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五经四库全书道教指南茗香文斋茗香文斋-补遗轩怡文苑
>詹·费·库柏-->最后的莫希干人-->第十七章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第十七章

               我们忙纺织。纱已摇停当。
               线亦早纺毕。已经织好网。

                    ——格雷

  ①《歌手》。

  对峙在霍里肯湖畔荒野中交战双方的军队,度过一七五七年八月九日那一夜的心情,大概和在欧洲平原上遭遇时很相像。被征服的一方,沉闷、忧郁、沮丧;胜利的一方,则欢天喜地。但是,悲伤和欢乐都有一定极限,因此远在黎明破晓之前,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还是一片沉寂,只是偶尔从前哨阵地上传来年轻法国兵的一声欢叫,或者是从堡垒中传出的、严禁任何一个人在规定的投降时刻到来之前走近堡垒的哈喝。但即使是这种偶尔响起的吆喝,到了黎明前的黑暗时刻,也都听不见了。这时候,简直谁也觉察不到,在这“圣水湖”畔,居然还有那么多的军队在沉睡。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法军营地上一个大篷帐的帆布门慢掀到一旁,从里面闪出一个人来。他身上披着一件大斗篷,这看来是为了使他兔受森林寒气的侵袭,但同时也可以把他整个儿遮掩起来,不让人看清他是什么人。他毫无阻碍地通过了警卫司令营帐的岗哨,哨兵只是照例向他敬了个礼。此人就这样匆匆地穿过座座营帐,直奔威廉·亨利堡。沿途经过了无数的岗哨,但这个陌生人都能迅速地回答他们的口令,完全符合要求,因而他就得以一路前去,没有受到更多盘问。

  除了这种反复的、短暂的停顿之外,他都默默地朝前走着,从军营的中心一直走到阵地的最前沿。当他走近那个离敌人工事最近的哨兵时,他又照例受到了喝问:

  “Qei vive?(是谁?)”

  “France!(法兰西!)”他回答。

  “Le mot d'ordre?(口令?)”

  “La victoire,(胜利,)”回答的声音很轻,但他尽量凑近那哨兵的身边,让他能听清。

  “C'est bien,(好吧,)”哨兵回答,一面把端着的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扛回到肩上。“vous vous promenez bien matin,monsieur!(先生,这么早就出来蹓跶啦!)”

  “Il est necessaire d'etre vigilant,mon enfant.(要提高警惕啊,我的小伙子。)”那人走过哨兵的身旁时,掀开斗篷的一角,凑近哨兵的脸看了看,叮嘱说;接着,又继续朝英军堡垒的方向走去。哨兵不禁吃了一惊。他急忙喀啦一声,把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举到胸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持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礼。当他重又掮上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在岗位上巡逻时,嘴里低声咕哝着说:

  “Il faut etre vigilant,en verite!je crois que nons avons la,un caperal qui ne dort jamais!(是该提高警惕啊!我看这是个通夜不睡的排长!)”

  军官没有去听那个吃惊的哨兵在嘀咕些什么,顾自继续向前走去;他不再停顿,一直走到湖边一处低矮的堤岸旁,这儿已经接近威廉·亨利堡西面靠湖水的墙垣脚下,是相当危险的地区了。在朦胧的月光下,四周虽然还相当阴暗,但周围的景物依然隐约可见。因此,他便谨慎小心地把身子靠在一棵树干上,就这样靠了几分钟,像是聚精会神地朝那阴暗、沉寂的英军堡垒窥探着,那模样,既不是出于好奇,也不是游山观景。他一处又一处地仔细察看着,表现出一副精通军事知识的样子,有时,对自己的观察还多少流露出一些怀疑的表情。最后,他似乎终于感到满意了,便又焦急地把目光转向东方的山顶,仿佛盼望黎明早点来临。正当他要举步返回时,突然听到从附近的墙角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这使得他停下来想要看个究竟。

