同伴们刚一睡着,我马上就钻进了壁橱中,甚至连想都没有想写下白天这些非常重要的事。为了知道敌人的秘密,现在是观察的最好时刻。
  结果,我没有白等。
  刚钻进我的观察哨,就听见杰特鲁苔夫人的说话声:
  “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我马上就知道她是在ma她丈夫。于是我把眼睛更贴近这个寄读学校已故创始人的画像。我看见校长和他老婆在房间里面对面地站着。校长老婆两手叉着腰,鼻子几乎变成了绛紫(se-dangjin),一脸凶象;校长面对她站着,长长的躯干挺得笔直,象是一个正准备抵抗进攻的将军。
  “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杰特鲁苔夫人接着ma,“当然全怪你,要是我们还留着那个那不勒斯穷要饭的,那么,他将会毁掉我们的学校!……”
  “你安静一下,杰特鲁苔,”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回答说,“你把事情看得过于严重了。首先,巴罗佐曾经同他的保护人达成特别的协议,我会从他身上设法找到另外三个同谋者的……”
  “协议?哼!收起你那套东西吧!”
  “别这么说,杰特鲁苔,你冷静一下,听我说。你将看到,巴罗佐再也不会提苯胺的事了。你知道,他并不晓得我们吃特殊的饭的事;我抓住这一点,利用他的弱点,对他讲了一番动听的话,让他好好考虑。他几乎感动了,因为,他应该比别人更感激我们,应该对我们和我们的寄读更有感情。我的这番话使得巴罗佐马上就不安了,他一言不发,象只小鸡一样。在我的压力下,他结结巴巴地说:‘斯塔尼斯拉奥先生,请原谅我……现在我知道我在寄读学校里是没有任何权利的……你可以相信,我将再也不会以任何行动或言语来反对寄读学校了……我向你起誓。’”
  “你这个笨蛋!你就相信他起誓?”
  “当然。巴罗佐是个认真的人。我讲起他家庭的情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可以担保,我们一点也不用担心他还会出什么事……”
  “斯托帕尼呢?他不是这件事的起因吗?瘦肉汤事件不正是他挑起来的吗?”
  “斯托帕尼最好还是让他留在这儿,他是另外一回事。他还只是个孩子,他的话不可能损害我们寄读学校的声誉……”
  “什么,你不想惩罚他?”
  “不行,亲爱的,如果惩罚他的话,反而会大大地把他激怒的。再说,巴罗佐对我承认说苯胺放在盘子里的事是他一个人干的……”
  这时,杰特鲁苔夫人突然发作了,好象遇到了什么不幸的事一样。她朝天举起了双臂,开始高声朗诵起来:
  “哦,神啊!哦,永生的神啊!……你配当寄读学校的校长吗?你就这么傻地相信象巴罗佐这样一个孩子对你说的话吗?你应该关到疯人院去!……你这个世界上少有的白痴!”
  校长在这—阵诅咒面前只好认输,他看着杰特鲁苔夫人的眼睛说:
  “现在行了吧!”
  这时,亲爱的日记,我出乎意料地看见了最有意思的,滑稽得让人无法形容的情景。
  杰特鲁苔夫人朝斯塔尼斯拉奥先生伸出右手,象爪子一样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ma道:
  “哼!你想干什么?”
  当她咬牙切齿地说这话时,我非常惊讶地看到校长乌黑的头发全都捏在了他老婆的手里。她挥动着假发愤怒地说:
  “噢,你也想来吓唬我!你,我……”
  突然,她扔掉手中的假发,在桌子上抓起一把掸土用的蒲草掸子,追着非常沮丧的秃顶的斯塔尼斯拉奥先生;而斯塔尼斯拉奥先生为了躲避他老婆的打,围着桌子直转……
  这情景是如此的滑稽,我强忍了半天,最后还是笑出了一小声……
  这一声救了斯塔尼斯拉奥先生,他们俩吃惊地站到画像前,杰特鲁苔夫人的怒气变成了恐惧,喃喃地说:
  “唉呀!皮埃帕奥罗叔叔显灵了!……”
  我悄悄地离开了我的观察哨,让他俩怀着同样恐惧的心情,在该诅咒的寄读学校创始人面前待着吧!

  2月9日

  今天上午,秘密组织的成员互相只传递着一句话:“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意思是说:休息时开会。
  会议开始了。我觉得我们秘密组织的会,从来没有开得象今天这样让人激动。
  我象书记一样的宣读报告,我觉得我们就象历史novelxiaoshuo中描绘的那样,象在地道中的罗马天主教徒或烧炭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人。
  可想而知,我的日记,谁也不会缺席。因为巴罗佐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去后,他的反常神情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全体成员都焦急地想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成了这样。
  象往常一样,我们都聚集在院子的角落里。大家都很谨慎,注意不让校长老婆看见。校长老婆好象—天比一天更多疑,特别是目光总是盯着我,好象马上又要出什么事一样。
  好在她并没有怀疑皮埃帕奥罗的声音是我发的,要不,她非要弄死我不可。这件事使我相当害怕,因为我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当我们聚拢到一块时,面(se-dangjin)苍白得让人害怕的巴罗佐叹了口气,以阴沉沉的口气说:
  “我担任主席……这是最后一次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不吭声,面面相觑,显得非常诧异。因为巴罗佐是受到大家尊敬的,他勇敢、能干,性格又非常豪爽,总之,他是我们秘密组织最理想的主席。
  沉默了一段时间,巴罗佐用更低沉的调子继续说:
  “是的,我的朋友们,从现在起,我将辞掉我们组织最高荣誉主席的职务……情况是严重的,非常严重。请大家尊重我的愿望,让我辞职;如果我不辞职的话,我将是一个叛徒……虽然叛徒我是永远不会当的!对于我,你们什么都可以说,但是绝不应该让我继续担任这个我不称职的职务,哪怕是一天……”
  这时,脾气可以说是很温和的米盖罗基,突然变得象英雄似的,激动地、粗暴地打断了巴罗佐的话:
  “不称职?谁能说你不配同我们在一起……谁能说你不配当我们组织的主席!”
  “不能这样说!”我们大家齐声附和。
  但是,巴罗佐摇了摇头,说:
  “我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而不配当……我的良心也没有责备我做了什么对不起秘密组织和损害它的荣誉的事……”
  说到这,巴罗佐把一只手抚着心口,显得非常痛苦。
  “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们!”前主席说,“如果你们还对我有点感情的话就不要再问我。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要再问我为什么放弃主席的职务。你们只需知道,从现在起,我不可能再帮助你们或鼓励你们去反对寄读学校的校长……你们应该清楚地知道,我的主席是不能当的,我的处境很坏,我的决定也是不会改变的。”
  大家又是面面相觑,有人在低声交换意见。我知道,巴罗佐的话对大家来说是难以理解的,他的辞职也是不会被大家接受的。
  巴罗佐也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这时,我忍不住了,我想起昨晚从寄读学校创始人画像上挖的洞里看到和听到的,便非常激动地叫了起来:
  “不!你不能辞职!”
  “谁能阻止我?”自尊心很强的巴罗佐说,“谁能禁止我走这条我良心让我走的路?”
  “是哪一种良心?是什么样的路?”我接着说,“把你弄成这种地步,正是杰特鲁苔夫人他们险恶的用心。”
  “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秘密组织的伙伴们,对我讲的这番话感到很意外。我认为有必要把昨晚在校长接待室里发生的情况马上告诉大家。
  我的日记,我不知道,大家在听到我讲到“没有什么重大原因迫使巴罗佐辞职的话”是否满意,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校长他们决不是因为怜悯巴罗佐才把他带到寄读学校来的,而是利用这件事,想从我们身上捞到好处。
  秘密组织成员最感兴趣的是我讲校长老婆用掸子打校长,校长的假发脱落的事。因为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军人气概十足的校长,会被他老婆虐待到这种地步;更没有想到是假发才助长了他军人的威仪。
  不过,巴罗佐还是那么神情恍惚,好象在思索着什么。看来,当他知道自己在寄读学校的地位同别人不一样时,我的解释并不能使他从可怕的失望中得到安慰。
  最后,尽管我们坚持不同意他严肃的决定,他还是总结说:
  “让我自由吧,我的朋友们!因为我迟早要干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们现在是不会理解的。我不能再留在你们的组织里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侵袭着我。我需要冷静,需要恢复一下。”
  他说这些话时的口气是那样的坚决,以至谁也没敢再开口。大家决定尽快再开一次会,另选一位新主席,因为马上选,时间已经太迟,要是有谁来找我们,可就麻烦了。
  当我们彼此握手,相互说着“一人为大家,大家为一人”时,马乌里齐奥·德·布台对我说:“严重的事情正在等待着我们。”
  不知道德·布台预料得是否对?我心里也预感到有什么祸事将要临头。

