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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困境


   

  阿岛心想,正春正面临着毕业考试和升学考试,即便为了这一点,也必须让他平安无事地回去。
  为了初枝的缘故,如果正春放弃学业,或考试失败,那么,阿岛的处境将会更加困难,初枝也会被视为坏人。
  阿岛做出一副被正春的热情所感动的样子,同他约定道;
  “好吧!等您考试过后,即便您不来接,我也要带她去东京。在这以前,请什么也不要告诉您家里人。”
  一个下雪的早晨,正春离开上林温泉,连花月饭馆也没有去,便径自回东京去了。
  阿岛让初枝在给正春的每封信里,都只是鼓励他努力学习,准备迎接考试。
  不久,正春传来了好消息,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大学。
  看到初枝那高兴得忘乎所以的样子,阿岛也说:
  “还不是因为初枝那样虔诚地为他祈祷吗?”
  她认为这似乎真的和初枝爱情的力量有很大关系。
  而另一方面,轻易不相信男人的阿岛,又觉得即使是正春,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父亲子爵的血,如果他同初枝目前的恋情一旦破裂,后果如何将不堪设想。
  但阿岛又产生了新的奢望。她感到如果笼统地断定,归根结底两人不可能结合,也许未免过于轻率。
  “也许像他所说的那样,应该让初枝按照她自己的方式去生活。自己也总觉得初枝好像是一个天生有福的孩子。”
  “真愚蠢,都这么大岁数了,简直是白活!竟和初枝一块儿做起小姑娘似的梦来!”
  对于自己的自说自话有些可笑,但是,正春同初枝结婚果真就是一件坏事吗?并非神明的自己是无从知晓的。
  初枝虽然从道理上也已认定同正春结婚无望,但事实却与之相反,年轻的生命力好像突然迸发了出来。
  眼睛仿佛又一次复明了似的,湿润的双眸闪烁着新的光辉。正春似乎已融入初枝体内,正在茁壮成长。偶与母亲的目光相遇,脸上便泛起红晕。诸如此类的表情已经说明初枝不再只属于阿岛自己了。
  如果再拖延下去,正春大概会利用春假来迎接初枝。
  阿岛决心在此之前去东京。
  此外还有其他事情。矢岛伯爵由于礼子的缘故,为花月饭馆偿还了借款,这件事也不能就此不了了之。芝野对此似乎也有耳闻,胡乱猜疑阿岛已经换了新的靠山,曾派人来通知,饭馆是属于芝野的,至少应该打个招呼再采取行动才是。
  再说,也有的政客得知花月饭馆的生意兴隆起来,表示愿意负责照料阿岛。又说,如果阿岛无意接受,那么照料她的女儿初枝也可以。
  阿岛让初枝寄住在苹果园家里,一个人独自出发了。
  从碓冰来到上州郊外,随着东京的临近,春意也越来越浓,梅花已谢,嫩芽萌生。
  阿岛到了筑地的信浓屋,便和礼子通了电话,她马上就来了。
  “你怎么了?”
  礼子看了看阿岛,眼睛便往下瞧了瞧。
   

  阿岛虽然还是来找了礼子,但是,她在火车里曾着实费了一番心思。不知究竟应该首先同谁见面,是礼子,正春,还是他们的父母?
  对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许多话要说。
  用初枝的话来说,妈妈来东京,最高兴的无疑是正春。而且,如果不弄清正春的想法,也无法同任何人交谈。
  然而,事到如今,阿岛母女很有可能被看作是引诱正春,在子爵家策划一场阴谋。
  正春若是以那种劲头,向父母直截了当地提出要跟初枝结婚,那肯定会导致悲惨的结局。
  “如果通过同父母的谈话了解了初枝的出身,那位单纯的学生不知会怎么想。”
  阿岛心中无数了。正春会为初枝那卑贱的命运胆战心惊而逃之夭夭么?还是能够负起甚至于他父亲让阿岛生下礼子的责任,并将它视为自己的事,而用和初枝结婚来加以补偿呢?
  “这是在渡过一座危险的桥。”
  阿岛闭上了眼睛。
  子爵夫人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如果将事情谈清楚,或许她会以同为人母的心情,出人意料地表示同情。对于这位二十年来抚育礼子成长的人,如果不首先向她俯首致歉,便提出初枝的事,是不合情理的。尽管如此,时至今日,还要让自己的女儿跟子爵家纠缠不清,使这个弱女子受到威胁么?说不定她会像遭到报应或受到诅咒似的,吓破了胆而晕厥过去。
  “这简直是一个希望渺茫、极不可靠的主意!”
  阿岛泄气了。
  按顺序考虑,是否应当首先会见子爵呢?那个人在男女之间的事情上,一向反复无常。如果遇上他心情好时,也许他会说:
  “这倒是一桩很有意思的姻缘,就让他们结婚吧!”
  “孩子们正在圆着他们父母未能实现的美梦,你不觉得仿佛又看到昔日的我们了么?”
  阿岛想要跟子爵这样说,但这完全是一个小姑娘的幻想。子爵即便将礼子留在自己身边,但迄今为止,他是否还记得阿岛的存在,她毫无把握。
  由于正春和初枝发生了这种事情,只是为了让子爵大吃一惊,阿岛也想会会他。那样或许会使自己产生一种快感,觉得痛快淋漓。
  二十年前阿岛曾发誓,为了礼子的幸福,自己将永远销声匿迹。但是,那种人与人之间的约定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活着,就有可能重逢。”
  然而,阿岛并不想纠缠于往日的情思之中,那样被搭上的是初枝的清白。
  于是,阿岛还是决定首先同礼子见面。礼子寄予初枝母女的不可思议的亲情,彼此间血统的联系,这一切,归根结底,可能成为阿岛的精神支柱。
  阿岛的心中翻涌着难以轻松言说的波澜。这一点礼子也有所察觉,眼睛朝下看着,但她仿佛在驱散飘浮在两人之间的乌云似的,一字一句地说:
  “听说brothergege去长野打扰你了?”
  “不!啊,那一次真是太对不起了!您brothergege生气了吧?”
  阿岛勉强地微笑着,窥视着礼子的脸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
  “他只写给我一张美术明信片。”
  礼子若无其事地冷冷地说。
   

