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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毛毛寻找她的朋友,一个敌人来找毛毛
“不知为什么,”有一天毛毛说,“我总觉得,我们的老朋友好像到这儿来得越来
越稀少了似的,有些人,我已经很久没见了。”
导游吉吉和清道夫贝波坐在她身旁那个长满野草的废墟石阶上,正望着落日出神。
“是啊。”吉吉想了一下说,“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想听我讲故事的人也越来越少
了,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会出什么事呢?”毛毛急忙问。
吉吉耸了耸肩膀,若有所思地用唾沫擦去了他刚才乱划在一块小石板上的字母。这
块小石板是几个星期前者贝波在一个垃圾桶里捡到并带回来给毛毛的。当然,石板不是
新的,而且摔成两半,中间还有一条大裂缝。不过,除此以外,它还是很好用的。从那
天起,吉吉每天用这块小石板教毛毛认字母。由于毛毛记性很好,现在她都能够看书了,
只是还写不好字。
清道夫贝波琢磨了半天毛毛的问题,慢条斯理地点着头说:“是的,是真的,越来
越近了。在城市里,到处都是,我早就感到奇怪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毛毛问。
老贝波想了想说:“不是好事。”
又过了一会儿,他补充说:“天要变冷了。”
“这算什么事?”吉吉说,同时安慰地用一只手臂搂住毛毛的肩膀,“不过,来这
里玩的孩子却越来越多了。”
“是的,就是这个原因,”老贝波说,“就是这个原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毛毛问。
老贝波考虑了很久,终于回答道:“他们不是因为我们的缘故才来的,他们只是要
找一个避难所。”
他们三个人一起看着圆形露天剧场中间那个圆圆的草坪。许多孩子正在那里进行一
场新式的球赛,这是他们今天下午发明的。
他们当中有几个是毛毛的老朋友:戴眼镜的男孩保罗,小姑娘玛丽亚和她的小妹妹
德德,那个胖墩墩、声音尖细的男孩叫马西莫,另一个看上去脏乎乎的男孩叫弗兰科,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几个最近新来的孩子。有一个是今天下午才来的。看起来真的像吉
吉说的那样:他们人数在一天天地增多。
来了这么多小伙伴,毛毛本来是很高兴的。不过新来的孩子大都不会玩。他们很快
就怏怏不乐地散开了,有的无聊地望着四周,有的注视着毛毛和她的朋友。有的孩子还
故意捣乱,毁坏东西,或者和别人争吵打架。当然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因为毛毛会
对他们产生影响,使他们也能想出好的主意,玩得高兴。可是,因为每天都有新来的孩
子,有的甚至是从其他市区来的,所以,上面说的那些不好的现象还是经常不断地发生。
正如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几个捣蛋鬼就扰和得大家不得安宁。
不过,还有一点使毛毛不能理解的,就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出现的情况。这种情况愈
来愈频繁。新来的孩子们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玩具,那些东西都不能玩,比如一辆遥控坦
克,可以让它开来开去,除此以外,它便毫无用处。或者一枚宇宙火箭,它会沿着一圈
轨道呼啸着转圈子,此外也没有别的玩法。或者一个小机器人,他那双红红的眼睛忽闪
忽闪的,脑袋也转来转去——可是它没有其他用处。
自然,这都是非常贵重的玩具,毛毛的朋友们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东西——毛毛本
人就更没有了。尤其是所有这些玩具直到每一个最细小的部位都是那么完善,因此根本
不需要人再有什么想象。就这样,孩子们在那儿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人迷地同时又
厌烦地望着某一件玩具。那些玩具,有的不断地发出隆隆声,有的眨巴着眼睛,有的转
着圈子发出呼啸声——面对这些玩具,他们什么也想象不出来,最后便又玩起他们的那
些从前的游戏。他们觉得从前的那些游戏,只要有一两个纸盒子,一块破桌布,一个毁
鼠堆,或者一把小石子就足够了。玩这些东西,他们可以展开丰富的想象力。
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今天晚上的游戏也不成功似的,孩子们没有像往常那样一个
游戏接一个游戏地玩,最后他们都围着吉吉、老贝波和毛毛坐了下来。他们渴望着吉吉
也许会给他们讲个故事,但吉吉没有讲。那个今天第一次来的年龄小些的男孩子因为带
来一台手提式收音机,所以就坐在离其他人稍远些的地方。他把收音机开得很响,收音
机里正在播送广告。
“你能不能把你那个小匣子的声音拧小点儿?”那个不大整洁的男孩子弗兰科用一
种威胁的口吻问道。
“我不懂你的话。”那个陌生的男孩说,嘴角上透出一丝冷笑,‘戏的收音机就这
么响。”
“马上拧小点儿。”弗兰科叫喊着,忽地站了起来。
那个新来的小男孩脸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变得有些苍白,但他仍然很固执地回答:“你凭什么干涉我,
谁也没有权力。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把收音机开得这么响。”
“他说得对。”老贝波说,“我们不应当禁止他,我们顶多只能请求他。”
“他应该到别处去。”弗兰科气愤地说,“整个下午,我们的情绪都被他影响了。”
“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老贝波一边回答,一边透过他那副小眼镜友好地注视着
那个新来的小男孩,“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那个陌生的小男孩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他自动地把收音机的声音拧小了,同时
将头转向一边。
毛毛走到他跟前,默默地坐到他身旁,于是他关上了收音机。
四周静寂了一会儿。
“吉吉,给我们讲点什么好吗?”另一个新来的孩子央求道,“讲个故事吧,求求
你啦!”