  ☆ ☆ ☆

  又是一件轰动的新闻!
  昨天晚上,我从我的“观察哨”里,发现校长、校长老婆和厨子神魂不定……
  事情是这样的!当我象往常一样把眼睛贴在洞上时,看到他们三个围在一张桌子上。厨子说:
  “来了,他现在来了!”
  应该来的是我们寄读学校创始人、有功的皮埃帕奥罗教授的亡灵。在他受尊敬的肖像后面,我正在监视这些招魂者……
  我不用费多大劲就知道了他们招魂的原因和目的。
  显然,那天晚上,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和杰特鲁苔夫人听见从肖像上发出的声音后,非常害怕。他们为在寄读学校创始人像前大吵大闹而后悔,也许是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搅得他们心神不定,所以他们到这儿来招尊敬的亡魂,以乞求宽恕和帮助。
  “现在来了!就是他!”厨子又说了一遍。
  好象是桌子被摇晃了一下。
  “我现在可以同我叔叔的亡魂说话吗?”校长老婆问厨子。她死盯着桌面,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象夜里的两个小光点。
  只听得桌子又吱嘎了几下,厨子肯定地说:
  “正是他。”
  “问问他,是不是昨天晚上也是他?”杰特鲁苔小声说。
  厨子用命令的口气说:“回答我!昨天晚上是你上这儿来了?”
  桌子不知怎的又吱嘎了几下,三个招魂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东张张,西望望,然后又坐了下来。
  “是的,”厨子说,“昨天晚上正是他。”
  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和杰特鲁苔夫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se-dangjin),似乎在说:“昨天晚上我们闹得太不象话了。”
  接着,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对厨子说:
  “问问他,我可以跟他说话吗?”
  但是杰特鲁苔夫人瞪了他一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不行!同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讲话的只有我,我是他的侄女,而你,他起初连认都不认识你!明白吗?”
  她转身对厨子说;“问问他,是否愿意同我说话?”
  厨子振作了一下,眼睛盯着桌面看了一会儿,又问了一次。
  “他说不愿意。”厨子说。
  杰特鲁苔夫人显得很沮丧,但斯塔尼斯拉奥却对他严厉的太太的失败高兴得忘乎所以,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象孩子一样兴奋地说:
  “你看到了吧!”
  他从来没有对杰特鲁苔夫人用这样的口气说过话。
  杰特鲁苔夫人勃然大怒,象往常一样,对着校长ma道:
  “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杰特鲁苔!”校长慌忙轻声地对她说:“请你不要这样……厨子在这儿不说,至少不能当着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的面这样!”
  这个可怜虫温柔的抗议使我动了怜悯之心,我想帮他报复一下他蛮横的老婆。因此,我故意用嘶哑而带着责备的口气哼了一声。
  三个招魂者立刻看着画像,脸(se-dangjin)苍白,吓得发抖。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第一个醒悟过来的是厨子,他的两只红眼睛直盯着我,说:
  “你,皮埃帕奥利的魂还在这儿吗?回答我。”
  我轻声地嘘着:“是是是……”
  厨子继续问:“你愿意直接同我们说话吗?”
  这时我有了个主意。便模仿刚才跟他们说话的声调说:
  “星期三半夜!”
  三个人被这庄严的回答感动了。厨子小声地说:
  “看来,他这两天晚上都不想说话,而要等到后天!”
  三个人站起来,把桌子搬到一边,转过身来虔诚地望着我。厨子说:
  “那么就后天了!”说完就走了。
  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和杰特鲁苔夫人又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他们很忧愁。校长最后低声下气地对他老婆说:
  “杰特鲁苔……杰特鲁苔……你现在清醒一些了吗?以后再不要ma我这么难听的话了,好吗?”
  厉害的杰特鲁苔夫人虽然还在惊恐之中,但仍咬牙切齿地说:
  “我再也不说这话了……为了尊重我叔叔神圣的灵魂……即便以后我不说了,但我相信你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这时,我离开了我的“观察哨”,因为我忍不住又要笑出声来了。

