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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来到了旅人树,康达祈求旅途一路平安。此外,他还祈求此趟旅行会有大斩获和大丰收,他把随身带来的鸡的一只脚绑在矮枯树上,任它振翅飞拍和咯咯乱叫,便和拉明踏上旅程。虽然康达没有回头看,但他知道拉明很努力地想跟上他的脚步,而且要使头顶包袱平衡——并亦要使康达不注意他。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棵低矮但结满串珠的树木旁。康达本想向拉明解释这种特异的树是表示附近住的人是曼丁喀族中的卡非人:他们是无宗教信仰的人民,成天抽着鼻烟袋和木制烟斗,也喝着蜂蜜啤酒。可是比此项知识更重要的是要训练拉明安静地行走。中午之前,康达知道拉明的腿和脚以及沉重包袱下的颈子一定痛得很厉害。但只有继续忽视那种痛楚才能坚定一个男孩子的精神和肉体。同时,康达也知道必须在拉明瘫痪之前停下来休息,否则会伤了他的自尊心。
  绕过第一个村落后,他们很快就摆脱掉那些跑出来观察他们的卡福第一代光着身子的小孩。康达仍然没有向后看,但他知道拉明一定是挺背且加紧脚步地跟着他,以向那些小孩子示威。但当他们远离那些小孩和村落时,康达的心绪就由拉明身上转到别的事情上。他又再度想到自己要做个鼓——像雕刻面具和物体形态的人一样得先在内心有个腹稿。他屋内已有一张处理过的小羊皮可做鼓面,此外他还知道有一个地方——就在妇女稻田后几步路的地方——可以找到最坚韧的木头来做个很坚固的鼓架。康达仿佛可以听到他的鼓击出来的声音。
  他们一路来到了路旁有小树丛的地方,康达紧紧地握着他身旁所携带的矛戟,如他所学到的那样。他谨慎小心地继续走着——然后停下来静静地聆听。拉明瞪大眼睛地站在他后面,怕得不敢呼吸。然而,一会儿后,他的大哥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往前走,朝向几个男人唱着工作歌的方向走去。很快他和拉明就来到了一块空地,看到十二个男人正用绳索在拖一艘中空的独木舟。他们砍下一棵树,烧后把它的中心挖空,然后一路把它拖到河边。每使劲拖一段后,就接着唱下一段歌词,每一段都是以“全部来自森林而不是河边”做结尾。康达向他们挥手告别后,就继续上路,而且内心记下了一切。等会儿他想告诉拉明这些人是谁,还有为什么这些人做独木舟的树是来自森林而不是河边:他们来自凯伦万村,所制的独木舟在曼丁喀族中最具声誉,他们知道只有森林的树木才浮得起来。
  康达一想起他们要前去会见那三位年轻人,内心就升起一股暖流。很奇怪的是,虽然他们以前从未谋面,但感觉却如同亲兄弟般。也许因为他们都是曼丁喀族人吧!虽然他们的语言和表达方式不怎么相同,但他们的内心和所流的血是一样的。如同他们一般,康达也决定离开自己的村子寻求他的财富,希望在下次大雨来临之前回到家。
  接近午后祷告的时刻时,康达离开路径,来到蜿蜒于树林间的小溪流。他看也不看拉明一眼,就把包袱放下,开始弯下腰去舀水来没脸。他很有节制地喝水,在他祷告的当儿,他听到拉明头顶上的包袱“砰”地掉到地面。祷告完后,他跳起来想去谴责拉明时,他看到自己的弟弟很痛苦地爬向水边。但康达仍然厉声说:“一次只能喝一点点!”当拉明喝水时,康达决定在此休憩一小时。咬了几片食物后,他想拉明应该能够继续走到下一次祷告的时间——大约黄昏的时刻,然后他们两人一定会很渴望饱餐一顿和好好地休息一晚。
