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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在德莱凯尼根旅馆布里斯黑暗的卧室里,河上刮来的微风将窗帘吹开,然后又让它们轻轻地关上,像垂直的猫眼一样。马吉特坐在床上看着窗子,想着这次风流到底有多少是因为酒喝多了,有多少是因为肉体的吸引。
  还有多少疯狂,她在心里又默默地加了一条。
  他们俩要干出这么疯狂的事来,非得借酒壮胆不可,这是毫无疑问的。在巴塞尔的腹地,在一个挤满了认识她的人的旅馆里,在一次非常公开的聚首之后,喝了一个下午的酒,然后——什么时候?六点,六点吗?——有点儿偷偷摸摸地爬上后楼梯,人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布里斯的套房。
  怎么可能人不知鬼不觉。某个清洁女工,某个杂工,反正有人看见他们了。
  连窗帘也像猫眼一样看着、眨眼、看着。
  她下了床,小心地不去弄醒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莱因河上吹来的和风鼓起窗帘,贴在她赤裸的身体上。她凝视着窗外的河,那条伴随了她一生的曲折的急流,她的出生之河,青春之河,很快就要成为她的中年之河了。
  在她下面是奔流的河水,一辆电车无声地爬上了桥又下桥驶人街对面的小巴塞尔时,发出一串低微的当当声提醒某个喝得东倒西歪的行人让路。她身后布里斯的呼吸所发出的惬意的呼呼声又给她眼前的景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平添了一道音符。
  马路对面,几乎就是正对面,是艾里希几年前买下作单身寓所的房子。现在天黑了,但是马吉特知道,只要她在这里站的时间足够长,就可以看见他的小玛格纳开过来并停住,他引着某个受宠的女士进屋,这只是个时间问题。她肯定,有人此时正在逍遥,逍遥得连和她的午餐约会都不来了,所以她和布里斯的会面得以发生。复杂的计划。不愧是滴水嘴魔鬼。
  她叹了口气。河风现在让她觉得有点儿冷了。她离开窗帘,看着分开的窗帘慢慢地合上。
  奇怪,她怎么会为了一个她实际上了解得不是太深的男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倒不是说布里斯是个未知数。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早已被编上了美国精神的程序,使他崛起、成功,并在他父母深受其害的体制中爬到了相当高的高度,并在此高度上继续往上爬,直到控制了这个体制中的一部分,并把它当作自己的地盘。这就是简单的经济上的布里斯,但是还有一个情感上的布里斯。
  马吉特对她周围的世界已经研究了很多年。她很少介入,几乎总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分看着它,就好像是用放大镜在观察,这给她提供了只有在绝对安全的条件下才能有的客观态度。她从外面用高倍放大镜观察布里斯,并对他有了足够的了解,知道他的力量是被动的。相反,艾里希总是在运动。马特经常保持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姿势。艾里希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马特本质上却是静止的。
  她坐进一把弹簧椅中,侧着身子,将两条长腿搭在一只扶手上。
  危险的事。旅馆里发生的事谁都知道。
  她冷笑了一下,想到:危险是危险,但是我不在乎。在黑暗中她的笑容更歪朝了一边。如果这是因为爱而影响到一个人的判断力,那么爱就是最危险的游戏。
  一个人越脆弱、冲动,就会变,变得老谋深算。她的思想已经往前跳到了他们该在什么地方幽会这么远的问题了。比方说,巴塞尔是绝对不行的。附近的任何一个镇子,甚至村子都不行。这种镇子里的任何事情人们都会注意。他们需要一个相当规模的城市,在那里他们的来来去去都可以匿迹于人群之中。斯特拉斯堡太远了。科尔马可能可以,开车只要半个小时。她在科尔马有个好朋友,她有几套公寓……
  但是他们还需要一辆车,车牌还不能查到她的头上。马吉特的脑子随便地想着这个问题的各种可能性。城堡里的车不行。租车也不行,因为从车牌可以查到签了字的租车协定。要瞄就得瞒得彻底……对了,艾里希的橘yellowhuangse跑车。那可是他的宝贝,但是他以前让她用过一次,还会再让她用的。如果连车都不肯借,还要未婚夫干嘛?而且只要这辆车在哪儿一停,好奇的眼睛、识货的眼睛就会立刻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艾里希·洛恩的车,嗯?