  ☆ ☆ ☆

  今天早上,当我在日记上记下昨天晚上招魂的事时,发现寝室里有一位同学醒着。
  我示意他别作声。事实上,即使我不打招呼,他也不会响的,因为他是一位我信得过的朋友,他就是基基诺·巴列斯特拉。我在前面的日记中已经提到过的,他是一个很认真的男孩子,对我很好,我已经在许多场合中考验过他,相信他不会给我们惹什么麻烦。我们俩是同乡,我的爸爸总喜欢买他爸爸的面包。他家店里有一种梅林加的点心很出名,而且总是新鲜的。还有,他爸爸同我姐夫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爸爸也是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里的一个重要人物。
  此外,我们所以成为朋友,是因为我们彼此的经历很相似,他也跟我一样很倒霉。他把他所有的倒霉事全都告诉了我。最近的一次,也是他闯的最大的一次祸,使得他爸爸决定把他送进了寄读学校。我想,把他的这件事写到日记上一定是很有意思的。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去年‘五一’这一天,这是我最美好的一天,也是我最倒霉的一天!”基基诺对我说。
  他回忆起的那一天,我也记得很清楚。那天城里乱糟糟的,因为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要求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但许多店主却想继续做生意;在学校里也是这样,有不少学生的爸爸是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人,希望校长放假,可是别的家长不愿意。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们都站在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一边,就连自己的爸爸不是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学生,也是如此。因为说到放假,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学生都赞同这一神圣的规定,也就是说,“五一”那天,宁愿到野外去玩,也不愿意上课。
  实际情况是,这一天许多同学都没有去上课。我记得很清楚,我也没有去上课,为此,爸爸罚我三天只许吃面包和喝水。
  这没什么了不起!一切伟大的思想都有它的殉难者……
  不过,对于可怜的基基诺·巴列斯特拉来讲,他更倒霉就是了。
  他与我不同,他在学校里罢课是得到他爸爸同意的,甚至可以说是他爸爸逼的。其实,基基诺倒是想去学校的。
  “今天是劳动节,”巴列斯特拉先生对儿子说,“我准许你出门找你的同学玩。你可以高高兴兴地玩。”
  基基诺只好听他爸爸的话。他约了几个同学去看望一些住在郊外的同学。
  到了郊外,大家聚在一起瞎聊天,逐渐地,聊天的人多起来,最后有二十多个。这些年龄差不多、家庭条件却不太一样的孩子,在一块又唱又闹,十分快活。
  但有的时候,基基诺给人以一种印象,仿佛他爸爸是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领导人似的。基基诺开始聊到5月1日,聊到社会的正义和其它一些他在家里经常听到的话。其实这些话他都是鹦鹉学舌学来的。当他津津有味地重复这些话时,突然一个男孩子向他提出挑战:
  “讲得都很好听,但有哪一点是对的呢?你家开了一个摆满了面包和糕点的店,够你吃的,但是,我们穷人甚至连那些点心和面包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过,这你知道吗?”
  基基诺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很窘,他想了一下,回答说:
  “店不是我的,是我爸爸的!……”
  “那你说什么呢?”男孩子反驳说,“你爸爸不也是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人吗?既然今天是社会主义的节日,他就应该至少给孩子们分一个面包,特别是分给那些从来还没尝过面包是什么滋味的孩子……如果他不先做个榜样,就不能期望其他守旧的面包商也这样做!……”
  这个有力的推论使得所有的孩子都很信服,全体参加聊天的都欢呼起来:
  “格拉基诺说得有理!格拉基诺万岁!……”
  基基诺当然很下不来台,感到自己在伙伴们面前丢了面子,而且有损爸爸的形象。他一心琢磨着怎么才能驳倒对方。突然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开始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后来认为还可行,是唯一能在危急时刻拯救他和他爸爸zhengzhi声誉的做法。
  他想到这时他爸爸正在工会里发表演说,面包店的钥匙却放在家里,放在爸爸房间的柜子抽屉里。
  “好吧!”他大声宣布,“我以我和爸爸的名义,邀请你们所有的人到我家店里去吃特殊风味的面包……但话要说在前面,伙伴们!一个人一个面包!”
  顿时,辩论会上乱哄哄的声音,马上就变成了一片响亮而快乐的呼声,这一群口里流着馋水的孩子们反复地喊道:
  “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万岁!你爸爸万岁!”
  所有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跟在基基诺后面走着,就象是一支英勇的队伍攻克了一个早就想占领的阵地,不费一qiang一炮,战利品马上就要展现在他们面前一样。
  “一共是二十个人。”基基诺盘算着。“二十个面包……就算是二十五个……包括进店和没进店的。店里有好几百个面包,少了二十五个谁也不会发现的……为了不使象这样的饥饿损害我的尊严、我爸爸的尊严,甚至是我爸爸的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尊严,这样做是值得的!”
  到了城里,基基诺对跟在他后面的忠实追随者们说:
  “你们听着,现在我回家去取店门的钥匙,马上就回来,你们都到店的后门去……但大家要分散,不要让别人看见!”
  “行!”大家齐声回答。
  但是格拉基诺说:
  “喂!不会是同我们开玩笑吧!要是骗人的话……你懂吗?”
  基基诺庄重地做了一个手势:
  “我是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他说道,“我说话是算数的!”
  他飞快地跑回家,当时,妈妈和姐姐都在家里。基基诺为了不让她们看见,很快地闪进爸爸的房间,从小抽屉中取出钥匙。他在跑出家门时,对妈妈说:
  “妈妈,我和同学一块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他跑到店门口,注意看了看左右有没有熟人,他是担心在分面包时突然被人瞧见。
  基基诺打开活动的铁门,拉开只能容一个人的空隙,一进去就把它关上了。他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火柴,点着了爸爸放在门附近的蜡烛,接着又点着了店里的煤气灯。准备工作做好以后,他跑到店的后门,把门打开。
  基基诺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开始从后门进了店。
  “我再对你们说一遍,”面包店老板的儿子说,“一人一个……最多两个……你们不要弄得我不好交待!”
  写到这里,最好引用基基诺自己的话来说,因为他是这桩滑稽和不幸事件的主人公,用他的话肯定比我写得生动得多。
  “这时”,基基诺说:“我感到我的同学增加了许多,店里简直被一大群闯进来的孩子挤满了。他们围着面包和一瓶瓶的果子露,窃窃私语,好象眼都红了。格拉基诺问我是否可以打开一瓶果子露解解馋,我同意了。他非常殷勤地替我倒了满满的一杯,对我说喝第一杯的应该是主人。我喝了,大家都喝着果子露,并且还同我干杯,要我再喝。这样,他们喝完了一瓶又去开另一瓶……孩子们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和点心,离我较近的几个孩子对我说;“你吃吃这个看,味道多好啊!你吃这个,真好吃!”他们在说这些话时,好象他们是店里的主人,而我是被他们邀请来的一样。亲爱的斯托帕尼,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已经到了丧失理智的地步了。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愉快,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世界里。在那里,孩子们是用糖果做成的,脑袋是奶油的,心是果酱的,全身都被糖和各种露酒调在一起……是在盛宴上,我也同他们一样狼吞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咽地吃着面包和点心,喝着大瓶小瓶味道不同的饮料。大家一面吃,一面互相交换着幸福的目光,口里还不时地嚷嚷着:‘社会主义万岁!5月1日万岁!’我无法告诉你,这盛大的充满着甜蜜和欢乐的场面持续了多长时间……”突然,美妙的气氛变了,一个可怕的声音、我爸爸的声音在店里爆炸了。他高声地吼着:‘狗崽子,现在我要你们社会主义!’一顿巴掌打得这群喝得醉醒醺的孩子们乱成一团,又哭又嚎,朝门口乱挤乱拥。这时,我的脑子清醒了,我环视周围奇异的景象,突然感到可怕的责任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先前堆满了整整齐齐面包的面包架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了,周围的货架上也都乱七八糟。酒瓶东倒西歪,果汁和露酒还在朝地上淌着;地上一片黏糊糊,到处都是被践踏的面包渣;椅子横七竖八地躺着,货架和柜台上到处都是雪白的奶油、被挖掉了馅的梅林加(一种甜食)和沾着指痕的巧克力……但这只是我一刹那工夫看到的,因为一记该诅咒的巴掌打得我头昏目眩,倒在柜台下……我失去了知觉,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当我醒来时,我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妈妈坐在我的身旁哭泣着,我感到头和胃都有说不出的难受……

  “第二天,5月2日,爸爸让我喝了点蓖麻油。第三天,也就是5月3日,爸爸让我穿上衣服,把我送到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来了。”