  可是拉明竟累得吃不下。他瘫痪在原来喝水的地方,脸朝下,手臂向外摊开,手掌朝上。康达悄悄地走过去看他的脸,还好还没流血。康达假寐了一会儿,当他醒来时,就从包袱取出两份于肉。他把拉明摇醒,分肉给他吃。他们很快又上路了,循着来自巴拉的那三位年轻人所画的转弯处和路标走去。接近某个村落时,他们看到两位老祖母和两位女孩子带着一些卡福第一代的孩了们在忙着抓螃蟹,他们用手扑进河流内去攫取猎物。
  接近黄昏时刻,当拉明开始不断地用手去撑头顶的包袱时,康达看到前头有一群大野禽盘旋俯冲到地里。他停住脚步,把自己藏匿起来,而拉明则立刻跪到旁边的树丛内。康达抿住嘴唇,做出雄禽的求偶声。不一会儿的光景,几只又肥、肉味又鲜美的母鸡振翅飞来,摇摆地到处走着。它们翘着首,四处张望,然后康达的一只箭“淋”地射穿其中一只。他扭掉鸡头让血流出来。当肉在火上烤时,他自己搭建了一个粗简的敲荫处,然后跪下来祈祷。他把沿路摘来的玉米穗烤了烤,再唤醒睡着的拉明。拉明一吞咽下食物,就又噗地倒到旁边的软苔藓上呼呼大睡。
  在寂静的月夜下,康达抱住自己的膝盖坐着。土狼在不远处开始嗥叫。有好一段时间,他以分辨森林内的其他声音来解闷。其间他隐约地听到三次号角声,他知道那是下个村落的祭师用中空的象牙所吹出的晚祷呼声。他但愿拉明此时能够醒着听到这种像人声的鬼哭神号,可是他对自己笑了笑,因拉明从不去注意声音听起来像什么。康达祷告完后,也睡了。
  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升起后,他们正通过这个村落,听到妇女们用木杵捣粗麦准备作早粥的韵律声。康达本可尝尝那味道,可是他们没有驻足。就在路径前的不远处另有一座村落,当他们路过时,男人正离开清真寺,而女人则在火旁忙着煮饭。再往前走时,康达看见前头有位老人坐在路旁。他喃喃自语,半身几乎全弯地在一张竹编的垫子上翻搅一些玛瑙贝。为了不打扰他,康达准备绕过去,但这位老人抬头看着他们,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走过去。
  “我来自乌利国度内的古塔坑达村,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是从那儿的赛班尼森林里升起的,”他以高扬的破锣嗓子说道,“你们来自哪里?”康达告诉他是嘉福村。这位老人点点头:“我曾听过。”他说他在询问他的玛瑙贝,以得知有关他前往庭布图市的下一个指示,“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去看看。”但他心存疑惑是否有任何旅行者愿意帮他。“这位爷爷,我们很穷,但我们很乐意与您分享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康达卸下他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些干肉给那位老人,他道谢过后就把食物放在膝上。
  他望了望他们两人,问道:“你们是兄弟一起旅行吗?”