其他孩子也争先恐后地喊起来,“讲个有趣的故事!——不,讲个紧张的故事!—
—不,讲个童话!——还是讲个惊险的吧!”
但吉吉却不想讲,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我宁愿听你们讲。”吉吉最后说,“给我讲一讲你们自己,你们在家里都干什么,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那些孩子都不做声了,他们的面孔突然都变得冷漠而又悲哀了。
“我们家有一辆非常漂亮的小汽车。”终于听到一个小孩说道,“星期六,我爸爸
妈妈只要有时间就擦车。如果我听话,我可以帮助他们。将来我也要有一辆那样的小汽
车。”
“可是,”一个小姑娘说,“我现在每天都可以去看电影,只要我愿意,因为这样
一来,我就被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可惜这是因为爸爸妈妈没有时间照看我。”
过了不大一会儿,她又接着说:“但是,我不愿意被送到那个安全的地方去,所以
我就偷偷地到这儿来了。我把看电影的钱都攒起来,等我攒够钱,我就买一张火车票,
到七个小矮人那里去!”
“你真傻!”另一个孩子喊道,“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七个小矮人。”
“就是有!”小女孩执拗地说,“我在一本旅游说明书上就看见过。”
“我已经有十一张童话唱片了。”一个小男孩宣布,“我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
听。以前我爸爸每天晚上下班以后,总要给我讲点什么,那时候多好啊!现在,他什么
也不讲了,也许他太累了,也许他没有兴趣。”
“你妈妈呢?”小姑娘玛丽亚问。
“她现在也整天不在家。”
“是的。’玛丽亚说,“我们家也这样,幸好有德德和我在一起。”她亲了一下坐
在腿上的小妹妹,又接着说:“我每天放学回家,光热饭,再做作业,然后……”她耸
了耸肩膀,“是的,然后,我们就四处乱跑,直到天黑才回家。我们常常到这儿来。”
孩子们都点头表示赞同,因为他们的情况或多或少都相似。
“父母亲不再管我,本来我是非常高兴的。”弗兰科说,但是,他看起来一点儿也
不高兴,“否则的话,他们又要开始争吵,我就又要挨打了。”
这时候,那个带手提收音机的小孩忽然转过身说:“我现在得到的零花钱比以前多
多了!”
“不错!”弗兰科回答说,“他们这样做,就是要把我们打发走!他们不再喜欢我
们了,但他们也不再喜欢自己了。他们对什么都没有兴趣,这就是我的看法。”
“不对!”新来的那个小男孩生气地嚷了起来,“我的父母亲很喜欢我,可是,他
们没有时间陪我玩,那有什么办法,事实就是这样。他们现在送给我这台很贵的手提式
收音机,就是一种爱的证明——难道不是吗?”
大家都不吭声了。
突然,那个一下午都在捣乱的小男孩哭了起来。他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不住地用
那只小脏手擦眼泪,但泪水仍然从他那被抹黑了的脸颊上一道道地流了下来。
其他孩子,有的同情地看着他,有的低头瞧着地面。现在,他们理解他了,本来他
们的心情就是完全一样的,都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是啊。”过了很久,老贝波又说,“天快要冷了。”
“也许我们以后不能再到这儿来了。”戴眼镜的保罗说。
“到底是为什么呢?”毛毛惊异地问。
“我父母亲说了,”保罗解释说,“说你们都是些游手好闲的人,是懒汉。说你们
从亲爱的上帝那里偷走了时间。所以你们有那么多时间。他们还说,因为你们这样的人
越来越多,所以别人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我不应该到你们这里来,要不我就会和你们
一模一样了。”
又有几个孩子点了点头,因为也有人对他们讲过类似的话。
吉吉巡视了一下其他的孩子,问道:“你们相信我们是那种人吗?那你们为什么还
偏偏要到这里来呢?”
过了一会儿,弗兰科说:“对我来说,这样说无所谓,我父母亲甚至说我将来一定
会成为一个强盗,我站在你们一边。”
“原来是这样!”吉吉说着扬了扬眉毛,“那么说,你们也认为我们是游手好闲的
人了?”
孩子们不知所借地盯着地面。最后,保罗试探地直视着老贝波。
“我父母亲可不会撒谎,”他轻轻地说,随后又用更轻的声音问道,“难道你们不
是那种人吗?”
