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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那里方一日,这里已一年
毛毛一觉醒来,睁开眼睛。
这是在哪儿呀?她不得不思索片刻。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圆形露天
剧场,坐在那杂草丛生的石阶上,她感到糊涂了。刚才她不是还呆在俟技师傅的无处楼
里吗?怎么忽然间又回到了这里?
天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昏暗,空气凉爽。东方的地平线上刚刚露出第一道曙光。毛毛不禁打了个寒颤,
于是就把那件特别肥大的男式夹克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身体。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记得那天夜里跟在乌龟后面穿过整座大城
市的那次漫游。记得那灯光奇异的城区和白得刺眼的房屋。记得从没巷,那摆着无数样
式各异钟表的大厅,那种巧克力和蜂蜜面包,还记得她同侯拉师傅说的每一句话和那个
时间之谜。但最令她难以忘怀的还是她在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半球形屋顶下的经历。她只要闭上眼睛,
就能重新看见那以前从未见过的闪着奇光异彩的鲜花。那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月亮和星辰发出的声音
也还一直萦绕在她的耳畔,清楚得使她甚至可以哼出那种音乐的旋律。
正当她闭目出神的时候,那些话果然又在她心中响起来了,它们真的描述出了花的
香味及其从未见过的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彩!毛毛想起来了,星辰间的那些声音,就是这样说的——随着
这些回忆,一些东西奇迹般地出现了!
现在,毛毛发现她心中的花不仅有她见过的、听过的,而且越来越多。仿佛有成千
上万张时间之花的照片从取之不尽的魔井里升上来似的。每一朵花说出的话都是不同的。
毛毛只顾屏息静听,希望复述出来,甚至希望能一块哼唱。那些话说的是一些非常神秘、
非常奇妙的事情,由于毛毛复述了那些话,所以,她也就理解了那些话的内在含义。
这就是侯拉师傅说的:这些话必先在她心中长大!
难道这一切终了只不过是一个梦?或许这一切根本没有真的发生过?
可是,当毛毛还在那样想着的时候,她看到在前面空地上有个东西在蠕动,啊,那
是一只乌龟,正在从容地寻找着可以吃的野草。
毛毛迅速爬下台阶走到它跟前,在它旁边蹲下来。乌龟只是抬了抬头,用它那双苍
老的黑眼睛打量了一下毛毛,便又继续慢腾腾地吃起草来。
“早上好,乌龟!”毛毛说。
乌龟的甲壳上没有出现回答的字样。
“是你吗?”毛毛问,“昨夜带我到侯拉师傅那里去的是你吗?”
乌龟仍然没有回答,毛毛失望地叹了口气。
“真遗憾,”她自言自语地说,“你只是个普通的乌龟,而不是那个……懊,我把
它的名字忘记了。那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又长又奇怪,以前我从来也没听说过。”
“卡西欧佩亚!”突然,乌龟甲壳上出现了一行闪着微光的字迹。毛毛辨认了出来,
不禁异常惊喜。
“对呀!”她大喊着拍起手来,“就是这个名字!那么就是你啦?你就是侯拉师傅
的那只乌龟?对吗?”
“还能是谁呢!”
“那你为什么开始不回答我?”
“我在吃早饭。”龟甲上显示出这几个字。
“对不起!我并不想打扰你。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呢?”
“这是你的愿望呀!”龟甲上又发出光来,算是回答。
“真奇怪,”毛毛嘟囔着说,“这个我根本想不起来了。可是,你为什么同我一起
来了呢,卡西欧佩亚?”