  基基诺·巴列斯特拉就这样结束了他的叙述,声调既严肃又滑稽,我感到实在好笑。

  “你看到了吧!”我对他说,“你也是牺牲品,就象我在生活中遇到的许多事情那样,本来是出于好心和真诚,但结果倒霉的是我。你有一个社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人的父亲,你满怀热忱地认为应该实践他的理论,把面包分给那些从来没尝过它滋味的孩子……但你的爸爸却惩罚了你……说也没用,我们男孩子真正的错误归结起来是一条,就是太相信大人的理论……也太相信妇人们的理论!一般来说,事情是这样的:大人教给小孩一大套冠冕堂皇的道理……要是某一个接受他们教育最深的孩子,照他们说的那样去做的话,事情就坏了,不是触到了他们的痛处就是超越了他们规定的范围,或者是侵犯了他们的利益!我小时候有件事至今记得很清楚……我的好妈妈,也可以说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总是教育我不要撒谎。她说只要撒一次谎就要在地狱里关七年。但是有一天裁缝来我家收工钱,她却让卡泰利娜对裁缝说她不在家。我为了不让她到地狱里去受苦,就赶紧跑到门口去大声喊:卡泰利娜撒谎,妈妈在家里。结果我得到的奖赏是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为什么他们把你送进寄读学校呢?”
  “因为我钓走了一只虫蛀的牙齿!”
  “什么!”基基诺惊讶得叫了起来。
  “主要是因为一个瘫痪老头打了一个喷嚏!我是跟他开个玩笑,看看他醒来时看见嘴巴上面有个钓鱼钩会吃惊到什么程度。”我补充说。

  后来,我看他实在好奇,就跟他讲了我在姐夫马拉利家的一段往事,以及被送到这儿来的经过。
  “正象你看到的,”我总结说,“我也是不幸的命运的牺牲品……因为,假如我姐夫的叔叔威纳齐奥先生在我把鱼钩放在他张大的嘴巴上面时不打喷嚏,我也不会把他剩下的唯一的那颗蛀牙拔掉,就不会到这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里来了!”

  ☆ ☆ ☆

  我所以在这里叙述一下我同基基诺·巴列斯特拉的谈话,是想说明我们已经成为好朋友了。正如我一开始就说的那样,即使今天早上他醒来时看见我在写日记,我也没有任何理由不信任他,甚至我还把写的绝密内容讲给他听,让他知道我们的计划。我建议他加入我们的秘密组织……
  他热烈地拥抱我,热情得使我感动。他说,由于我信任他,使他感到自豪。
  今天休息的时候,我把他介绍给秘密组织的伙伴们,大家热烈地欢迎他。
  巴罗佐不在。自他辞职的那天起,他总是独自在沉思。当我们碰面时,也仅限于用非常凄凉的口气互相问好。可怜的巴罗佐!
  在会议上,我讲述了昨天晚上三个人招魂的事,大家认为要认真注意事情的发展,并决定在星期三晚上采取行动。
  明天是星期二,我们将开会选举新的主席,并讨论如何对付皮埃帕奥利的亡魂同斯塔尼斯拉奥先生、杰特鲁苔夫人以及瘦肉汤的发明者——他们称职的厨子的约会。

  ☆ ☆ ☆

  昨天晚上没有什么新的情况。
  我从我的“观察哨”中,看到校长和校长老婆正慢慢地、一声不响地穿过房间。在走到已故皮埃帕奥罗的画像前,他们羞怯地望了一下,好象在说:
  “明天晚上见,愿上帝给我们带来好运气!”
  当我写日记时,基基诺·巴列斯特拉躺在他的床上朝我微笑。

  ☆ ☆ ☆

  今天休息的时候我们重选了秘密组织的新主席。
  全体成员都把自己要选的主席的名字,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放在帽子里。基基诺是我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他比我小两个月),他也参加了投票。投票结果是马里奥·米盖罗基当选为主席。
  我也投了他的票,因为我认为他是称职的。寄读学校的孩子们多少天来没喝大米粥,就是他的功劳。
  我们讨论了如何对付明晚招魂的事,每个人都发表了意见,但最后通过的是卡洛·贝契的建议。
  卡洛·贝契善于侦察情况,在侦察“观察哨”隔壁房间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小伙子,他是修缮寄读学校泥水匠的帮手。
  卡洛·贝契想通过这个小伙子走进挂皮埃帕奥罗画像的房间里去干一件事,如果干成的话,将大大有利于我们对付三个招魂者……
  接着……然后……,不过我不想再写我们是如何策划的了。
  我只想说,如果我们的行动成功的话,就报复了那些使我们咽下苦水的人……包括那个用涮盘子水做瘦肉汤的厨子。他所干的比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和杰特鲁苔大人干的事更缺德。

  ☆ ☆ ☆

  上帝啊!今天晚上发生了多少事!
  想起来都让人后怕。我似乎觉得自己成了一部俄国novelxiaoshuo中的主人公。在那部novelxiaoshuo里,一切事情,就连用手指挖鼻孔这样平常的事,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在这里讲两件重要的事。
  第一件:今天,卡洛·贝契趁校长和校长老婆吃午饭时,通过当帮工的小伙子进了挂皮埃帕奥罗画像的房间。泥水匠们用来画屋顶花边的长梯子正留在房中。
  一眨眼工夫,贝契就把梯子竖到了画像旁。他爬上去,用小刀在皮埃帕奥罗的黑眼球上挖了两个洞。这样,今晚行动的准备工作就顺利地完成了。
  第二件事情:我看见了蒂托·巴罗佐。他已经不参加我们的行动了,他对我说:
  “你听着,斯托帕尼,你是清楚的,那天我在校长办公室里蒙受了巨大的耻辱,被迫打消了我在寄读学校里造反的念头。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唯一的想法,懂吗?只有这个想法才使我挣扎到现在,这就是逃跑。”
  我吃了一惊,想到马上就要失去一位热情并受到大家尊敬的朋友,心里很难过。他继续对我说:
  “你知道,无论谁劝我都是无用的,我的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对你说,这种痛苦是不可忍受的,如果长此下去,必然要毁掉我自己。因此,我决定逃跑,任何情况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那么,你到哪儿去呢?”
  巴罗佐耸了耸肩膀,摊开了双臂: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要到世界上去,世界是这么大,我在那里将是自由的。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屈辱。任何人也不敢象寄读学校校长、我的监护人那样羞辱我。”
  听了他这些话,我怀着崇敬的心情望着他,象受到鼓舞似的对他说:
  “我也跟你一起逃走!”
  他深情地、感激地望了我一眼,这眼光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接着,他以庄重的语气对我讲话,使我觉得他一下子比我高大许多。他说:
  “不,我亲爱的朋友,你不能也不应该从这里逃跑,因为你的情况完全和我不同。你在这里拥有你所应该有的一切权利,当上面有什么人要欺侮或迫害你时,你可以反抗。还有,你有爸爸、妈妈,他们会为你的失踪而痛苦;而我却没有任何人会因为我的失踪而哭泣……”
  讲到这,可怜的巴罗佐凄凉地苦笑了一下。这一笑使我对他更加同情并落下泪来。我紧紧地、紧紧地拥抱着他,说:
  “可怜的蒂托!……”
  他也抽泣着,紧紧地把我抱在怀中。当他放开我后,用手为我擦着眼泪说:
  “斯托帕尼,你们今晚的行动很有利于我逃跑。你愿意帮助我吗?这是我请求我的秘密组织的伙伴,最后一次帮我的忙……”
  “看你说的……”
  “那么,你注意,当校长、校长老婆和厨子忧心忡忡地等待着皮埃帕奥罗亡魂的时候,你到你所熟悉的放煤油灯的房间去,用这把钥匙把里面的一扇门打开,里面有一把很大的钥匙,那就是寄读学校大门的钥匙。每天晚上都是用它把门从里面锁起来的。你拿着这把钥匙到一层的走廊里来……我在那儿等你。”
  蒂托·巴罗佐说到这,紧紧地握了握我的右手,便很快地走开了。
  校长他们将要在我们今天晚上采取的行动面前趴下来。
  事情到底会进行得怎么样呢?


