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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yuwang的折磨


  不一会,我们回到了木屋。我怕遇到斯泰纳先生,经过这番没有成功的出逃之后,我怕他朝我发火。但我们没有遭到折磨:男女主人谁也没有露面。雷蒙包揽了一切:他给我们端来咖啡,送来热面包,然后又带我们回房间,等待取车。奇怪的细节:我们的床已被重新铺过了,用的还是原来的床单,好像我们肯定要回来似的。但几个小时来,我们经历了太多的怪事,以至见怪不怪了。由于气温回升,雪融化了,阳台上的冰块变成一把把小匕首,眼看就要扎向雪白的地面。那个可爱的仆人十分殷勤,动作敏捷地给我们端来了点心:火腿片加羊肚菌、核桃野苣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拉、奶酪、浇上红酒的水果。如此客气使我们定下心来。我们累坏了:身体上的疲惫加上失败的耻辱。我们的那头公马突然发生了变化。主人们没有仇恨我们,这是一个奇迹。到了巴黎以后,应该给他们寄衣,让他们原谅我们不光彩的行为。
  雷蒙像猫一样动作轻巧,来无声,去无影,做事迅速,几乎无处不在。这个勇敢的雷蒙,不停地忙着,上楼下楼,一会儿给我们找盐,一会儿给我们弄热水,一会儿给我们拿黄油拿烤面包,好像我们是尊贵的客人。埃莱娜为了出气,老是问他要他所没有的东西。这个矮小的男人真诚地道歉,一点都没有生气。埃莱娜一定要给他小费,这是她的习惯。我让她在这方面不要太强求。下午两点半左右,我们吃完中饭,正在品香浓的咖啡,整个木屋都颤抖起来。雷蒙过来通知我们说,斯泰纳夫妇和他要进城买东西。天黑之前回来。修理工会在一两个小时后把车送回来。他请我们关好门,把钥匙塞到门毡底下,并祝我们一路顺风。我感激得差点要拥抱他。
  不一会,斯泰纳夫妇和雷蒙走了,汽车开动时扬起一团雪雾。斯泰纳夫人的车仍停在车库里。
  于是,只剩下埃莱娜和我两个人了。埃莱娜决定睡一会午觉。到巴黎我们还要开6小时的车呢!奇怪的是,我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了。木屋的主人们都走了,我感到自由得有点奇怪。他们和我们发生了冲突之后,竟如此放心地把我们留在他们家里,不加监视,我觉得有点蹊跷。我来到一楼,楼梯“吱吱嘎嘎”、“噼噼啪啪”地响着。现在,声音大也没有关系了。屋里很静,只有大闹钟“嘀嘀嗒嗒”的声音和管道中“哗哗”的流水声。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违反了纪律却没有受到惩罚的孩子。我在客厅里欣赏着放在架子上的象牙小玩意儿:它们一定价格不菲。我拿起电话,线通了,但当我拨了巴黎家中的电话号码时,电脑录音却告诉我我家的电话坏了。我无所事事,不再寻找什么特别的东西,对我来说,一切都让人惊讶。
  我无意中来到二楼斯泰纳夫妇的房门前。他们的房间在屋子的另一头,前一天晚上雷蒙曾带我瞄了瞄。我悄无声响地潜入斯泰纳夫人的房间里。房间很庄严,像是僧侣住的。在一张浅木做的大书桌上,放着一台文字处理机、一包蜜饯、一小袋奶油巧克力圆糖,正如马丁·海德格尔①的《林中迷途》所描写的那样。一个旧八音盒放着一首矫揉造作的曲子,让人忍不住想哭。
  
  ①马丁·海德格尔(188-1976):德国哲学家。

  接着,我又去了斯泰纳的房间,他的床尽管已整理过,但仍然皱巴巴的。一双鞋子反着扔在地上。他的太太读的是哲学书,他房间的地上却堆着几十本最近几年的时尚杂志。有几页加了标记或打叉作了记号。五斗橱的一个抽屉开着,我刚好看到一些私人信件、fa piao和电费单。我在床上躺了一会,想试试床垫的弹性。闻一闻枕头的味道,但没闻到斯泰纳先生特有的味道。我不由自主地把在地毯下找到的几个硬>塞进口袋,然后回到客厅,再次察看书架和那些精装书。我真想把那些书占为己有,尤其是1875年出版的那本拉封丹的《寓言集》,那是个插图本。我抽了两本书,但书架太空了,看得出来,我只好又依依不舍地把它们放回去。
