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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埃诺·温克尔说,“这么说,您不再对您的丈夫……不,是格罗斯克特尔先生……威尔·格罗斯……的演出收入感兴趣了?”
  “不,很感兴趣,”我说,“现在是您把我引到这个话题上来的……”
  “您明天可不可以到我的事务所来一趟?”
  我不想再等到明天,我现在对温克尔博士先生和他说的二百万马克的收入很感兴趣。我看了看表,已是午夜时分。
  “您有兴趣一起喝一杯葡萄酒吗?”
  “您说什么?”
  “我是说,您能否马上安排时间同我谈一谈。就在我家里,孩子都睡了,正是好时候!”
  “好吧,”他说,“就这么办。”
  在午夜时分接待一位律师本来也无可非议,我心里想,特别是当他给人带来一大袋子钱的时候就更无可指摘了。我今天晚上反正对此事特感兴趣。
  我在想像着埃诺·温克尔扮作尼古拉出现在我的门前,把满满两袋子钱倒在走廊里。好家伙,这么多钱呀!
  “那就来吧!”我激动地喊道,“您还在等什么?”
  二十分钟后,我听到埃诺·温克尔的车子停到楼前。我高兴地为他打开大门,甚至差点儿就扑到他怀里。埃诺·温克尔注意到我的这一举动时,显得又惊讶又高兴。
  “您好!”我稍稍收敛了一下自己,有礼貌地说。
  “早上好,漂亮的女士。”埃诺·温克尔说。他穿着一件油亮的灰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皮大衣,腋下夹着公文包。
  “您自己放衣帽吧。”我假装客气地说,感到脸上有些发烧。我的老天,这家伙怎么像拉普兰来的人!难道他母亲就没有说说他?也许他认为这件鲸鱼皮大衣很时髦?
  埃诺·温克尔脱下鲸鱼皮大衣,把它挂到衣帽架上,可衣帽架马上就失去了平衡。要不是埃诺镇静地把它扶住,那明天有人就会发现我们俩死着躺在地上了(“命运可真残酷,在遗嘱启封之前五分钟,律师与委托人双双死于非命”)。
  “大衣太沉了。”他明智地说,然后把这件油乎乎的“北极熊”放到了楼梯上。
  对这位“工程师”来说,什么都不会太沉的。就在我出于礼貌,摇晃着走在他前面、领他到客厅时,我脑海里闪现出了这一念头。
  “小心,不要踩到轨道上!”
  埃诺·温克尔保持着平衡,笨拙地绕过一堆木头轨道和积木房,来到沙发旁,然后叹息着坐到了上面。
  “您想喝点什么?”我舌头僵硬地问。我大脑皮层中的脑细胞姑娘早已在她们的脑垂体里睡着了。有几个姑娘费劲地从木板床里站起身来,想到了做家庭妇女的义务。
  律师打开公文包上的密码锁,拿出一瓶香槟。可惜的是没有看到成捆的马克。
  “拿杯子来!”他咧嘴笑道。他的目光中有一种使我诧异的东西。我在他事务所里,要是毕阿特在旁边,他看人的样子通常不是这样的。
  我摇摇晃晃地越过积木堆,拿来了两个高脚杯。他砰的一声让瓶塞弹出,我把杯子推到嘶嘶作响的泡沫下面,温柔地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哎,这红葡萄酒可真起作用了!
  他马上就会猛地把酒杯推开,要说出“弗兰西丝卡小姐,我爱您”了,然后他就要把我拉到他身边,搂得我脊椎骨都要脱臼了。我们的yuwang就会难以压抑,我们将踉踉跄跄地靠到壁炉旁,在看不见的小提琴的激烈奏鸣声中,互相握着对方的手,陶醉地望着天花板,然后我们就一起倒在他那张“鲸鱼皮”上,在一股燃烧的欲火中把衣服从身上扯下来……
  “您在瞪着看什么?您……不舒服?”埃诺·温克尔手里拿着两个杯子,不知如何是好。
  “没事,谢谢,我感觉好极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一起喝了起来。
  在喝光了一大瓶红葡萄酒后,这杯香槟是我有兴趣喝的最后一杯了,但我装作这酒的味道很对我口味似的。毕竟,脑袋中的姑娘们在黑暗的细胞中几年来只靠水和面包生活,律师是从来没有探望过她们的。
  “嗯。”我哼着,把杯子从我面前推开。
  “嗯。”埃诺也哼着,向我投来鼓励的目光。
  “我们开始吧。”我说,不耐烦地在沙发上蹭来蹭去,“我们开始打开遗嘱吧!”