  正春是否将初枝的事开诚布公地向家人谈过了?对此,子爵家的气氛又如何?阿岛想从礼子那里委婉地探听出这些。但是,礼子却不是这样的对手。恰恰相反,倒是阿岛觉得自己的内心深处都已被对方看透了。
  只是默默无语地对坐着,她的聪明伶俐就足以令人头晕目眩了。
  阿岛以她特有的不服输的性格想说:
  “看来这孩子也曾尝受过生活的辛酸,怪可怜的!”
  如果不是她那撩人的美貌,也许母女早已相认了。阿岛暗自思忖着。
  “您brothergege真是可喜可贺。成绩是那么优秀,实在太棒了!”
  “嗯。”
  礼子冷冷地说。
  “初枝也非常高兴。因为她眼睛过去一直看不见,所以表示高兴的动作也显得那么可笑,像个孩子似的……”
  “真想她啊!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来呢?初枝,她变了吗?”
  “变了!”
  阿岛十分肯定地说。
  “您brothergege什么都没有提到过吗?”
  “brothergege那种人,关于女人的事他什么都不懂。”
  “哎哟,那可是没有的事!他的心可细了。”
  “我可不知道。怕不会是他的自私任性吧?”
  礼子冷漠地说。
   

  “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是的。”
  “告诉我!”
  然而,那是难以启齿的。
  “请您去问您brothergege吧……”
  阿岛的声音在颤抖。
  “是吗?”
  礼子并未显得惊奇。
  “这么说来,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从长野来东京的了?”
  “我并不是怀着十分坚定的信念,能够明确地告诉您就是为了那件事来东京的。”
  “如果是那样,你就更坏了。”
  “可是……”
  “方才突然接到你的电话,我当时就想,会不会是为了那种事情。”
  “对不起。为了这种事和小姐见面,无论从顺序或道理来说都是不应该的。但是,一想到初枝将陷入可悲的境地,不知为什么,我只是一心想见到小姐……”
  “讨厌,别说了!有什么可哭的,哭什么?”
  强烈的愤怒涌上了礼子的心头。
  “你说初枝变了,就是指这件事说的?”
  阿岛点头。
  一种肉体的羞耻感,突然使礼子透不过气来。
  “坏母亲,你真是一个坏母亲!”
  “初枝还在梳着桃形顶髻么?”
  “噢,那是,那是梳头的女人们梳着玩的。”
  “看到初枝的来信,我心里感到有些孤单寂寞。让初枝留在店里,我是反对的。因为,她眼睛刚刚复明,她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加分辨地认为都是美的。”
  “那……”
  阿岛语塞了。
  “您这番话,对于初枝来说,实在不敢当。但是,她如果能同艺ji们多一些交往,我反而有时会感到轻松的。”
  “真烦人!我们不是已经约定把初枝交给我了吗?你可要小心谨慎替我带好她呀!”
  阿岛这时才轻松地笑了。
  “原想早些去接初枝,但找不到可以安顿初枝的地方。有田那里brothergege又不同意……”
  “可是,小姐很快也要举行婚礼了吗?还那么关心初枝。”
  “举行不举行还不知道呢。”
  “您说什么?”
  阿岛抬起头来,脸上不由得现出一副快活的神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
  “听说是一门很好的亲事。”
  “全是胡说,你再说些真话好不好!”
  “到了我能够说的时候,我会说的。”
  “我看你是有点毛病吧!我不想让任何人为我的事操心。”
  “是。”
  “更重要的是你要照顾好初枝。我也希望让初枝到东京来,可brothergege又是那副样子,靠不住啊!”
  礼子说着瞥了阿岛一眼。
  “你或许曾经是个坏母亲吧?”
  阿岛好像突然被击中要害,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
  她在拼命地喊叫。
  阿岛感到鞭子劈头盖脑地抽打在自己身上,但奇怪的是她心中却觉得无比的舒畅。
  礼子好像怀疑是自己为正春和初枝撮合的,但却无法辩解。说是阿岛不在时,正春带走了初枝,或者说初枝只是天真地随他而去。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它只能使阿岛更加难堪。
  阿岛被礼子ma做是一个“坏母亲”,这似乎不仅是对初枝而言,同时也包括礼子自己。阿岛只是怀着一种令人心痛的快感默默地听着。
  礼子怀着几近憎恶的激愤,怒火中烧。
  “你把像初枝那样一个孩子……你想把她怎么样?讨厌,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礼子既不是谴责brothergege正春,又不是庇护初枝。她只是表现出一个被玷污了清白的女人的愤怒。
  “初枝竟会那样……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啊!”
  “可初枝也已是一个出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女性了呀!”
  阿岛有意嘲讽礼子,但是,在礼子的愤怒当中,仍然包含着倾注给初枝的爱。因而,阿岛又说:
  “可是,初枝甚至还不知道为自己的错误而伤心呢!”
  “是啊,因为她就是那样的天真。”
  礼子仿佛为初枝而害羞似的,双颊泛红。
  “brothergege一定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惩罚?千万别那么说!”
  “那么,我该怎么想呢?为了初枝,怎么办才好呢?结婚吗?”
  阿岛低下了头。
  “结婚对于初枝来说,大概不合适吧。”
  “是,她是一个那么不懂世俗礼仪的女孩……”
  “如果认为只要结婚,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男人也未免过于任性自私了。反正我要去见brothergege。”
  礼子好像一刻也呆不下去似的,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当阿岛出去送她时,礼子装出一副对阿岛不屑一顾的神情。
   