  最后,我来到了厨房,像昨天一样,厨房之大,让我感到惊奇。平底锅、炖锅、长柄锅闪着光亮,墙上按大小顺序挂了很多铜餐盘。自动化的家电和传统的厨房用具摆放得非常协调。草垫上有一个柳条筐,里面有十来个又圆又光滑的鸡蛋。两个像衣橱那么大的大冰箱面对面放着,发出“嗡嗡”的响声,如同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巨虫。我打开冰箱:里面放满了食物和新鲜蔬菜。放奶酪和牛奶的格子可与大酒店的相比。那里的东西简直可以吃上一个世纪。这些人一定是饿怕了。我摸了摸厨房操作台,那是用木头做的,有dao痕,但像是印上去的,光亮如新。这一切都具有浓郁的传统气息和法国外省古老的风格,只有高水平的仆人才能把它搞得这么出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
  我打开了所有的抽屉,欣赏着摆放整齐的漂亮餐具和五颜六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碟子、盆子,然后打算离开这个地方,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我惊跳起来。面包箱上面放着一个电话。我犹豫不决,电话响了很久,响了十来次才停住。当我抓起听筒时,我只听到忙音,那头没有任何人。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一扇用锁锁上的木门上。雷蒙曾对我说,此门通往“老板”的私人空间。
  我想冒冒险。我的探寻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发现。不管怎么说,没有别人,谁也不会知道我干了些什么。我取下挂在钩子上的钥匙,插进锁孔。门开了,发出“吱嘎”的尖叫声。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接了电灯开关:一个小小的平台,然后是一道石刻的阶梯,一直通到地下。阶梯高低不平,我不得不扶着栏杆,怕滑下去,我来到一个用水泥砌成的地窑里,那其实是中心通道两端的一系列狭窄房间。装满旧衣服、破鞋、报纸的箱子一个叠着一个。远处,有一张木工桌,旁边有几个油漆罐和一些正在修理的家具。另一些小屋装有温度调节器。藏着几十瓶按产地和年代排列的红酒。通道尽头,有一个屋顶高一些的房间,里面端放着一个炉子,一个大肠似的东西布满了操纵杆和刻度盘,并露出一些管子和分支。地窑大得让我感到惊奇。板壁颤抖着,气喘吁吁,好像它也在消化。金属上渗出了细小的水珠。每个按钮都有一个标签,上面手写着相应的房间名。
  这就是“老板”的密室?分明是一个普通的杂物堆放处。雷蒙跟我开了一个大玩笑。我感到很失望,想立即上楼。就在这时,我瞥见炉子后面好像有道微光从地面照来。整个地窑都是用来存放木柴的,但这道微光穿过了单独放在墙角的一捆树枝。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捆树枝引起了我的好奇:它后面是不是还有一个房间?我大胆地(这种大胆现在还让我感到惊奇)搬开树枝,看见一块布满灰尘的毛织品遮住了一个中间有把手的铁门。我左右转动着把手,把手纹丝不动。这里又冷又潮,锁头也许锈住了。我继续弄锁,上下左右乱晃,又去摇门,门终于开了。
  眼前的景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完全变了。一条阴暗的小通道出现在我眼前,它坡度很缓,消失在黑暗之中。插进岩石中的板壁散发出湿漉漉的泥土味。我小心翼翼地走了几步,几滴冰冷的水滴在我的脑门上。一人高的地方,架着一捆电缆,接在一个自动开关上。一些可以说是方方正正的木头支撑着这条通道,就像是石头的纹理。我无法看清何处是通道的尽头。我的头顶压着数吨矿物质。我看到的已经太多了,这不是我呆的地方。
  我正准备沿原路返回,突然,寂静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很轻很轻,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也许是滴水的回音,抑或是炉子的响声?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听见一些“沙沙”声和一些“嗡嗡”声。地底下传来众多的声音。我想走,但又听到了与刚才相同的声音,而且,这回还混杂着一个轻轻的哭泣声,从深深的隧道尽头传来。声音很小,但很清楚。我不是在梦中。我顿时毛骨悚然,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撞在铁门上,铁门弹在墙上,整个过道和泥水墙都震动起来。我正想跨过那捆木柴,脑门边响了一个轻轻的声音:
  “您迷路了?”