  埃诺开心地望了我一眼。他丝毫也想像不到,一个从清晨六点就一直忙忙碌碌的家庭妇女在夜里将近一点钟已经不可能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地谈论诸如利润平分之类的事情了。
  也许他自己是先睡到十一点,然后吃着丰盛的早餐,又看了两个小时的报纸后才过来的。
  “今天晚上您看起来特别迷人。”埃诺说,他看得出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他的话使我想起了本亚明·布律姆星的儿童故事。故事中,有人对电话亭里这头名叫本亚明·布律姆星的大象说:“您今晚看起来特别愚蠢。”
  我格格地笑了起来。
  埃诺·温克尔误解了我的意思。
  “不对吗?您自己也感觉到了。”他说着,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小臂。
  “我感觉到什么了?”我用一种挑衅的、快乐的口气问道,同时心里在想:来吧,快干吧!
  “我们互相喜欢对方。”埃诺一边笑嘻嘻地说,一边继续抚摸着我的小臂。
  说实话,几个月来,也许几年以来,我已经没有体会到像现在这样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一起的亲热感觉了。是的,我喜欢埃诺·温克尔,不管他现在是否带着二百万马克或者压根儿就没有。
  他把身子弯向我(可费了点劲,因为放着高脚杯的桌子就挡在我们中间),把我泛着红晕的脸捧在他那因激动而出汗的大手里。
  “弗兰西丝卡。”他说。
  “埃诺。”我说。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我们互相亲吻着,先是轻轻的,但随后就有一股已经长时间遗忘的激情涌上我的全身,这股激情又感染了对方。我们就这样互相刺激着,沉浸在火一样的热情中,达到了难以形容的顶点。成千个红葡萄酒瓶和香槟酒杯在我的脑袋里敲击着,眼睛里看到的全是马克的图案。我的双手触摸到的是头发和胡须,嘴唇碰到的是埃诺温暖而又柔软的双唇,还有一股香槟酒甜甜的味道。埃诺把我搂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好像要把我挤扁似的。这种感觉真是奇妙无穷,这正是我想像中的同埃诺·温克尔亲吻的情景,简直丝毫不差!
  当我们狂吻了一阵,并且几乎全身就要从沙发上滑下去的时候,埃诺·温克尔重新整了整领带,高兴地抓起了酒杯。
  “为我们良好的合作干杯!”他煞有介事地说着,又重新在沙发上坐正。我望着他,想努力恢复镇静。
  “您要和我谈盈利平分的事,是吗?”我提醒他说。
  “对,是这样的,”埃诺·温克尔一边使劲地咳嗽了两声,一边说,“您丈夫……上次……拍的片子确实赚了二百万马克。”
  “有这么多?!”我脱口说道。说话的时候我不得不强忍住笑。我觉得真是滑稽,我们刚才还在木头轨道和积木之间洒满肝肠的脏地毯上纵情爱抚,可现在却在一本正经地用“您”称呼对方。
  “也就是说,您怎么着也能得到几十万马克,”温克尔先生说,“可能的话甚至有近百万呢。”
  他说的千真万确是德国马克!
  “这是件好事。”我说。可现在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哈哈大笑起来。埃诺迷惑不解地向我瞥了一眼,他对委托人的这种毫无顾忌大概还不习惯呢。
  “按五年估算……再加上法律规定的一年分居期……”他试图重新接上刚才的思路。他的委托人笑得前仰后合,在地毯上打起滚来,对此他感到奇怪。他皱了皱眉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计算器来。
  尊敬的夫人,请注意您的举止!可是蹲在脑细胞中的那些喝醉的姑娘们正站在栅栏旁拼命地吼叫着,摇晃着。冲出去!要自由!要离婚,要分钱!