  阿岛一直到翌日下午,始终坐在旅馆的房间里,等候着礼子的回音。
  乘坐夜车的疲劳虽然显现出来了,但总也睡不踏实。
  阿岛拿起报纸,上面的字迹马上变得模糊了。想要给初枝写封信,但要说的话总是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里。什么事也不想做。
  礼子留下的厌恶的感情,使阿岛大伤元气。
  甚至正春和初枝间发生的事被礼子识破,都觉得似乎是一种轻率的出丑。
  “下次再见面时,是否要使出最后的招数,告诉她,‘你是我的孩子’。”
  然而,她又觉得这样的现实,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虚无飘渺地消失了。
  什么地方在燃放焰火,是一个沉闷的春天。
  阿岛给圆城寺家挂了电话。
  “小姐在家吗?”
  “啊,她外出了。”
  刹那间阿岛心想,这样反而更好,于是她要求请子爵听电话。
  “您是哪一位?”
  “阿岛……”
  一不留神,竟脱口而出,但她马上便改口说:
  “您就说是一个经常受到小姐关照的人。”
  阿岛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按着额头,心想:“这下全完了。”
  二十年的苦守节操,即将毁于一旦。
  电话里传来了子爵的声音:
  “喂,喂!哪一位?”
  “我是阿岛。”
  “啊,哪一位?”
  “礼子的母亲。”
  “什么?”
  “喂,喂,我是阿岛!”
  “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是礼子的母亲。”
  “你弄错了吧!”
  “我是二十年前同您分手的礼子的……”
  “没有这个人。”
  “是的。喂!一个本不该在人世上存在的人,为了这一生只求您这一次,又出现在世上了……”
  “说些什么混话!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是个疯子吧!”
  “好吧!如果您要我成为一个疯子,我就作为疯子同您见面……”
  “我不会搭理疯子的!”
  “二十年来我一直销声匿迹……但现在我完全不是要以礼子母亲的身份同您见面的。”
  “你从刚才一直说你是什么母亲,如果是母亲,就不要挂这种莫名其妙的电话,堂堂正正地到家里来嘛!”
  “什么?那样做可以吗?”
  “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根本就不存在那么个人。你说一直受到礼子的关照,是什么意思?”
  “是啊!即使母女分离,但想到自己的孩子还活在人世上,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值得庆幸的。”
  “别装傻了!原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破坏礼子婚事的就是你这家伙呀!”
  “岂有此理!”
  阿岛嘟囔道,但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实际上我也想谈谈这件事。”
  “你说什么?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都到现在了你还有什么仇怨?”
  “见了面再告诉您!”
  “你在威胁我。你到底要把礼子怎么样?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道理把礼子作为工具来利用!”
  子爵虽然mama咧咧,但最后还是约定在柳桥的酒馆里相见。
   