  就在这时,他看见有个人影走到墙边停了下来,似乎在瞭望远处法军阵地的情况。接着他也转脸注视着东方,仿佛也在焦急地盼望着黎明的到来。后来,那人又倚在土墙上,似乎呆呆地凝视着那清澄如镜的湖水,水中映着天空的点点繁星,闪闪地发着光亮。那人的身材如此高大,神态这样忧郁,而且这么早就来到英军的城堡上倚墙沉思,这一切,使这个细心的观察者一下就猜出他是个什么人了。出于小心谨慎,他便蹑手蹑脚地沿着树身转过身子,预备往回走。可是就在这时候,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使他再次停下了脚步。这是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水波声,接着又听到湖边的卵石在轧轧作响。刹那间,只见一个黑糊糊的人影,像从湖中冒出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毫无声息地悄悄走着,一直走到离他站着的地方几英尺远处,接着便慢慢地举起一支来复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做着瞄准的姿势。可是没等他来得及抠扳机,他的手就被按住了。

  “嚯!”那印第安人见自己的偷袭出乎意外地被挡住,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法国军官没有答话,伸手按住印第安人的肩膀,默不作声地把他推着远远离开原来的地点。显然,要是不马上离开,他们接着而来的谈话势必会招来危险,看来两人中至少会有一个送掉老命。等到走远以后,法国军官才敞开自己的斗篷,露出自己那身军装和挂在胸前的圣路易十字勋章。这时候,蒙卡姆严厉地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儿子不知道他的加拿大父亲已经和英国人埋了战斧?”

  ①意为“休战”、“和解”。
  “可是休伦人咋办呀?”那印第安人也用不熟练的法语回答说,“没有一个战士捞到过一张头皮,可白脸孔已经成了朋友啦!”

  “啊哈!刁狐狸!我看,你这是对前不久还是你敌人的朋友过分热心了。刁狐狸离开英国人的军营后,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落过几次山啦?”

  “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落哪儿?”满脸不高兴的印第安人问道。“山背后;这儿就变得又黑又冷。可是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一回来,这儿便又亮又暖了。刁狐狸是他部落里的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以前,有很多乌云和高山把他和部落给隔开了。可现在他又照耀啦,这儿也就变成晴天啦!”

  “刁狐狸有本领对付他族里的人,这我知道,”蒙卡姆说,“昨天他还在剥他们的头皮,今天他们就在议事会上听他的话了。”

  “麦格瓦是个伟大的首领。”

  “那就让他来证明这一点吧,他应该教会他的同族人,怎样对待我们的新朋友。”

  “那么干吗加拿大的首领要把他的小伙子带到这林子里来,用他们的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炮来打这泥堡垒?”狡猾的印第安人问道。

  “为了要征服它。这里的土地是我们的主上的,你的父亲下令要把盘踞在这里的这些英国人赶走。现在他们已经答应开走,所以你的父亲也就不再把他们当敌人了。”

  “好吧。麦格瓦要使他的战斧染上鲜血。可眼下他的战斧还是程光雪亮的。等它变红了,麦格瓦就会把它埋掉的。”

  “可是麦格瓦起过誓,他决不玷污法国的荣誉。住在盐湖那边的伟大国王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伟大国王的朋友,就是休伦人的朋友。”

  “朋友!”印第安人轻蔑地重复了一声。“麦格瓦的父亲应该帮助麦格瓦。”

  蒙卡姆心里明白,要想在他招来的这些好战的部落中维持自己的权势,就得多作让步而少加压力,因而也就勉强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接着,那印第安人拉过法军司令的手指,把它按在自己胸口一个深深的伤疤上,然后神气活现地问道:

  “我的父亲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一个战士还会不知道这个?这是一颗铅弹打的伤疤。”

  “那么这个呢?”印第安人接着说,他把光着的背脊转向蒙卡姆。他今天没有披常披的那件印花布披风。

  “这个!我的儿子被人打得好厉害。这是谁打的?”

  “麦格瓦在英国人的篷帐里死死地睡着了,棍子就在他背上留下了这些伤疤。”印第安人奸笑着回答说,笑声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那使他几乎窒息的强烈愤怒。接着,他又突然克制住自己,带着印第安人的矜持,继续说,“你把和平的消息去告诉自己的小伙子吧,刁狐狸懂得怎样对休伦战士说的。”

  印第安人没有再多说,也不等对方回答,便把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往胳肢窝里一挟,默不作声地穿过军营,朝自己部落扎营的树林中走去。他每前进几码就要受到哨兵的喝问,但他管自绷着脸大步走着,对哨兵的问话丝毫不加理睬。只是因为哨兵们对他的姿态、步法以及他那印第安人的固执凶猛都已熟悉,这才饶了他的一条命。