  “是的,爷爷。”康达回答道。
  “那很好!”这位老人说道,然后捡起两个玛瑙贝。“把这个放到你的猪袋吧!它会带给你们财富。”他边对康达说边交给他一个玛瑙贝。“还有你,年轻小伙子。”他对拉明说,也交给他一个,“把这个保留到你变成男人,也有自己的一袋玛瑙贝时。”他们双双向他道谢后,他也向他们道了阿拉神的祝福。
  他们又上路走了好一会儿,然后康达认为时机已成熟,可以打破与拉明之间的沉寂了。他没停步,头也没转就开始说话:“弟弟,有个传说说那位老人要前往的那个城市是旅行的曼丁喀族人命名的。他们在那儿发现一种前所未见的昆虫,因此把那地方命名为‘唐布·股图’,意思为‘新昆虫’。”当得不到拉明的任何回应时,康达才转过头,拉明远远地落在后头,跪在他松开掉落在地上的包袱上,正极力地把散开的东西捡回来绑好。当康达返回走时,他知道是拉明不断地拉头上的包袱才会导致绑结处松掉。拉明想不弄出声响地自己处理,而且不想因要求康达停下而打破保持沉默的规矩。当康达重新捆好包袱时,他看到拉明的脚在流血,但这是意料中的事,所以他什么话也没说。当康达把包袱再度放口拉明的头上时,他看到拉明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水,然后他们又上路了。康达谴责自己,假如没有留意拉明不在身边的话,拉明早就被他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当他们尚未走远时,拉明发出了一声几乎令人窒息的尖叫。康达心想他可能踩到了荆棘,于是转回头看到他的弟弟朝上注视着。一只大花豹躺在他们可能走过的枝干上。这只花豹发出嘶嘶的声响,但似乎很慵懒地遁入一棵树的树枝里,然后消失了。全身颤抖的康达继续往前走,一方面提高警觉,一方面很恼怒自己,为何自己没有看到那只花豹呢?奇怪的是那只花豹只想躲起来,而不想俯冲到他们身上?也许这些“大猫”除非饿得受不了,否则它们很少在白天攻击它们的动物猎物,攻击人类的机会则更少,除非它们被逼上绝路或被激怒或被弄伤。此时,康达的记忆里立刻闪过他在牧羊的日子里,一只豹子撕裂一只母羊的景象。他几乎可以听到“金刚哥”的严厉警告:“猎人的感觉要很敏锐,他必须听出别人不能听到的声音,闻出别人不能闻到的气味,而且还必须能够看穿黑暗。”可是当他刚才边走边想时,是拉明看到了那只豹。他大部分的麻烦都是来自这坏习惯——这是他绝对要改掉的,他想着。他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地弯下身捡起一块小石头,在上面吐了三次口水,然后把它向后抛得远远的。如此,石头就会把他们的噩远留在后头。
  顶着火红的大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绿油油的森林来到满是棕榈树的潺潺溪流旁,他们穿过又热又多灰尘的村落——如同在嘉福村一般——卡福第一代的小孩成群地在附近培闹、叫喊,男人在面包树下休憩,而妇女们则在井旁聊天话家常。可是康达很纳闷为何他们让羊只四处徘徊,而不带它们出去吃草或是关起来,如在嘉福村一般。他断定他们一定是另一种奇怪的不同民族。
  他们踏在全然无草且满是沙尘的土地上,到处散布着奇形怪状的干裂面包果。当祷告的时刻来临时,他们休息了一会儿,也吃了点东西。康达检查拉明的包袱和脚底,流血情况已不像先前那么严重了。分岔路仍然不断扩展开来,直到最后他们才来到那三位年轻人所描述的那棵巨大的面包树干旁。他想道,它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最后开始干枯。他告诉拉明其中一位年轻人告诉他的话:“里面躺着一位史官。”再把自己的所知加油添醋补充上去。他说史官的埋葬方式和一般人不同,他们是葬在古老的面包村干内,因为面包树和史官脑里所藏的历史是永恒的。“我们快到了。”康达说道。他希望自己能有个鼓,那么自己就可以传递鼓讯给在前头的朋友。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下山时,他们终于来到那个土坑——三个朋友已在那儿。
