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镇子上,有一家小小的文具店。 那真是一家小店。
入口只不过是两扇玻璃门,里头三个顾客就挤满了。而在店里头静静地守着柜台的,永远是一个戴着圆眼镜的老爷子。
不过,在一部分孩子中间,这家店可是相当有名气的。另外,一部分大人中间,它也挺有名。为什么呢?因为这家店里摆着的净是古里古怪的东西。
比方说,飘着真正花香的铅笔(绝对不是香料)。从彩虹上取来的颜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制作成的绘画颜料。画出来的东西像真的一样的彩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蜡笔。一打开什么都能擦掉的橡皮。此外,还有什么都能吸的吸墨纸……
这样的东西陈列在那里,不管它们卖掉也好,卖不掉也好,店主人老爷子就在店里头凝神地读着报纸。
从中午放学开始,顾客陆陆续续地来了。偶尔,也会有大人夹杂在孩子中间来的。而到了傍晚天一黑下来,就几乎没什么人来了。于是,老爷子就会关上店的玻璃门,上了锁,从里头“哗”的一声拉上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门帘,然后,熄掉店里的灯。于是,文具店就整个儿被黑暗吞没了。
一个冬日的黄昏老爷子正要闭店的时候,来了一个女孩。女孩被雨雪打湿了,看上去又冷又悲伤。
“对不起。”
女孩嘎吱一声推开了店的玻璃门,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接着,就飞快地说:
“请给我拿一块什么都能擦掉的橡皮!”
“来了来了。”
老爷子从货架的箱子里,掏出一块yellowhuangse的橡皮。
“一百元。”
那女孩问:
“这真是什么都能擦掉的橡皮吗?”
“是啊是啊,什么都能擦掉。绘画颜料画的画能擦掉,彩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蜡笔写的字也能擦掉。”
“我心中的悲伤也能擦掉吗?”她询问道。
老爷子微微一笑,充满自信地回答说:
“当然能擦掉!”
“真的?非常大的悲伤呀!”
只见老爷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用庄严的口吻回答说:
“是的,不管是什么样的悲伤。”
女孩突然飞快地说了起来:
“是真的吗?我的猫死了呀!已经养了四年,宝贝得不得了的猫,就那么病了,脱光了毛,脏兮兮地死了。一只那么漂亮的猫……它每天和我一起玩,一起吃午后茶点,一起睡觉。我把它当成了妹妹。可它却死了,一动不动了。”
女孩仰头看着老爷子,那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这么大的悲伤,那么简单地就能擦掉吗?老爷子说:
“那是一只黑猫吧?是一只尾巴长长的、眼睛是绿宝石颜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猫吧?”
女孩大吃一惊。
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我的猫呢……只见老爷子从店里的货架上,拿过来一张图画纸。又从彩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蜡笔的盒子里,拿出一支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蜡笔。接着,嚓嚓嚓地在图画纸上画了一只猫。一看到那只猫,女孩就更吃惊了。
“和我的猫一模一样!这就是我的猫哇!一看尾巴的形状,我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我的咪咪啊!”
可是,画纸上画的那只黑猫,是一只病猫。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毛脱落了,眼睛呆滞无光。那是病死之前的猫。
“快点擦掉!一看到它,我就会悲伤啊。”
老爷子点点头,用yellowhuangse的橡皮在画上“哗哗”地擦了起来。猫被擦得干干净净,代替它的,是画纸上出现了一大片水仙花。那碎碎小小的黄花,铺满了整张画纸。花瓣一个个水灵灵的,发出一股好闻的香味。
“还有花香呢……”
女孩出神地嘟囔着。
“是呀,水仙的花香。这个啊,就是什么都能擦掉的橡皮。而且是擦掉了,肯定会浮现出水仙花的橡皮。一看到这花,你的悲伤就会渐渐消失……你看,消失了,消失了……已经不再悲伤了……”
女孩的眼睛凑了上去,盯着图画纸上的水仙花。她觉得死了的咪咪,就仿佛睡在花下面似的。
“咪咪!”
女孩禁不住呼唤起来。
“咪咪!”
怎么样了呢?从图画纸里头,似乎传来了一丝轻轻的猫的呼吸声。女孩太熟悉自己的猫的鼾声了,那就像是一阵小小的从门缝里吹进来的风。但却是静静的、暖暖的,如同从咖啡杯子里冒出来的热气一样的呼吸。
“啊,我听到了我的猫的呼吸声了。”
女孩指着画里,对老爷子说。
“你看,是真的呀,水仙花在抖动了啊!”
女孩用食指在图画纸上摩擦起来。然后,用极其热情的目光,冲着老爷子央求道:
“好吗?一会儿就行。我也想进到这片花田里头去。我想去和睡着了的咪咪告别。啊,不行吗?这做不到吗?……”
老爷子想了一下,点点头:
“那么,可就是一会儿啊!一见到猫,就马上回来啊!”