“我的愿望!”龟甲上出现几个字。
“谢谢!”毛毛说,“你太可爱了。”
“别客气!”接着便又向前爬去。看样子,乌龟要用这句话结束这场奇特的谈话,
去继续它那被打断的早餐。
毛毛坐在石阶上,等候老贝波、吉吉和其他孩子们的到来。她又听见了一直在她心
中鸣响的音乐声。尽管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有人听她唱,她还是越唱声音越响亮,
她的勇气也越来越大,不但有曲调,而且有歌词,歌声直接飞向正冉冉升起的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这
一次,她似乎觉得鸟儿。蟋蟀、树木,甚至那古老的石头都在倾听她的歌声。
毛毛哪里知道,她将很长时间找不到别的听众。她也不知道,这样等下去完全是徒
劳的。
因为她离开这里已经很久了,这期间,世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灰先生们已经相对容易地征服了导游吉吉。
事情是这样的:大约在一年前,就在毛毛失踪的第二天,报纸上刊登了一篇很长的
介绍吉吉的文章,题目是“最后一位真正会讲故事的人”。此外,还报道了什么时候,
什么地点能碰见他,还说他将表演什么什么精彩的节目,希望人们不要错过。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古老的圆形露天剧场。他们想看看吉吉是什么样子,想听
听他讲的故事。这样的好事,吉吉自然不会反对。
他像往常一样,想到哪儿就讲到哪儿,最后托起帽子走来走去,每一次,他的帽子
都装满硬和钞票。不久,一个旅游公司又雇用了他。为了使他本人也成为一个值得一
看的人物,那个公司还额外付给他一笔固定数目的钱。游客乘坐大轿车定期来到这里,
没多久,吉台便只好遵守安排好的时间表,以便使所有付过钱的人都有机会听到他讲的
故事。
但是,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想念毛毛了,因为他的故事已经失去了想象的翅膀。尽
管人们付给他双倍的钱,可他仍然坚持不重复已经讲过的故事。
几个月之后,他已经不必再去那个古老的圆形露天剧场,托着帽子转来转去了。电
台和电视台先后请他去讲故事。现在,他每星期在那里对着几百万听众讲三次,就能挣
一大笔钱。
这样一来,他也就不必住在圆形露天剧场附近了,他搬到了另一个市区,那是富人
和名人居住的地区。他租了一套很大的现代化住宅,房子周围还有一个精心修饰的花园。
他也不再自称吉吉,而是改名叫吉罗拉姆。当然,他也早就不再像从前那样不断地编新
的故事,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干这种事了。
他开始节省自己的灵感了。现在,他有时会把一个念头改头换面编成几个不同的故
事。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答复那些越来越多的提问。有一天,他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情:
他讲了那个只有毛毛一个人听过的故事。
像讲所有其他故事一样,他匆匆地讲完了这个故事,随后就忘得一干二净。大家要
求他继续讲下去。由于讲得太快,他感到有点恍惚,他也不好好想想,就一股脑儿地把
只能对毛毛讲的故事全泄露了出来。他刚刚讲完最后一个故事,就猛然感到自己的脑袋
空空如也,再也编不出什么故事来了。
他害怕重新失去已经取得的成果,所以不得不把所有讲过的故事重复了一遍,只是
更换了姓名,将内容稍稍做了一点改动而已。奇怪的是,好像竟然没有人发现这一点。
总之,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别人提问。吉吉紧紧抓住这一点,就像一个快要淹死的人死死
地抓住一块木板。现在,他发了财又成了名——这不就是他一直梦想的吗?
但是,当他在夜里盖着丝绵被子躺在床上时,常常渴望能够回到另一种生活中去,
在那里可以同毛毛、老贝波和孩子们在一起,在那里他才真的知道应该讲些什么。
然而,回到那里的路已经没有了。毛毛早就失踪了,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回来。起初,
吉吉确实有几次试图找到她,可后来他就没有时间了。他现在有三个勤快的女秘书替他
签合同,记录他口述的故事,为他做广告并安排每天的活动日程,但寻找毛毛的事情总
也提不到日程上来。
吉吉差不多完全变了,但是有一天,他忽然振作起来,决定要好好思索一番。他自
言自语地说:现在,我的话确实有分量,而且有千百万听众。除了找谁还能将事实真相
告诉人们!
我要把灰先生的故事讲给他们听!我要告诉他们,这不是编造出来的,我要请求所
有的听众帮助我寻找毛毛。
他非常想念自己的老朋友,有时会一连好几个夜晚都难以入睡。一天晚上,他终于
决定这样做了。天刚蒙蒙亮,他就坐在自己的大写字台前,打算把这个计划写下来。可
是,第一个字还没写完,电话铃就响了。他拿起听筒,一下子惊呆了。
对方是一个阴阳怪气、灰溜溜的声音,他立刻感到心中升起一股寒气,好像那是从
骨头缝里透出来的一般。
“算了吧,”那个声音说,“我们劝你完全是为你好。”
“你是谁?”吉吉问道。
“这你非常清楚。”那声音回答道,“我们用不着作自我介绍。虽然你本人至今还
没有和我们一起分享快乐,但你已经完全是我们的人了,这一点你不会不明白吧!”