  在印第安人走了之后,蒙卡姆还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在湖边逗留了很久,想到那个难以控制的盟友的脾气,感到忧心忡忡。他想起自己的声名已经受到过一次损害,那一次可怕的情景和眼下的情况十分相似。在沉思中,他对这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冒险发动这样一股远非人力所能控制的力量来参战,深深地感到自己责任的重大。最后,他从沉思中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在这种胜利的时刻,不该表现得这么软弱。于是,他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途中,他下令发出信号,唤醒那些还在沉睡的士兵。

  法军军营里的第一遍鼓声,在堡垒里响起回声,霎时间,军乐声响彻了整个山谷,悠长、响亮、激动人心,盖过了冬冬伴奏的鼓声。胜利者的军号吹得这样欢快、有力,使得最懒散的士兵也来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但当英军的横笛也吹起尖声的信号时,法军的号声就停息了。这时候,天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已经大亮。当法军整理好队伍,等着听取他们的司令的命令时,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已经放出灿烂的金光,把队列照得闪闪发亮。接着,那个大家已经知道的胜利消息,又在这时做了正式宣布。幸运地被挑选出来守卫堡垒城门的队伍奉命出发,在他们的司令面前排成单列纵队前进。接着,就发出了他们即将到达的信号,而有关堡垒移交的一切准备工作的命令,也就在被争夺的工事里的炮声下传达和执行。

  在英美军队一方,则完全是另一番情景,预告法军到达的信号一响过,这儿马上呈现出一片慌慌张张被迫出走的景象。士兵们默不作声地扛着空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站在队伍里,在不久前的战斗中激起的热血,还在他们心中沸腾,虽然大家表面上都遵守着军人的一切礼仪,但他们所受的屈辱却深深刺伤了他们的自尊心,内心只渴望着有一个报仇雪耻的机会。妇女和孩子们东奔西走,有的在收拾着自己仅有的一点财物,有的则在队伍里到处寻找着可以保护他们的人。

  孟罗来到了缄默无声的队伍中间,他虽然坚强,但显得沮丧。这一次意外的打击,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尽管他还是强打精神,竭力想以军人的风采来掩饰自己不幸的心情。

  看到老人这种缄默不语、内心伤痛的样子,海沃德深为感触。他在执行了自己的任务后,现在又走到老人的身边,问他还能为他做点什么。

  “我的两个女儿。”这便是他言简意赅的回答。

  “天哪!还没有给她们做出一点安排吗?”

  “海沃德少校,现在我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了,”老军人回答说,“在这儿的所有人都有权看做是我的孩子。”

  这类话海沃德已经听够了。他不愿白费眼下这种宝贵的时刻,就匆匆奔往孟罗住处寻找科拉和艾丽斯。待海沃德赶到时,她俩已经走到门口,准备出发了。在她们周围,还聚着许多哭哭啼啼的女人,因为她们本能地感到,这儿是最有可能受到保护的地方。科拉虽然脸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苍白,神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焦急,但并没有失去她那沉着坚定的本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而艾丽斯的眼圈却是红红的,显然伤心地痛哭过很久。然而,两人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高兴心情迎接海沃德的到来。科拉则一破以往的常规,首先开了口。

  “堡垒失守了,”她带着忧郁的微笑说,“虽然我相信,我们的名誉并没有受到损失。”

  “不,它比过去更光彩了。不过,孟罗小姐,现在已经到了少替人家打算,多为自己做点准备的时候了。军事上的惯例——自尊心——也就是你最看重的那种自尊心,要求你的父亲和我都得同部队一起再呆一些时候。可到哪儿去为你们找一个合适的保护人,来对付眼前这混乱、危险的局面呢?”

  “用不着,”科拉答道,“谁还敢在这种时候来伤害和侮辱这样一位父亲的女儿呀?”

  “我决不能让你们就这样孤零零的没人照应,”年轻军官接着说,着急地朝四周张望着,“哪怕让我去指挥皇家军队最好的团队,我也不能这样。你别忘了,我们的艾丽斯可没你那份坚强的天赋,天知道她还得受多少惊骇哩。”

  “你说的也许没错,”科拉又笑着回答说,可样子比刚才更忧郁了,“你听我说!我们有幸已经有了一位需要的朋友啦!”

