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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顽童时代

作者:钟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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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那车那远峰,那近树,和那条蜿
  延如龙般突然盘进山腰不见了尽头的黄泥路,
  浓浓淡淡,渐渐化进暮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被夕阳融了镂了,
  像油画,像群雕,像史诗的几行,显得又朴实
  又壮美,又悠远,又凝重。

  我屁股一好,就兴冲冲跟段志高去推板车。他先将地点告诉我,我飞奔回家塞饱肚子就去找他。段家离校远,他从不回去吃午饭。他书包里常装着三两个红薯什么的。出校门不久,他就掏出来一路啃着走,吃完找处公共水龙头,双手接了水捧着喝。我问他为什么不先在家把红薯烤熟了,他说:“熟了的红薯是好吃,但不小心挤烂了就会搞脏课本。”
  我那天赶到时,他已和别的孩子先上了一小坡,分得5分钱;和我再上一小坡,车主给我们1角。因为平生第一次挣钱,我兴奋得很,伸长了脖子盼再有车来。段志高拉了我说:“快跑,不然要迟到。”我奇怪他怎么能知钟点。他说他感觉到的:“你以后也可以练出这种本事。我开始也不行光靠着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太<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阳,阴天就不知钟点了。”他一面跑一面说。我们冲到一个公用水管前洗了脸又跑。到了校门口,果然刚敲响预备钟,段志高掏出鞋穿上,我们恰恰踩着上课钟进教室。
  往常一下课我多是抓着乒乓球拍冲出教室去占乒乓球桌。课间打球,丢分就算输,要重新排队很麻烦,所以参加的人不太多,我却是凡下课就冲去。谁料这天下午第一节课间休息,我趴在桌上睡着了。郑可成将我胳肢醒来,笑道:“该不是叫段虫龙的瞌睡病传染上了吧?”
  平日中午回家,保姆早摆好筷子盛好饭,我端碗就往嘴里扒,速度又是自小练成,5分钟后将筷子一放,就开始逗妹妹说话。妹妹依她从托儿所就养成的习惯细嚼慢咽默默地吃。她爱笑,笑狠了就拉尿。我就想方设法逗她,直到她笑得喷饭弯腰冲去厕所。我又被保姆骂了几场才作罢。然后保姆又动我以“乖乖妹儿”为榜样,又威胁说要向爸爸告状才逼得我上床午睡,天天如是。
  原来平日午睡那么重要,才缺一觉竟让我趴在课桌上睡着了,然后,我嗅到自己身上也是酸酸臭臭的……
  下午放学后,我才见段志高拉加班的真本事。他从一个玻璃瓶扯出两根泡豇豆,给我一根,说:“吃。干大活要吃点咸的才有力气。他将我带去一个好长好陡的斜坡下,然后从书包拿条长索出来。那索一端结了个活套一端系了个铁勾。接到车后,他走去板车一侧,将套斜背在肩,将勾扣了车身的一个钢环,告诉我,这是正式的拉边套。然后他将身子尽量俯下,绷得紧紧,人与地面简直成了两条笔直的锐角边,就脚指如鹰爪,抠着这个充其量不超过30度的锐角成之字形缓缓移动。那圈缠着布条的绳索像是铸在了他古铜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光背又生生嵌一半进肩膊……那人,那车,那远峰,那近树,和那条蜿蜒如龙般突然盘进山腰不见了尽头的黄泥路,浓浓淡淡,渐渐化进暮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被夕阳融了镂了,像油画,像群雕,像史诗的几行,显得又朴实又壮美,又悠远,又凝重。
  我没有资格拉边套,就和4个小孩另候架大板车,也绷立了身子,推着车屁股一步一声号子去上坡。待分得湿漉漉的1角钱再下坡时,我连腿肚子都在打抖。段志高说;“回吧。我每天黄昏只拉一个大坡。弟弟一定帮妈妈煮好饭了,我们家的晚餐总是等齐人才吃哩!”找已饥肠辘辘,就赶紧点头一面将那角钱递过去。看着那张被汗水浸透的小纸,我就知道“视金钱如粪土”这话千万不可下巴轻轻随便说。
  见我连续两天不睡午觉,保姆就说要告诉爸爸。我只好中午拼命吃饱睡定,下午放学后才上一大坡。不久我也能拉边套了。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学校里红榜高张,公布少先队新队员名单,没我的份。中队长把我叫去棵皂角树下,说:“少先队的荣誉高于一切,我们不能允许鲜艳的红领巾戴在一个进过派出所的人的脖子上。”停了一会儿,她又加了句“起码这一次不能。不过……”中队长的口气就软下来。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说:“组织上讨论过,觉得你其他各方面的表现都不错。你千万继续争取进步,再写一份申请来。哎,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要太难过呀,你倒是说话呀——”其实这回没份宣誓也不甚打紧;我觉得严重的,是我明知违反校规还拉板车拉得兴头大发,又怎么敢再去申请?