“你们想要我干什么?”
“你现在打算子的事情,我们不喜欢。放聪明一些,别管那件事,听见了吗?”
吉吉鼓足了勇气。
“不!”他说,“我再也不能不管这件事了。我不再是那个渺小的、无名的导游吉
吉了。
现在,我是一个大人物了。咱们走着瞧吧,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那声音发出一阵冷笑。忽然,吉吉的上下牙齿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你什么也不是!”那声音说,“你是我们造出来的,你是个橡皮娃娃,是我们给
你打足了气。如果你惹我们生气的话,那我们就把你身体里的气全放了。你真的以为,
你之所以有今天,完全归功于你自己和你那一点儿小聪明吗?”
“是的,我相信这一点。”吉吉声音沙哑地回答。
“可怜的小吉吉,”那声音说,“你始终不过是一个幻想家。从前,你是戴着可怜
虫吉吉面具的吉罗拉姆王子。现在呢?现在你是戴着吉罗拉姆王子面具的可怜虫吉吉。
尽管如此,你还是应该感谢我们,因为我们使你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这不是真的!’清吉有点结结巴巴地说,“这是谎言!”
“好小子!”那个声音又冷笑起来,“难道你真的要拿什么真相来为难我们?关于
真假,以前你可是说过不少大话。唉,算了吧,可怜的吉吉,假如你非要提事实真相不
可,那你是不会得到好结果的。在我们的帮助下,依靠招摇撞骗成了名。至于说什么事
实真相,你根本不沾边。因此,你还是别管那件事为妙!”
“你们把毛毛藏到哪里去了?”吉吉小声问。
“这你就别操心了,小心别弄坏了你那可爱的小脑袋瓜!你再也不能帮助她了,即
使你现在讲了有关我们的故事也没有用了。推一的结果将是:你所取得的成功会像得到
它的时候那样,转瞬即逝。当然,这要由你自己做出决定,如果你觉得充当英雄和毁灭
自己同样重要的话,我们也不阻拦。但是,如果你如此忘恩负义,就木要再指望我们会
继续向你伸出保护之手。难道名利双收木是更令人愉快吗?”
“当然。”吉吉回答,声音听起来十分压抑。
“你看是不是!那我们就不要再兜圈子了,好吗?最好,你还是继续给人们讲述那
些他们愿意听的故事吧!”“我该怎么做呢?”吉吉费了很大劲才说道,“现在,在这
里,在我知道这一切的地方,我该怎么做呢?”
“我给你出个好主意:不要把你自己估计得那么高。这件事真的和你没有关系。这
样来看问题,你就能把事情做得像以前一样好了!”
“是的。”吉吉凝视着前方讪诚地说,“这样一来……”听筒里传来咋呼一声,对
方已经把电话挂上了。随后吉吉也挂上了电话。然后,他一下扑在面前的大写字台上,
埋头无声地抽泣起来。
从这天起吉吉便丧失了全部自尊心。他放弃了自己的打算,又像往常一样为大家讲
故事了。现在,他感觉自己简直像个骗子。是的,确实是个骗子。从前他的梦幻将他引
向一条虚无piao<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piao<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piao缈的道路,而他也就无忧无虑地任凭幻想把他带到什么地方。但他如今是
在骗人!他把自己打扮成小丑和观众的傀儡,他心里也知道这一点。他开始厌恶自己的
职业了。因此,他的故事变得越来越乏味,越来越伤感。
不过,这并没有断送他的成就,相反人们却称之为一种新的风格,许多人还尽力去
模仿。
虽然这种风格成为时髦,吉吉却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他现在知道这一切应该怪准
了。他什么也没有得到。他已经失去了一切。
他仍然驾驶着小汽车飞快地去赴各种约会,乘坐最快的飞机。不论他走着还是站着,
女秘书们都在不停地记录他口述的,那些改头换面的老故事。正如所有的报纸报道的那
样——
他的故事“多得惊人”。就这样,幻想家吉吉变成了骗子吉罗拉姆。
可是,灰先生要战胜老清道夫贝波就困难多了。
从那天夜里毛毛失踪以后,老贝波一干完活,就来到那个古老的圆形露天剧场,坐
着等待。最后,他终于忍耐不住,也就顾不得吉吉的合理意见了,他决定去找警察。
“这样会好些的。”老贝波自言自语地说,“即使毛毛再次被送进带铁窗的收容所
也比被灰先生抓住好得多。假如她还活着的话,她还可以再次逃出来的,以前她曾经从
那里逃出来过。啊,也许我现在担心的倒是她能否过去。不管怎么说,现在首先得找到
她。”
于是,他来到城边最近处的一个警察所。他在附近转了半天,手里摆弄着帽子,然
后才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您有什么事?”警察问,他正忙着填写一张又长又复杂的表格。
老贝波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里肯定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提吗?”警察一边问一边继续写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毛毛。”老贝波回答。
“一个小孩?”
