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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被围困者必须当机立断
一个很轻的声音在说话。
毛毛从无梦的睡眠深处慢慢地浮上来,感到精神异常充沛。“小孩子没有办法,”
她听见那个声音在说,“可是你呢,卡西欧佩亚——你为什么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毛毛睁开眼,看见侯拉师傅坐在沙发前面的小桌子旁边,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地面,
小乌龟卡西欧佩亚就趴在他面前。“难道你没有想到,灰先生跟踪你们?”
“只顾预见,”卡西欧佩亚用甲壳上的字回答,“没动脑筋!”
侯拉师傅叹息着摇了摇头。“唉,卡西欧佩亚,卡西欧佩亚——有时候,连我也觉
得你像一个谜!”
毛毛坐起来。
“啊,我们的小毛毛醒了!”侯拉师傅高兴地说,“你感觉好些了吗?”
“好极了,谢谢。”毛毛回答,“请原谅,我一到这里就睡着了。”
“这没什么。”侯拉师傅回答,“一切都很好,你不用做任何解释。我在全视镜里
没有看到的东西,在你睡觉的时候,卡西欧佩亚都已经告诉我了。”
“灰先生们的情况怎样了?”毛毛问道。
侯拉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很大的蓝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手绢,说:“我们被包围了。他们从四面八
方将无处楼团团围住。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到达那个地方。”
“难道他们真的不能进到我们这里来吗?”
侯拉师傅擤了擤鼻涕,接着说道:“是的,他们进不来。你已经亲眼看见了。一旦
他们迈进从没巷,就会立刻化为乌有。”
“怎么会呢?”毛毛真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这是吸时器干的。”侯拉师傅回答,“你知道,在那儿一切都得向后倒退,对吗?
在无处楼周围,时间是倒流的。正常的情况下,时间进入你的心中,因此,你心中的时
间越多,你就变得越老。但是,在从没巷里,时间从你心中流出来。可以说,当你从那
里走过的时候,你就会变得年轻些。但不会年轻很多,也就是你经过从没巷时所需要的
时间。”
“我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一点。”毛毛惊奇地说。
“不错。”侯拉师傅微笑着说,“对一个人来说,他的存在不仅仅意味着他心中的
那一点点时间,因为还意味着很多别的东西。但发先生就不同了。他们完全由偷窃来的
时间凝聚而成的。如果他们落入呢时器中,他们的那一点时间眨眼之间就被吸出去了,
就像空气从一个爆炸的气球中跑掉一样。不过,气球爆炸之后至少还剩下一块橡皮,而
他们却什么也不剩了。”
毛毛费力地思考着。
“那么,”过了一会儿毛毛又问,‘咱们不能让全部时间倒流呢?我说的是只要很
短一会儿。那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年轻一点,这倒没有关系,而那些时间窃贼也就一
下子全化为乌有了。”
侯拉师傅微笑了。“假如能那样当然好。可惜不行。这两条河流之间保持着一种平
衡。
如果取消这一条,另一条也就不存在了。那样一来,时间也就不存在了……”
他停顿片刻,把全视镜推到前额上。
“这就意味着……”他哽咽地说,接着他站起来,若有所思地在小房间里来回走了
几趟。
毛毛紧张地望着他,卡西欧佩亚的眼珠也跟着来回转。
最后,他又坐下来,审视地看着毛毛。
“你使我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说,“但是,它能不能实现,不能取决于我一个
人。”
他转过身对脚旁的乌龟说:“卡西欧佩亚,尊敬的朋友!你认为人们在被包围的时
候最好应该做什么?”
“吃早点!”这是它甲壳上显示的回答。
“听了。’候拉师傅说,“这个主意也不错!”
一转眼,桌上便摆满了丰盛的早餐。难道那些东西早就摆在那儿,毛毛一直没有注
意到吗?无论如何,桌上又摆满了那些小金杯和金光灿灿的早点:壶里是热腾腾的巧克
力,还有蜂蜜、黄油和松脆的小面包。
自从上次离开这里以后,毛毛经常思念这里的美味食物,现在她迫不及待大口大口
地吃了起来。她觉得,这些东西简直比上一次的东西更好吃。此外,这一次侯拉师傅也
高兴地吃了起来。
“他们想,”过了一会儿,毛毛鼓着两腮,一边咀嚼一边说,“他们想让你把全人
类的时间都交给他们掌管,你不会答应吧?”