  这就像有人朝我的脑门开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一样。我吓得跳到一边。
  “啊,我吓着您了?很抱歉!”
  杰洛姆·斯泰纳朦朦胧胧地站在我左边半明半暗的地方。他的呼吸向我脸上直扑而来。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我敢肯定他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眼珠正瞪着我。我想开口说话,但我像溺水者一样呼着气,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一把抓住我的耳朵,让我跪在地上:
  “邦雅曼!看来,弗朗切西卡说得对,您不过是一个混蛋小偷!”
  我想抬起头来,但斯泰纳怒气冲冲的脸就在我头顶晃动。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逃票者。斯泰纳衣着古怪,他穿着猎人常穿的那种有流苏的皮衣,我的鼻子正好对着他的裤缝。他弯下腰来,我以为他要扇我的耳光,连忙护起自己的脸,但他把我扶了起来,松开了我的耳朵(我的耳朵被他拧得疼极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搂住了我。我感到了他身上的体温。我们就这样搂了一分多钟,我差点要被他压扁了。在这个巨人身边,我觉得自己是如此孱弱。他用痛苦的声调,轻轻地说:
  “啊,不幸的人,您有什么必要打开这些门呢?”
  他粗糙的脸贴在我的脸上,他哭了。他的手,手指长得要命,掐着我的背。他巨大的身躯痉挛得颤抖起来。
  “但愿您知道埃莱娜的半夜来临给我造成了什么影响!您要知道她重新撕开了我的什么伤口!上帝为我作证,我让你们离开这座木屋是完全有道理的!”
  邦雅曼·托隆的故事讲到这里时,我的呼机响了。现在是凌晨3时15分。我恼火地抓起挂在墙上的电话找医监。原来,刚送来一个企图自shaa的年轻人,他本无表情。陪他来的是他的未婚妻,他们几小时前刚刚断绝关系。我不想管,把他打发给另一个医生。我低声地向邦雅曼道歉了几句,请他接着讲下去。
  主人流泪比打我骂我更让我害怕。当我能讲出话来的时候,我求他让我重新上楼。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来到刚才走过的通道。我浑身发抖,双腿发软,就像做坏事被人当场抓住一样。斯泰纳强迫我跨过水洼,当天花太低时又压下我的脑袋。我们只需往前走。在一条漆黑的缝隙尽头,主人在一个凹进去的地方停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选了一个,插进一个嵌着开关的箱子,打开了另一扇铁门。
  “欢迎来到我的密室!”
  我走进一个直接在地上挖成的房间,像是祈祷室,里面有一张用支架撑住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台录像机、一台电脑和一架电话机。电脑的荧屏亮着,把整个房间弄成一片蓝。刚才听到过的那种叹息声更清楚了,但我不知道它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斯泰纳去关声音和图像。这里好像是商店的监控室,东西都是东拼西凑的。墙上有一盏灯,灯杆可以扭动,但灯座没钉牢,已经脱了。屋里有许多架子,堆满了录像带和材料。斯泰纳让我在一张转椅上坐下,用不安的目光盯着我:
  “是您强迫我把一切都告诉您的!”