  博士先生对我讲了一大堆的数字和材料、百分比和概率。我感到奇怪,他是怎么把这一切如此清楚地理到一块儿去的呢?他每告诉我一个数目,我就哈哈大笑一通。最后,他算出了一个总数。要是这笔差不多有七位数的钱真的属于我一个人的话,那就完全有理由叫人高兴一大阵子了。
  我们喝光了整瓶香槟酒。然后,温克尔先生又吻了我,比刚才更加疯狂,出的汗也比刚才多,我的脊椎骨也比刚才疼得更加厉害。
  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似乎属于服务之列。同我在一起,他高兴得不能自制。
  “您现在得走了。”我说,因为我发现,他除了那两只我已经熟悉的淡褐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眼睛之外,在前额和下巴上似乎又多出两只眼睛。下巴上的那只眼睛硕大无比,并且又在变成两只眼。
  “太遗憾了,”他说,“在您这儿我觉得真是舒服极了。”
  “您乐意的话也可以睡在沙发上,”我说,“可我得马上上床了。我都不敢去想,最多再有三个小时天就亮了。”
  “三小时后是六点一刻,”埃诺略带醉意地说,“那时夜晚才刚刚开始!”
  “对您可能是这样,可对我不行。”我结结巴巴地说着,踉跄着走进了浴室。
  他跟着我走了过来,可能是想扶我一下,怕我一个人摇摇晃晃到不了浴室。
  在浴室的镜子里,我们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我们现在可不可以用‘你’称呼?”斜站在我身后的律师问道。
  “没问题。”我口齿不清地喃喃道,然后对着镜子吻了一下,博士也照我的样子吻了一下镜子。我们俩的唇印映在镜子上,看起来非常美观。放在儿童泡沫浴池上的玩具恐龙嘲讽地歪着嘴,在狰狞地狂笑着。
  哎,我的天,我得上床了!
  “您要是离开,请把灯关掉;要是留下,也请关灯!”我小声地说着,与埃诺告别。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到门前,用脚关上了门。
  我没有听到他嘟囔了些什么,因为我按了厕所的冲水开关。
  没有比酩酊大醉之后只睡不到三个小时的感觉更难受的了?其实不然,还有更难受的事呢!那就是睡了三个小时之后,除了醉后的难受感觉之外,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任何其他的工作我都愿意干,打扫电车也好,给人打博士论文也好,整理超级市场也好,或者胡乱地把报纸扔到别人门前的花园里也好,什么都行,特别是后一种工作我更愿意干。唯一能够对付酒后,特别是在六点十分时的难受感觉的办法,就是到新鲜空气中去活动。
  于是,我忍着恶心(特别是弯腰时,就更难受了),给孩子们穿好衣服,跑到淋浴间冲了个冷水澡,又喝了四五杯咖啡。孩子们每大叫一声或弄出某种刺耳的响声都会使我痛苦得抽搐一下。
  随后,我强迫拼命挣扎的小家伙们穿上厚上衣,把维利塞进了儿童手推车,用最后一点力气给他系好了带子。
  “我们今天步行去新的幼儿园。”我坚决地说。
  到那儿差不多有八公里。现在还不到七点。我算了一下,我们将近九点就能到达。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开车,任何一种教育学上有意义的活动或蹲下干的活,比如用积木搭一座精致的小塔、刮掉地上踩实的荷包蛋,都会马上引起我的呕吐。
  当我们刚刚到达第一个十字路口时,弗兰茨就不想走了。于是,我叹着气,忍着筋骨疼痛,把他抱上手推车。小车呻吟着,吱吱叫个不停。就这样,我吱吱呀呀地推着两个共计四十公斤的活人,穿行在慢慢苏醒的早晨。
  也许所有被堵在充满臭气和蒸汽的汽车里的人以为,我是从无家可归的救济所跑出来的下等人,可我却比这些睡足了觉去上班的女士和先生走得更快。
  吸收新鲜空气和运动运动对我确实大有好处。
  约九点一刻,我大汗淋漓地来到了幼儿园。
  因为我的这身装束不太适合这个地方,所以我在门口就把弗兰茨交给了老师。这时,我精疲力竭,浑身颤抖。可是刚一站住,就又觉得天旋地转。我决定也要步行走回去,该惩罚一下自己才好。
  “放学时我开车来接你。”我向弗兰茨许诺说。他马上就撒腿跑向他的小房间,去同凯温和帕特里克等一帮小朋友玩海盗穴的游戏去了。
  我刚想悄悄地走开,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女士的流线型小面包车就开到我面前。她那经常打扮时髦的斯巴斯蒂安从车上走了下来。
  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女士把车窗放下来。
  “您是……格罗斯克特尔……女士?”