  2月13日

  今天早上有多少事要写啊!……但从现在起我必须非常谨慎,不能有半点的疏忽,但是我又必须赶快把事情的真相都记录下来。

  ☆ ☆ ☆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当然,昨天晚上我没有睡觉。
  附近教堂的钟刚敲过,十一点半了……
  我的伙伴们都睡着了……我起床穿好了衣服。
  我看到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也起来了,他轻轻地踮着脚走到我跟前。
  “躺到我床上来。”我咬着耳朵对他说,“我到壁橱里去了,到时候我在上面给你信号。”
  他点点头。我爬上了小床头柜,又从床头柜上进了我的“观察哨”。
  我把眼睛贴近小洞。那间屋子里一片漆黑,但三个招魂者倒是没有迟到。
  厨子提了把小油灯,把它放到桌子上。三个人都面对着我……也就是面对着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的像。
  校长低声地说:
  “今晚我看好象他的眼睛更黑了……”
  杰特鲁苔夫人瞪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巴。我很清楚,她想要ma校长笨蛋,但又怕他叔叔的亡魂在而没敢ma。想起来,斯塔尼斯拉奥先生的话是完全有道理的,因为卡洛·贝契在画像的眼睛上挖了两个窟窿,画像的背后,也就是我待的壁橱是黑洞洞的,当然就产生这样的效果:好象已故的寄读学校创始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过了一会儿,校长、校长老婆和厨子象往常那样坐在桌子旁边,静静地等着,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
  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
  厨子喊着:“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
  他摇了一下桌子。
  杰特鲁苔夫人小声说:“你在吗?”
  房间里静得吓人。
  “可以同你说话吗?”厨子问道。三个人都睁大着眼睛望着画像。
  轮到我说话了。我用吹气一样的声音表示同意说:
  “是,是,……”
  三个招魂者激动得好象连气都喘不过来。
  “你在哪儿?”厨子说。
  “在地狱里。”我用吹气声回答。
  “啊,叔叔!”杰特鲁苔夫人说,“你活着的时候是那样善良,那样好!是什么倒霉事害得你到地狱里去受罪的?”
  “为了一件事。”我回答。
  “什么事?”
  “就是把我的寄读学校留给了不配管理的人去管理!”
  我说这话时,故意提高了声调,显得我正在生气。我的这些话就象许多瓦片砸在了三个招魂者头上一样。他们低下了头,把手臂都放在桌子上。他们在无情的揭露面前,垂头丧气,好象在忏悔着。
  过了一会儿,杰特鲁苔夫人说话了:
  “啊,叔叔……我尊敬的叔叔……请你指出我们的罪过,我们可以改正。”
  “你们自己清楚!”我严肃地说。
  她想了一下,又说:
  “请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我没有回答。我早就计划好不回答她的问题。这样有利于我们的行动。此外,还有一件事正等着我去做。
  “叔叔!……你再也不回答了?……”校长老婆用娇滴滴的语调问。
  我仍然没作声。
  “你非常讨厌我们吗?……”她继续问。
  我老是不说话。
  “他走了吧?”校长老婆问厨子。
  “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可恨的用涮盘子水做瘦肉汤的厨子说,“你还在这儿吗?”
  “是是是是……”我回答说。
  “一直在这儿。”厨子说,“他不作声就意味着不愿意回答某些问题。应该问问他别的问题。”
  “叔叔,叔叔!……”杰特鲁苔夫人说,“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不幸的人吧!”
  这时,我把眼睛离开我在画上最早抠的小洞,贴到卡洛·贝契在画像眼睛上挖的洞上,看着三个招魂者,有时用左眼珠子动动,有时右眼珠子动动。
  他们一直把目光注视着画像,在发现画像的眼珠子转动之后,吓得魂不附体,都离开桌子跪了下来。
  “啊,叔叔!”杰特鲁苔小声说,“啊,叔叔!可怜可怜我们!……我们怎么才能改正错误呢!”
  我正等着她说这句话。
  “把门打开,我要上你们这儿来……”我说。
  厨子站了起来,他脸(se-dangjin)苍白,象醉鬼似的跌跌撞撞地走去把门打开了。
  “把灯熄灭,都跪下来等着我!”
  厨子灭了灯。接着,我听到了他们跪下的声音,他跪倒在另外两人旁边。
  伟大的时刻来到了!
  我离开了我的“观察哨”,走出壁橱,从喉咙里发出一种好象打鼾的声音。
  躺在床上的基基诺·巴列斯特拉马上从我的床上爬起来,悄悄地走出了房门。
  他是去通知秘密组织的成员的,他们正手拿皮带、掸子,准备冲进皮埃帕奥罗的房间里去报仇。
  我又重新钻进了我的壁橱,把眼睛贴在画像的孔上,欣赏这一精采的场面。
  我觉得他们房间的门开开后又关上了,接着就听见了三个招魂者被揍时的嚎叫声:
  “啊,神啊!”“可怜可怜我们!……救命啊!……”
  这时,我迅速地离开了“观察哨”,走出房门,点着了一根我预先准备好的小蜡烛,走到放煤油灯的屋于里,用巴罗佐交给我的钥匙打开了门。根据巴罗佐的交待,我从门后取下了挂着的钥匙,跑到寄读学校的大门口。
  蒂托·巴罗佐已经等在那儿了。他接过钥匙打开了门,然后转过身来,用力紧紧地拥抱我,把我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他吻着我,我们面颊上的泪水交融在一起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时刻啊!我感到似乎自己在做梦……当我清醒过来时,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靠在寄读学校的大门上。
  蒂托·巴罗佐再也见不着了!
  我锁上门,很快地顺着原路回来,把钥匙挂在老地方,关好放煤油灯房间的门,回到自己的寝室。我进去时很小心,生怕弄醒小伙伴们。
  伙伴们都睡着了,唯一没睡着的是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他焦急地坐在我的床上等着我,他并不知道我出去的原因。
  “他们都已经回到房间睡觉了,”他小声地说,“嘿!那个场面!……”
  他想说下去,但我让他别作声。我爬上床头柜,坐在壁橱中,又示意基基诺也上来。他好不容易才挤进了“观察哨”,我们俩好象沙丁鱼似的在里边挤来挤去。
  从“观察哨”里看那间房间似乎比刚才更黑了。
  “你听!”我轻声地对基基诺说。
  房间里响着低低的呜咽声。
  “是杰特鲁苔的声音。”我的同伴也轻声地说。
  校长老婆在哭泣,她时断时续地用那嘶哑的声音说:
  “怜悯怜悯我们!宽恕我们吧!……我悔恨我做的一切!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怜悯我的灵魂吧!……”
  “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我们可以点灯了吗?”
  这是那个发明瘦肉汤的流氓厨子的颤抖声。
  我遗憾没有亲眼见到伙伴们是怎么揍他的,因此,很想看看他究竟被打成了什么模样。于是,我用嘘气声回答他:
  “是是是是……”
  先是听到有人摔一跤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划火柴声。我看到火柴淡淡的黄光在黑暗中来回晃,仿佛墓地里的鬼火一样,最后才把灯点着了。
  嗨!这情景真有意思,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它。
  房间里乱七八糟,桌子、椅子都倒在地上,桌子上摆的钟也被摔得粉碎。
  在灯的这一边,头上被打得尽是青绿(se-dangjin)肿包的厨子靠墙坐着,有气无力地望着画像。
  校长老婆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她满脸伤痕,头发蓬乱,衣服都被撕成了碎布条,眼睛也被打肿了。她一声不响地以恐惧的目光盯着画像。
  由于悔恨和疼痛,她哭泣了一阵子后又对着画像结结巴巴地说:
  “啊,叔叔!你惩罚了我们,你惩罚得对!是的,我们不配当你创立的这个伟大的寄读学校的校长,你为这所学校花费了一辈子的心血……你派鬼来惩罚我们,鞭笞我们,我们毫无怨言……谢谢叔叔!谢谢!……如果你还想再惩罚我们的话,那么就请吧!但是,我对你起誓,从今以后,我们绝不自私吝啬,更不会残暴地对待孩子们了!不是吗?斯塔尼斯拉奥!……”
  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突然,她惊叫了起来:
  “唉呀,上帝!斯塔尼斯拉奥不见了!……”
  校长不在房间里,这使我心里一阵紧张,我们秘密组织的伙伴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呢?
  “斯塔尼斯拉奥!”校长老婆叫得更响。
  没有回答。
  这时,厨子提高了嗓门对画像说:
  “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那些惩罚我们的鬼,大概把我们可怜的校长带到地狱里去了吧?”
  我不作声,我想表示学校创始人的灵魂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叔叔已经不在了!”
  杰特鲁苔舒了一口气,好象是从巨大的恐惧中解放出来一样。
  “但,斯塔尼斯拉奥呢?”她说,“斯塔尼斯拉奥!斯塔尼斯拉奥!你在哪儿?……”
  突然,从通向卧室的门里晃出一个长长的身影,形象是这样的滑稽,尽管“招魂悲剧”的阴沉气氛还未消,厨子和校长老婆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斯塔尼斯拉奥似乎比以前更干瘪更瘦了。他的头变成了灰白(se-dangjin)的,好象一个台球;眼睛周围一圈黑,表情又是那样滑稽,让人一看就要发笑,虽然我们使劲地忍着,但无论是基基诺·巴列斯特拉还是我最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幸亏这时厨子和杰特鲁苔也在笑,所以没听到我们笑。但是,校长好象听到了什么声音,转过身来用受惊的眼睛看着我们……我们使劲忍,还是没忍住,笑声从鼻孔里又钻了出来。我们只好马上离开“观察哨”,尽快地挤出了狭窄的壁橱。
  基基诺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我们很快地脱了衣服,把头蒙到被单里。这时我的心跳得很厉害。
  一夜我都没怎么合眼,我怕事情败露了,突然会有人来查铺。幸运的是这一夜没发生什么事,今天早上我还能把最近以来寄读学校的事情,写到日记上。