说完,老爷子就关上了店里的玻璃门,忽地一下拉上了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门帘。然后,熄掉了店里的灯。
“先让我准备一下。”
等到店里全部黑下来,老爷子朝着右面的货架走去。他从货架的箱子里摸出两把放大镜来。
两把放大镜在黑暗里一闪,放射出光芒。那光把四周模模糊糊地照亮了。于是,老爷子摘下自己的眼镜,把镜片摘了下来。紧接着,他把两把放大镜的镜片也摘了下来,紧紧地装到了眼镜架里。
成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眼镜。
黑暗里闪闪发光的眼镜。就像把泉水的闪光镶嵌进去了似的眼镜。
“好了,把它戴上试试看。”
老爷子把不可思议的眼镜递给了女孩。
女孩急忙戴上了眼镜。然后,又朝那张图画纸上看去……
怎么样了呢?女孩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变小了。不,也许说不定正好相反,图画纸迅速地伸展开了。不管怎么说,女孩一瞬间就飞到了图画纸里头,一个人孤单单地站到了水仙花田里。
这是一个夜晚。一个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夜晚。
可水仙花却一下子亮了起来。简直就仿佛点亮了一朵朵花似的。
“像做梦一样。”
女孩出神地说道。然后,试着小声地呼唤起来:
“咪咪!”
她把身子向花丛伏去,竖起耳朵,搜寻起猫的鼾声来了。
“咪咪!咪咪!”
没多久,女孩就发现不远的水仙花在轻轻地抖动,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瞅……啊啊,香甜地睡在那里的,千真万确,正是自己的猫!
“咪咪,你在这里哪!”
女孩蹲了下来,抚摸着咪咪的后背。那身皮毛,像天鹅绒一样闪闪发光。是一只吃得饱饱的、刚刚睡着的健康的猫的毛皮。女孩把咪咪抱了起来。想不到咪咪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那就像是五月的嫩叶一般水灵灵的眼睛。
咪咪的那双眼睛一下睁得老大,盯着女孩一看,小声叫了起来。女孩的心中立刻就充满了喜悦。
“能见到你,太好了……”
女孩正要用力抱住猫,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猫却哧溜一下从女孩的手臂里挤了出去,一溜烟地跑到花里去了。
“咪咪,等一等……”
女孩朝猫追去。
猫时不时地停下来,用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回头看看女孩。然后跑上几步,又回过头来,小声地叫上几下,晃一下长长的尾巴。
“不要!别闹了!”
女孩笑了。不知不觉地快乐起来,嗓子眼儿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后背快乐得微微颤抖起来……
可咪咪的腿也跑得太快了呀!
咪咪简直是在花的上面飞翔了,迎着风,“嗖——嗖——”地飞翔,然后一下隐到了花里,然后又飞了起来,然后又隐到了花里,接下来,咪咪突然“嗖——”地飞到了天空中。
“咪咪……”
女孩吓了一跳,不禁放声叫了起来。
咪咪竟然升到了夜空中。
“咪咪——你在干什么?你到什么地方去呀?”
猫的两条前腿,笔直地伸向天空。尾巴伸得直直的。然后就那么直着身子,嗖嗖地向天上升去。
“咪咪,等等我——”
女孩张开两手,踮脚站了起来。用声音竭力呼唤着猫,可不久猫的身影就被黑暗吞没了,看不见了。只剩下了两只绿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眼睛,就宛如真正的宝石一样——不,就宛如磨得铮亮的绿星星一样,在夜空中闪烁。
“啊啊啊——”
女孩瘫坐在了花丛里。
“终于走掉了。”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为了擦眼泪,女孩摘掉了眼睛。不想文具店老爷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轰响起来:
“你回来啦!”
他打开了灯。女孩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里是文具店的里面。
女孩的眼睛前面,只放着一张画了水仙的图画纸。
“和猫告别了吗?”
老爷子问。女孩轻轻地点点头,泪流满面地笑了。
老爷子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脊梁,说:
“好了,不早了,快回家去吧,天已经黑透了。”
女孩点点头,从兜里掏出钱,买了水仙橡皮。
“谢谢光临。”
老爷子从货架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递给了女孩。
“这是送给你的,是我们店里特制的吸墨纸。”
“啊,是什么都能吸的吸墨纸啊!”
“是的,什么都能吸。墨水也好,绘画颜料也好,你的眼泪也好。”
女孩把橡皮和吸墨纸装到了手提袋里,笑了一下,返回到了雨雪之中。
等她走了之后,老爷子又关上了玻璃门,然后,熄掉了店里的灯。
于是,无论从什么地方,也看不见这家不可思议的文具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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