这时,年迈的清道夫站了起来,把他那瘦弱的身子尽可能挺得直直的,将三个手指
伸向空中:“我从来没有——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偷过亲爱的上帝或者同类的哪怕是一点
点时间。
我起誓,这是真的,上帝保佑!”
“我也没输过!”毛毛接着说。
“还有我,我也没偷过!’精吉严肃地说。
孩子们都被深深地打动了,一个个都默不作声。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三个朋
友的话。
“现在,我还想再对你们说点什么。”吉吉继续说,“从前人们总是愿意到毛毛这
里来,为的是让她听他们说话,同时他们也会重新找回自己,你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
思。可是,他们现在不大关心这件事情了。从前,也有许多人喜欢来听我讲故事,这样
他们就可以忘掉自己。可是他们现在也不再需要这样做了。他们说,他们再也没有时间
去干这种事,不过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关心你们。你们觉察到了吗?他们为什么没
有时间了,这可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啊!”
他眯起眼睛,点点头,又接着说:“前不久,我在城里碰到一个老熟人,他叫弗西,
是个理发师。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这次见到他时,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他的变
化太大了,精神烦躁,怨天尤人,郁郁寡欢。原来他可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他唱歌可
好听了。对任何事情,他都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对这些事情,他现在忽然没有时间了。
他不再是弗西,而仅仅是他自己的影子了,你们听懂了吗?如果只有他一人这样,我会
毫不迟疑地认为他有点精神失常了。但是,无论往哪儿看,到处都会看到这样的人。他
们的人数正在不断地增加,现在,甚至连我们的老朋友也开始这样了!我真的想问一问,
是不是有一种会传染的癫狂病?”
老贝波点头表示赞许。“说得对。”他说,“肯定有一种传染病。”
“那么,”毛毛异常惊恐地说,“我们必须帮助自己的朋友们!”
当天晚上,他们一起商量了很久,看看他们能做点什么。但是,他们一点也没有想
到灰先生和他们那些不知疲倦的工作。
从第二天起,毛毛就开始寻找她的老朋友了,她要问问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不再来找她了?
她首先去找泥瓦匠尼科拉。毛毛非常熟悉他住的那座房子顶层的小屋,但他不在家。
住在那座房屋里的人只知道,他正在市区另一边的一个很大的建筑工地上干活,钱挣得
很多,现在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非常晚,而且常常显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人们
根本无法再与他和睦相处了。
毛毛决定等他,于是就坐到门口的台阶上。天渐渐地暗下来,毛毛不知不觉地睡着
了。
当她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嘶哑的歌声惊醒时,大概已经是半夜了。那个摇摇晃晃
地爬上楼梯的人正是尼科拉。他看到门口的孩子后,惊愕地站住了。
“喂,毛毛!”他含糊不清地嘟叹着说。当他发现毛毛正注视着他时,越发感到难
为情了。“真的是你呀!你到这儿来找谁?”
“找你呀。”毛毛怯生生地回答。
“啊,我还以为你是谁呢!”尼科拉一边微笑一边摇头,“深更半夜到这儿来,就
是为了看你的老朋友尼科拉。是啊,我也早就应该去看看你,可是,我根本没有时间去
办这种……
私事。”
他飞快地打了一个手势,便重重地坐到毛毛身旁的台阶上。
“你说什么,你问我这里现在出了什么事情,是吗?是的,孩子!真是不同以往了,
时间本身发生了变化。在我现在干活的那个地方,人们提出要以另外一种速度干活,要
同魔鬼一样快。我们盖楼,每天都要盖整整一层,一天一层。是的,这和以前比,可是
大不相同了!
现在的一切,甚至每一个动作都是安排好了的,你懂吗,从开始一直到最后…··”
他不停地说着,毛毛全神贯注地听着。毛毛越是专心地听,他的话就越显得没有热情。
突然他不说了,他用那长满老茧的手抹了一把脸,说:“全是胡说八道。”忽然,
他又悲哀地说道,“你看,毛毛,我又喝多了。我承认,现在我常常喝得醉因醉的。可
是,不这样我就无法坚持在那儿工作。对一个老实的泥瓦匠来说,这是违背良心的。灰
浆里掺的沙子太多,你明白吗?顶多撑上四五年,到时候,人们只要一咳嗽,墙皮就会
一块块地往下掉。全是糊弄事,活活地欺骗人!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们
盖的那些楼房,那哪叫楼房啊,那——那——那纯粹是装人的仓库!真让人感到恶心!
可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挣钱,除此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是啊,时代
在变。过去我根本不是这样,那时候,每当我看到自己盖的房子,总是感到很自豪。可
是,现在……等我挣够了钱,我就放弃这个工作,干别的去。”
他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地注视着地面。毛毛只是听着,一言不发。
“也许,”过了一会儿,尼科拉又轻轻地接着说,“我真的应该到你那儿去一趟,
把一切都讲给你听。是的,我的确应该去。我们一言为定,明天怎么样?要不,后天更
好些?啊,我得看看,能不能把时间安排开。不过我肯定会去的。就这样说定了,好
吗?”