“不会的,孩子。’卡拉师傅说,‘我永远也不会这样做。时间既然已经开始,那
么总有一天也会终结,不过,那是在人不再需要它的时候。然而从我这里,灰先生们连
最短暂的瞬间也别想得到。”
“可是,”毛毛接着说,“他们说,他们可以强迫你那样做。”
“在我们继续谈论这个问题之前,’候拉师傅严肃地说,“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他
们。”
他取下自己的小金丝眼镜,递给毛毛,毛毛把它戴上。
像第一次那样,她首先感到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但这一回很快就过去了。稍待片
刻,她的眼睛就适应了。
现在,她在观看包围者组成的灰先生大军!
灰先生们肩并肩地紧挨着,一排排,一行行,望不到尽头。他们不仅站在从没巷的
巷口,而且远远地组成了一个大圆圈,圆圈穿过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市区,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包围
圈的中心便是无处楼。这个包围圈简直严密得水泄不通。后来,毛毛又发现了一种很奇
怪的东西。起初毛毛以为可能是全视镜的镜片破了,或者也许景地自己的眼睛不好使了,
因为一层奇怪的雾窗明显地使灰先生们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了。
不一会儿,她就明白了,那层雾与全视镜和自己的眼睛都没有关系。那是外面大街
上升起来的。有些地方很浓密,已经完全挡住了视线,另一些地方则比较稀薄。灰先生
们一动不动地站着,像平时一样,每人头上戴一顶硬邦邦的圆礼帽,手里拿着公文包,
嘴上叼着一支细长的雪茄。这种烟产生的雾和别的雾不一样,不消不散。那里没有一丝
微风,在那玻璃般透明的空气中,那种变得像蜘蛛网一般轻柔的烟幕飘动着,从街上升
起,在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楼房的前面慢慢地上升,组成一条长长的烟柱,忽而又变成讨厌的蓝绿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雾
团,缓缓地上升,一团比一团高,在无处楼的周围形成了一堵不断升高的屏障。
毛毛还看见偶尔有新来的灰先生代替另一些发先生走进队列。到底是为什么呢?那
些时间窃贼在搞什么鬼名堂?她取下眼镜疑惑不解地望着侯拉师傅。
“你看够了吗?”他问,“那就请把眼镜还给我吧。”
他把眼镜戴好接着说:“你刚才问我,他们能不能强迫我。正如你看到的那样,他
们强迫我本人是办不到的。但是,他们能危害人类,这比他们迄今为止所干的事情更糟
糕。他们企图用这种办法来对我施加压力。”
“这样更糟糕?’毛毛惊慌失措地问道。
侯拉师傅点点头。“我把时间分配给每个人,灰先生对此毫无办法。他们也不能阻
止我把时间寄出去,但他们能够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化那些时间。”
“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化时间?”毛毛吓得目瞪口呆了。
“用他们抽烟时喷出来的烟雾。”侯拉师傅解释说,“你没看见他们个个嘴上都叼
着那种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雪茄烟吗?是的,不抽那种烟,他们就活不成。”
“哪种烟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毛毛接着问道。
“你还记得时间花吗?”侯拉师傅说,“当时我曾经告诉你,每一个人都有这样一
个宝贵的存放时间的殿堂,因为每个人都有一颗心。如果人们让灰先生进入那个地方,
那么他们就能成功地把那种时间据为己有。被他们夺去的时间花是不会马上凋谢的,因
为它们并没有真的死去,不过,这样一来,它们也就无法继续生长了。因为它们离开了
自己的所有者。尽管如此,那些花时时刻刻都在本能地努力争取回到原地,即回到它的
所有者心里去。”
毛毛屏住呼吸,认真地倾听着。
“你得明白,毛毛,恶人也有自己的秘密。我不知道灰先生们把他们偷去的时间储
存在什么地方。我只知道他们用自身发出的寒气将那些花冷冻,直到它们变得像玻璃杯
一样坚硬为止。这样那些花就不能逃走了。我想,也许在地下某处有一个巨大的仓库。
他们把那些冷冻的时间花存放在那里。这样,时间花在那里就永远不会枯死。”
毛毛的面庞气得开始发红了。
“那些发先生们不断地从那个地下仓库里得到给养。他们把时间花的花瓣扯下来,
晾干,使之变及、变硬,然后卷成细长的雪茄烟。这时候,花瓣里仍然保存着一部分生
命。活的时间友先生是得不到的,因此他们就点燃雪茄抽起来。时间只有变成烟雾,才
完全死去。灰先生们就是靠这种死的时间来苟延残喘的。”
毛毛听到这里,猛地跳起来。“啊?那么多时间都死了……
“是的,那外面围着无处楼不断升高的烟雾之墙就是死的时间形成的。幸好这里还
有足够的自由天空,我还可以将时间完好无损地送给人类。但是,如果这种身黑的烟云
完全笼罩住我们的天空,那么我寄出去的时间,每时每刻都会掺进一些灰先生吐出来的
死亡的时间。
要是人类得到了那样的时间,他们就会因此而生病,甚至会患上不治之症。”
毛毛不知所措地凝视着侯拉师傅。她轻轻地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病呢?”