  就这么着了,但是其他的后勤保障还很麻烦。
  所有的阴谋都得她来干。布里斯根本就不能理解这种算计。生意上他会算计,但是私生活中他就不行了。得靠她来为他们俩找安全的幽会和来去的地方。一想到她得应付本该男人处理的细节问题时,她气就不打一处来,但这是她的家乡,不是他的。
  布里斯嘟囔了一些不联贯的东西,突然在床上坐了起来。
  “嘿。”
  他们在半黑的光线中互相看着。然后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起的床?”说着,下了床。
  “我刚才在想我们有多蠢,结果就睡不着了。”
  他扫了一眼卧室,慢慢地点了点头。他头痛得让他有点儿畏缩。他捧着自己的脑袋。“但是没人看见我们。”
  “可能吧。”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很抱歉。又看见你有点儿那个。我一下子就掉进去淹死了。”他扭捏地笑了笑。“你的样子。有一种……光……从你身上发出来。”
  过了很长时间他们俩都没说话。马吉特知道,显然干事的还得是她。“你真的要在这儿长住吗?”
  “如果住几年算长住的话,没错。”
  往下的话马吉特很难开口。“你……我……我想……”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窗外,宽阔的何中河水飞快地流逝,对她的事毫无兴趣。
  “如果我们还想再见面,”她终于说出来了,“我们——”
  “你一定是开玩笑吧。”他从身后走上来,她可以感觉到他那从睡梦中带出来的温暖在向她贴近。他用胳膊搂住她,她又把自己的胳膊锁在他的胳膊上。“我们当然要见面。”他说。
  她静了一会儿,然后对他说道:“什么都没变。我们又长了六岁,可还是那么傻。我觉得这……让人感动。”
  “嗯。听着,窗边冷。我们能不能……”
  “……回到床上?”她替他把话说完。“你的意思是,不说别的,至少这些我们应该已经学会了?”
  他抓起她的手,把她领回床上。“你以前一直喜欢事事都要分析一下,是不是?”
  “我早就不这么干了。”
  “不,你是旧习未改。”
  “不,我已经放弃了。”她向他保证。“我真的放弃了。要不然我就不会来这儿了。我也不会计划着以后一次又一次地和你见面。这很危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要冷静、理智地想一想就会得出这个结论。”她在床上躺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这就是为什么说我已经放弃分析了。”
  他开始吻她的乳头。“至少你没有什么都放弃。”
  他又开始和她zuoai,这次做得非常猛。刚才他们很放松,是酒精的缘故。但是他现在亢奋了起来,动作快得让她受不了,而且还拼命加快速度。
  “马特。”
  “上帝,那么久了。”
  过了一会儿,他倒卧一旁,蜷靠在她的身旁,张大了嘴喘着气。他们俩好久都没动一动。她摸到一只枕头,把它垫在他的头下。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变成了浅呼吸。她感到一股不绝的细浪像愉快的电流一样涌上她的腹部。从来没有人像这样。不管是谁。
  她躺在那里,想到自己这么不了解自己的身体,以至于那么长时间了都没去找找他,不管他在哪儿。她曾听说他是在日本。在这个世界上要找到他是最容易的事。现在做的事本来一直都可以做。
  在有些事情上他有点儿笨嘴拙舌,其实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她想,一个人可以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自己。她今天晚上有几次接受到他的表示却至今不能理解。
  就是因为她那倒霉的背景,她接受过的训练,她这么依赖脑子生活,学习,做一个模范瑞士女儿,有学问,做事理智,只在脑子里做正确的事。思维将一切都定位在一个地方。而现在做的这件事却和理智毫无关系。
  想到如果有谁在这让人害怕的凌晨时光中睡不着觉的话,至少还可以做一件事打发时光,而且这件事要比沉思生活好得多。想到这里,她在黑暗中偷偷地笑了。
  “那么你至少要在巴塞尔呆上几年了?”她听见自己在说话。
  他轻轻地笑了。“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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