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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的旋律


  
戈仁权 雪影译

  在我房间窗外面的花园里,一群麻雀在洋槐和白桦的光秃的树枝上跳来跳去,热烈地交谈着,而在邻家房顶的马头形木雕上,蹲着一只令人尊敬的乌鸦,她一面倾听这些灰乎乎的小鸟儿的谈话,一面妄自尊大地摇晃着头。充满阳光的和暖的空气,把每一种声音都送进我的房间:我听见溪水急急的潺潺的奔流声,我听见树枝轻摇的簌簌声。我能听懂,那对鸽子在我的窗檐上正在咕咕地絮语着什么。随着空气的振荡,春天的音乐就流进我的心房。
  “唧——唧唧。”一只老麻雀在对他的同伴们说,“我们终于又等到了春天的来临……难道不是吗?唧唧——唧唧。”
  “乌哇——是事实,乌哇——是事实。”乌鸦优雅地伸长脖子,表示了意见。
  我很熟悉这个持重的鸟儿:她讲话一向简短扼要,而且都不外是肯定的意思。她像大多数乌鸦一样,天生愚蠢,而又胆小得很。然而,她在社会上占有一个美好的地位,每年冬天她都要为那些可怜的寒鸦和老鸽子举行某些“慈善”活动。
  我也熟悉麻雀,——虽然就外表来说,他好像是轻浮的,甚至是个自由zhuyi者,但在本质上,他却是种颇为精明的鸟儿。他在乌鸦旁边跳来跳去,装出尊敬的样子,但在内心的深处,他很知道乌鸦的身价,并且在某些时候还免不了要讲上两三段关于乌鸦的不大体面的历史。
  这时,窗檐上的一只年轻的爱打扮的公鸽,正热情地说服那只腼腆的母鸽:“假如你不和我分享我的爱情,那我就要因为绝望而苦苦地死——死掉,苦苦地死——死掉……”“您知道吗?夫人,金翅雀们飞来啦。”麻雀禀报说。
  “乌哇——是事实。”乌鸦回答道。
  “他们飞来啦,吵吵嚷暖,飞来飞去,唧唧喳喳……这是一群怎样也不能安静下来的鸟儿。山雀们也跟着他们一齐来啦……正像往常一样……嘿——嘿——嘿。昨天,您晓得,我开玩笑地问过其中一只金翅雀:‘怎么,亲爱的,你们飞出来啦?’他毫无礼貌地作了回答……这些鸟儿,对交谈者完全不尊敬他的官衔、称号和社会地位……我呢,不过是一只七品文官麻雀……”就在这时候,从房顶的烟囱后面,突然出现了一只年轻的大公鸦,他压低嗓门报告说:“我本着自身的职分,细听栖息在空中、水里和地下的一切生物的谈话,并且严密注意他们的行动,我荣幸地报告诸位,那些金翅雀们,正在大声地谈论春天,而且他们胆敢希望整个大自然很快就苏醒。”
  “唧——唧唧。”麻雀叫了一声,忐忑不安地望着这个告密者,而乌鸦却善意地摇了摇头。
  “春天已经来过,而且来过不只一次……”老麻雀说,“至于讲到整个大自然的苏醒,这……当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假如这能得到那些主管部门的许可的话……”“乌哇——是事实。”乌鸦说道,用赏识的眼光瞟了对方一眼。
  “必须补充的是,”大公鸦又继续说,“那些金翅雀,还对他们要饮水止渴的溪流,据说——有些混浊,因而表示不满。
  其中有几个甚至胆敢梦想自由……”
  “啊,他们一向如此。”老麻雀叫喊道,“这是由于他们年轻无知。这一点也不危险。我也有过年轻的时代,也曾经梦想过……它……”“梦想过——什么?”
  “梦想过宪……宪——宪——宪——宪……”“宪法?”