  回家见到陈书剑,他问我为何有点垂头丧气,我说想入队,又放弃不了一件红领巾们不应该干的事。我向来视他如知交,讲话随便,就说:“我发过誓不将此事告人,只好也不告诉你。”陈书剑想想,说:“钟家一个上好的小孩啊,其实这又有甚作难?人生在世,为有所为,必有所不为;你衡量过后,做一件弃一件便是了。”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说我觉得两件都很难放弃。陈书剑就摇摇头,说:“孩儿,当断不断,其性自乱,便两件事都办不好。”他从我桌上拈枚康熙制钱,正正经经道:“那么你将正反两面各托一事,让老天替你决断。说着捏了制钱就要向上抛。我一把揪了他衣袖喊:“世伯莫抛!我知道什么事不可放弃了。”
  我那时早去了重庆市少年宫民族乐队,专拉胡琴,每个星期大早上都要去集训。离家之前,母亲总是亲自打扮我,那天不必穿父亲改缝的大口袋小军装,而是穿上母亲熨得妥妥贴贴的闩麻纱衬衣小花布裙。衣服裙子在阳光清风中滤过,有种干净的香味。我虽头发短如箭猪,母亲总能使手指拢右拢,用根细细的红毛线给我缠出开花炮仗般神神气气一束;再让我蹬上一双擦得亮亮的小皮鞋。我总跟母亲说练完琴想上图书馆上完图书馆想溜冰,最好中午不回家吃。她就总为我备好一盒饭,饭面齐齐排上4条腊肠。每年初冬,我家窗外就花环般挂了一圈一圈的腊肠,那是妈亲手做的,十足的广东风味,风干放入米缸直吃到来年入秋。母亲将饭盒放进一个小背包又塞进一个军用水壶,壶中灌满重庆老鹰茶,才让我背包提琴下楼之。到大院门口每次回头望去,定见母亲在3楼窗口和弟妹一起朝我挥手。
  集训一完,我就冲去找段志高让他帮我解下红头绳。我脱剩一条小短裤,将衣物全放进背包,然后赤膊上阵拉边套。
  待饿了,两人就去片阴凉地,寻棵树靠了坐,边吃边喝边说话。吃完饭休息时我就拉我的二胡。段志高使从自己书包掏课本出来看,看旧课,又看新课,还掏张纸出来写写算算,一点儿不受我影响……
  莆昏来临我俩分手后,我会在回家路上找水把自己冲干净才穿好衣裙鞋袜进门……
  暑假快完时,段志高突然告诉我,他家要搬到朝天门附近去。朝天门附近有个20多户人家的居民点,全住了铁道兵的家属。家属们都很年轻,都不工作,只在家带孩子和等待谁也说不准啥时休假的丈夫回来。如今她们要齐齐上阵去土法炼钢,便要弄个民办托儿所把孩子管起来——当爹的单位出钱,由这些家属们出力。家属们都愿意成群结队热火朝天去堆小高炉化烂铜铁,说,干脆请外人算了。于是点子多多的居民组长就提出段志高她娘来。
  居民组长的娘家和段家同住~个大杂院。未嫁时,她已十分敬服段家夫妇的为人。待她有权处理家属们的纠纷了,便常以段家情况作典范,加上能说会道,总可让人心服口服。她每次从娘家返回,都喜欢捎点儿段家的新鲜小故事在这个居民点传开。那段寡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于几十里外的陌生女人堆里竟有着极好的口碑。
  家属们一致赞成将各自娃娃托交段寡妇,再听居民组长说可以跟段家兄弟商量,请哥儿俩放学后教娃娃们认点儿字唱几支歌什么的,就更是拍手叫好,喊着“干脆让这娘儿三个全搬过来嘛!”她们早知段家虽然贫穷,可段家气傲心高,便七嘴八舌商量好,说这家人的肚子由托儿所包起来;衣服由家属们包起来;段寡妇的工资由托儿所支付;家属们每月再凑份钱给段家兄弟,兄弟俩除了放学后给娃娃当当老师,还搞搞幼儿园的卫生。有几个急性子的女人,等不及居民组长找段家商量归来,已经风风火火腾房子扫地擦窗户,又有人就说要借辆板车帮段家迁居去……
  于是段家搬走,段志高和他弟弟也转了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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