  “是赫尔-格罗斯克特尔①!”我说。
  
  ①赫尔(Herr)意为“先生”,所以赫尔-格罗斯克特尔听上去就是“格罗斯克特尔先生”。

  “叫什么?”她非常惊讶地看着我。
  “我叫赫尔-格罗斯克特尔。”我固执地说。
  尽管她本人有一个这么好听又很有特点的复姓,可她对我的复姓却不理解。
  “为什么叫格罗斯克特尔先生呢?我称呼您格罗斯克特尔女士不对吗?”她不解地说。
  “应该叫赫尔-格罗斯克特尔夫人。”我解释道,“您觉得我的姓名难叫吗?”
  由于出现这一情况,我建议她把发动机关掉。我觉得,我们可能还得聊上一会儿。这时我又有些恶心起来。一想到我可能要把昨晚喝的红葡萄酒连同埃诺的香槟酒以及四杯咖啡吐到她那流线型小面包车的挡泥板上,我就没有了高兴的心情。
  斯巴斯蒂安走了以后,我就向这位亲切的女士解释了我的复姓情况。我说,我目前正面临离婚,所以只叫赫尔,这虽然只是不足挂齿的胜利,但总比我一生总挂着我离婚丈夫的姓要好。如果留着,我就会为我已离婚的丈夫装点门面,还可能为他未来的妻子装点门面,更糟糕的是还要为我以前的婆婆装点门面。
  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女士有一头金发,留着缕式烫发(在拉罗发廊做的),是那种过于好奇同时又忍不住想与别人说话的女人。早在选举家长委员会时,她那夸夸其谈的举止就引起了我的注意。她首先给我解释了她复姓的背景。她说,弗莱辛凯姆珀是一位很早就住在科隆的面包师(她马上给我指了指体育用品商店旁边的弗莱辛凯姆珀分店。哦,原来如此,我知道这家商店。可是一想到那黏糊糊的柏林面包和其他夹满果酱的点心,我顿时就出现了恶心感),她作为面包房的唯一继承人,只好沿用这一姓氏(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她不想伤她祖父以及还健在的曾祖母的心(有意思,有意思)。厚赫姆特是市森林附近一家有名但名声不太好的房地产事务所,她通过结婚获得了这一财产权(我的上帝,真是个可怜人),就这样她有了这一复姓。用这么一个又长又富有传统并且到处为人所知的姓名(哎,令人遗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我可以相信)。可怜的斯巴斯蒂安就更不容易了!
  这么一大堆解释显然使她感到很累,于是她坐到了汽车的皮座上。要不是我追问她同我打招呼的缘由,她早就开车走掉了。
  “对了,是有点事!”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女士绞尽脑汁地想着。
  “想起来了,我是想说门德尔松-巴托尔迪大街的房子。”
  我的天,我想,怎么又冒出一个复姓来?
  “房子?”我充满期待地问,“房子怎么了?”