“得了这种病,起初还看不出什么。但有一天,他会忽然犯懒,什么都不想干,对
一切都失去兴趣,心中变成一片荒漠。这种厌世情绪不但不消失,而且长期存在,慢慢
地与日俱增。日复一日、周复一周,越来越严重。他会感到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忧郁,
内心也越来越空虚,对自己、对世界都越来越不满意。然后,连这种感觉也渐渐地消失,
变得麻木不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会变得完全。心灰意懒,对什么都不在乎,整个
世界从此变得陌生了,觉得任何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他不再愤怒,也不再有热情,不再
感到快乐,也不再感到悲哀,不再会笑,也不再会哭。那时候,他的心将变得冰冷,不
再爱人,也不再爱任何事物。如果一个人病到了那种地步,那他的病也就完全不可救药
了。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那时候,他会来去匆匆,脸上老是冷冰冰的,毫无表情,就
会变得像灰先生们一模一样。是的,到了那时候,他就会变成灰先生当中的一员。这种
病就叫做:百无聊赖。”
毛毛听了,禁不住浑身一阵颤栗。
“如果你不把全人类的时间都给他们,”毛毛问,“那么,他们就会把全人类都变
成那样的人吗?”
“是的。”侯拉师傅回答,“他们就是用这个来向我施加压力的。”
他站起来,转过身去。
“迄今为止,我一直等待着人们自己从那些害人虫手里把自己解放出来。他们本来
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因为毕竟是他们自己使那些害人虫得以存在的。不过,现在我已
经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我必须采取行动。但是光;我自己还不行。”他看看毛毛,问道:
“你愿意帮助我吗?”
“愿意!”毛毛小声说。
“我不得不把你送进一种极大的危险中去。”侯拉师傅说,“这个世界能否平平安
安,人们能否重新开始过新的生活,就全看你了,毛毛。你真的敢去冒这个险吗?”
“敢!”毛毛回答,她的声音是坚定的。
“那么,你要好好注意听我说,”侯拉师傅说,“你得完全靠自己,以后我就再也
不能帮助你了。不但我不能,而且没有任何人能帮助你。”
毛毛点点头,聚精会神地望着候拉师傅。
“你必须明白。”他开始说,“我是永远不睡觉的,如果我一人睡,那么整个时间
就在那一刹那间停顿了。那么,世界将会静止不动。如果时间不走了,那灰先生也就不
能偷取任何人的时间了。尽管他们还有大量的储备,还能继续活一段时间,但如果那些
储备用光了,他们也就完蛋了。”
“这样一来,”毛毛说,“事情不就非常简单了吗?”
