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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柳国宾都门寻故主 冷于冰深山遇大虫


  词曰:捉风捕影逃将去,半神半鬼半人。致他告命怨东君,空余愁
  面对西曛。客途陡逢惊险事,如痴如醉如昏。百方口避幸全身,夜深心
  悸万山中。

                        右调《临江仙》

  话说于冰带了柳国宾等入都,不数日,到了王经承家中。将行李安顿,从部中将王经承请出。王经承问:“假写锦衣卫,并严太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对我说。”于冰支吾了几句,王经承听了,心上也不甚明白。本日送了王经承二百两银子,王经承如何不收;连忙吩咐家中,与于冰主仆包了上下两桌席,着饭馆中送来,于冰又嘱咐了几勾活,王经承满口应答。次日,邀于冰同出门外办事。于冰要带人跟随,王经承道:“那个地方,岂是他们去的?只可我与你去。”于冰道:“你说的极是。”又嘱国滨道:“我下晚时,即与先生同回。”到了定更时分,王经承回家,却不见于冰回来,国宾等大是着急,忙问道:“我家主人哩?”王经承说:“他还没有回来么?”国宾道:“先生与我家主人同去,即当与我家主人同回。”王经承道:“他今日邀我查家楼看戏,又再三叮嘱我,只说去锦衣卫衙门中;又怕你们跟随,托我止住你们;但是为京城地方,你们不惯,和人口角不便。即至到了查家楼,看了两折戏,他留下五两银子,叫我和柜上清算,他说鲜鱼口有个极厚朋友,必须看望,若是来迟,不必等我。我等到午后,不见他来,我们本司房人请我商量事体,只弄到这时候才回。你主人此刻不来,想是还在那朋友家谈。”国宾道:“是那个朋友?”王经承道:“你主人的朋友,我那知道?”国宾大嚷道:“你把我主人骗去,你推不知道,你当日就不该同行!我只问你要人!”王经承道:“这都是走样第一的活!我合你主人是朋友,我又不是他的奴才,我又不是他的解役,他便要拜望朋友,难道我缚住他不成!”国宾冷笑道:”先生,你不要推,睡在梦里,我家还有你的书字!你将我主人用书字骗在京中,我合你告到三府六部,总向你要人!”王经承道:“你家有书字,难道我就没有你主人托成安县潘知县之子寄字与我,说家中有关系事,被人扣住,非作严中堂名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走不脱,着我写字雇人去叫他来京,许了我二百两银子,书字还现在家中,银子是昨日与我的,怎么叵说是我骗他?怎么就慌到这步田地,说出告状话来?”国宾道:“你那里晓得!”王经承道:“我不晓得,你倒晓得;你主人又不是七八岁娃子,怕走迷了,被人家收去了!一个太平世界,又不是荒乱年景,谁敢把你主人白煮吃了不成!”国宾急得跳道:“你看这个蛮子胡嚼,你只拿我主人书字来!若是我主人手笔着你叫他入都,我还有半点挽回;若是你写的,我将一dao两段,决不干休!”王经承微笑道:“你要将舌头略软些,吓shaa了我也!是个人命案件!”说罢。向内院便走。国宾扯住袖子道:“你从内院逃去,我却向谁要人:“王经承挽回首来一看,说沈乙你主人虽在外郡小县,却言谈貌相极象个大邦人物,怎么成安县又出了一个你?真是造化生物不测处!我且问你:你主人书字不得我去取,他自己会出来么?”王范道:“柳哥,你且让王先生入去,他现有宅眷在内,怕甚!”国宾方肯放手。王先生缓缓的入去,少刻拿出书字来。国宾看了笔迹并字内话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经承道:“如何?是我骗他,还是他骗我?”冷明猛可哩见桌子傍边砚台下,匠着一封书字,忙取出来看,上写柳国宾等拆。国宾忙拆开一看,大哭起来。王经承道:“看嘴脸!我家最忌这种腔调!若要鬼叫,请出街里去。”国宾哭说道:“王先生,我家主人不是做和尚,便是做道士去了!你叫我怎么回去见我主母?”王经承向冷明、王范道:“他平素必有痰症,今日是他发作的日期,因此乱吐。”国宾又痛哭道:“王先生,你听我说。”遂将于冰在家如何长短,说了一遍。王经承听了,也着急来道:“如此说,他竟是逃走了!你拿他写的书字来我看看。”国宾付与王经承,从身边取出眼镜,在灯下念道:

  我存心出家久矣。在家不得脱身,只得烦王先生写字,叫我入都。与王
  先生无干。你等见字,可速回家;原带银一千两,送与王先生二百两,
  我留一百两,余银交陆总管手。再说与你主母,好生教管元相公,用心
  读书,不得胡乱出门。各铺生意,各庄田地,内外上下男妇;总交在卜
  大爷、陆芳、柳国宾身上。事事要遵我日前说的去行,不得负我所托。
  我过五七年,还要回家看望你们,断断不必寻我,徒劳心力无益。若家
  下男女有不守本分者,小则责处,大则禀官逐出存案,慎勿姑息养奸,
  坏我家政。此瞩!

  不华主人笔。

  王范等听了也哭起来。王经承见有与他无干字样,心上也有些感激,滴了两三点泪来,说道:“京城地方最难找人,况你主人又面生,你们便哭死也无益。我到明早,自有个道理。”说罢,摇着头,冷笑道:“我今年五十六岁,才见了这样狠心人。大奇!大奇!”入里去了。次日,天一明,王经承拿出一万京钱,雇了十几个熟人,每人各给纸条一张,上写于冰年貌、衣服,分派出京门外四面找寻。又着国宾等各园馆、居楼、大街、小巷,天天寻问。那里有个影儿,国宾等无奈,别了王经承,回上成安。到了门前,一个个雨泪流涕。众家人见光景诧异,急问主人下落,国宾拍手顿足,哭了又说。早有报知卜氏,吓得惊魂千里,摔倒在地,慌得众男妇搀扶不迭,元相公也跑来哀叫,一家上下,和反了的一般。倒是元相公再三跪恳。到第四日,将国宾等四人叫人去细问。他四人将于冰起身时书字,与前托潘公子并王经承书字,都交在卜氏面前,卜氏又哭起来。自此不隔三五天,要把国宾叫入来骂一顿。闹了半月有余,方才休息。起初还想着于冰回心转意;过了三年后。始绝了念头,一心教养儿子,过度日月。着他父总其大概,内外田产、生意,通交在陆芳、柳国宾二人身上,也算遵夫命,付托得儿
  再说于冰将王经承安顿在查家楼。他素常闻听人说:彰义门外有一西山,又名百花山,离京不过六七十里。急忙雇了一辆车儿,送他出了西便门,换了几个钱,打发了车夫;又雇了两个脚驴几,替换的骑。他惟恐王经承回家,证出马脚,万一被他们赶了来,岂不又将一番机关妄用?因此直奔门头沟,打发了脚户,住了一宿,到次早入山。秀才们行路极难,况以富户子弟走山路,越发难了。费七八天功夫,始过了丰公、大汉、青山三个岭头,由斋堂、净水沿路问人,寻百花真境。天天住的是茅茨之屋,吃的是莜菽之面,访道心切,倒也不以为苦,只是越走山路越大;每天路上或遇二三个人,还有一人不遇的时候。那日行走到日牌时分,看见一山高出万山之上,与他山不同。但见:

  突兀半天,识其面,而莫测其背;苍莽万里,见其尾,而不见其头。大
  峰俯视小峰。峰峰现奇峻之形;前岭高接后岭,岭岭作迂回之势。壑间
  古桧,风摇仿佛蛇行;崖畔疏松,云覆依稀龙聚。高高下下,环顾惟鸟
  道数条;呀呀喳喳,翘首仰青天一线。雷声山中瀑布。雨喷石上泉流。
  翠羽斑毛,盈眸多珍禽异兽;娇红稚绿,遍地皆瑞草瑶葩。岩岫分明,
  应须仙佛寄迹;烟霞莫辨,理宜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豹潜踪。
  于冰看了山势,转了两个山弯,猛抬头见一山下,坐着十数个砍柴人。于冰上前举手道:“请问众位,此处叫什么地名?”一山汉用手指说道:“你看此处山高出别山数倍,正是百花山了。”于冰道:“上边可有庙字没有?”山汉道:“过此山再上一大岭,岭上止小庙一处,庙上住着一八十岁老道人。每月,我们这相近山庄摊些柴米,约同五六十人。拿了兵刃,方敢去一送,本日定行下山。”于冰道:“要这许多人去为何?”又一山汉道:“此处山高,到绝顶,一上一下可及八九十余里,内中狼蛇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豹、妖魔鬼怪,大白日里往往伤人,人少如何去得!”于冰道:“那道人他怎么不害怕?”山汉道:“他除了每月收柴之后,经年家不开庙门,四围都是极高的墙,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豹入不去就罢了,总怕也说不得。”于冰道:“那老道可有道术么?”山汉道:“他不过天生的寿数长,多吃几年饭,有什么道术!”于冰道:“若去他庙中,从那边是正路?”山汉指西南一条山路:“从此山坡,便是盘道。”于冰举手道:“多承指引了!”撇转身便走。山汉道:“断断使不得!此去要上三十八盘,道路窄小,树木繁多,且要过鬼见愁、阎王鼻梁、断魂桥许多危险处,便到他庙中有何好处?我们去还要彼此扶掖牵引,你是个斯文,如何走得?遇着异样东西,那时后悔就迟了!”于冰道:“我是个求仙访道的,有什么后悔处!”说罢,又走。又听得一个山汉道:“我们看这个人生得眉清目秀,只怕有些疯症。”行了数步,又听得三五个人乱叫道:“相公快回来!不是胡闹的!”于冰那里听他。上了山坡,便绕道看见树木参差,荆棘满地,步步牵衣挂袖,甚是难行。绕了十几个盘道,喘吁吁的气也上不来。从树林内四下一觑,见正南上山势颇宽平些,树木荆棘亦多。苦挨到那边,四围一看,通是重峦峭壁,鸟道深沟。坐在一块大石上,养息气力,约有半顿饭时,觉得气又壮了些。刚站起来,猛见对面山西岔内,陡起一阵腥风;风过处,刮得那些败时残枝摇落不已。顷间,山岔内走出一只绝大的黄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来。于冰不由得“呵呀”了一声!只见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看见了于冰,便将浑身的毛都直竖起来,较前粗大了许多,口内露出钢牙,眼中黄光直射向于冰,大步走来。于冰心内恐惧,到此也没法了。只见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相离有四五步远,直竖起来,将前二爪在地下一按,跳有五六尺高,向于冰扑来。亏得于冰原是有胆人,不至乱了心曲,见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来,瞅空儿向傍一闪,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也将身便从干冰身边擦了过去,其爪止差寸许。于冰急回身时,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也将身子掉转过来,相离不过四尺远。于冰倒退了两步,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两只眼睛直视于冰,大吼了一声,火匝匝又向于冰扑来。于冰又一闪,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复从身边过去,落于空地;干冰趁他尚未转身,如飞的便向东跑。一回头,见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也如飞的赶来,料想跑不脱,旋即站住,等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过来好再躲避。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见于冰站住,他便也迎面蹲下,披扶着胸前白毛,两只眼直视于冰,口中馋诞乱滴,舌尖吐于舌外,那一条尾巴与一条锦绳相似,来回摆动。于冰偷眼看视,见右边即是深沟,于百忙中想出智巧,两眼看着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侧了身,斜行了三步余,已到沟边;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随即也将身子扭转看着。于冰少停片刻,只见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又站起来,将浑身毛一抖,跳有七尺来高,向于冰扑来。于冰见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奋力高跳起来,也不躲避,急向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腹下一钻,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用力过猛,前足登空,头朝下触人沟中,闪下去了。于冰趁空儿又往西跑,一边跑一边回看。约跑有百十余步,见那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不曾追赶,急急的向树林多处一钻,方敢站住。站了多会,又回来看。自己笑说道:“果然那些山汉们不说虚。”从树林中出来,见西面是高岭,忙上山头,不但不见百花山,连来的道也不见了,那里还顾访老道人。再一望,见西北有一条白线,高高下下,象条道路,于是直望那条道路走去。正是:

  学仙原非容易,惜命不可修行;
  试看于冰遇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要算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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