  柳桥的松叶,是一家从未听说过的酒馆,可能是刚刚开业的。
  “圆城寺老爷可有电话来过?”
  阿岛在大门口问道,但女佣却露出一副暧昧的表情,走进里面去了。
  阿岛试图从这种接待方法、酒馆房间使用的木材质量以及家具陈设之类,去探索子爵落魄的程度。
  由于她在经营花月,所以十分注意房间的情况,也是很自然的。
  然而,当她一打开纸拉门,便立即走到走廊的栏杆边上站住。
  “到底还是这么美,这大河……”
  她颇有几分眷恋地说。
  “是的,不过白天并不干净。”
  “春意盎然,以后会更美,樱花已经开了么?”
  “会怎么样呢?很少外出,所以……不过,过往的船上还没有见到赏花的人们。”
  “是吗?圆城寺老爷平时总叫什么人来?”
  “这个……”
  女佣望着阿岛。
  “您是说要叫艺ji来吗?”
  “不,回头再说吧。”
  女佣走出房间,阿岛佯装不知,望着大河。
  大河沉积在下午昏暗的光线里,眼下的河畔虽然没有垃圾,但却让阿岛浮想联翩。国技馆的圆屋顶和对岸的混凝土墙壁,都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下,小火轮溯江而上,从驹形到本所的公会堂一带云雾霭霭,隅田公园虽然看不见,但那里的樱花可能已经开放,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年轻时的种种回忆,涌上了阿岛的心头。
  她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身为艺ji的昔日,还有同芝野等同伴尽情到处游逛的年代。由于初枝的事,她那颗抽搐而悲观失望的心,突然振奋起来了。
  不一会儿,子爵来了。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像电话里那样粗暴。
  阿岛一眼就识破了子爵那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厉内茬的本质。
  只要见面,他就算是输了。
  “呀!”
  说着,他随随便便地坐下来就说:
  “你,真的是阿岛吗?”
  阿岛中止了她那郑重其事的寒暄和问候。
  “我女儿只看了小姐和我一眼,就发现我们有相似之处。”
  “女儿?你有女儿吗?”
  子爵颇有兴趣地端详着阿岛。
  “看上去你没有经过什么操劳,又胖,又年轻!”
  然而,子爵并非像阿岛所判断的那种人。他是一个软骨头的老好人,对任何人都不怀有敌意。但另一方面,他又具有令人难以捉摸之处。他只是喋喋不休地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一遇到关键问题便含混其辞。
  尽管自己的家庭不知正在受到怎样的威胁,但他却完全装出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用好奇的眼神望着自己,这似乎可以说是寡廉鲜耻。但是,这也是他的生活中并无固定目标的证据。
  “你认为我没有受过苦吗?”
  阿岛莞尔而笑。
  “你住在东京吗?”
  “不,我一直在长野,经营一家饭馆。”
  在这种场合,作为初枝的母亲,阿岛必须尽可能地表现得诚实。
  “噢?”
  子爵好像在重新观察着阿岛的穿着打扮。
  “这样说来,你是发迹了。嗯,很好!”
  “刚才在电话里听您说小姐的婚事……”
  “必须同你商量吗?”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听说是一门很不错的亲事啊!”
  “那又怎么样呢?你是不是一直在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视眈眈地窥伺着礼子嫁到这样一个人家去的时机呢!”
  “哎哟!”
  阿岛一时惊呆了,但她随后便说:
  “我是为了小姐的幸福,反对这门亲事的。”
  “你想把你的这种反对卖多少钱?我们彼此都不年轻了,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地说吧!”
  “我希望您不要说有损您自己人格的话!”
  “噢?我是一个始终遭到阴谋诡计的伤害而倾家荡产的人,所以我希望受到公正的待遇。”
  “要把礼子出卖给那样一个臭名昭著道德败坏的华族、游遍世界的浪荡公子,未免太卑鄙了!”
  “礼子是这样说的吗?我也是从你开始因为女人而遭殃,但是却未曾想到了这把年纪,还要受折磨呀。”
  阿岛以发自内心深处的无比的蔑视看着子爵。
  于是,她突然又回忆起当年自己那颗年轻的痛苦的心。正是出于对子爵的尊敬,当时虽未说出口,但当不得不分手的时刻来临时,她希望和他一起去殉情。
  “怎么回事?你那眼神!”
  阿岛受到子爵的大声喝斥,吓了一跳。
  “你不了解现在女孩的心情,尤其是贵族的女孩。”
  “礼子是我的孩子。”
  “你现在那个女孩多大了?”
  “你说初枝吗?十八岁了。”
  “和礼子差几岁?你很快就生下一个不知是什么人的孩子,还说礼子是你的女儿,亏你说得出!”
  “你居然说出这种话,还算是个贵族吗?”
  “怎么样?刺到你的痛处了吧?”
  “让一个同自己分手的女人,很快就生下别人的孩子,这难道不是男人的耻辱吗?”
  阿岛感到一阵连脊背似乎都僵硬了的愤怒。自己往日的真实思想仿佛全都在眼前土崩瓦解了。
  “您同过去相比,变化实在太大了!”
  “我认为一点也没变!”
  “礼子被这样的父亲嫁出去,真是太可怜了。那孩子表面上虽然刚强,但她内心的悲哀,我十分清楚。”
  “最令人头痛的就是女人这种自以为是的同情。礼子生来就继承了你身上所有的坏东西,再受到你的挑唆,就更加坏了。”
  “她既然那么不好,您随时都可以把她还给我!”
  “哎,我说!你以为二十年来是谁把她养育chengren的。”
  这时,就连阿岛也低下头说:
  “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即使天各一方,作为母亲,也还在心中默默地抚育着自己的孩子。”
  “你不是在说梦话吧,这不是找茬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些难听的话ma我呢?”
  “别装傻了!您企图利用礼子的亲事进行讹诈,偷偷地和礼子见面……”
  “小姐并不知道我是她的亲生母亲,只要矢岛伯爵不乱说。”
  “你说什么?真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坏蛋,居然连伯爵也不放过,还在暗中打他的主意。”
  “当我不在家期间,他到长野去了。据说他在那里花天酒地。当时我饭馆里的人同他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你这家伙可真令我吃惊,你竟把伯爵也勾引到长野去了?”
  子爵被弄得瞠目结舌。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看上去,或许子爵自以为凭自己的慧眼已经彻底识破了阿岛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辣的阴谋,但这反而令人感到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在为一个恶人而感叹。
  当阿岛想到这是一个轻易地上当受骗、被人操纵、屡遭厄运的人时,竟觉得自己对他的气愤,倒有些可笑了。
  无论是礼子,还是矢岛伯爵,好像都没有将阿岛母女的事告诉子爵。仅就这一点,阿岛觉得伯爵毕竟还算有点骨气。
  “你居然将魔爪伸向了矢岛君,这实在太可怕了。”
  “哎哟!你说什么魔爪……”
  阿岛笑起来了,但她突然想起,花月饭馆已经受到了伯爵的救助,而这也是由于她是礼子生身母亲的缘故。
  如果没有伯爵的帮助,饭馆将会落入照代或其他人手里,现在阿岛怕是连栖身之处都失去了。
  然而,阿岛内心在辩解:接受了伯爵的资助,将会使这门亲事成功。于是她不顾自身的利害,为了礼子,希望婚事告吹。
  “说真的,您问问小姐,一切便都清楚了,小姐一直把我们当作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你竟说出这种明显的谎言,脸皮也太厚了。既然她跟你们形同路人,为什么还听信你的话呢?”
  “小姐只是可怜我女儿。”
  “你女儿?你居然把你女儿也当作诱饵?”
  看样子,初枝和正春的婚姻,最终只能是一场梦,阿岛闭上了眼睛。但是,她认为不管怎样总是应当将实情说出来。于是她扼要地谈了礼子和初枝在小山上相会,直到初枝复明这一期间的情况。
  “哼!听说好像高滨博士治好了一个盲人……”
  子爵显出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
  “那就是你的女儿吗?”
  “是的。初枝曾到府上去过。”
  “看来女儿并不次于母亲,真够胆大包天的。”
  “在观赏能乐的集会上,还曾见过礼子的母亲呢。”
  子爵越发吃惊了。
  “这样说来,我好像听说有这件事。就是招待伯爵的那一次吧?你是说她利用姐妹的关系,甚至在礼子提亲的场合,也在出头露面吗?你可真是经过精心策划,布下了天罗地网啊!”
  “如果她们知道彼此是姐妹,谁也不会这样做的。这里我带来了一张初枝的照片,您不想看一下吗?”
  子爵扭过脸去,但他向桌上的照片瞥了一眼,不由得像被吸引过去似的伸出手来。
  一张是复明后,出院之前拍的,略显憔悴,眼睛流露出初次见到世界的喜悦,犹如绽放的花朵,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纯洁。
  另一张是这次阿岛离开长野来东京之前拍摄的,脸颊丰满了,受到与正春恋情的滋润,充满着可爱的憧憬。
  “噢,不像她母亲,是个挺可爱的孩子呀!”
  子爵尽管说着令人生厌的话,但他感到一缕柔情涌上心头,这孩子仿佛和当年的阿岛很相像,他回忆起年轻的时代。
  “这双眼睛看不出有什么不好呀!”
  “不,托您家小姐的福,现在已经同正常人一样可以看见东西了。她对小姐像亲姐姐一样地敬慕和依恋,令人感动。”
   