  “是这么回事,”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女士一边说着,一边用鄙夷的目光打量着我,“听说温克尔律师先生在代您找房子,他妈妈委托我……我马上就想到您可能感兴趣,不过我觉得,这对您太……”
  “太怎么了?”我友好地问道。
  “哎,也没什么,您离了婚,事情就自然解决了。”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女士说,“那时您一定也不再对房子的事感兴趣了。”说完,她就发动了汽车。
  “我万分感兴趣!”我冲着汽车喷气的噪音喊道,恨不得把脚放到她的车轮前。但我不得不承认,再严重的情况也挡不住她开车要走的决心。
  “好吧!您……”她又用那种居高临下、充满挑衅的傲慢目光打量了我一眼,“……可以顺便过来看看。如果您觉得合适,可以同厚赫姆特房地产事务所约一个时间谈谈。”
  “是几号?”我也用一种高傲的但颇感兴趣的口气问道。我对不得不同这家老字号的厚赫姆特事务所(事务所的名字本身就说明他们够“傲慢”的了)打交道感到遗憾。
  “九号。”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女士说,“离这儿不到三分钟的路程。”
  “谢谢您提供的信息。”我说。话音刚落,她就开着流线型的小面包车一溜烟地离去了。
  这所房子我很喜欢,我觉得它就像白雪公主童话中那七个小矮人的小房子。我真想马上就躺到里面好好地睡上一觉,把酒劲去掉。可遗憾的是,房子有铁将军把门,这当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房子位于一条儿童可以玩耍的绝对安静的街道旁,而且正在中间位置,因此,即便是纵向街道上的来往车辆也不会打扰孩子们玩耍。再说,这条纵向街道上的交通并不繁忙,它的后面就是市森林。街道的另一头便是拉罗发廊,也算是早就熟悉的地方了!房子居住面积估计不到二百平方米,但布局清晰明了。花园虽小,但能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左右两边的其他房子也给人一种舒适的印象。这座白雪公主的房子要价估计不会超过一百万马克的。
  “我要买这所房子。”我对维利说,尽管他正在睡觉。“维也纳森林就在旁边!”
  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多理想的位置呀!房子里面怎么样我无所谓,只要墙纸不掉下来就行。要是墙纸掉下来也没关系,我在科隆找一位穿工装裤的好心工匠帮我整一下就行了。
  可熬出头了!我终于可以在自己挑的房子里生活了,同我挑选的孩子在一起,在附近有我挑选的饭店。但首先是在我们挑选的地方生活。我要买这所房子,然后我就自由了,就别无他求、心满意足了。
  要不是那股酒后难受的感觉总那么顽固地折磨我,我也许早就高兴地在儿童玩耍的大街上雀跃起来。于是,我只得满足于悄悄地长舒几口气,并多次在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我一定要买这所房子,而且马上就买。
  我立即找电话亭,翻电话簿。要是这位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给我留下一张名片就好了。
  我刚要心满意足地离去,对面房子里的卷帘百叶窗拉了上去。
  我友好地向对面望去。早上好,邻居女士!我们以后还会认识的,只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我早上这身装束实在很难看,等机会合适时咱们再认识吧!
  这时,窗帘后面有人在活动。
  我友好地点了点头,加快了步伐。这儿的人可千万别把我当做在这个高雅的地方瞎转悠的街头流浪汉,可千万别叫警察来对付我!也许把我关到拘留所里醒醒酒对我正合适呢!要是有哪一位友好的警察这时再和维利一起玩玩积木塔,我对这种服务也不介意,而且还乐不可支呢。
  窗户一下子打开了,露出了窗帘和旁边的绿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植物。
  救命啊!也许这位家庭妇女要冲我这样大喊,也许要骂一些诸如“臭要饭的,不许呆在这里”的脏话了。
  窗帘后面的女人在我身后确实喊了点什么,听起来像是喊了声“弗兰西丝卡”!
  我停住脚步。是一种幻觉在捉弄我?是叫弗兰西丝卡?我小心地转过身子。不,不会的,一定是个误会。也许这位勇敢的家庭妇女喊的是:“快点儿滚开!”