“是的,一个小女孩。”
“是您的孩子吗?”“不。”老贝波不知所措地回答,“她是,她是我们的孩子,
但我不是她的父亲。”
“一会儿说是,一会儿说不!”警察生气地说,“她究竟是谁的孩子?谁是她的父
母?”
“谁也不知道。”老贝波回答。
“她的户口在哪里?”
“户口?”老贝波说,“哦,我想在我们那儿,我们全都认识她。”
“这就是说她没有户口。”警察叹了口气,肯定地说,“您知道不知道这种事是不
允许的?
我们这就去!那个小孩住在谁家?”
“她一个人住,”老贝波回答,“就是说,她住在古老的圆形露天剧场里,可是现
在她不在那儿了,她失踪了。”
“等一下,’警察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就是说,在城外的废墟里一直住着
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她叫什么?”“毛毛。”老贝波说。
那个警察把这些全记了下来。
“……名叫毛毛,姓什么?清说出她的全名!”
“就叫毛毛,没有姓。”老贝波说。
警察挠了挠下巴,向老贝波投来忧虑的目光。
“这可不行,好人。我很想帮助您,但是,这样无法向上级报告啊。您先告诉我,
您叫什么名字?”
“贝波。”
“贝波……姓什么?”
“清道夫贝波。”
“我问的是您的姓,不是职业。”
“清道夫,也是我的姓。”老贝波耐心地回答。
警察放下笔,用手捂住脸。
“天哪!”他绝望地说,“为什么今天非让我值这个班?”
他站起来,耸了耸肩,强装愉快地对老人微笑着,用护士那种温和的语调说:“这
张表,我们以后再填,现在您先从头到尾讲一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切都是怎
样发生的。”
“一切?”老贝波不解地问。
“就是所有与这件事有关的事情。”警察说,“虽然我要在中午以前填完一大堆表
格,现在根本没有时间,但是,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您仍然可以安静地将;已里话都
说出来。”
他的身子向后一靠,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脸上的表情就像刚刚被放到火上的殉难者
那样。
于是,老贝波开始用他那奇特的方式,战战兢兢地讲起事情的全部经过:从毛毛的
出现到她的特征,一直讲到他亲耳听到的灰先生们在垃圾堆上的对话。
“就在那天晚上,毛毛失踪了。”老贝波结束了他的叙述。
警察忧郁地久久注视着他。
“换句话说,”警察终于开了口,“这里的确曾经有过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小姑娘,
但没有人能够说明她是不是活着被一些来历不明的幽灵所拐走,谁也不知道她被拐到哪
里去了。
不过,情况是否属实也难以肯定。因此,这件事现在只能由警察局来想办法。”
“是的,请您帮帮忙!”老贝波恳求道。
警察向前探了探身,粗暴地说:“对我呵一口气!”
老贝波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还是耸了耸肩膀,顺从地照办了。
警察闻了闻,摇摇头说:“显然您没有喝醉。”
“是的。”老贝波尴尬得面红耳赤。“我从来也没有喝醉过。”
“那您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十分无聊的话?难道您认为警察就这么傻,会轻信这些
无稽之谈吗?”
“是的。”老贝波真心实意地说。
这时,警察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拳打在那张繁琐的表格上。
“够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喊道,“马上给我走开,否则,我就以侮辱长官罪逮捕您!”
“请原谅!”老贝波惊慌失措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出去!”警察吼叫道。
老贝波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此后一连几天,老贝波又找了好几个警察所,遇到的情况基本相同。不是把他轰出
去,就是友好地将他送回家,或者安慰他,以摆脱地的纠缠。
但是有一次,老贝波遇见了一个警长那样的人物,与他的同事比起来,他显得更加
一本正经。他毫无表情地听完事情的整个经过之后,冷冷地说道:“这个老人疯了,必
须查明,他是否会危害社会治安,先把他带到拘留所去!”