  2月14日

  我刚有点时间,粗略地记下昨天的事。在这样严峻的时刻里,如果我的日记落到了校长老婆的魔爪中,那么秘密组织所有的人都将受牵连……因此,我要把它从箱子里取出来,用细绳子系在胸口,我倒要看看,谁敢从我身上搜!
  下面是最近二十四小时里发生的情况。
  从昨天一直到今天上午,整个学校都是乱糟糟的,大家都在窃窃私语。外人一看就明白:学校里一定出了什么大事情。
  蒂托·巴罗佐逃跑的消息传开了。学校的学生们纷纷议论着这件事,都想进一步打听有关的细节。可是学校的工作人员在同学中转来转去,有的象丢了彩票似的无精打采,有的瞪着发怒的眼睛象警察在搜捕强盗一样。
  有消息说,学校已向四处发了电报,把逃跑者的特征通知了地方当局;同时,严厉的调查正在学校里进行。他们要查清谁是巴罗佐的同谋?是同学呢还是学校的工作人员。
  在同学中还流传着这样的新闻:巴罗佐的逃跑使校长老婆得了麻疹,因此必须卧床;而校长由于东跑西跑布置任务,不小心撞伤了眼睛,又是恶心又是吐,所以头上缠上了一条黑绸巾。可他的另一只眼睛也乌紫乌紫的……
  我和秘密组织的伙伴们都清楚校长撞伤眼睛和恶心呕吐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们不作声,仅会意地对望一下。
  吃午饭的时候,斯塔尼斯拉奥先生来到了食堂。尽管大家使劲憋着,还是不时从这儿或那儿发出笑声。我看到同学们都在忙着用餐巾擦嘴,掩饰看到斯塔尼斯拉奥那副怪样子的快活心情。
  他多么引人发笑啊!可怜的斯塔尼斯拉奥先生用黑围巾缠着光秃秃的南瓜脑袋。我们秘密组织的成员们都知道,他头上的肿包,用假发已遮盖不住,而且,他的假发也不知道丢到何处去了(即便找到,现在也不能戴它!)。另一只眼睛肿得也很厉害,泪汪汪的,好象是用平底锅煎的半生不熟的鸡蛋一样……
  “好象一个土耳其的傻瓜!”马乌里齐奥·德·布台小声地说。他指的是象伊斯兰教徒一样缠着围巾的校长。
  后来,学生被一个一个叫到校长办公室问话。
  “他们问你什么?”我在走廊里问一个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学生。
  “没有什么。”他回答说。
  晚上,我又问了另一个同学。
  “没有什么。”
  我这时明白了,斯塔尼斯拉奥恐吓学生们,使得他们不敢透露一句被盘问的话。
  我的这个判断不多久就被马里奥·米盖罗基证实了。他走到我身边,很快地对我说:
  “当心!卡尔布尼奥已经有所察觉了!”
  回到寝室后,我才知道我们干的事已经败露……
  “你被叫到校长办公室里去了吗?”我小声地问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他正好从我跟前走过。
  “没有。”他回答。
  为什么所有的学生都被叫去了,唯独我们两个年龄最小的没被叫呢?
  这个例外引起了我的疑虑。我担心有人对我进行了特别的监视,决定今晚不到“观察哨”上去了。
  我不知道在床上睁眼躺了多久。我翻来覆去地推测着,回想白天的情景。突然,上壁橱的念头又在我脑中盘旋,压下去又冒出来,最后,任何要谨慎的想法对我都不起作用了,我决定再上去看看。
  我先侦察了一下同伴们是否都睡着了。我的目光搜索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看看是否有什么密探在监视我.我轻轻地起了床,爬上了壁橱……
  唉呀!太意外了!……壁橱里面的墙被重新用泥抹过了,我曾花了很大劲起下的砖被重新砌住了。就在这可以活动的窗户上,我看到过多少有趣的事,看到过他们是如何密谋的情景……
  我不知道当时我怎么没有叫出声来。
  我从壁橱上下到床头柜上,再从床头柜回到了被窝里……我的脑中横七竖八地出现了各种各样奇怪的推想。这些推想使我估计到种种的可能性……
  一种比其它更有说服力的推断告诉我:“是这样的,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听到了你和基基诺·巴列斯特拉在皮埃帕奥罗·皮埃帕奥利画像后面发出的笑声,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模模糊糊地有了某种怀疑,而且这种怀疑越来越厉害;由于他对亡魂是否有本来就将信将疑,所以今天早晨他搬来了梯子靠在墙上,爬到画像上并把画像取了下来,看看后面究竟有什么;他发现了你挖的窗户……后来他用泥把你的小窗户给堵死了,他想知道这小窗户是在谁的壁橱里,结果发现在加尼诺·斯托帕尼的壁橱里,也就是被人家称之为捣蛋鬼加尼诺的壁橱里!
  我的天哪!我的日记,看来这个推测是正确的,我得做好准备,等待重大事件的发生……
  谁知道写完这几行字,勉强度过这可怕的不眠之夜后,哪一天才能再把我的思想以及我的遭遇再写到你的上面呢?
  我的日记!