  我又朝前走了几步。这时维利醒了。
  “弗兰西丝卡!”这次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对面房子里的女人不知什么原因竟知道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朝那所房子走去。
  房门开了,走出来的是阿尔玛·温克尔,我的律师兼昨夜恋友的母亲!我就是同他喝得酩酊大醉,还同他在浴室的镜子上接了个吻呢!
  “您好!”我高兴地打招呼。
  “您好!”阿尔玛·温克尔也打招呼说,“怎么这么巧啊!”
  “是啊!”我说,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感觉。“真是巧得很!我们总在这儿见面!”
  温克尔夫人转过半个身子,冲着屋里喊道:“埃诺!你还在睡呀!”
  一股冰冷的惊恐穿过我的全身。
  “埃诺?我是说,他……在这儿?”
  “是啊!”温克尔夫人兴奋地说,“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些太晚了点?”
  “还可以。”我说着,忍着越来越强烈的要解手的yuwang。
  昨晚喝了一瓶红葡萄酒、半瓶香槟,外加五杯咖啡,再加上只有三度低温,不闹肚子才怪呢。
  “您想进来坐坐吗?”温克尔女士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不进去了。”我无精打采地说,尽管我一看到她家客人用的厕所就想解手。“埃诺,我是说,温克尔先生还在睡着呀!”
  我羡慕死埃诺了,现在都已经十点了。可我已经奔波了四个钟头,还在与种种不舒服感作斗争。
  “我去叫醒他!”温克尔女士激动地说,“然后您和我们一起用早餐!”
  这主意我认为再好不过了,仅仅因为维利的缘故也得这样,他现在得要一瓶牛奶,要换一条干净的裤子了。
  “要是您不反对……”
  “不,我很高兴!我们家终于也有小生命了!”
  “请原谅我这身打扮……”我胡乱地说道。
  “您梳妆打扮一下就好了!”阿尔玛·玛蒂尔直截了当地说,并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战后那段日子我也是一副邋遢相!”
  不一会儿,我们——老一辈的祖母、母亲和孩子——就坐到椭圆形饭桌旁了。在这之前,维利已经用他最为拿手的把戏——撒尿——把温克尔家的垃圾桶弄脏了。现在,他高兴地坐在几个叠在一起的枕头上。这些枕头是阿尔玛·玛蒂尔非常体贴地放到他刚刚换过尿垫的屁股下面的。
  埃诺匆匆穿上睡衣。我呢,在吃饭之前则被大便憋得难受,急忙跑进温克尔家的厕所,边解手边瞧着放在绣花钩织套里的卫生纸。厕所里散发出一种从街拐角处日用品商店买来的香皂的味道和厕所清洁球那种久久不散的清香味。我们洗了手,脱了鞋,感觉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您确实是偶然到这儿来的?”温克尔夫人第三次为我倒上咖啡,又递给我一块新烤的面包片。
  我的举动当然也会招致某种嫌疑:在昨晚同律师稍微拥抱亲吻一番之后,我今天一大早就带着我那没有父亲的孩子,像一只令人讨厌的母猫围着他家的房子转悠,目的无非是叫他先请我吃早饭,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叫他同我结婚!我不清楚这位亲爱的律师的母亲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那数百万马克的盈利。
  “我看了看街道对面的房子。”我很快地回答道,“可以说,我们很喜欢那所房子!”
  我匆匆看了一眼正在不声不响用早餐的律师。
  “我要喝可可。”维利说。
  阿尔玛·玛蒂尔马上站起来,奔进厨房。
  “我们用‘你’称呼呢还是用‘您’?”我小声地问埃诺。
  “我们昨天都用‘你’称呼了,”埃诺说,“只要在法庭上不要用‘你’称呼就行。”
  “哈哈哈!”我笑道。
  “要喝可可。”维利嚷着把一块烤面包片浸在我的咖啡里。
  我干脆把他从枕头堆上抱下来,叫他去厨房找慈祥可爱的温克尔夫人。
  “我向你起誓,我只是来看房子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那位房地产大嫂有个儿子,同弗兰茨在同一个幼儿园。事情就这么简单!”