老贝波被迫在拘留所里等了半天,然后才被两个警察押上一辆小汽车。他们开车穿
过市区,来到一座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大楼前面,这座大楼的门和窗户都安装着铁栏杆。但这不是老
贝波想象的那样,是监狱或者类似的什么地方,而是一座精神病院。
在这里饱受到彻底的检查,医生和护士对他都很客气,他们既不嘲笑他,也不责ma
他,甚至显示出对他的故事很感兴趣。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自己的故事。虽然他
们从不反驳他,但是老贝波始终觉得他们并不真正相信他的话,他弄不请他们的意图,
反正他们就是不让他走。
每当他问什么时候可以出去时,他总是会得到同样的回答:“很快,目前我们还需
要您。
您知道,检查还没有结束,不过已经有了一些进展。”
老贝波以为这与调查毛毛的下落有关,所以就耐心地等待着。
在一间很大的病房里,睡着许多病人。他被带到一张床边,让他在那儿睡觉。一天
夜里,他一觉醒来,看见在微弱的灯光里,有一个人站在他的床头。开始他只看见烟头
上的那个红点儿,然后才看清那顶硬邦邦的圆礼帽和那个站在黑暗中的人拿着的公文包。
他明白了,这是一个灰先生。他感到一股寒气钻入心窝,他想呼喊救命。
“安静!”那单调的声音说道,“我奉命前来给您提个建议。注意听,让您回答您
再开口!
现在,您总算看到我们的势力已经扩展到什么程度了吧,您是否希望进一步了解,
那就完全取决于您了。您逢人便讲我们的事,这虽然不能伤害我们的一根毫毛,但我们
还是感到不那么舒服。另外,您的假定非常正确,您的小朋友毛毛是被我们监禁起来了。
但您千万别指望会在我们那里找到她,永远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而您为救她所作的一
切努力,恰恰会使那个可怜的孩子处境更糟糕,您的每个努力,都要让她吃尽了苦头,
老伙计,好好考虑一下您以后的所作所为吧!”
灰先生吐出几个烟圈,得意地观察着自己的话对老贝波产生的影响,因为老贝波相
信了他的每一句话。
“为了把话尽可能说得简明扼要,因为我的时间也很宝贵。”灰先生继续说,“我
向您提出下述建议:我把这个孩子还给您,条件是永远木许再泄露我们和我们的工作。
除此以外,我们要求您节省十万小时的时间作为赎金。至于我们怎样来取这些时间,您
就不必操心了,那是我们的事情。您的任务仅仅是节省时间,至于怎样节省,那是您的
事情。如果您同意这个建议,我们就设法让您在最近几天离开这里,如果您不同意,那
就将永远呆在这里,毛毛也将永远呆在我们那里,您好好考虑考虑。我们从来没提过这
样慷慨的建议,这可是头一回,怎么样?”
老贝波咽了两口吐沫,声音嘶哑地说:“同意。”
“您很明智。”灰先生满意地说,“那么,您就要好好记住了:完全保持沉默和节
省十万个小时。我们一得到这些时间,马上就把毛毛还给您。再见吧,老伙计。”
话音未落,灰先生就已经离开了病房。他身后的烟头在黑暗中像鬼火似的闪着暗淡
的光。
从此以后,老贝波不再讲他的故事了。当人们问他以前为什么要讲的时候,他只是
难过地耸一耸肩膀。几天之后,人们便把他送回家了。
不过老贝波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那个他和自己的同事每天领取扫帚和手推车
的楼前大院里。他取出自己的扫帚就进了城,开始清扫街道。
他显得慌慌张张,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喘一口气,扫一下了。现在,他不再热爱这
种工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节省时间。他痛苦而又清楚地知道,这样做不仅否定和背叛
了自己的信念,而且也否定和背叛了自己迄今为止的全部生活。他憎恶自己现在的所作
所为,他病倒了。如果这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就好了。宁愿饿死他也不愿欺骗自己。可是,
这关系到毛毛,他必须把毛毛赎回来,而他所知道的惟一办法就是节省时间。
他日以继夜地清扫街道,不再回家。当他累得疲惫不堪时,就在路边的长凳上,或
者石头上坐一会儿,打个吨,然后便又继续扫起来。他抽空吃饭也是匆匆忙忙,随便什
么,囫囵吞下去了事。他不再回圆形露天剧场旁边的那间小屋。他扫啊,扫啊,过了一
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寒来暑往,秋去冬来,他还在不停地扫啊扫。
春天来而复去,转眼又到夏天。可是贝波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他只是扫啊扫,
一心只想着赶快节省十万个小时,好为毛毛赎身。
大城市里的人们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老头。每当他气喘吁吁地挥动扫帚——好像
那是他的命根子似的——从人们身边经过时,总有人在他的背后伸出手指敲自己的脑袋,
他们认为这个小老头大概是个傻瓜。对老贝波来说,人们的这种看法并不奇怪,所以他
根本就木把这些放在心上。即使有时候人们问他为什么这样匆忙,他也只是稍稍停顿片
刻,胆怯而又悲伤地看着提问者,并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对灰先生们来说,最困难的莫过于将毛毛朋友们当中的那些孩子引进他们的圈套。