“一言为定!”毛毛回答,她心里感到轻松了些。然后他们就分手了,因为他俩都
感到很疲倦了。
可是,尼科技第二天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来。他根本就没露面,也许他真的再也
没有时间了。
毛毛接着拜访的是小酒店的老板和他的胖老伴儿。他们那座很小的老房子坐落在旧
城根上,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墙上布满了雨水的斑点,门口有一个葡萄架。像以往那样,毛毛绕到后
面,径直向厨房门口走去。厨房的门敞开着,毛毛从老远就听到尼诺和他妻子李莉安娜
激烈的对话。
李莉安娜正在灶边忙活,看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锅,她那张胖胖的脸上汗水在闪闪发
光。尼诺打着手势对她说着什么,他们最小的孩子正坐在角落一个婴儿筐里大哭不止。
毛毛轻轻地坐到那个婴儿身边,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轻轻地摇着,直到孩子安静下
来为止。夫妻俩中止了舌战,一起向这边转过头来。
“啊,毛毛,原来是你呀。”尼诺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又见到你真是太好
了!”
“你想吃点什么?”李莉安娜问毛毛,还有点怒气未消。
毛毛摇摇头。
“你到底想吃什么呢?”尼诺烦躁不安地说,“我们现在确实没有时间陪你。”
“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毛毛小声地回答,“为什么你们那么久不到我那里去了?”
“我也不知道。”尼诺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说,“我们现在真的有许多事情要操
心。”
“对。”李莉安娜大声说,同时把小锅弄得叮当响,“他现在的确是有别的事情要
操心。
例如,怎样把那些老顾客赶出去,这就是他要操心的事情!毛毛,你还记得那些老
人吗?他们以前总是坐在墙角的桌子旁。他把他们撵走了!他把他们推出去了!”
“我没有这样做!”尼诺为自己辩护着,“我只是有礼貌地请求他们另外找一个饭
馆。作为店老板,我有这个权利。”
“权利!权利!”李莉安娜气冲冲地说,“这种事请你也真能干得出来,这样做,
既不通人性,又卑鄙下流。你很清楚,他们找不到别的饭馆,再说,他们在我们这儿,
从来也没有妨碍过别人!”
“他们当然没有妨碍过别人!”尼诺嚷嚷起来,“可是,只要那些胡子拉碴的老家
伙呆在这里,那些体面的、付得起账的顾客就不会光临。你以为他们会喜欢那些老东西
吗?那么一杯便宜的红葡萄酒,他们中的人当然还都能买得起,可是,我们就什么也赚
不到了!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也发不了财!”
“到现在为止,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好。”李莉安娜回答。
“对,只是到现在为止!’无诺激动地说,“你很清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房东
提高了房租,我现在必须比从前多付三分之一的钱。所有的东西,样样都长了钱。如果
我把这个小酒店当作老弱病残的贫民收容所,那我又到哪里去弄到钱呢?我为什么应该
照顾别人?谁来照顾我呀!”
胖李莉安娜把一只平底锅当卿一声重重地摔在炉灶上。
“我告诉你。”她喊着,同时把双手叉在宽大的臀部上,“在你所说的那些可怜的
老弱病残者当中,也有我的叔叔埃托雷!我不许你辱ma我们家的人!尽管他不像你的付
得起账的顾客那样有钱,但他可是一个正直而又善良的人介“埃托雷可以回来!”尼诺
姿态很高地回答道,“我已经对他说过,只要他愿意,就可以留下来,可是他不愿意
呀。”
“没有他的老朋友,他当然不愿意!你想想,难道他愿意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角落
里吗?”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尼诺大声喊叫起来,“无论如何,我不愿意只是为了照顾
你的叔叔埃托雷,一辈子当一个名声不大好听的小酒店老板!我也要干出点名堂来。难
道这也是一种罪过吗?我要使这个小酒店兴旺发达起来!我要在这个小酒店里干出成绩
来!我这样做不光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你难道不理解这一点吗,
李莉安娜?”
“理解。”李莉安娜冷冰冰地说,“如果只是这样无情无义,如果已经开始这样,
那可没有我的事!总有一天我也会走的。随便你怎么干好了。”
这时候,孩子又开始哭起来,她从毛毛手上接过孩子,大步走出厨房,尼诺半天没
说话,他点着一支烟,用手指捏着,转动着。
毛毛注视着他。
“是的。”他终于又开口说道,“那些人都是好人,其实我也挺喜欢他们的,你知
道吗,毛毛?很遗憾,我……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是时代变了呀!”