  海沃德留心听着,而且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意思。这时,他听到传来一阵在东部省份很熟悉的那种低沉、庄严的圣乐声,于是便循声来到隔壁一座被原住户舍弃的屋子里;他在这儿找到了大卫,他正以自己那已经入迷的惟一方式,在倾吐着虔诚的感情。等到他的手势停下,海沃德知道他的歌已经唱完了,便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对方注意,然后简要地向他讲了自己的要求。

  “正是这样,”这位头脑简单的以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列王的门徒,等年轻军官说完后便答道,“这两位小姐举止大方,又工于音律,而我们曾经共过这么多患难,因而,在这和平时期里结伴而行,当然是合宜不过的了。现在我的晨祷只剩下几句颂歌了,等我唱完,我就去照顾她们。朋友,你也愿意和我一块儿唱吗?这种拍子很普通,它的曲调是《索思韦尔》。”

  于是,大卫又把那本小书举到面前,重又一本正经地试了试音,接着便唱了起来,他那副坚定不移的态度,简直没法加以阻拦。海沃德只得等着他唱完,看他摘下眼镜,藏起那本小书,这才继续说道:

  “你的任务是要守着这两位姑娘,不许任何人对她们有任何粗暴的举动,或者是对她们英勇的父亲遭受的不幸,加以侮辱或嘲弄。在执行这一任务时,她们的仆人也会帮你的忙。”

  “正是这样。”

  “可能敌方的印第安人和散兵游勇会来侵扰你们,碰到这种时候,你可以提醒他们,别忘了投降条约,还可以吓唬他们,要把他们的行为报告蒙卡姆。只要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再不行,还有这个哩,”大卫非常谦和而又自信地掏出自己那本小书,回答说,“这些词句,如果用适当的强音和正确的节拍念出,更精确地说,像雷鸣般发出时,就连脾气最粗暴的人也能镇住的!”

  “外邦为什么如此猖狂?”

  ①参见《圣经·旧约·诗篇》第二篇,原句为“外邦为什么争闹,万民为什么谋算虚妄的事”。

  “够了,够了。”海沃德止住了他声音铿锵的咒语。“我们已经互相了解。现在该去执行各自的任务了。”

  大卫愉快地表示同意,于是就一块儿去找那两个姑娘。科拉在迎接这位新的、多少有些奇特的保护人时,不论怎样,态度还是客气的,就连艾丽斯在感谢海沃德的照顾时,苍白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她平时那种狡黠顽皮的神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海沃德又乘机告诉她们,他已在情况许可的条件下,尽力为她们做了一切,同时认为她们尽可放心,因为他相信并没有什么危险。最后,他又高兴地向她们表示,待他率领部队向赫德森河行进几英里之后,一定会来和她们会合;说完,他便立刻告辞走了。

  这时,撤退的号声已经响过,英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在行动。号声使姐妹俩感到惊慌不安,她们朝四周望了望,只见穿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军服的法军警卫部队已经占领了城门口。就在这时,她们感到似乎有片乌云突然在她们头顶经过,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原来站在一面飘扬着的宽大的法军军旗之下。

  “我们走吧,”科拉说,“这儿已经不再是一个英国军官的孩子呆的地方了。”

  艾丽斯挽着姐姐的胳臂,被周围的人群簇拥着,一起离开了阅兵场。

  当她们走过城门口时,知道她们身分的法国军官们,都频频低头鞠躬行礼,但是井没有打算给予她们任何关心,他们老于世故,知道关心了也许反而会讨个没趣。由于所有的车辆和牲口都已被伤病员占用,科拉决定自己忍受劳累,徒步行军,不再去剥夺他们的那一点儿舒适了。事实上,因为缺乏必需的运输工具,还有不少伤病员,只好拖着病弱之躯,跟在队伍的后面,在荒野中一瘸一拐地走着。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走动了;伤病员痛苦地呻吟着,他们的伙伴们忧郁地默不吭声,女人和孩子们脸上都露出恐惧之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他们对自己的前途一无所知。