  “厚赫姆特大概已经接手房子的事了。”埃诺说。
  对埃诺在星期二是否也同厚赫姆特在一起洗桑拿浴我没有多加思索。我急忙把各种事情联系起来,为的是从他对我的嫌疑中解脱出来。
  “是的,是这么回事,他妻子今天早上用小面包车送她的斯巴斯蒂安……”
  “小家伙,可可来了。”温克尔夫人温柔地说。她一只手拿着壶,另一只手牵着我那小家伙的小手,真是一幅动人的景象。我一下子明白了,温克尔夫人渴望的只是一个小孙子,也许还渴望有个儿媳妇,这才符合家庭传统。她高兴地插话说:“是这么回事,埃诺,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有了孩子以后,就开一辆很时髦的小面包车……”然后她转身对我说:“早先她开的是一辆轻型双座小轿车,可这种车不太实用……”
  “我们过一会儿再谈房子的事。”埃诺说,话语中突然充满了那种我早已熟悉的公事公办的语气。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说,“毕阿特,拿几个杯子来”或“现在不要接电话”。
  “我非常……非常感谢您。”我一边说,一边用目光瞥了一眼埃诺的母亲。她正怀着祖母般的温暖之情照顾孩子,把杯子举到维利的嘴旁,然后擦掉他嘴边残留的一圈可可粉。“遗憾的是,我同房地产经纪人打交道没有经验……”同这位浓妆艳抹、总是目中无人的弗莱辛凯姆珀夫人打交道我就更不是对手了,我心里暗想。要是我下次再同她谈买房子的事时,我一定穿上一件迪奥牌裙服,而且事先请拉罗为我剃掉腿上的汗毛。
  “维利要吃奶酪面包。”维利说。
  “你应该用‘请’字。”我严肃地纠正说。
  温克尔夫人马上站起身来为他去拿奶酪面包。维利也从他的椅子上爬下来,一摇一摆地跟在她后面。
  “这一老一少很融洽呀。”埃诺满意地说。
  “埃诺,我……”我一边说着,一边毫无胃口地把烤面包片放到一边。“我可以想像到您对我的看法……”
  “要是不反对,我们现在还是用‘你’称呼吧。”埃诺说。
  我没有反对。我觉得他通情达理,不光在昏昏沉沉的情况下觉得他通情达理,即使在头脑完全清醒时,我也这样认为。他是一个很讲实际的人,这一点我马上就感觉到了。
  “你能否为我安排一个时间看看房子?”我问道,同时咽了一口唾沫。用‘你’这个称呼总觉得难以启齿,但无论如何,今天也不能再用“您”去称呼他了。毕竟,我同这个男人昨天一起“玩”过,喝得酩酊大醉,还在我客厅的地毯上滚过一番。这时,埃诺的母亲在厨房里亲切地哄我的儿子,往面包上涂着奶酪。
  “早饭后我马上打电话。”埃诺说着,同时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办公室可能有人了,也许弗莱辛凯姆珀夫人正在办公室呢。”
  弗莱辛凯姆珀-厚赫姆特夫人一定感到很惊讶,我不仅马上找到了那所在她眼中似乎对我不太合适的房子,而且还马上委托住在对面的律师帮我办理这件事。他全权代表我,哈哈!
  “您这个小家伙可真惹人喜爱。”温克尔夫人激动地说。她同维利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您的儿子也讨人喜欢。”我真想这样说,可欲言又止,因为我不知道我这种俏皮话是否适宜这一场合。
  埃诺已经站起来,走进办公室,去忙我买房子的事。五分钟以后他会再次走出来,把一大串家门和花园门的钥匙塞到我的手里,对此我胸有成竹。现在,我幸福之中唯一缺少的就是睡一小觉了。有埃诺在身边,我感到总是那样舒服和轻松!我偷偷地打了个哈欠。
  “亲爱的!您一定累了。”阿尔玛·玛蒂尔说着,轻轻地松开了维利的小手。“我马上去给您铺床休息,怎么样?”