“也许李莉安娜是对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自从那些老人离开以后,酒店显
得陌生多了,到处都冷冰冰的。你懂吗?我自己也感到无法忍受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
么办。不过,今天人人都是这么做的,为什么我一个人要与众不同呢?难道你认为我不
应该这样做吗?”
毛毛微微地点点头。
尼诺端详着她,也点了点头。然后,他俩都笑了。
“你来了,这很好,我已经完全忘记了,以前,我们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总是说:
找毛毛去!——不过,现在我又要去了,我要和李莉安娜一起去。后天我们休息,我们
后天去,你同意吗?”
“同意。”毛毛回答。
尼诺又在毛毛的口袋里装满了苹果和橘子,送毛毛回家去了。第三天,尼诺和他的
胖妻子真的来了,他们抱着小孩,还给毛毛带来一小筐好吃的东西。“毛毛,你能想到
吗?”
李莉安娜容光焕发地说,“尼诺还真的到埃托雷和那些老人那里去过了,还向他们
道了歉,请求他们重新回到我们店里来。”
“是的。”尼诺微笑着补充说,同时挠了挠耳朵根,“他们现在全都回来了——虽
然我的小酒店不会因此发达起来,但是我现在又快活了。”
他大笑起来。
“这样下去,我们的日子会过得不错的,尼诺。”李莉安娜说。
那是一个美好的下午,他们临走时还答应过几天再来。
就这样,毛毛一个接一个地拜访她的老朋友。她去找那个木匠,当初,他曾经用箱
子板给她钉过小桌子和小椅子;她去找那些妇女们,她们曾经给她搬来一张小床。总之,
她看望了所有的向她讲述过自己心事的老朋友。当时,他们因为说出了心里话,有的人
明白了自己的过错,有的人变得更加坚定,有的人变得更快活了。现在他们都答应要回
到毛毛那里去。
不过,他们当中有些人没有信守诺言,也许他们有困难,实在抽不出时间。但是,
许多老朋友真的又回到毛毛身边来了。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和从前一模一样了。
然而,毛毛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的行动阻碍了友先生去实现他们的计划,这是他
们不能容忍的。
不久以后,在一个炎热的下午,毛毛在废墟的石头台阶上捡到一个布娃娃。
现在,经常发生这种事,孩子们常常把那些根本不会玩的昂贵的玩具忘在这里,或
者随便扔掉,不要了。可是,毛毛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市娃娃是哪一个孩子的。她感到
很奇怪,因为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布娃娃。
她几乎和毛毛一样高,样子十分逼真,猛一看,人们会以为那真的是一个小孩呢!
可是仔细一看,她并不像一个孩子,而是像一个时髦的少女,或者说更像一个商店橱窗
里的时装模特儿,身上穿着一件红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上衣,下面配一条短裙,脚上穿一双细高跟小皮
鞋。
毛毛被她迷住了,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她。
过了一会儿,当毛毛用手抚摸她的时候,布娃娃竟然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嘴唇,用
一种像是从电话里传来的尖细的声音说起话来:“你好,我叫比比格尔,一个完美的布
娃娃。”
毛毛吓得倒退了好几步,然后不由自主地回答:“你好,我叫毛毛。”
布娃娃又动了动嘴唇说:“我属于你了。有了我,人人都会嫉妒你的。”
“我不信你属于我。”毛毛说,“我认为,一定是什么人把你丢在这儿了。”
她抱起布娃娃,把她高高地举起来。这时,布娃娃的嘴唇又动了动,说:“我现在
想要更多的东西。”
“是吗?”毛毛一边说一边想,“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适合你玩的东西。不过请等一
下,我让你来看看我的东西,然后,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毛毛抱着布娃娃爬进墙洞,来到下面她住的房间里。她从床底下拉出一个装有各种
小宝贝的盒子,把它放在比比格尔面前。
“这儿,”毛毛说,“这就是我的全部宝贝,你喜欢什么,只管说吧!”
她让比比格尔看了一片五颜六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漂亮羽毛,一颗带有美丽纹路的石子,一颗金黄
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纽扣,一小块彩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玻璃。布娃娃一声不响,毛毛轻轻地碰了碰她。
“你好。”布娃娃尖声尖气地说,“我叫比比格尔,一个完美的布娃娃。”
“是的。”毛毛说,“我知道了,你不是要挑选一件东西吗?这里有一个美丽的粉
红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贝壳,你喜欢吗?”
“我属于你了。”布娃娃回答,“有了我,人人都会嫉妒你的。”
“是的,你已经说过了。”毛毛说。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东西,那我们一起玩好吗?”
“我现在想要更多的东西。”布娃娃又重复了一遍。
“我再也没有什么了。”毛毛回答。她抱起布娃娃,重新爬到外面来。她让那个完
美无假的比比格尔坐在地上,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来。
“我们现在开始玩,假装你来拜访我。”毛毛建议。
“你好。”布娃娃说,“我叫比比格尔,一个完美的布娃娃。”
“你来看我真是太好了!”毛毛回答,“尊敬的女士,您究竟从哪儿来?”