  “亲姐姐?”
  子爵又不耐烦了,放下了初枝的照片。
  “是的。小姐也非常关心她,也许是她不想离开初枝,甚至说要我将初枝交给她。”
  “这些人都在你的阴谋诡计摆布下,瞒着我干些什么事,真是难以理解。”
  “如果小姐在家里什么都不肯说,难说这不是正说明做父亲的实在太坏了吗?”
  “你希望同礼子见面,这还情有可原,但你还让她接近你女儿,这未免有些过分恶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了吧!”
  “你如果那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无论是礼子还是初枝,都不知道彼此是姐妹,可她们不知为什么都是那么互相被对方吸引着。当看到这些时,有一种既可怕又可悲的感觉。小姐是那么刚强而又聪明,可初枝却糊里糊涂,什么都不懂。更何况她们初次见面时,她还是个盲人。也许因为她是个残疾人,所以小姐才可怜她。但是,总觉得血缘关系这东西实在太可怕了。”
  “血缘?她们不该有什么血缘关系。”
  “是的。这我知道。但是孩子们自己却无从知道这一点……”
  “二十年前我们就已经彻底分手了。”
  “当然。时至今日,我丝毫无意自称是礼子的母亲,或让她们姐妹相认,我可以从内心发誓。但是,现在发生了一件事,使我做不到这一点。”
  “你是利令智昏了吧!”
  “不,如果是那样,问题反而简单了。是你家少爷……”
  “正春怎么了?”
  子爵不由得探出身子。
  “怎么说呢?反正少爷喜欢上初枝了。”
  “你说什么?”
  “初枝也很爱慕少爷。”
  这个阿岛只会说令人讨厌的话。子爵被弄得目瞪口呆,面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苍白。
  “你简直是个魔鬼,你这家伙究竟要……”
  说着,他的拳头在颤抖。
  “你连正春都引诱,你是要毁掉回城寺一家吗?”
  “对不起!”
  阿岛不由得低下头来道歉。
  子爵好像要摆脱一场噩梦似的用一种茫然若失的声音说道:
  “这不是真的。正春不是那种孩子,他不会陷入女人的圈套,是一个正派的儿子。”
  “您说得很对。但是,初枝也是一个纯洁的女孩。正是由于他们都还不到那种年龄,所以我就更加痛心。”
  “正春对我来说,是一个过于出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孩子,受到你们的引诱,这能让人容忍吗?”
  “二十年前,为了礼子的幸福,我只当是死了,隐匿到乡下去。对于初枝来说,也是一样,只想让她死了这条心。所以虽然小姐使她眼睛复明,我们感恩戴德,但不想为府上添麻烦,便回到信州去了。如果一切就此结束,初枝那朦胧的恋慕心情,或许很快便会淡忘了。可是,少爷到长野来了。不凑巧,我不在家。初枝想请他住在我家,便傻乎乎地陪他一同到温泉旅馆去取行李。可又赶上一场暴风雪。我接到旅馆的电话,马上赶过去,但已经晚了。”
  子爵沉默了许久,突然低下头来。
  “明白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由于子爵突然改变了态度,阿岛反而慌了神。
  “不,都是我不好。对于第一个女儿礼子来说,我是一个等于不存在的母亲。而对于这一个死也不想分开的初枝,我仍然变成了一个坏母亲。”
  “那恐怕不是的。”
  “很不好意思,我没有脸见您……索性让初枝永远是个盲人,或许那样更容易死了心。”
  子爵又拿起初枝的照片,有些好奇地看着。
  “难以置信,这不是一个毫无罪过的孩子么?”
  “罪过?什么罪过都没有。无论是她,还是你家少爷。”
  以怜爱的心情看着儿子的恋人,而且她母亲又是早年同自己有过瓜葛的女人,子爵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但他却说:
  “如果你的话是真的,这实在太残酷了!”
  “不过,初枝还不懂得为自己的错误而悲伤呢。”
  阿岛在重复着曾与礼子说过的同样的话。
  “对不起!”
  子爵双手扶着桌子的两端,郑重其事地鞠躬致歉。
  “我道歉,替正春道歉。看在我的份上,请你饶恕他吧!”
  糟糕,一不留神,让他占了上风。阿岛惊慌失措了。
  “正春还是这样,是一个刚入大学的学生,幸好成绩优秀,品行也不错。我不想让他重蹈我的覆辙,从现在起就为了女人而贻误前途。”
  阿岛面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苍白,嘴唇颤抖着。
  “初枝并不是艺ji。”
  “那倒也是,但她不是你的女儿吗?”
  “我的女儿?”
  他是说是一个艺ji出身,开饭馆的,为人妾的女人的私生子么?
  “您的意思是说让她接受早年的我同样的命运吗?当时,我曾经是个艺ji,而初枝却不是。”
  “算了,算了!”
  子爵一反常态地安抚着阿岛。
  “你不认为岁月这东西很奇妙么?二十年前我们曾经有过交往,甚至有了孩子,而如今却又重逢,互相交谈,真是难以想象啊!”
  “是谁强迫我忘掉那一切呢?”
  “那时还有个面子问题,还有家庭和亲戚。再说当时我家也不是现在这种样子。”
  “所以,有时我也觉得好像孩子们将要实现他们父母曾经化为泡影的梦想。我想起了我们的过去,枯木也有开花的时候。”
  “你说什么?这是为了早年的事复<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仇而搞的阴谋诡计吗?”
  “什么复<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仇?那种……希望您多少也可怜一下女人的心!”
  “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们结婚吗?”
  “我知道这是可望不可求的事,但是……”
  “混账!”
  子爵满脸通红,把初枝的照片哧哧地撕得粉碎。
  “喂!你如果要敲诈就公开地敲诈好了!”
  然而,子爵刹那间又平静下来了,好像在窥视着阿岛的脸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
  “你未必是当真的吧?身份这东西你该明白吧。”
   