  “告诉我什么?我不明白。”
  “可您知道这里是禁止入内的。雷蒙没告诉过您吗?”
  “这是一个误会。我迷路了。您遇到我时,我正想上楼。”
  “一个误会?”
  他大笑起来。
  “您搜查我们的房间,差点抢劫书房,还打开了不准打开的门,在这地下历险。您把这些也叫做误会?”
  “啊,我知道,我很抱歉,我错了,但……我是好奇。我想更好地认识你们。事实就是这样。”
  他古怪地凝视着我,重新打开了录像机。屏幕上的图像起初模模糊糊的,有一条条杠:雪中的木屋,先是大门,然后是前厅和各间主屋。一想到斯泰纳能从这监视器中看到我和埃莱娜第一夜的情景,我吓得浑身发抖。他接了另一个键,我看见一个长头发的身影,在一个密封的地方,坐在地上,背对着我们。
  “您刚才听见有人呻吟吧?”
  斯泰纳在我旁边的一张圆凳上坐下:他差点要用嘴咬我。灯光照在他的脑门上,使他的发根看起来红红的。他的头发是那么浓,那么密,银光闪闪的,我心里感到一阵刺痛。20岁时,我的头发就比他少,比他稀。
  “这些呻吟,邦雅曼,是那个被关在离这里几米远的地方的女人发出来的。”
  他的呼吸断断续续的。他把头发往后一捋,我看见他耳朵里的毛粗得像荆棘似的。我过了一段时间才听得清他在讲什么:
  “一个女人关在附近?”
  “您知道为什么吗?至少猜一猜呀!”
  他的右眼皮跳起来,他焦躁不安。一阵紧张的抽搐使他的鼻子皱了起来。他抓紧拳头,低下眼睛,好像接下去要讲的秘密不能面对面说似的。
  “这个女人犯了一个错误……”
  我喉咙一酸,感到火烧火燎的。我不敢让他重复。
  “我说的是一个错误,甚至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站起来,带着他的小圆凳,走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关了录像机。我看不清他的脸了,只听到他的呼吸声和仪器的“嗡嗡”声。不见身躯,只有声音,我感到非常不满,因为它就像一个飘荡的灵魂。我应该当机立断,打断这些没完没了的叙述。我预感到,一旦听了他的话,我就要跟他同流合污了。
  “好奇者,您首先要知道,这里横跨瑞士和法国。边境就在500米远的地方。这座木屋自1941年起就成了抵抗组织的大本营。上杜和弗朗什-孔泰的游击队员们利用这个地方的特点(这里的奶酪很出名),在这里挖了一条地下通道,用来藏匿逃跑者,存放武器。有一条隧道应该一直通到瑞士,但直到1944年秋盟军解放了这个省时隧道才挖通。尽管有许多人告密,但不论是德国人还是自卫队却都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当时,人们采取一系列技术手段隐藏起它。木屋的主人是个左派组织的成员,大家都知道他是维希zheengffuu的同情者,这使得他避开了嫌疑。我跟您讲这些,是因为我本人6岁时在这里住了整整一个冬天。我父亲是个communistgcd员,也是当地的义勇军①首领。在送我们,我母亲、姐妹和我到瑞士躲避战争之前,他把我们藏在这里。长达数周不见天日的生活,使我对黑暗产生了恐惧。当时,我们只有几支破蜡烛用来照明。我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帮助加固通道,搬运一袋袋的石头和木块,还有食物。那几个月的地下生活教会了我不少东西:如何掩藏挖出来的泥土,如何挖通道、加固通道。尽管我那时很小,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于是,7年前,当我得知此处已差不多要成废墟时,我从继承了这个地方的一些纳沙泰尔人那里买下了木屋,并加以翻修。当时,大部分通道都已经塌了,我和雷蒙小心翼翼含辛茹苦地干了差不多两年,才从80米长的地方清出一条通道来。我们在通道尽头挖了两个储藏室,后来又挖了这个我用来当办公室的小房间。”
  
  ①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由法共领导的抗德武装。

  我抓住机会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
  “对不起,斯泰纳先生,我得去找埃莱娜了!”
