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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倒长的树


作者:(印)Kelishanqianda’er  克里山·钱达尔




  三

  这是一座大城市。举目四望,到处都是高楼大厦,上面有很多高耸的冒着烟的烟囱。城市很美,也很整洁。优素福十分高兴。他想:好,就在在里逛几天吧。他刚往大城门里迈步,一个声音就钻进了他的耳朵:“小心口袋,提防扒手!”
  优素福向两旁看了看,不见说话的人。进了城门,他就往前面的大街走去。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大人,请走人行道。”
  他连忙走上人行道,几辆漂亮的汽车擦身而过。汽车到了前面的空地上,在一盏红绿灯前停下。
  他走近最前面那辆汽车,朝里一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车里是空的,连人影也没有!这时,车里传出了说话声:“来吧,请坐!”跟着,车门自动打开了。
  优素福稳稳当当地坐到了软席上。车里又说话了:“先生,您要上哪儿去?”
  优素福说:“去商场。”
  这时,绿灯亮了,汽车自动行走起来,转眼间就进了市场。每个商店都敞着门,里面摆满了各种物品:华丽的服装,各式的水果、糕点,五颜六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香喷喷的甜食……所有的商品都有精美的包装。奇怪的是,市场里一个人都没有。
  汽车在一个汽油泵旁边自动停下,车里的声音响了:“请原谅,汽油没了,我得加点油,您就在附近的商店里转转吧。”
  逛商店之前,优素福先看了看那个汽油泵。一条细细的油管自动升起来往汽车里灌油,加过油它又自动抽回去,挂回原先的地方。
  优素福转身朝甜食店走去。店里摆满一碟碟的甜点心,可就是没有老板,也没有顾客。他吃了两碟炸奶团、两碟糖胶奶丸子和一碟豆面煎饼。吃完,他用手巾擦擦嘴,起身往外走。突然,有人对他说:“先生,请您付八安那③。”
  优素福吃惊地转过身。可是,人呢?他很纳闷,但他压住自己的惊讶,说:“我现在口袋里连一个拜沙也没有。”
  那声音说:“没关系,先给您记上帐。”
  这时,“咔嚓”响了一下。优素福这才看见,在通常是老板坐的位置上,安装了一台机器。优素福一说话,那机器上的灯就亮了,同时“哒哒”地响了两下,接着从机器里伸出一只带弹簧的铁手。这铁手把着一个小瓷碟子,碟子里放着一张打印的帐单,帐单上写着“八安那”。
  那个声音又说:“请把帐单装在衣袋里,离城的时候好结帐。”
  优素福呆呆地拿了纸片,走上汽车。
  汽车问道:“上哪儿去?”
  优素福说:“我累了,要找个休息的地方。”
  汽车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旅馆门前停下。车门自动开了,接着旅馆的门也开了,优素福走了进去。现在他开始有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四下看了看,只见一旁摆着一架大机器,他一进来,那机器上的各种颜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灯就闪亮了。优素福走近一步,对机器说:“我要一个房间。”
  机器问;“你叫什么名字?”
  “优素福。”
  “打哪儿来的?”
  “从国王的城里。”
  “怎么来的?”
  “沿着魔树攀登来的。”
  “在这里呆几天?”
  “直到看见人的时候。”
  机器笑了,优素福也笑了。
  机器说:“您瞧,正面这间小房子,叫做电梯,您进去站好,它会把您带到您的房间里。”
  优素福照着做了。电梯把他带到一个大房间的门前。优素福一走近,门就自动开了。
  进去一看,房间挺宽敞,还摆着各种各样的机器。一个角落里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小孩。小孩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光芒和奇特的吸引力。他的两只手都只剩下大拇指,别的指头全没有了。
  优素福说:“你好!”
  孩子说:“你好!”
  优素福:“你的手指都哪儿去了?”
  孩子:“要那么多手指干什么!这里一切事情只要揿揿电钮就办妥了,所以,有一个大拇指就够了。”
  优素福问道:“这城里的人都住在哪儿?我到过市场,也经过许多大街小巷,可以说,几乎所有的地方我都走遍了,可除你以外,却再没见到第二个人。这城里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孩子:“这城里没有人,只有机器和电钮。”
  “人呢?”
  孩子叹了口气说:“都死了,有自己死的,有被别人shaa死的。现在,城里除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了。”
  “你的父母呢?”优素福问。