十一

  “是的,我太明白了,它甚至使我伤心。就是为了它,我一生都难以见人。”
  “年轻的男人,为了女人而贻误终生,这你也应该十分清楚。”
  “但是,女人又会怎么样?”
  他所答非所问地说:
  “你在打这些坏主意之前,一定把我家的情况都调查清楚了吧!”
  “怎么?”
  “你肯定知道,所以我也不必隐瞒。你以为我多大年纪了,还只不过五十上下么。无论是搞zhengzhi,还是搞实业,如果有了机遇,还正是干事业的年龄,将来也有可能功成名就。但是,我是一个落伍者,没有希望重新振作起来,似乎是在自暴自弃。只是把儿子正春作为惟一的慰藉而活着,寄希望于他的未来,勉强抚慰着内心的不平。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当然……”
  “而你却把它给我打得粉碎。作为复<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仇的手段,你确实击中了,因为那是我致命的要害。”
  “但是,对我来说,初枝是我的命根儿啊!”
  “你说你觉得好像孩子们将要实现他们父母未能实现的梦想。但是,我对正春的期望是要他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干出一番事业,而不是年纪轻轻的就沉湎于女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搞些愚蠢的勾当。他要代替我活着,使圆城寺家族复兴。”
  “如果是这样,那你就不要干出以卖礼子来贴补家用的勾当。”
  “你说谁出卖她了?这桩亲事是对方恳切地提出希望,而且在你出来捣乱之前,礼子本人也是同意的。至于礼子,我也有意见。你说你为礼子做出了牺牲,可在我家里,是将她同其他孩子一视同仁地抚育大的。而她长大后,虚荣心极强,对于家庭的窘境漠不关心,同自己身份不相称地穷奢极欲,为了这个,我妻子不知操了多少心。而且,凡事她都同我对着干,从心底里蔑视我,是我家的一个异端分子。只是礼子的存在,你已经充分地对我家复<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仇了。我说的是真话。”
  这种情况阿岛不是未曾想过,但当对方明确地说出后,一时又无言以对了。
  无论考虑任何事情,阿岛都习以为常地站在礼子一边。尽管有时也从子爵家的角度观察礼子,但最终总还是不免偏袒她。
  “你旁若无人地骚扰礼子,这已经不得了了。你还要把手伸向正春,饶了我吧。即使正春不会成功,我也爱他,不想贻误他的终身,也不想让他从现在起就为女人而受折磨。”
  “您好像是认为我们在引诱少爷似的。”
  “总而言之,我道歉!求你了!对你那个初枝,我要尽可能地付给她赔偿费。你饶恕我吧!”
  子爵再一次郑重其事地鞠躬道歉。
  阿岛勃然大怒,血都似乎在倒流了。
  “赔偿?你说赔偿?初枝的爱情……还有少爷的爱情可以这样了结吗?请你……”
  “你把女儿的贞操都用来作施展阴谋诡计的工具,还有资格谈什么爱情吗?”
  阿岛疯狂了,捡起桌上初枝的碎照片,向子爵掷了过去。
   
十二

  阿岛是怎样回到旅馆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透骨疼痛般的疲劳,使她竟昏睡了十二三个小时。
  当她被初枝打来的长途电话唤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钟了。
  “妈妈,您可倒好,悠闲自在地睡懒觉,人家担心得睡不着……”
  “是吗?”
  “您什么时候回来?”
  “啊!”
  “我去可以吗?”
  “到哪儿去?”
  “真是的,除了东京还有哪儿呢!”
  “不行……喂,喂,你可不能一个人来!不要干那种事!”
  “不要紧的,我想去!”
  “不行!妈妈很快就回去……”
  “哪天?从昨天开始天气转暖了,积雪融化成yellowhuangse的水,河都涨满了!”
  “是吗?”
  “东京已经开樱花了么?”
  “妈妈哪儿有心思赏花呀!”
  “是啊。”
  初枝语塞。
  “喂,喂,我见到小姐了啊!”
  “哎呀,她问起我了吗?”
  “是的,她问你是不是还梳着桃形顶髻……喂,她还问为什么没有带你一起来。还有,她说那件事她会尽力帮忙的。”
  初枝没有回答。
  阿岛仿佛看见了电话另一端的初枝痛心的样子。阿岛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喂,喂,妈妈!”
  停了一会儿,又说:
  “拜托……”
  “我知道了。”
  “您跟正春……”
  “好的,你安心等着吧!”
  阿岛一听到初枝的声音,从昨天以来的怒气,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
  然而,接踵而来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拜托……”
  初枝的语气,像是从山谷里传来的回声。
  自已被怀疑,并遭到辱ma,被说成是“复<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仇”、“奸计”、“魔爪”、“引诱”等等,而初枝又丧失了清白,这该是怎么一回事呢!
  “坏母亲,真是个坏母亲!”
  礼子那厉声的叫喊,刺痛了阿岛的心。
  虽然想同正春见面,但那样一来,只能是越发遭到怀疑。
  至于同芝野家的亲属或矢岛伯爵见面,也感到厌倦了。
  芝野葬礼的那天,也是在这个旅馆里,给初枝穿上了丧服,骗她说是新年的盛装。但是,现在她的眼睛已经复明了。不仅仅是肉眼,也包括一个女人心灵的眼睛。
  阿岛心想,就这样回去,将怎样面对初枝呢?正当她闷闷不乐时,礼子来了。
  礼子显得十分激动,像穿着铠甲似的,沉默了一会儿,脸颊上的胭脂比平时更浓些,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真实的心情。
  “听说你见过我父亲了?”
  她粗暴地说。
   