  “不要麻烦了。”我结结巴巴地说,而内心却乐不可支,在暗暗喊道:“去铺床吧!”
  阿尔玛·玛蒂尔正是我渴望要做的那种女人。要是我已经六十岁,熬出了头,我也要做她这样的女人。她没有架子,善解人意,马上就能知道我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还是给您铺床休息吧!我对您眼下的感受非常了解!”她一边说,一边在一间储藏室里铺起床来。“埃诺也是从小孩子过来的,这也没过去多长时间!他这个小家伙可没使我省心!我们那时也是孤儿寡母,而且又在战后。我的上帝,当时就别提我有多累了,我总是感到很疲倦!”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也许是她把半个身子都伸进被套里去了的缘故吧。“我那时一直希望的就是有一张松软暖和的床,希望有一个人照料埃诺,让我好好睡一觉!那时我母亲还在世,嗨,您知道吗?虽然含辛茹苦,但那时却是个美好的时代。要是我们女人不同舟共济,世界就会变得更加糟糕了……”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抓起了维利的小手。“您安心睡会儿觉,我领着小家伙出去转转!下午您把另一个孩子也接来,然后您就可以平心静气地好好看房子了!您觉得怎么样?”
  “很好。”我一边说着,一边无力地坐到一张椅子上。一下子得到这么多的温暖和理解,我感到懒洋洋的,同时更感疲惫不堪。就在这时,埃诺打完电话回来了。“只有那位夫人在办公室。她说,我们今天下午可以看一看房子。厚赫姆特先生肯定要去的!”
  我高兴地咧嘴笑了。
  “可他夫人又暗示说,今天下午还有另外几位感兴趣的人来看房子。真叫人遗憾!”
  “埃诺,你决不能让这些人当着弗兰西丝卡的面把房子抢走!”温克尔夫人显得有些激动。“要是弗兰西丝卡能成为我们的邻居,那可就太棒了!”
  她真是了不起。看来,要是埃诺不采取措施,她下午一定会带上拖把跑过去,大喊:“滚!滚!滚!”把另外一些看房子的人赶走的。
  “妈妈,你先让弗兰西丝卡的脑袋清醒清醒好吗?别总是一听就激动!要是我们显得太急于购买这栋房子,厚赫姆特一定会再多要十几万的!”
  听到此话,我咽了口唾沫。对这套处于绿茵地带、环境幽雅的房屋的价格,我还从来没有考虑过。
  “那……要花多少钱?”我随便地问道。这时,维利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啃着面包皮。
  “这要讨价还价才行。”埃诺神秘地说。
  我又打了个哈欠。
  “先叫弗兰西丝卡上床睡会儿觉,”埃诺的母亲说,“我刚刚为她铺好了床!”
  我脸红起来。“你母亲的意思是,我可以……”
  “不要用那张给客人睡的床,”埃诺说,“它又窄又凉。我不能让我最好的委托人睡这种床!”
  我刚想说,不管什么地方,只要能躺上一会儿,清静一下,整理一下思绪,我就感激不尽了,这时就听到埃诺的母亲说:“埃诺,你说得很对!你去一下,把被褥搬到我的床上,只要把床脚放低一些就行了。我的意思是,弗兰西丝卡更喜欢睡平床。”
  哎,真令人尴尬!我慢慢地对他们这种热情好客的态度怀疑起来。我觉得自己仿佛一会儿就穿上了阿尔玛·玛蒂尔那件粉红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睡衣,躺到她那预热过的毛巾被里,脚那头放着她那还有余温的暖瓶,屁股下垫着她那预防关节炎的热垫子。要是允许的话,再把脑袋放低些。可我今天状态不佳,脑袋放低会使我感到很不舒服。
  “不用这么麻烦了,谢谢,我……”
  “妈咪睡你的床。”维利一本正经地说。他手里拿着快啃完的奶酪面包,用它指了指埃诺。
  埃诺显得又惊讶又高兴,他看了看大家说:“怎么样?”
  “就这么办,”温克尔夫人说,“我看这主意不错。这样你就不用把床脚放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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