  “坐下!”
  他的声调不容我作任何申辩。我猜测着他沉重的身躯在黑暗中的什么地方。他随时都有可能向我扑来,把我压扁。
  “我答应您,我会长话短说。请允许我往后再退一点,让您听我说几分钟。您知道,我是个商业律师,这个赚钱的行当使我有机会接近一些富翁。我生活富裕,不需要任何人养我。但这一职业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我真正感兴趣的,是猎艳,我把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用来追逐女人了。还在上大学时,别人就叫我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左派:我很想造反,不过是在被窝里跟妓女造反。由于一些合理的原因,我结婚了。在婚姻的幌子下,我进行着各种阴谋。我只有一个归宿,那就是情人的臂膀,常换常新;我只有一个野心,那就是点燃女伴的欲火。只有想到在路上能遇见一个漂亮的女人,我早上才起得来床。我的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20年来,这愚蠢的女人一直希望我改。终于有一天,她的宽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在婚姻的围墙中我感到窒息,那种夫妻生活使我失去众多别的刺激。一种更加丰富,更多激情的生活正与我擦肩而过。我们离婚了。我很急。
  “但一宣布分手,什么都变了,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已上了年纪,不那么让女人愉快了。女人们抵制我。我曾把引诱看作是警察的一场大逮捕,现在,我只好请老天帮忙了。我害怕遭到拒绝,满足于小打小闹。可以说,我妻子是不想让我受到粗暴的对待。这一点,我明白得太晚了。如今,我满心痛苦,将成为情场败将。我看见自己已成了小老头,被迫为在此之前得到的大量好处付出代价。有钱就能勾引女人,这并不是真的。金钱能买到别人的同意,但买不到冲动和激情。寻花问柳曾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东西,当我不能再追逐女人的时候,我便陷入了深深的忧郁。面对冷漠的年轻女人。我不知道是该蔑视她们还是该羡慕她们。如果不久以后我看见她们学坏了或毁了,我便高兴地对自己说:‘好啊,又少担了一次心。’年轻女人的每一次拥抱和每一个微笑都会伤害我,就像是对我的人生攻击。
  “这时,是雷蒙在不知不觉中启发和拯救了我。他是10年前开始为我服务的。他曾因风化案被判多年监禁,我当律师时救了他。当时,他每周几个晚上在一家饭店当总管,剩下的时间替我打理家务,我离婚后,他便跟了我。他熟悉我的习惯,我的每次艳遇他都跟我一样兴奋。我代表了他所梦想的一切。他曾娶过一个悍妇,但后来被甩了。我知道他没有任何艳遇和放荡的行为。他的模样让别人望而生畏。他丑得有几天我为他直难过。就像我的一个女朋友所说的那样,哪个产妇看见他,哪个产妇就会没奶。
  “他喜欢窥视赤裸的女人,潜入她们的房间,偷看她们洗澡。有时,我偶然也带些陌生女人回家玩,我怀疑他也偷看了。我试图改掉他这种让人讨厌的习惯。他在他主管的饭店里,用一把特殊的万能钥匙,把漂亮的女顾客关在厕所里,直到她们的叫声惊动大家。他的老板在辞退了一两个外国打工者后,最后开始怀疑他了。为了解释自己的这种行为,雷蒙说他已对那些漂亮的女人失去尊重,因为她们常常在洗手间里让粗鲁的男人乱摸。我威胁他说,如果他再这样下去我就赶他走。有时,面对面看见性感的女人,他会狂热起来。这让我感到很担心。
  “一天,我在路上碰到了弗朗切西卡·斯帕佐,那是9年前的事了。她是个老淫妇,名声比我还大。她经历的风流韵事太多了,很难使她激动。她虚荣而狠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您的价值,她是根据她能从您身上得到多少东西来判断的。人们知道,她的男情人和女情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她一个个摧残他们,损害他们,玷污他们。她多次躲开了男人和妒嫉的女人的报复。她的蔑视把他们逼疯了。她被自己的邪恶和她在别人身上引起的邪恶毁了。与她为伍,就免不了要伤天害理,如同踏上了一趟不知终点的旅途。我疯了。我找了一个主人,她以自己的任性和文化来控制我。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教我哲学的。我第一次专一地爱一个女人。那时,我已经58岁。