十三

  “见过了!”
  阿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礼子垂下了眼睫毛。
  默默中,阿岛意识到礼子对自己复杂的责难。那或许是阿岛自己内心的影子。
  从昨晚到今早,子爵是否已经坦率地告诉礼子,阿岛就是礼子的生身母亲。
  但她又想,大概不至于,子爵也不会干出那种蠢事。但是,礼子的神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看上去确实非同一般。
  对于礼子那异乎寻常的聪明,有时阿岛会十分敏感地有所察觉,但有时无论如何也都看不透。
  阿岛想进行一次大胆的试探。
  “同我根据小姐的谈话所想象的,可是一位大不相同的父亲啊!”
  “是吗?他轻视你了?”
  礼子冷冷地说。
  “那倒没有。不过……”
  阿岛又前进一步:
  “据您父亲说,小姐是府上的一个异端分子。”
  “是啊。”
  礼子轻轻地避开这个话题。
  “我这样说,也许很不礼貌,听说小姐看不起您父亲。”
  “是吗?可这种事情怕是同你无关吧。”
  “啊,可是,他连对我都能说,难道不正说明问题很不一般了么?”
  “别说了!我还不是不幸到连自己父亲都看不起的女儿。”
  礼子仿佛是让对方窥视自己的内心世界似的说。但是,她却不给人以任何可乘之机。
  “但是,你是否为了一旦我父亲成为初枝的公公,才打听这些事的?”
  这真是一出巧妙的突然袭击。
  “我父亲很喜欢brothergege,所以,不要紧的。”
  “啊?”
  “父亲好像同你说了许多粗暴的话。”
  “不!”
  阿岛扬起脸说。
  “突然同我父亲见面,这事不像是你做的。见面的结果会怎样,难道你不是一清二楚吗?”
  看来子爵还是没有将自己这个秘密的母亲暴露给礼子,阿岛放下心来,但另一方面,也不免有些遗憾。
  “昨天我见到brothergege了。brothergege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也要跟初枝结婚。”
  礼子生硬地说:
  “我父亲也许会同意的。”
  “啊!”
  阿岛反而显得有些出乎意料,但却不由得探出身子,她对于自己的失态感到吃惊。
  “今天早上我跟父亲谈过了。”
  “谢谢您!”
  “道谢的话以后再说吧。首先要弄清初枝真的结婚之后,这桩婚姻是真正幸福的……”
  礼子的语气中,不知为什么包含着一种冷漠。
  但是,阿岛正沉醉在这一意外的喜悦之中,没有听到礼子的话。
  “一切都交给我吧。”
  “是。”
  阿岛热泪盈眶,正当她行礼时,礼子已经准备回去了。
   
十四

  “礼子,您……”
  或许现在已经可以这样招呼她了,但她却说:
  “小姐,请您稍等一下。”
  阿岛抬头望着礼子。
  “我给初枝挂电话,请您和她说句话,不知道她会怎样高兴呢!”
  “是吗?”
  礼子背对着阿岛,准备穿大衣。
  阿岛急忙站起来,从后面帮她穿,当接触到她的肩膀时,手指微微地颤抖。
  礼子比初枝略瘦些,但是却富有弹性,显得气质高雅。
  阿岛望着礼子脖子的皮肤,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礼子不由得缩回了肩膀。
  “小姐来之前,初枝也来过电话了。”
  “是吗?但是,能不能让初枝高兴,还说不清楚哪!所以……”
  礼子冷淡地说。
  “再说不久就会见面的。”
  “真是一切都让小姐……”
  阿岛稍微停顿一下。
  “不过,究竟应该怎样办才好呢?”
  “你说怎么办?对了,暂时你先不要同我父亲直接见面。”
  “啊?”
  “还有,可以把初枝送到东京来吗?”
  “好的。刚才在电话里还说想来东京呢。”
  “倒也不必那么急。”
  “只要您认为合适,我随时都可以带她来。”
  “好吧,你就当是把初枝送给我了。我们不是早已约定了吗?”
  “是。”
  阿岛突然露出怀疑的神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
  送走礼子后,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安。
  也许是由于根本意想不到的喜悦,但是阿岛想起礼子的样子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昨天那样大吵大闹的子爵,竟被礼子说服。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父女之间肯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是不是子爵大动肝火,向礼子说了些什么呢?
  肯定是事后心情不好,所以礼子才那样冷漠。而且,礼子好像有事在瞒着阿岛。
  是不是礼子第一次得知阿岛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她可怜同母异父的妹妹初枝,为了这母女二人去威胁父亲呢?还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而一味蛮干呢?
  “事到如今,怎么能让礼子背起沉重的负担,而自己却自顾自地高兴呢?”
  阿岛又胡思乱想了。
  “brothergege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和初枝结婚。父亲喜欢brothergege,所以,不要紧的。”
  如果像礼子所说的那样,正春真能一心说服父亲,那倒是阿岛求之不得的。而正春会那么顽强吗?这是值得怀疑的。
  在这种情况下,问题必须涉及到礼子的亲事。于是,阿岛查过电话号码簿,给伯爵家挂了电话。
  伯爵答复马上见面。
   