毛毛失踪以后,孩子们仍然一有机会就聚集在那个露天剧场的废墟上。他们总能发明出
新的游戏,只要有几个破箱子和纸盒子就能玩上半天。他们在那里面作神奇的世界旅行,
或者用它们盖起城堡和宫殿。他们不断地花样翻新,一个接一个地讲着故事,一句话,
他们玩起来简直就像毛毛在他们中间一样。这一切都以令人惊异的方式说明,好像毛毛
仍然在他们中间。
毛毛会回来的,这些孩子对此从未产生过怀疑。他们闭口不谈这个问题,好像根本
就没有这个必要似的。毛毛属于他们,是他们的神秘中心,不论她在场还是不在场都一
样。
相比之下,友先生们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既然他们不能对这些孩子们施加影响,让他们脱离毛毛,那就只好试图间接地达到
目的了。这就是通过成年人对孩子施加影响。当然不是所有的家长都同意这样做,但适
合充当灰先生助手的人确实不少。此外,孩子们自己的武器现在也被发先生们用来对付
他们的家长了。
有些人忽然想起孩子们搞的游行,他们的横幅标语和标语牌。
“我们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市人说,“越来越多的孩子们无人照管,变得越来越
散漫,这可不行。这不能责怪他们的父母亲,因为现代生活使他们根本无暇过问孩子们
的事。但城市的管理机构应该关心这件事。”
“这样下去确实不行。”另一些人说,“井井有条的交通秩序被这些到处游逛的孩
子搞得乱七八糟,孩子引起的交通事故正不断地增加,在这方面花的钱越来越多,本来
这些钱可以更好地派上别的用场。”
“对那些无人管教的孩子,”还有一些人宣称,“如不进行道德教育,他们将会变
成罪犯。
城市管理机构应该想办法把那些孩子管起来,应该再设立一些收容所,把他们教育
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还有一些人说:“孩子们是未来的人力资源,未来将是一个喷气机和电脑的时代,
那时候需要大批专家和技术人员。可是我们不但没有教育他们,为明天的世界作准备,
反而越来越放纵他们,让他们当中的许多孩子把宝贵的光阴浪费在玩耍中。对我们的文
明来说,这是一个耻辱,是对人类的犯罪!”
这对节省时间的人来说非常有说服力。因为在这座大城市里已经有许多节省时间的
人,所以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说服了市政管理部门,使他们相信对那些孩子采取措施
是必要的。
于是,每一个市区都建立了所谓的“儿童之家”。那是一些高大的楼房,凡是无人
照管的孩子都被送到那里,只有在许可的情况下才能被人接走。
孩子们被严禁在大街上、草坪上或者其他地方玩耍。如果孩子当场被抓住,他马上
就会被送到附近的“儿童之家”。孩子的父母亲也将受到相应的惩罚。
毛毛的朋友们没有一个逃过这个新规定,他们被分开了,从哪个市区来的被送回哪
个市区,他们分别被送进了不同的“儿童之家”。在那里他们自然连想一想那种游戏都
谈不上了。
在“儿童之家”可以玩的游戏,管理人员早有规定,也就是说只准玩那些有助于他
们学习的游戏。这样一来,其他的游戏也就渐渐地被忘记了,而那些游戏曾经使他们感
到非常快乐、受到教育并充满幻想。
孩子们的面孔也一张张渐渐地变得像节省时间的小大人了。他们厌烦地做着人们要
求他们做的事情,感到无聊,。动中充满敌意。即使有时候无人管,他们也想不起来自
己还能做些什么。
此外,他们推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吵吵闹闹——当然不是快乐的吵闹,而是愤怒的、
不顺从的喧嚣。
不过灰先生们并没有亲自去对付那些孩子们。现在,他们在这座大城市里布下了天
罗地网,看起来网眼不但稠密,而且十分结实。即使最聪明的孩子也难以漏网。灰先生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们为毛毛的归来做好了一切准备。
从此古老的圆形露天剧场就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了。
此刻,毛毛正坐在那里的石阶上等待着他们。她回到那里已经整整一天了,始终那
样坐着,等待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来。没有一个人。
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落在地干线上,物体的阴影越拉越长,天气也开始变冷了。
毛毛终于站起来,她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现在谁也想不到给她送点吃的来,这还
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就连吉吉和老贝波今天也一定把她给忘记了。毛毛想,这肯定是一
个疏忽,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偶然,明天会弄清楚的。
她下了台阶,向乌龟走去,乌龟把脑袋缩在壳里正在睡觉。毛毛蹲在它跟前,木好
意思地用手指在龟甲上敲了敲,乌龟伸出脑袋看了看毛毛。
“请原谅,”毛毛说,“很抱歉,把你弄醒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今天整整
一天,我的朋友们一个也没有来?”