  一片混乱而又心凉胆战的人群,离开堡垒的防护堤,来到了空旷的原野上,这时,整个场面就都立刻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右边不远处,稍微靠后的地方,法国军队荷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实弹地笔挺站着,原来蒙卡姆一等他的警卫部队占领了城堡,就在这儿集合了他的全部人马。他们默默地注视着战败者的行列离去,遵守着约定了的军事礼节,没有对这些不幸的敌人进行侮辱或嘲笑。英军大约有三千人,他们分几路慢慢地越过平原,走向一个共同的集中地,最后渐渐地汇合在行军的出发点,这儿,两旁全是参天大树,通往赫德森河的大路,开始伸进森林。沿着连绵不断的森林边缘,聚集着无数印第安人,他们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视眈眈地盯着这些正在通过的敌人,像一群兀鹰似地在附近盘旋着。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朝这些牺牲品直扑过去,只是由于有一支比他们强大的军队在约束着他们。他们中有几个人,甚至插进了被征服者的行列中,铁着脸不满地跟在一起走着;不过眼下他们还只是注视着这一人流,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由海沃德率领的前卫部队,已经到达隘道口,跟着就慢慢地看不见了。这时,科拉突然听到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她朝争吵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有一名本地的士兵,带着一些财物开了小差,可是离队后就遭到休伦人的抢劫,由于不从,他付出了代价。这人是个身强力壮的大个子,非常贪财,不经过一番搏斗,当然不肯放弃那些促使他开小差的财物。于是,双方都有人出来干预了,一方的人是要阻止这种抢劫,另一方的人则是来帮助抢劫。争吵的声音愈来愈高,愈来愈愤怒了,而休伦人的人数也像变魔术似的,刚才还只有十几个,一转眼就变成了上百人。就在这时候,科拉看到麦格瓦也在他的族人中钻来钻去,用他那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辣而巧妙的口才和他们说着什么。女人和孩子们都停下来了,她们像受惊的小鸟似的,拍着翅膀飞到了一块儿。可是,那个休伦人的贪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于是,人们又缓缓地向前行进。

  现在休伦人开始向后退去,看来准备让他们的敌人过去,不会再来打扰了。可是,这时妇女的行列走近他们的身边,一条颜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鲜艳的披巾引起了一个粗野无知的休伦人的注意。他毫不犹豫地奔上前去抢这条披巾。那个女人见状急忙用它裹住手中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中,这显然是出于恐惧,并非舍不得这条披巾。科拉正要开口,想劝她赶快放弃这件小东西,休伦人却突然放开披巾,把那哭叫着的婴儿从她怀中抢了过去。那女人扔下一切,任凭周围那些贪婪的家伙去抢夺,像发疯似地冲上前去,想要回自己的孩子。那休伦人狞笑着,伸出一只手,表示愿意交换,另一只手倒提着孩子的脚,举在头顶挥舞着,好像要以此来lesuo更多的赎金。

  “这儿……这儿……你看……全部东西……所有东西……一切东西!”那个急得喘不过气来的女人尖叫着,用颤抖着的、不听使唤的手,撕下身上的小物件,“全拿去!把孩子还给我!”

  那休伦人根本看不起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这时他发觉那条披巾已被另一个休伦人抢走了,于是脸上那嘲弄和恶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的奸笑立刻变成一团shaa气,他把孩子的头朝一块石头上砸去,然后把颤动着的尸体扔到了她的脚下。刹那间,那做母亲的一动不动地僵住了,像一尊绝望的石像,疯了似地低头注视着脚下那具惨不忍睹的小尸体,就在不多一会之前,他还偎依在她怀中,向着她微笑的啊!接着,母亲抬头仰望着天空,似乎在祈求上帝,要他来惩罚这穷凶极恶的罪人。可是她被免除了这样一次祈祷的罪过;那休伦人因失望而怒火中烧,加之看见鲜血更受到刺激,便举起战斧,朝她的脑门猛砍下去。母亲应声倒地,立刻就死去了,但她还是搂住了自己的孩子,仍像活着时那样深深地疼爱着他。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麦格瓦突然把手放到嘴边,响起一声令人丧胆的不祥的呼哨。散布在四周的休伦人听到这一熟悉的暗号,像听命前去追逐猎物的猎犬似的,应声一跃而起,接着,平原上和森林的穹隆下,立刻响起一片同样的这种简直不像从人嘴里发出的呼叫声。这种声音使人听了胆战心凉,几乎就像听到死神的召唤。