  2月20日

  新闻!新闻!新闻!
  这一个星期里发生了多少事啊!我遇到了那么多的事,以至都没有时间把它们记下来……我所以没忙着写也因为我不想潦潦草草地记上我的这些经历,我是在考虑如何把它们写进novelxiaoshuo中去。
  我生活的经历就是一部真正的novelxiaoshuo。我在回忆这些冒险经历时,不能总是重复那些老一套的话。
  唉!要是我有萨尔加利那样的写作天才就好了,我要写下一部让全世界的孩子看后目瞪口呆的novelxiaoshuo,让所有的海盗,不管是红(se-dangjin)的还是黑(se-dangjin)的海盗都感到逊(se-dangjin)……
  好吧,我还是按老样子写。你,我亲爱的日记,我不会使你受屈辱的。我想,尽管我写下的东西很少有艺术性,但请你考虑到我是怀着诚挚的感情写的。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些新闻。首先,我是在家里写的,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写的。
  情况果真是这样,他们把我赶出了皮埃帕奥利寄读学校。这当然是非常遗憾的;但是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这又是非常非常幸运的。
  还是让我一件事一件事来说吧。
  14日早晨我曾有过忧郁感,正如我曾在日记上写的那样,预感没有欺骗我。
  我走出房门,通过一些人的脸(se-dangjin)和当时的气氛,马上感觉到有什么大事情将要发生。
  我碰见了卡洛·贝契,他很快地对我说:
  “大点的同学都被叫去问过话了,除了我,米盖罗基和德·布台……”
  “尽是我们的人,”我回答说,“大家都被叫去了,除了我和基基诺·巴列斯特拉!”
  “很显然,事情全部败露了。我知道,杰特鲁苔夫人躺在床上指挥,她指使卡尔布尼奥审讯。当然,他是弄不清事情真相的……我们大家约定好,如果我们被提审,为了不使事情更糟,一个字也不能回答。”
  “我和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也将这样。”我举右手宣誓道。
  正在这时,一个当差的走过来对我说:
  “校长叫你。”
  我得承认,这个时候对我来讲是最紧张的时刻,我感到血液都沸腾了……但是,当我被叫到校长面前时,却又冷静了下来,而且感到很自信。
  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头上仍然缠着黑围巾,青紫的眼睛变得更凶。他站在写字台后面看着我,但不说话。他以为这样能吓唬住我,去他的吧,这只能吓唬那些胆小的人,对我可不灵,我知道他这一套。我故意在他办公室东走走,西走走,看着书架上放满了的书。这些书有的是精装的,装饰着金边,但这些书他可能从未读过。
  后来,他突然用严厉的声调问我:
  “你们,乔万尼·斯托帕尼,13日到14日的那天晚上,你们有一个小时不在房间里,是不是这样?”
  我继续看着书架上的书。
  “回答我!”斯塔尼斯拉奥先生提高了声调,“是不是?”
  他得不到回答,吼得更凶了。
  “好吧,我问,你回答!告诉我,你们到哪去了?去干些什么?在什么时候?”
  这时,我的目光正落在靠写字台旁墙上的地图上,我看着美洲……接着又看印度。
  斯塔尼斯拉奥先生站了起来,敲着写字台,拉长了脸,瞪着我,接着又气急败坏地吼道:
  “你知道吗?你必须回答!嗯?无赖!”
  我站着没动,心里想:
  “他发怒是因为我沉默,我是秘密组织成员中第一个被叫到他办公室来的!”
  这时,写字台左边的小门开了,杰特鲁苔夫人穿着一件压得皱巴巴的绿(se-dangjin)睡衣走了出来。她的脸(se-dangjin)也是青绿(se-dangjin)的,眼睛里流着泪水。她恶狠狠地转过身来看着我。
  “什么事?”她问,“在这儿吼什么?”
  “这个坏东西不回答我的问题。”校长说。
  “让我来,”她说,“我说你永远是一个……”
  她说到这就停了下来。但我知道,当然斯塔尼斯拉奥先生也一定明白,没说出来的是“笨蛋”两个字。
  校长老婆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我跟前。她象往常一样凶,但说话声却很低。我觉察到她是强压着怒火这样说的。
  “噢,不回答,嗯?流氓!那么,前天晚上是谁放走了那个象你一样的流氓、你的好朋友巴罗佐?我告诉你,有人看见你并听见你讲话了……啊!你以为干得挺漂亮。嗯?你一跨进寄读学校的大门就造反,造谣惑众……你看,这些够了吧?你们干的无赖的勾当我们全知道了,根本就不用审你。我们昨天就通知了你爸爸,让他快把你接走。这时候他恐怕已在路上了……要是你不愿在家里待着,就把你送到教养院去,那儿是唯一能治你的地方!”
  她抓住我的胳膊,不停地摇着:
  “我们全都知道了!你唯一必须回答的是巴罗佐到哪儿去了?”
  我不回答,她把我摇得更厉害了:
  “回答!你知道他在哪儿!”
  由于我继续保持沉默,她绝望了,伸出手来要打我的耳光;我朝后退了一步,抓起一个日本花瓶也做了一个要朝地上摔的动作。
  “强盗!shaa<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haa人凶手!”校长老婆挥舞着拳头ma着,“加斯贝罗,让他滚蛋!”
  当差的跑来了。
  “把这个恶棍带走,让他去收拾东西!把巴列斯特拉带到这儿来。”
  当差的把我带回了寝室,让我换上进学校时自己带来的衣服。附带说一下,我的衣服变短了,但宽大了许多。这说明寄读学校能使孩子长高但不长胖。我开始整理着自己的行李。
  当差临走时对我说:“你在这儿等着,不多会儿你爸爸就要来了。感谢上帝,过一会几我们就有安静日子过了。”
  “总而言之,你比斯塔尼斯拉奥更笨!”我愤怒地回敬他。
  他做出要自卫的样子,对我吼着:“我去告诉校长!”
  “笨蛋!”我又ma了他一句。
  他咬着一个手指头生气地走了。我对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告诉校长,说下次我将对他不客气了,明白吗?”
  说完,我大笑了一阵,不过笑得很勉强,因为我比他更生气。我既弄不清为什么我们的行动会完全败露,又担心秘密组织其他伙伴的命运。
  现在事情的真相大致清楚了:当我们在壁橱中观看那场夜间的闹剧时,我和基基诺·巴列斯特拉的笑声,使卡尔布尼奥发现了我们的“观察哨”;当我们正在上课时,他叫人把小窗口堵死并抹上了石灰。后来,他突然醒悟了:那个不幸的夜里,他们挨的不是他老婆叔叔亡魂的打,而是挨了我们学生的打。于是,他开始问某个他所偏爱的学生,那天晚上哪些学生出了寝室。正巧他偏爱的学生那天晚上醒着,看见谁走出了寝室,于是就告了密。
  当然,奸细至少有两个:一个年龄稍大一点,他告发了住在另一个寝室的马里奥·米盖罗基、卡洛·贝契和马乌里齐奥·德·布台;一个年龄稍小,他告发了我和基基诺·巴列斯特拉。
  另一件事情也清楚了:斯塔尼斯拉奥为什么只审问有关巴罗佐逃跑的事,却只字不提挨打的事呢?这全是他老婆出的主意。因为他们知道,招魂挨打这件事虽比巴罗佐逃跑的事更严重,但不能追查。因为,追查就等于承认这件事,消息一传开,校长,校长老婆和厨子将无脸见人!