十五

  阿岛被让进豪华的客厅,她泰然自若,以一个花街柳巷女子的眼光去观察富贵和权势的心情,又突然回到了她的身上。
  阿岛就花月饭馆受到关照一事道过谢之后,紧接着便说:
  “关于我的事,您没有告诉小姐,实在太感谢了!”
  “嗯,没有什么可谢的。她不愿意让我知道你的存在,那会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甚至更加主动地为了忘掉另外还有一个母亲的不快,还想同我结婚哪!”
  “啊!”
  “所以,你出于卑劣的动机反对我们结婚,真是大错特错了。你不该肤浅地去看她的虚荣心。我们的婚姻如果不能成功,让礼子产生敢于这样做的念头,你也是有责任的。”
  为所欲为的伯爵,居然能有将对方观察得如此透彻的眼光,这使阿岛深感意外。
  “她要从有生以来像垃圾堆似的生活中一步登天了。这不是你出头露面的时候。”
  阿岛虽想将伯爵对自己的侮辱顶回去,但却被他那充满自信的气势压倒了。
  “我也并不是以小姐母亲的身份接受她的照顾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但是,如果我们结婚了,那么你就更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了。这一点希望你能清楚地知道。”
  “小姐如果永远像现在这样,该有多么……”
  “那是你的卑劣想法。我们的幸与不幸,不能用你的尺度去衡量。像你这种女人,往往自以为饱尝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但是,你同我们经受磨练的环境是不一样的。”
  阿岛虽然强压怒火,但她仍若无其事地说:
  “大喜的日子已经很近了吧?”
  “快了!”
  “日子已经定了吗?”
  “是的。”
  伯爵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葡萄酒。
  “你那个饭馆想怎么处理?还打算继续办下去吗?”
  “啊?”
  阿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如果礼子已经决定结婚,而且,初枝的亲事也有进展,那就不再是阿岛一个人所能擅自决定的了。
  “我想听从大家的意见。”
  “大家?大家是谁?”
  “那个……请您放心!我不会再以小姐母亲的身份给您添麻烦的。饭馆租出去,有了好买主,上次您替我垫付的钱,我也能奉还了。”
  “马上就这样理解,你们这种人实在讨厌。”
  “那总不能就此不了了之。”
  “如果我可以不关心她母亲的经济困难,那么只出那一点儿钱,实在太便宜了。我不想让你感恩戴德。算了,不谈这个了。你那个可爱的女儿怎么样了?”
  “实际上……”
  礼子一旦结了婚,说不定初枝要住到伯爵家去,想到这里,阿岛不知该怎样说下去才好。
   
十六

  “初枝受到小姐的许多照顾……”
  阿岛说不下去了。
  “那如果是她的一种爱好也好嘛!不过,以前我想也和你说过,你的做法,未免太狡猾、太阴险了吧!”
  “子爵好像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即使是为了小姐,可曾针锋相对,不甘示弱地干过什么事吗?”
  “你见过子爵了?”
  “昨天见过了。”
  “昨天?”
  伯爵像是在盘问似的。
  “有什么事吗?”
  “一方面是想知道小姐的婚事究竟怎么样了。”
  阿岛壮起胆子看着伯爵。
  “你反对吗?”
  “我反对。”
  “彻底反对吗?”
  “您说不能用我的尺度衡量,但是,不论是贵族家的女孩,还是艺ji出身的,就一个女人的幸福而言是没有区别的。”
  “你就是为了这个,到我家里来的吗?”
  “我能够为她尽力,恐怕也只有这一次。就是拼上性命也一定要保护她,难道能够容忍让她落入你的魔掌吗?”
  她的肩膀都在瑟瑟发抖。
  “这倒很有意思!”
  伯爵用激动的眼神笑了。
  “你不了解作为当今的贵族,同世上低级的庸人们进行斗争的我和她的心情。这毫无办法。但是,你如果还留有自己是礼子母亲的恋恋不舍的情分,你可以告诉她,‘我是你的母亲。’她听到后,如果高兴还好,不过,她肯定会感到是一种下贱的侮辱,而大为愤慨。到那时你就会觉醒了。”
  对于阿岛来说,这是残酷的要害,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
  她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长期以来一直忍气吞声的愤懑,一下子爆发了!
  “即便我不说出来,我们的心是相通的,礼子和初枝两姐妹的血也是相通的。如果你想动礼子一指头,你就动动看!”
  “你不认为那是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女人的梦想么?”
  伯爵站了起来。
  “你回去吧!等你冷静下来之后,也许我们还可以虚心坦怀地打交道。”
  阿岛此行与其说是为了礼子,还不如说是为了初枝,但却出现了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然而,阿岛似乎已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有了阔步前进的力量,心里感到十分痛快。
  不管初枝的前景将会如何,她都下定决心,首先毁掉礼子的亲事。
  虽然觉得应该同礼子和正春见面,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很难把握自己会说些什么。
  阿岛回长野去了。
  她准备带着初枝立即返回东京。
  “那个伯爵我也见过了。”
  阿岛牵着初枝的手,脸扭向一旁说:
  “听说他跟小姐举行婚礼的日子已经定了。”
  “哎哟!为什么?我不喜欢,不喜欢这种事!”
  初枝好像难以置信似的:
  “为什么呢?”
  “妈妈也不能让小姐遭到不幸,初枝也要报答小姐的恩情啊!”
  初枝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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