  “只是梦想过。只不过是梦想而已,先生。不用说,曾经有过梦想……但是后来,这一切都过去了,出现了另外一个‘它’、更为现实的‘它’……嘿——嘿——嘿。您知道,对不起,对麻雀说来,这是更合适的、更为必要的……嘿——嘿……”“哼。”突然响起了一阵有威力的哼叫声。在菩提树的树枝上,出现了一只四品文官灰雀,他体谅下情地向鸟儿们点头行了个礼,就叽喳地叫道:“哎,先生们,你们没——没有注——注意到,空气里有股气味吗,哎……”“是春天的空气,大人阁下。”麻雀说。乌鸦却郁闷不乐地把头一歪,用温柔的好像绵羊似的咩咩叫了一声:“乌哇——是事实。”
  “嗯,是的……昨天在打牌的时候,一只世袭的可敬的鸱鸮也对我讲过同样的话……他说:‘哎,好像有股什么气味……’我就回答说:‘让我们看一看,闻一闻,弄个明白。’有道理吧,啊?”
  “对,大人阁下。完全有道理。”老麻雀毕恭毕敬地表示同意,“大人阁下,任何时候都必须等一等……持重的鸟儿都是在等待……”这时,一只云雀从天空飞下来,落在花园里溶了雪的地面上,他忧心忡忡地在地上跑来跑去,喃喃地说道:“曙光用温柔的微笑,把夜空的星星熄掉,……黑夜发白了,黑夜颤抖了,于是沉重的夜幕,如同阳光下的冰块,渐渐消失。充满希望的心儿,跳动得多么轻快,多么甜美,迎着朝阳,迎着清晨,迎着光明和自由。……”“这——这是一只什么鸟儿?”灰雀眯缝起眼睛问道。
  “是云雀,大人阁下。”大公鸦在烟囱后面严峻地说。
  “是诗人,大人阁下。”麻雀又宽容地补充道。
  灰雀斜眼看了看这位诗人,叽喳地叫道:“嗯……是一只多么灰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下流货。他在那儿好像胡讲了一通什么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自由吧?啊?”
  “对,大人阁下。”大公鸡肯定了一句,“他是想在年轻的小鸟儿们的心中唤起那些毫无根据的希望,大人阁下。”
  “既可耻,又……愚蠢。”
  “完全对,大人阁下,”老麻雀应和着,“愚蠢之极。自由,大人阁下,是某种不明确的,应该说,是种不可捉摸的东西……”“可是,假如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你自己也曾经……号召大家向往过它?”
  “乌哇——是事实。”乌鸦突然叫道。
  老麻雀感到有些狼狈不堪。
  “是的,大人阁下,我确实有一次号召过……但那是在可以使罪名减轻的情况之下……”“碍…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在吃了中饭以后,大人阁下。那是在葡萄酒热气的影响……也就是说,在它的压力之下……而且是有限制地号召的,大人阁下。”
  “那是怎么说的?”
  “轻轻地说的:‘自由万岁。’然后立即大声地补充了一句:‘在法律限制的范围以内:。’”灰雀看了乌鸦一眼。
  “对,大人阁下。”乌鸦回答道。
  “我,大人阁下,作为一只七品文官老麻雀,决不能允许自己对自由的问题采取认真的态度,因为这个问题,并没有列入我荣幸任职的那个部门的研究范围之内。”
  “乌哇——是事实。”乌鸦又叫了一声。
  要知道,不管肯定什么,对她反正都是这句话。
  这时,一条溪水正沿着街道在哗哗地流,像轻声唱着关于大河的歌曲,说它们在不远的将来,在旅程的终点,将合流到大河里去:“浩瀚的、奔腾的波浪会迎接我们,拥抱我们,把我们带进大海里去。也许,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的炎热的光线,又会把我们重新送上天空,而在天空里,我们又会重新在夜里化成凉润的露水,变成片片的雪花或者是倾盆大雨落到地上……”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啊,春天灿烂的、温暖的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在明亮的天空里,用充满爱的和具有炽烈的创造热情的上帝的微笑,在微笑着。
  在花园的角落里,在老菩提树的树枝上,坐着一群金翅雀,其中有一只正向同伴们唱着他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带着鼓舞力量的、一首关于海燕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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