“可惜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否则我就不需要你的帮助了,孩子。如果时间没有了,
那么我也就不会再醒过来了。这样一来,整个世界也就永远静止并且僵化了。但是,毛
毛,在我的权力范围内,我要给你一朵时间花,只给你一个人。当然只能有一朵,因为
时间花永远都只能有一朵在开放。也就是说,当世界上所有的时间都停顿的时候,只有
你还有一个小时。”
“那我就可以唤醒你了!”毛毛说。
“单是唤醒我,”侯拉师傅说,“可以说还没有达到任何目的,因为灰先生们已经
有大量的储备。一个小时对他们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一小时后他们会继续存在。你必须
完成的任务比这个要困难得多!一旦发先生们觉察到时间停顿了——他们会很快觉察到
的,因为他们的雪茄烟来源就要中断——他们就会马上从这儿撤退,迅速地跑回他们的
时间库去。这时候你必须跟踪追击,想办法阻止他们靠近自己的时间库。一旦他们嘴上
的雪茄烟抽完了,他们的生命也就终结了。然后,你还有一件事要做,也许那是最困难
的。当最后一个时间窃贼消灭以后,你必须去解放全部被他们偷去的时间。只有那些时
间回到人们身上,世界才会结束停顿状态,我自己也才能重新苏醒过来。这一切,你只
能在一小时之内完成。”
毛毛茫然不知所措地注视着候拉师傅,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这样堆积如山的困难
和危险。
“尽管如此,你还想试试吗?”侯拉师傅问。“这是惟一的、也是最后一个可能
了。”
毛毛没有做声。
她觉得自己完成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我和你一起去!”龟甲上突然出现这样一行字。
在完成这样艰巨任务的过程中,乌龟能帮得上什么忙呢?不过,对毛毛来说,这倒
是一线微弱的希望之光。她想,有它自己就不再感到孤单了。这使她恢复了勇气。虽然
这样的勇气缺乏深思熟虑,但它还是帮助毛毛当机立断,作出了决定。
“我愿意去试试!”她坚决地说。
侯拉师傅久久地看着她,终于满意地微笑了。
“其实,许多事情都比你现在想象的要容易得多。你曾经听过星星的声音,你不必
害怕。”
随后,他转身问乌龟:“卡西欧佩亚,你真的愿意跟她一块儿去吗?”
“当然!”两个字出现在龟甲上。但那两个字很快消失,马上又出现这样一句话:
“必须有人照料她!”
侯拉师傅和毛毛相视而笑。
“它也会得到一朵时间花吗?”毛毛问道。
“卡西欧佩亚不需要它。”侯拉师傅解释说,同时,温柔地挠了挠乌龟的脖子,
“它是一个时间之外的生灵。它的心中有自己的小时间。即使世界上的一切都永远停顿
下来,它仍然能够爬行。”
“好。”毛毛说,现在她心中冒险的yuwang突然苏醒了,“那我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现在,”侯拉师傅回答,“我们就开始分头行动吧!”
毛毛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轻轻地问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呢?”
“会再见面的,毛毛。”侯拉师傅说,“从现在起到我们再见时,你生命的每个时
辰都将得到我的一个问候。我们永远是朋友,对吗?”
“对!”毛毛一边说一边点头。
“现在,我要走了,”侯拉师傅接着说,“但你不能跟着我,也不能问我到什么地
方去。
因为我的睡眠不是一般的睡眠,所以,你最好木在我身边。不过,有一件事你还得
做:我一走开,你就必须打开两座门,一座写着我的名字的小门和一座通向从没巷的青
铜大门。因为时间一旦停顿,一切东西就都静止不动了,即使再大的力量也不能再启动
这两座门。这些话你都听懂、记住了吗,孩子?”
“记住了。”毛毛说,“可是,我怎样才能看出来时间已经停了呢?”
“这不用担心,你一看就明白的。”
侯拉师傅站起来,毛毛也站了起来。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毛毛那蓬乱的头发。
“再见,小毛毛。”他说,“你仔细地倾听了我的话,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莫大的
快乐。”
“以后,我将把你的故事统统讲出来。”毛毛回答。
就在这时候,侯拉师傅突然变得极其衰老了,和他当时抱着毛毛走进那座金灿灿的
殿宇时她所看到的一模一样了,像一块崔巍的岩石,像一棵苍老的古树。
他转身走出钟表柜围起来的小房间。毛毛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与钟表的
滴答声汇合在一起,使她无法区分了。也许他走到这种滴答声之中去了。
毛毛捧起卡西欧佩亚,把它紧紧地抱在胸前。她的最伟大的冒险不可逆转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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