  “我们感觉你一定会来!”他们大叫,很高兴再度看到他。他们不理睬拉明,好像把他看成自己卡福第二代的兄弟。在十分欢愉的言谈中,这三位年轻人很骄傲地出示他们所淘到的沙金。翌日清晨第一道曙光出现前,康达和拉明就加人他们的行列,敲下一块块的粘土,再放人盛水的碗内摇动,再慢慢地把泥水倒掉,然后再用手去摸是否有任何沙金沉到碗底。有时会摸到和玉米籽一般大小或稍大些的沙金。
  他们淘得很狂热,以至于都没闲暇聊天,拉明似乎淘金淘得忘了身上肌肉的痛楚。每颗珍贵的沙金都被小心翼翼地放人野鸽翎毛的毛管内,再用棉花塞住。当康达和拉明淘满六根翎毛时,那三位年轻人说他们已淘够了,现在想要再往前走,更深入内部地区去寻象牙。别人告诉他们说,有些老象在连根拔起小树和浓密的树丛要喂食小象时会折断自己的牙齿。他们也听到,假如有人能够找到大象的秘密坟区,象牙的财富就在那儿。康达会加人他们的行列吗?他有点受诱惑;这种事听起来甚至比淘金更令人兴奋。可是他不能去——因为带着拉明。他很难过地谢谢他们的邀请,说他必须带他的弟弟回家。所以在彼此交换了温情的道别后,他们就上路了。康达甚至来不及让这三位年轻人答应在回巴拉的路上,停在嘉福村接受他的招待。
  回程路对康达而言似乎短多了,但拉明的脚流血流得更厉害。可是当康达把一包金子翎毛交给他保管,对他说“你母亲会很喜欢这些的”时,他走得更快。拉明的快乐和兴奋如同他自己带拉明出来旅行的心情一样,也像父亲当初带他出游一般——而且将来有那么一天拉明也会带着苏瓦杜,苏瓦杜会带着马地。当他们来到嘉福村的旅人树时,康达听到拉明的包袱又再度掉了下来。康达很生气地掉转头,可是他看到弟弟恳求的表情。“好吧!等会儿再算账!”他怒吼似地说。拉明不发一语,把肌肉的疼痛和双腿的流血抛到脑后,就跑过康达身旁冲回村内。
  在康达踏进村门前,兴奋的妇女和小孩就已围在嫔塔身旁——她的头上插着六根带金的翎毛,很开朗地笑着且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后,嫔塔和康达彼此交换了一种温煦的眼神,一种远超过母亲与旅行回家的成年男子间的一般问候。妇女们三姑六婆地饶舌了一会儿,让全村的人都知道金特家族的两位大儿子带回了啥物。“嫔塔的头上有只牛!”一位老祖母大叫道——所有的金子足够买一头牛——而其余的女人也跟着“哇”地叫了出来。
  “你做得很好。”康达听见欧玛若这样说。但他们不再多言的那种心照不宜的感觉甚至比嫔塔的眼神还棒。往后的日子里,长辈在村中看到康达时都会以一种特别的态度对他说话和微笑,而他也会很恭敬地答话。即使是与苏瓦杜同代的卡福第二代小孩也会以对大人的态度,双手合十地向他问候“平安”,直到康达走过。有一天,康达在偶然的机会下听到嫔塔话家常地聊到“我伺候的那两个男人”时,他内心充满了无限的骄傲,因为他母亲终于承认他是个男人了。
  现在让嫔塔来伺侯康达,康达已觉得无所谓了,而且他也愿意让嫔塔来帮他抓头虱,那是她一直恼怒康达不让她为他做的事。此外,他也愿意偶尔再到她的屋子走动。至于嫔塔,总是带着微笑忙这忙那,甚至煮饭时都会哼哼唱唱。康达也会不经意地问她是否需要他帮忙;假如嫔塔真需要帮忙的话,无论是何事,康达都会尽快地去做好。当拉明或苏瓦杜玩得太大声时,只要他横眼一瞪,他们俩都会立刻肃静下来。康达喜欢把马地扔到空中,再把他接住,让马地高兴得不得了。至于拉明,则很明显地把自己已成年的brothergege排名在次于阿拉神的地位。他很喜欢康达的那七只羊——一直繁殖得很好——好像它们是金羊一般,而且他也很热心地帮助康达照料他的粗小麦和落花生田。
  每当嫔塔要在屋内做一些家务事时,康达就会把自己的三个弟弟带出去。嫔塔会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他们离去:马地跨坐在康达的肩上,拉明紧跟在后像只公鸡般地昂首阔步,而苏瓦杜则嫉妒地尾随其后。康达想这样真好,好到他希望将来他也能有自己的家庭。可是,当然啦,他告诉自己时机来到前,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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