“我属于你了。’扎比格尔继续说,“有了我,人人都会嫉妒你的。”
“哎呀,听着。”毛毛说,“如果你总是颠来倒去说这样相同的话,那我们就木可
能再玩下去了。”
“我想要更多的东西。”布娃娃回答,闪动的睫毛发出金属般的撞击声。
毛毛试着和她玩别的游戏,她想出一个,一个,又一个,但是都不成。她再也想不
出什么游戏了。是呀,如果这个布娃娃根本不会说话,那么毛毛还可以替她回答问题,
这样一来,就会有一次最美好的谈话。但是,每一次谈话都被比比格尔的话打断了。
过了一会儿,毛毛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因为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十分陌生,
所以,过了好久,她才意识到,那就是无聊。
毛毛感到无可奈何了,她真想干脆把市娃娃丢在这里,自己去玩别的游戏,但不知
道什么缘故,毛毛又舍不得离开她。
最后,毛毛只有这样愣愣地坐在那儿,看着布娃娃,而布娃娃也坐在对面,用她那
双无神的蓝眼睛盯着毛毛,好像他们彼此都被人用催眠术催眠了似的。
后来,毛毛主动地把目光从布娃娃身上移开了,但她却被吓了一跳,原来不知道什
么时候,一辆豪华的小汽车已经停在她的身旁。那是一辆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小汽车,车里坐着一位
先生,只见他穿着一件蜘蛛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外衣,头戴一顶硬邦邦的灰礼帽,嘴上叼着一根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
的细细的雪茄,他的脸也是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
这位灰先生肯定已经观察她很久了,此刻正在微笑着向毛毛点头。尽管这时候正值
酷热的中午,连空气都在烈日下闪烁,但毛毛仍然打了一个寒颤。
灰先生打开车门,下了车,向毛毛走来,手里拿着一个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公文包。
“你的布娃娃真漂亮!’农先生用一种奇特而又单调的声音说道,“你的小伙伴们
一定会妒忌你的。”毛毛只是耸耸肩膀,没做声。
“这个娃娃一定很贵吧?”灰先生又问。
“我不知道。”毛毛为难地小声说,“这是我捡来的。”
“你可不要这样说!”灰先生接着说,“我觉得,你是一个真正的幸运儿。”
毛毛仍然沉默不语。她把那件又肥又大的男夹克紧紧地裹在身上,因为她感到越来
越冷了。
“当然我也没有那种印象。”灰先生干巴巴地微微一笑说道,“好像你特别高兴似
的,好孩子。”
毛毛微微点点头,表示并不感到交了什么好运。猛然间,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好像一切快乐都要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似的——是的,好像她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快乐
似的。她觉得,过去认为是快乐的一切东西,都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同时,她还感觉
到,仿佛有一种声音在警告她。
“我已经看了你半天了。”灰先生接着说,“我觉得,你压根儿就不知道怎样和这
样一个神奇的市娃娃一块玩。要我玩给你看吗?”
毛毛诧异地看着那个男人,点了点头。
“我想要更多的东西。”布娃娃突然尖叫起来。
“怎么样,你瞧瞧,小姑娘,”灰先生说,“她甚至亲自向你要东西了。和这样一
个神奇的布娃娃一块儿玩,当然不能像和别的小朋友一块玩那样,这是很清楚的。要是
那样的话,她也就不会呆在这儿了。如果你想和她一块儿玩得痛快,你就得给她点什么。
记住这一点,小姑娘!”
他向汽车走去,打开后备箱。
“首先,”他说,“她需要许多衣服,比如,这里有一件惹人喜爱的晚礼服。”
他把那件衣服拉出来,扔给毛毛。
“这是一件真正的水貂皮大衣,这是一件丝绸的睡袍,这是一件网球衫,这是一件
游泳衣,这是一套骑马服。一套睡衣睡裤、一件内衣、一件连衣裙,一件,又一件,还
有一件…·”他把这些东西一件接一件地扔到毛毛和布娃娃之间,慢慢地在那儿堆成一
座小山。
“好了。”他说着又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有了这些东西你才能和她玩上一会儿,
对不对,小姑娘?可是,过几天以后,这也会变得无聊的,你认为是这样吗?是的,那
你就得有更多的东西给你的布娃娃。”
他重又探身到后备箱里去取东西并把它们扔到毛毛面前。
“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蟒皮小手提包,里面装有真正的小口红和小粉盒。这是一架
小巧玲现的照相机,这是一副网球拍,这是一台玩具电视机,而且还真能看电视。这儿
还有一副手铜、一串项链、一对耳环、一把玩具左轮hand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一双小丝袜裤、一项羽毛礼
帽、一顶草帽、一顶春天戴的小帽、一根高尔夫球小曲棍、一本小支票簿、一个小香水
瓶,洗澡用的盐和香水喷子……”他停了一会儿,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毛毛,此刻,毛毛
正像瘫痪了似的坐在那一大堆东西中间。
“你看见了吧。”灰先生继续说下去,“这很简单,人们必须有越来越多的东西,
这样才永远不会感到无聊。也许你想,完美的比比格尔总有一天会拥有一切,那时候,
她仍然会感到无聊的。不,小姑娘,不用担心!这儿我们为比比格尔找到了合适的伙
伴。”
这时候,他从后备箱里又取出一个市娃娃。这个布娃娃和比比格尔一样高,一样完
美,不同的只是,这个市娃娃是男的。灰先生把他放在比比格尔身旁解释说:“这个布
娃娃叫布比保艾!他也有无穷无尽的东西。当这一切都变得无聊时,那以后比比格尔还
会有一个好朋友,她也有各种十分合身的衣服。布比保艾也有与自己合得来的朋友,他
们又各有自己的男朋友和女朋友。你看,这样一来,你也就永远木会感到无聊了,因为
你所希望的东西,总是会有的,而且是无穷无尽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小汽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又一个市娃娃,好像那里面装着无数
的布娃娃似的。他把这些布娃娃放在毛毛周围,可是,毛毛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惊恐地瞅着那个灰先生。
“现在你懂了吗?”灰先生问,他嘴里吐出一团团烟雾。“你现在知道怎样和这些
布娃娃一块儿玩了吧?”