龟甲上出现一句话:“现在不会有人来了。”
毛毛看清了,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那好吧。”她把握十足地说,“反正明天会弄清楚的,明天,我的朋友肯定会来
的。”
“再也不会有人来了。”这是乌龟的回答。
毛毛呆呆地对着角甲上的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字母凝视了半天。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终于不安地问道,“我的朋友们出了什么事?”
“都走了。”
毛毛摇摇头。“不,”她轻声说,“这不可能。一定是你弄错了,卡西欧佩亚。昨
天,他们还都来参加我们的大集会,会上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呀!”
“你已经睡了很久了。”这是卡西欧佩亚的回答。
毛毛想起来了,侯拉师傅曾经说过,她必须像地里的种子那样睡上一个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年①。
当她表示同意时,并没有想到那可能是多长时间。现在,她想起来了。
“我睡了多长时间呢?”她低声问。
“一年零一天。
毛毛过了半天才明白这个回答的含义。
“可是,老贝波和吉吉,”毛毛断断续续地说,“他俩肯定还在等我!”
“现在没有人等你了。”这几个字出现在龟甲上。
“这怎么可能呢?”毛毛的嘴唇都有点儿颤抖了,“简直难以置信,难道这一切就
这么完了吗?——原来的一切……”龟甲上出现一个词儿:“已成往事。”
毛毛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个词儿所包含的巨大分量。她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
样沉重。
“可是,我,”她不由自主地小声说,“我还在这儿她真想痛哭一场,但却哭木出
来。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乌龟正在触摸自己的一只脚丫子。
“我在你身边!”几个字出现在充甲上。
“对,”毛毛勇敢地微笑了,“对,卡西欧佩亚,还有你在我身边,我很高兴。来,
我们睡觉去。”
她抱起乌龟,爬进墙上的洞口,来到下面她自己的房间里。借着夕阳的微光,毛毛
看到屋里的一切同她离开时一样(当时,老贝波将她的屋子又收拾过了)。但是到处都
是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
在那个用箱子板做的小桌子上,有一封信立着靠在铁盒子上。信上也覆盖着蜘蛛网。
信封上写着“毛毛收”。
毛毛的心跳开始加快,她还从来没有收到过信。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然
后才撕开信封,抽出一张纸片。“亲爱的毛毛!我已经搬家了。你回来以后,请马上去
找我。我非常担。。你。你不在,使我很难过。但愿你没有出什么事。如果你饿了,就
去找尼诺,他会把账单寄给我,我会全部付清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听见了吗?其
余的一切,尼诺会告诉你。继续爱我吧!我也继续爱你!
你永远的上士”虽然吉吉费了九牛二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之力才把这封信写得既漂亮又清楚,但毛毛
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她刚读完信,最后一道日光就消失了。毛毛
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她托起乌龟,把它放在床上,让它紧挨着自己。她钻进落满尘土的
被窝,小声说,“你瞧,卡西欧佩亚,我并不孤独。”乌龟似乎已经睡着了。毛毛在读
信时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封信在这儿几乎放了将近一年,这真是她没有想到的事。她把
信纸贴在脸上,现在她不再感到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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