  不过,正当我在猜测和联想时,脑中不时地总冒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秘密组织的伙伴们,给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取了一个卡尔布尼奥的外号?”
  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竟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而这个问题本来却是很容易得到解答的。当我现在马上就要永远离开这所寄读学校时,必须要尽快弄清这个疑问。
  我看见米盖罗基从走廊里走过来,马上跑去问他:
  “告诉我,为什么人们叫斯塔尼斯拉奥先生为卡尔布尼奥?”
  米盖罗基非常惊奇地望着我。
  “怎么!”他说,“你还这样轻松,难道他们没有审问你?”
  “是的,审过了,我就要滚蛋了。你们呢?”
  “我们也是。”
  “那好。不过我想在滚蛋前知道,为什么你们叫斯塔尼斯拉奥为卡尔布尼奥……”
  米盖罗基笑了起来。
  “你看看罗马历史就知道啦!”他说完就溜走了。
  就在这时,和我同寝室名叫埃齐奥·马西的同学过来了。他望着我,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一笑,使我得到了启示。我想起马西有一次说他怕我揍他。我知道他是杰特鲁苔夫人的得意门生之一……因而对他产生了怀疑:
  “是他告的密!”
  我没有再多想什么,拉住他一条胳膊,把他拖到寝室里,对他说:
  “你听我说,马西……我跟你说一件事。”
  我觉得他浑身在发抖。我考虑如果是他告的密,应该怎么报复他。
  在把他从寝室门口推拉到我床前时,我想好了一个计策。为了能让他按我的意思去做,我轻轻地揪住他,请他坐到我的床上,并用世界上最甜蜜的微笑望着他。
  他的脸变得象死人一样的苍白。
  “你不用害怕,马西,”我用甜蜜的声音说,“我请你到这来完全是为了感谢你。”
  他疑惑地望着我。
  “我知道是你对斯塔尼斯拉奥先生说我前天晚上出寝室了……”
  “我没说!”他不承认。
  “你不要不承认,他已经对我说了。你知道吗,正因为这样,我才要感谢你。因为你干的事,使我非常高兴……”
  “但我……”
  “你难道不知道我再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吗?你难道不知道我干的这一切,正是为了让他们赶走我?你没看见我现在快要走了,我爸爸过一会儿就要来把我接走。你帮了我的忙,所以我在临走前要同你在一块待一会儿。”
  他还是不放心地望着我。
  “既然你帮了我的忙,那么,请你帮我再做一件事。你记住……我现在要到隔壁寝室里去同我的朋友告别,我答应过他,把我在这里的制服留给他做纪念。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如果当差的来,你就对他说我马上回来,好吗?”
  这时马西再也不疑心了,他显得非常高兴,好象得了什么便宜。
  “看你说的……”他对我说,“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我跑进寝室附近的图画室,把自己的制服摊在桌子上,用粉笔在衣服背后写上了“奸细”两个字。
  写好后我马上往回跑,到了寝室门口放慢了步子,提着衣领,把衣服折起来,目的是不让马西看见衣服上面写的字。
  “没找到我的朋友,”我说,“来不及了!既然他人不在,那么我们互相交换好吗?我把我的衣服给你,你把你的那件给我,这样我一看到你的衣服就想起了你的帮助。来,让我看看你穿我的合不合身,好吗?……”
  我轻轻地把我的上衣放到床上,帮他脱下他的上衣,接着把我的给他穿上。我装得很自然,使他看不出我有什么别的动机。
  当他穿上我的上衣后,我替他扣好了扣子,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说:
  “亲爱的马西,这衣服太合身了!”
  他看了看钮扣,一点也不怀疑,站起来同我握手……但我装着没看见,因为我讨厌握一个奸细的右手。他对我说:
  “那么,再见了,斯托帕尼!”
  我又拉起了他的胳膊,送他到门口,说:
  “再见,马西。你怎么不说声谢谢?”
  我看着他背着他应得的两个不光彩的字,在走廊里走远了才回寝室。
  过了一会儿,当差的来对我说:
  “准备好,你爸爸来了。他正在办公室同校长斯塔尼斯拉奥先生说话。
  这时,我突然想,如果我现在去校长办公室,把校长想掩饰的事,从用涮盘子水做瘦肉汤到他们招魂的事告诉爸爸,怎么样?但是,遗憾的是经验告诉我,小孩在大人面前总是错的,特别是他们认为有理的时候更是这样。
  何必自找麻烦呢?到时,校长将会说我的话都是孩子的谎言、是污蔑和中伤;我爸爸又肯定更相信他的话。所以,最好还是沉默,听候命运的摆布。
  事实上,爸爸来接我时,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由于很久没见到爸爸,我本想跳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可是,他对我冷冰冰的,只是严厉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个字:
  “走!”
  于是,我们出发了。
  在马车上,爸爸一句话也没说,仅是到了家门口,叫马车夫停车时才说:
  “到家了!”他说,“但是你回来,对家里是件倒霉的事。对你来讲,只有教养院才能把你改好,我把话先跟你说清楚。”
  这句话把我吓得要命,不过害怕一瞬间就过去了,因为我一下车就幸福地被流着泪的妈妈和阿达姐姐拥抱在怀中了。

  (下略)

  10:43 03-7-13肖毛校毕

  肖毛注:以上正文,皆扫校自chinazhongguo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初版本,全文及插图见chinazhongguo社会出版社2003年9月新版《捣蛋鬼日记》,该电子版与新版在文字中稍有出入。



宇慧注:为了出版社的利益,下面的部分不能再帖了。至于回到家里后会怎么样呢?当然,新的捣蛋事迹令chengren们倒了更大的霉。可是我越来越感觉,其实不能都怪捣蛋鬼的,chengren们自己实在应该好好想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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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章由chinazhongguo社会出版社授权,“新国学网”(http://www.sinology.cn)推出,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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