“知道了。”毛毛回答,她感到冷,开始打起哆嗦了。灰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又吸
起烟来。
“现在,你也一定想得到所有这些可爱的东西,对吗?那好吧,小姑娘,我把这些
东西都送给你啦!你将会得到这一切——但不是一下子得到它们,而是一个一个地得到,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以后,你还会得到越来越多的东西。你什么也不用干,你只管
与他们一起玩就是了,就像我刚才给你解释的那样。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友先生微笑着等待毛毛的回答。可是,毛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神情严肃地望着他。
灰先生急忙补充说:“以后,你就不再需要以前的那些朋友了,明白吗?所有这些美好
的东西都属于你了,你还会不断地得到更多的东西,这足够你玩的了,对不对?你喜欢
这样吗?你喜欢这个神奇的布娃娃吗?不管怎么说,你是喜欢她的,对吗?”
毛毛隐约感到自己正面临一场斗争,是的,她已经身不由己了。但是,她不清楚这
场斗争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谁处在这场斗争之外。因为她听这个不速之客说得越
久,就越感到与布娃娃在一起没有什么两样。她仿佛听见一个人在讲话,也能听清他说
的什么,但却不知道那个人在什么地方。她摇了摇头。
“怎么啦,怎么啦?”灰先生急忙问,同时扬起了眉毛,“你还不满足吗?怪不得
人们都说今天的孩子太不知足呢!你能不能告诉我,除了现在这个完美的市娃娃你还想
要什么?”
毛毛一边看着地面一边思考着他的问题。“我想,”她轻声说,“别的孩子们是不
会喜欢她的。”
灰先生听了毛毛的话,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像布娃娃一样呆呆地望着前方。最后,
他强打精神,冷冷地说道:“别人喜欢不喜欢无关紧要。”
毛毛直瞪腾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灰先生使她感到害怕,尤其是他的目光寒
气逼人。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也使毛毛感到难过。
“可是我爱我的朋友们。”毛毛说。
灰先生好像忽然得了牙疼病似的,面孔扭曲起来,但他马上克制住自己,脸上露出
一丝刻薄的微笑。
“我认为,”他以一种温柔的语调说,“我们应该好好地谈一谈。这样你就知道问
题出在哪儿了。”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小笔记本,翻阅着,终于找到毛毛的名字。
“你叫毛毛,对不对?”
毛毛点点头。灰先生合上笔记本,又把它装进口袋里,然后叹了口气。在毛毛面前
的地上坐下。半天过去了,他仍然一言不发,只是若有所思吸着那根细细的雪茄。
“毛毛,现在,你好好听我说。”他终于开了口。毛毛一直在努力地倾听,她感到
比听任何人的讲话都费劲。以前,她听别人讲话的时候,稍不留神,也会岔到别的话题
上去,误解了别人的意思,因此忽略了别人的真正用意。但要听懂这位不速之客的谈话
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无论她怎样努力,总有一种要陷入黑暗之中的空虚感,好像这
儿根本就没有那样一个人似的。她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在生活中推一起决定作用的东西。”灰先生继续说,“就是看人们做出了什么成
绩,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和得到了什么,在这些方面谁能比别人强。其他的东西,像友
谊啦、爱情啦、荣誉啦等等,就会从天而降。而你却认为,你爱你的朋友们。现在,我
们必须非常实际地谈谈这个问题。”
灰先生向空中吐出一串烟圈。毛毛把她那双赤脚缩进外衣里,并且尽可能地将衣服
裹紧。
“现在,我们谈第一个问题,”灰先生接着说,“你的朋友们在这儿到底得到了什
么好处呢?你对他们有什么用处吗?没有。你帮他们进步了吗?你帮他们挣到更多的钱
了吗?你帮他们干出些什么名堂来了吗?当然没有。你支持他们努力节省时间了吗?恰
恰相反。你使他们感到碍手碍脚,你成了他们的绊脚石,你使他们寸步难行!也许你到
现在还不知道这一点,毛毛,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在这儿,你对你的朋友们就是有害的。
当然,作本来也是好意,并不想成为他们的敌人,可是你能把这些称作爱你的朋友们
吗?”