  听到这声暗号,两千多休伦人从林子里疯狂地冲了出来,顷刻之间便布满了这片不祥的平原。跟着而来的是可怕的、血腥的屠shaa,这我们就不必细说了。死亡笼罩着每一寸土地,其恐怖和残酷的程度已经到了极点,抵抗只会使shaa<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haa<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haa人犯火上加油,就连已经死去的人,他们也要猛击几下方始解恨。到处血流成河,简直像洪水泛滥,这番景象使得那班土人更加激动,更加疯狂,他们当中不少人甚至跪到地上,痛快地、狂热地、狠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地吸吮起来。

  受过训练的部队立刻收缩成密集的队形,试图以战斗的阵势来吓退他们的袭击。这一做法在某种程度上取得一些成功,尽管许多士兵徒然地为了平息休伦人的怒气而让自己的空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被人从手中夺走。

  在这样一场可怕的情景中,没有人再有闲来注意到底过了多少时间。实际上也许只过了十分钟,但却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科拉和艾丽斯看到这种场面,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仿佛被钉在地上似地一动都不会动了。在暴行开始的时候,女人们便尖叫着一齐向姐妹俩这边拥过来,挤得她们无法脱身,而等到恐惧和死亡又把多数人驱散,她们也想乘机逃跑时,却只见到处都是敌人挥动着的战斧,已经变得无路可走了。周围是一片尖叫、呻吟、哀求和咒ma的声音。这时,艾丽斯突然看到父亲高大的身子,飞快越过平原,朝法军方向奔去。事实是他正冒着一切危险,想去找蒙卡姆,要求他履行诺言,保证撤退。无数闪闪发光的战斧和带着倒钩的长矛威胁着他的生命,但他的地位和镇静,还是受到了土人的尊重,即使在他们怒火冲天的时候。他们那些可怕的武器,都被这个老军人沉着有力的手纷纷推开,有的则只是做了一下威吓的模样,但没有胆量下手,最后还是自动收起了。幸运的是,当那个渴望复<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仇的麦格瓦来到这堆人中,寻找他的屠shaa对象时,老军人已经离开这儿了。

  “爸爸……爸爸……我们在这儿啊!”艾丽斯看到父亲从不远处经过,但好像没有注意到她们,便大声地尖叫起来,“爸爸,快到我们这儿来呀,要不我们要被shaa死啦!”

  她一再这样叫喊着,那叫声,就连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决不会无动于衷,但结果却毫无反应。有一次,老人显然已经听到了这叫声,因为他停下来倾听了一会。但这时艾丽斯已经失去知觉,昏倒在地。科拉俯身跪倒在她那毫无知觉的身子旁边,温柔小心地看护着她。孟罗失望地摇了摇头,继续向前奔去,一心去执行自己那崇高的任务。

  “小姐,”大卫说,他虽然已经是手足无措和无能为力,但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这儿是魔鬼狂欢的场所,不是基督徒逗留的地方。我们还是起来快走吧。”

  “走吧,”科拉回答,依旧注视着不省人事的妹妹,“你自己快逃命去吧。你对我已经帮不了忙啦。”

  大卫看到她说话时那种简单明了的手势,知道无法再动摇她的决心。他抬头朝周围正在疯狂shaa戮、浑身黝黑的休伦人看了一会,然后把身子挺得笔直,胸口起伏着,脸上的表情兴奋激昂,充分说明支配着他的那种感情的力量。

  “既然那个犹太少年大卫能用琴声和圣歌制服扫罗身上的恶魔,”他说,“那我也不妨在这儿试试音乐的力量。”

  ①参见《圣经·旧约·撒母耳记上》第十六章;原句为“从神那里来的恶魔临到扫罗身上的时候,大卫就拿琴用手而弹,扫罗便舒畅爽快,恶魔离开了他。”
  于是,他就用尽力气放开嗓子唱了起来,他的歌声如此高昂有力,甚至在这屠场上的一片喧嚣声中,人们也能听到。有几个休伦人冲到他们身边,想抢劫这两个没有保护的姑娘的服饰,剥取她们的头皮,但当他们看到这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镇静自若的奇怪人物时,却都停下来听着他唱歌。他们先是惊讶,接着很快就变成了钦佩,对这个白人战士能这样坚定地唱他的死亡之歌,他们公开表示赞赏,因而也就离开这儿,转而去另找那些胆小的人做他们的牺牲品了。大卫在这一成功的鼓励之下,误认为他的歌声中有着神圣的力量,因而就更加使劲地唱了起来。可是他这种异乎寻常的歌声,传到了远处的一个休伦人的耳中,他正在人群中奔来奔去,好像那些人都卑微得不屑他一顾,而是想找一个更值得一显他威风的牺牲品。此人就是麦格瓦,他看到过去的俘虏重又落入他的手中,不禁高兴得叫喊起来。

  “走吧,”他用血淋淋的手拉住科拉的衣服说,“休伦人家里的门还开着哩!那儿不是要比这儿好得多吗?”