  “一爱上她,她就开始烦我,她离开了我。我求她甚至到了不顾廉耻、低三下四的程度。她拗不过我,让我当她的掮客,替她把年轻的男女带回来,和他们一起快活。她确实拥有魔鬼般的魅力。我掉入了自己设的陷阱:衰老的卡桑诺瓦爱上了一个比他年轻的女人。他一辈子残酷待人,现在,由她来残酷待他了。”
  我甚至再也找不出时间与年轻女人娱乐以遮掩这种失败了。我的这种新处境使雷蒙怒火万丈。如果我能摆脱困境,他也会跟着摆脱困境。一天晚上,他来找我:
  “‘老板,您还记得那个抛弃了我们的弗朗切西卡吗?’”
  “‘笨蛋,我怎么会忘记?’”
  “我讨厌他用复数第一人称来谈论不愉快的事情。我愿意跟他分享快乐,而非痛苦。”
  “‘老板,我为我们报了仇了。那个婊子再也不能伤害别人、到处露她那张臭脸了。’”
  “我惊慌起来,怕出了大事。他干了什么蠢事?不,他既没有shaa死她,也没有强奸她,他安慰我说。他把我带到郊区的一间小屋里,那是他用他的积蓄买的。我们下了地窑。他打开第一道铁门,在一个狭窄的通道上走了几步,又有一道装着猫眼的铁门。他竟独自设置了一个确实保安严密的禁区!他让我往里面看:弗朗切西卡披头散发,咬牙切齿,坐在一张充气床垫上,旁边放着难吃的残羹剩菜,还有一个桶,让她大小便用。她尽管已被关押了一个星期,但身上的傲气丝毫未减。这个愚蠢的雷蒙bangjia了她,在为我报仇呢!您看,老板,我在教训这个讨厌的女人。她竟敢涮您!我每天都问她:‘您同不同意回到斯泰纳身边去?’只要她拒绝,我就这样一直把她关下去。过不了多久,她的锐气就会减掉一半。她不会再这样傲慢的,相信我。她会爬着回到您身边。”
  “我一把抓住雷蒙的头发,使劲摇他。”
  “‘你是不是完全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开的这种玩笑还有这些罪证会把你送上法庭的?我再保护你一次。我不会再做第二次。你马上把弗朗切西卡放了,向她道歉。我希望她能接受你的经济赔偿,保持沉默。’”
  “雷蒙竟敢反驳我。假如我们现在释放弗朗切西卡,她一定会控告我们,哪怕她拿了钱。在门后听我们争辩的弗朗切西卡走到铁门边,想跟我们说话。于是,我们二个人坐在那个臭气熏天的房间里。看到这个我还爱着的女人被弄得这副样子,我感到很羞愧。她让那个桶开着盖子,叫我们也分享她的耻辱。她一点都不冲动,冷静地跟我们谈条件:
  “‘我很清楚雷蒙bangjia我的动机。我之所以明白,是因为我跟他有部分同感。呆在这里使我对你们有了一个看法,对你来说,雷蒙,你太丑,肉体的快乐老是与你无缘;你呢,杰洛姆,你老了,老得厉害。我早就过了40岁。直到现在,我还凭自己的胆识和仪表把男人玩得团团转。你们也许知道人种学家所谓的亚洲人和马达加斯加入的感情饲养,为了提高声誉,牧人家里收留了一大群多余的和没有用的牲口。同样,我也经常展示我的那群种公畜和轻佻的女人,以作炫耀。为了保持声誉,我身边必须转围着这群献殷勤的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控制削弱了。我注意保养自己,什么体育活动都做,不时地去看外科医生。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我的红颜渐衰,进入了‘只剩余韵’阶段。每年春天,城里的大街小巷布满了青春少女,我又被推进黑暗之中。她们展示着诱人的曲线和播种失败和失望的肉体。她们的大腿蔑视着我,她们的胸使我恨不得遮住自己的胸。她们同情地望着我,好像我已经越过了那条看不见的线。20岁时,美是理所当然的;35岁时,还有老本可吃;50岁再美那就是奇迹了。那种无言的敬意,漂亮女人走过时引起的窃窃私语,我几乎已望尘莫及了。与其作无谓的斗争,还不如认输。当您在别人眼里一钱不值时,就应该说再见了。先生们,你们想囚禁我吗?随你们的便!让我对你们说,你们选错人了!’”