毛毛无言以对了,她还从来没有这样思考过这些事情,一时间,她甚至连灰先生的
话有没有道理也不能肯定了。
“所以,”灰先生接着说下去,“我们要保护你的朋友们,使他们不受你的损害,
如果你真的爱他们,你就帮助我们这样做把!我们要让他们有所作为,我们才是他们真
正的朋友。
我们看见你妨碍他们做各种重要的事情,决不能袖手旁观。我们希望你能让他们安
心于自己的事情,所以,现在送给你这许多好玩的东西。”
“你说的我们’是谁?’毛毛的嘴唇哆哆嚷嚷地问。
“我们来自时间储蓄银行。”友先生回答,“我是BLM/553/C号代理人。我本人
认为,这完全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好,因为时间储蓄银行不允许别人同自己开玩
笑。”
就在这一瞬间,毛毛猛然想起老贝波和吉吉曾经说过关于节约时间和传染病之类的
话。
她心中顿时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这个灰先生会不会与此有关。她真希望那两个好
朋友此时此刻能够在她身边,她从未感到像现在这样孤独。但是,她毅然决定,即使他
们不在,她也不能流露出害怕的神情。她使出全身的力量,鼓起勇气,她要冲进那些发
先生们隐身的黑暗与空虚之中。灰先生用眼角的余光源着毛毛的面孔,发现了她的表情
的变化,便嘲弄地冷笑着,同时用刚才那支烟的烟蒂重新点着了另一支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雪茄。
“不要白费力气了,”他说,“你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毛毛没有屈服。
“难道没有人爱过你吗?”毛毛轻轻地问。
灰先生缩成一团,好像突然要倒下去似的。然后,他用一种灰溜溜的声音说:“我
不得不承认,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你这样的孩子,真的没有。我认识许多人,如果他们
都像你,那么我们的时间储蓄银行就要关门了,那我们也就要烟消云散了——不然我们
靠什么生存下去呢?”
这个代理人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他凝视着毛毛,好像要同他无法理解的东西作斗
争似的,但又感到无能为力,脸上的颜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也显得更加灰暗了。
当他又开始讲起来时,他的话好像开了闭似的从他嘴里涌流出来,无法阻止。同时,
他自己也因为对这种情况感到害怕,面孔也扭曲得更厉害了。这时候,毛毛才终于听到
他真实的,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我们决不能让人家认出来,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我们的存在,也不能知道我们在干
什么……我们担心的是有人会记住我们的形象……只有我们不被人发觉,我们才能开展
工作……值是一种艰苦的工作,要一分一秒地挤出人们的寿命……因为他们节省的全部
时间,对他们来说已经失去了……我们把那些时间据为己有……我们把那些时间储存起
来……我们需要它们……我们渴望得到它们……啊,你们不知道,你们的时间意味着什
么卜…··但我们,我们知道,我们把它们从你们身上,从骨头缝里给吸出来……我们
需要的时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因为我们的人口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最后,这几个词儿几乎是从灰先生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然而,他却用双
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两只眼睛鼓得圆圆的,呆呆地盯着毛毛,过了半天好像才从昏迷中
清醒过来似的。
“什么——我刚才说了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偷听了我的话!我病了!你
把我弄病了,你!”然后他几乎用恳求的声音说:“我完全是胡说八道,亲爱的孩子,
忘掉那些话吧!你必须忘掉我,就像其他所有的人忘掉我们一样!你必须这样!必须这
样!”
他抓住毛毛的双肩使劲地摇晃着,毛毛的嘴唇险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但却什么
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灰先生猛地跳起来,匆忙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接着便抓起他那个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
公文包朝汽车跑去。突然,奇迹发生了:所有的布娃娃和撒满一地的衣服、玩具都一下
全都飞进汽车的后备箱里,只听“咋”的一声响,后备箱的盖子关上了。汽车“呼”地
一声疾驰而去,无数石子被甩出去老远。
毛毛仍然坐在原地没动,她试图弄明白刚才听到的话。那种可怕的寒冷感觉渐渐地
从她的四肢消失了,同时她感到刚才听到的话也越来越清楚了,她一点儿也没有忘记,
因为她听到了灰先生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声音。
一丝清烟在她面前枯黄的草地上升起,这是灰先失碾碎的烟头冒出的清烟,一转眼,
那烟头就已变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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