  “走开!”科拉喝道,用手掩住眼睛,不愿看到他那令人作呕的样子。

  那休伦人嘲弄地一笑,他举起沾满鲜血的手答道:“这手上的血是红的,可它是从白人的血管里流出来的!”

  “魔鬼!你的灵魂上沾满鲜血;这场流血惨案就是你引起的。”

  “麦格瓦是个伟大的酋长!”休伦人得意洋洋地回答说,“黑头发姑娘愿意去他的部落吗?”

  “休想!你要shaa就shaa,要报仇就报吧!”

  麦格瓦犹豫了一下,接着这阴险的休伦人突然抱起艾丽斯失去知觉的轻盈的身体,飞快地穿过平原,向森林奔去。

  “放下!”科拉大声叫喊着,发疯似地跟着追了上去。“把孩子放下!恶棍!你要干什么?”

  但是麦格瓦对她的叫喊丝毫不加理睬,或者说,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所以决心坚持这么干下去。

  “等一等……小姐……等一等!”大卫跟在发了疯似的科拉后面喊着,“神咒已经开始起作用,这种可怕的骚乱马上就要过去啦!”

  忠诚的大卫见科拉没有理他,于是就紧跟在她后面,同时又高声唱起圣歌来,一面还用他那长长的手臂起劲地打着拍子。他们穿过逃跑的人群,踩着受了伤的或者已经死去的躯体,就这样越过了这片平原。那个凶恶的休伦人抱着他的俘虏,毫无阻挡地朝前奔去,科拉却不止一次地险遭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手,幸亏在她的后面跟着这么个怪人,使那些土人感到害怕,认为他身上一定有魔法保护。

  麦格瓦是懂得怎样避开危险和躲过追踪的人的,他通过一处深谷进入了森林。在这里,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两匹“纳拉甘西特”——就在不久之前被这几个旅人放弃了的坐骑。有一个和他一样狰狞可怕的土人为他守着,等他到来。麦格瓦把艾丽斯放到马背上,然后打着手势要科拉骑上另一匹马。

  科拉虽然眼前有着这么个可怕的暴徒,但因为此刻已经离开平原上那血腥的场面,这对她倒也未始没有一些宽慰。她跨上马背,伸出双臂,要把妹妹也抱过去。她那副充满恳求和姐妹之情的样子,就连麦格瓦也感到没法拒绝。于是他便把艾丽斯抱了过去,把她放到科拉的马上,自己牵着缰绳,开始向森林深处走去。大卫看到自己一人给丢了下来,完全没人理睬,仿佛是件毫无用处的东西,连毁坏它都不值得。于是他便提起他那瘦长的腿,跨上扔下的那匹坐骑,沿着崎岖的小道,朝他们追了上去。

  过不多久,他们便开始上山。由于一路颠簸,慢慢地使艾丽斯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科拉一面细心地照料着妹妹,一面倾听着平原上还在响着的叫喊声,以便判明眼下他们正在前进的方向。可是,当他们登上山顶的那片平地,到达靠东首的悬崖边时,科拉发现,这原来就是那位好心的侦察员领他们来过的地方。麦格瓦让她们在这儿下马;这时,她们虽然自己做了俘虏,但那种和恐怖似乎分不开的好奇心,却诱使她们去看一看平原上那令人难过的情景。

  平原上的暴行还没有受到制止。遭受捕shaa的人,在无情的暴徒面前东逃西窜,而那支信奉基督的国王的军队,却依然无动于衷,按兵不动。这种冷漠的态度始终没有得到解释,这也就在它的司令的美名上,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污点。直到贪婪控制了复<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仇,死神才收住它的利剑。这时候,shaa<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haa<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haa人者的呼喊和被害者的惨叫慢慢稀疏下来,最后,那恐怖的叫声终于听不见了,淹没在胜利的休伦人响亮、悠长和尖厉的欢呼声中。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