  “我没有理睬弗朗切西卡在说什么,我怀疑她在争取时间。”
  “‘你们俩好好想想。把我扔在这里,雷蒙找错了对象。’”
  “我的仆人已经把话都听进去了,他似乎被说服了。”
  “‘您是说,夫人(他已从‘肮脏的婊子’直接跳到‘夫人’了),我们应该对年轻一些的姑娘感兴趣?’”
  “‘年轻一些,当然,但这还不够。’”
  “‘还要更漂亮一些?’”
  “‘你说对了,雷蒙。听听你的仆人说的话,杰洛姆,他说的是金玉良言。’”
  “我不知所措,没有参加这场对话。在我看来,弗朗切西卡在牵制我们,以便逃跑,这是很明显的。她的傲慢和她一开口就对我们产生的巨大影响,使我感到非常愤怒。”
  “‘为什么要选漂亮的女人,先生们?因为,与那个著名的格言恰恰相反,美不一定会带来幸福,但肯定会造成灾难。漂亮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落到人间的神。他们因其完美而蔑视我们。他们经过哪里,便在哪里撒下分离和不幸的种子,使每个人都变得平庸。美也许是一道光,但它只能让夜变得更黑;它把我们举得高高的,然后又把我们扔得低低的,让我们后悔接触了美。’”
  “我非常愤慨,邦雅曼,您现在应该也如此。听着这个抛弃我的女人说话,我感到根本无法进行辩驳。她的话使我脸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发白,但我觉得,她之所以说这番话,是因为她也和我一样痛苦。我感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弗朗切西卡一下子把它说清楚了。但这种清楚的结果让我大为震惊。她拥有那种魔力,能从模糊不清的东西中得出明白无误的结论。”
  “‘人类的美是完全不公平的。有的人仅因为美就高我们一等,把我们从这个活生生的世界中一笔勾销。为什么是他们而不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发财,但是美,如果您生下来就没有,您以后就永远也得不到。现在,先生们,好好想想吧:假如你们跟我一样,承认美是一种邪恶的东西,是对勇敢者的一种挑战,那么,就应该从中得出结论。这就是说,美伤害了我们,我们应该让它为所犯的错误付出代价。你们同意吗?雷蒙把我关到这里,却开辟了一条应该探索的道路。’”
  这回,我明白了。面对这个宏伟的计划,我惊呆了,感到喘不过气来。弗朗切西卡见时机成熟,便发起了进攻:
  “‘穆斯林遮住女人的脸,把她们关在家里,这是有道理的。他们知道外貌并非无辜。但他们错就错在没有区分漂亮的脸和不漂亮的脸,尤其是没有把同样有害的漂亮的小伙子关起来。’”
  “‘关起来!’这个词一说出口,一切都明白了。弗朗切西卡一语概括了我们的痛苦,并告诉我们如何减轻这种痛苦。可笑的是,我再也不想听下去了。我放了她,作了赔偿,并在几个星期当中拒绝见她。但她骗得雷蒙每天都催我同意这个计划。最后,我让步了。邦雅曼,您好像不在听我说话,您在开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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