  “他们也死了。我爸爸是本城的主人,他对赚钱很有兴趣。他在城里到处开工厂,工厂里有成千上万的工人。他很喜欢购买新式机器。有一天,来了一部新机器,它不是顶一个而是顶一百个工人的劳动。我爸爸在工厂里装上这种新机器,就要裁减工人,只留一个工人管机器,其余的九十九个都辞掉。这样一来,机器越是增加,失业的情况就越严重,饿死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了。”
  “嗯,你爸爸干吗要这样做呢?一部机器能顶一百个工人干活,那很好嘛,可以把一百个工人留下来,让他们每人都只干一丁点儿活呀。比如说,原先干十二个钟头的,现在可以只干十二分钟。”
  “可我父亲不这么想。他常说,我的工人就是干十二个钟头的。一百个也好,一个也好,反正都得干十二个钟头的。”
  “这是为什么呢?机器是为人服务的,不是人为机器服务呀。人们应当从高效率的好机器中得到好处——减轻劳动。我就是这么看的。”
  “我父亲偏不这么看,他宁可减少工人,也绝不答应缩短工作时间。他说,要那样做,工人会变坏的,机器要是零件坏了,换上新的就会重新运转;工人要是变坏了,谁能把他修好?”
  “你父亲的脑筋真是古怪得出奇!”
  “你听呀,”孩子接着说,“最后,所有的活都由机器包了。人们就失业,贫困,以至饿死。我爸爸反倒高兴起来,因为他的利润老在增长。一天,发生了大饥荒,市场都空了——东西有的是,但人们没钱买——几天之内就饿死了上万人。许多人因为造反被shaa掉,其余的都离开这城市逃荒去了。最后,全城就只剩下三个人了——我和我的父母。后来我父亲也自shaa了。因为城里没有人,他就再也没有利润了。你知道,利润不是从机器那里得来的,而是从人的身上赚来的。如今没有人了,他赚谁的钱呢?他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就自shaa了。三年前,我妈妈也去世了。打那时候起,城里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没别的事,就是按按电钮,空闲时看看电影。但没有一部电影是为儿童拍的,我觉得很生气,就干脆把所有的电影导演都变成猫头鹰,让他们在树上呆着——你来时大概已经瞧见了吧!”
  “是的,我见到了,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手指头是谁砍掉的呢。”
  “是我爸爸,因为我爱干活。爸爸说:‘用不着你动手,让机器干得了。’因此,他就把我几个指头砍掉了。”孩子看看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
  优素福说:“你跟我走吧,离开这里。这里不是城市,只是失业人和饥饿者的坟墓而已。”
  孩子说:“我跟你去干什么呢?”
  优素福说:“爬上树去,看看新的世界,见见各式各样的人。”
  孩子说:“可我怎么爬树呢?我只会按电钮啊。”
  优素福说:“我教你,跟我一起走吧。哦,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0,0,1。”
  “这也算个名字?说是电话号码倒差不多。”
  孩子说:“我们城里的人都没有名字,只有号码。我的号码是001。”
  优素福说:“那么,从现在起,你就叫‘莫罕’吧。”
  “莫罕!”001反复念着这两个字,说,“这名儿不错,像钟声那么响亮。”
  莫罕就要跟着优素福走了。他依依不舍地朝这个城市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惋惜地说:“多大的城市啊!宽阔的街道,漂亮的楼房,来往如梭的汽车,堆积如山的金钱,这一切的一切,将会怎样呢?”
  “没有人,这一切都毫无价值;有了人,这些东西才有意义。衣服是给人穿的,甜食糖果是给孩子们吃的,街道是给人走的。可是,如果工厂里没有工人做工,房子里听不到妇女的笑声,大街小巷没有儿童的吵吵嚷嚷,这还像个什么城市呢?……哦,你在胡同里胡闹过吗?”
  “胡闹是什么……”莫罕用忧郁的目光望着优素福。
  还没等他说完,优素福就拽着他的胳膊说:“快走吧!这城市一片死气沉沉,再呆下去,你就会被这种沉闷吞噬的。你看,你才十岁,脸上就有皱纹了。”
  优素福夹着他的手臂从照相机的眼睛里走出来。外面的树枝上,一群电影导演正吵得不亦乐乎。

  一个说:“我比你高明。”
  另一个说:“不,我比你高明。”
  “有什么根据?”
  “这就是根据,你瞧,我能倒挂在树上!”说完,它拍打着翅膀,用脚勾着树枝,像蝙蝠似的倒悬起来。
  前头那个说:“哈哈,我早就知道了!当初看了你的影片,我就断定你是倒过来拍的。”

  优素福对莫罕说:“咱们走咱们的吧,这班人的争论不关咱小孩子的事。”
  沿着树枝走着走着,他们到了树干上。这里又是一片漆黑,幸亏莫罕想得周到,临行时把手电筒带上了,于是这两个新朋友就借着手电光往树上爬。
  莫罕在前,优素福在后。这样,万一莫罕掉下来,优素福可以在前面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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