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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與文學史/楊佳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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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家與我……】張愛玲與文學史(一)

一、重讀˙召喚˙顯影

在倉促的時代中透視「還有更大的破壞要來」,以為「蒼涼」才是文明的真貌,而這「惘惘的威脅」又不斷地通過荒毀情境和細瑣美學而顯現--張愛玲於大時代預告世紀末,和五四以來的啟蒙之光大唱黑暗的反調,真在世紀末掀起熱潮,成為時代的註腳。事實上,張愛玲在香港與台灣流行已久,大陸在八十年代後也開始討論張,隨著開放改革,出版,閱讀和評論並進,「重新發現張愛玲」自然滲透到了創作,影響所及,中生代一批作家早被點名為張派,或有排拒,或表榮幸,而論評者指證歷歷,彷彿張愛玲的魂魄處處留下蹤跡,小說家們不論學步還是抵抗,都還是在「重寫張愛玲」,儘管招式各異﹔張派系譜遍及兩岸三地,在zhengzhi上仍曖昧難判的此刻,文學史的想像版圖竟早一步成形。

  一九九五年張愛玲去世,隔年和二○○○年分別在台北和香港兩地舉辦了國際學術研討,台北方面由媒體籌辦,香港則是大學籌辦,正顯示了張愛玲在文化與教育上的影響力。而兩方研討會所著重的面向有同有異,相較之下,香港的會議更突出「張愛玲與香港性」,張愛玲所經歷的香港和香港所認識的張愛玲,在不同的歷史情境下,成為彼此創發與回顧的契機。彼時回歸已有數年,香港像是終於「回返」成為巨大中國的一部份,但殖民歷史所帶來的歧異,又使其格格不入,在歸途上顛躓前行,如一句時代的齲齬。而這種處境,不正和周蕾談張愛玲時所說,「……我們所遇到的整個世界,其實也只是一件細節,是從一個假設的『整體』脫落下來的一部份」(周蕾219),遙相呼應?

  在香港會議的論文集《再讀張愛玲》序言中,編者劉紹銘表示七八十年代之交,台灣文學獎的作品「非張即土」,張腔和鄉土寫實成為兩大潮流,時至今日,鄉土熱延燒不輟,還帶著些許懷舊氣味,而張愛玲則成為頹廢美學的表徵,兩者曾在七十年代鄉土文學論戰「交手」(註1)(楊澤編470),「鄉土」的意義迭經變化,張愛玲也從最早以反共文學作家之名被介紹進來,到現下變成蒼涼、參差、末世紀美學的祖師奶奶。而在香港,張愛玲則似乎發揮了另外的作用,她曾見證了香港的孤島時期,她的小說是香港-上海的「雙城記」,今日我們在香港乘坐電車感覺那古老氛圍,「懷舊之物」,記憶的活生生的廢墟,難道不會想起張愛玲〈封鎖〉中那切斷了的時空?目前香港充溢著懷舊風,「舊香港」和「老上海」是否更接近,更使人思念張愛玲的傾城傳奇?張愛玲不只是文學史上某種風格的標誌,同時也是懷舊的象徵﹔港台同披張派遺澤,但歷史各有淵源,所懷之舊大殊其趣。作為時代的隱喻,「張愛玲」這一文化符碼如何被應用在這兩處「孤島」而成就了不同的景觀,可見一斑。

更富意味的,是香港電影界改編拍攝《傾城之戀》、《半生緣》、《紅玫瑰與白玫瑰》等,此次會議中,尤以許鞍華導演的前兩者為討論焦點。許鞍華本為香港八十年代「新浪潮」電影主將,論者稱其「藉著對香港處境的探討建立起香港電影的本土意識」(劉紹銘編95)。論者或詳細比較張愛玲自己對作品的改寫,以及電影對文學的改寫,或以香港的社會變遷與「回歸」日程為參照。從五十年代的《十八春》到六十年代的《半生緣》,「光明的尾巴」被剪掉了,熱血奔赴社會主義理想的場景轉為出國留學逃避現實,小說的歷史感遂消褪不少﹔從文學的《半生緣》到電影的《半生緣》,則是「歷史的再消褪」,強化了張原本就和歷史大敘事脫節的傾向。而《傾城之戀》以香港為主要背景,戰爭中的「封鎖」成就一段情緣,許鞍華改編此篇小說,被列為「懷舊電影」,因為「可能將會失去,因而特別珍視香港的『香港回憶』」(焦雄屏編33),看電影內竭力重現香港四十年代風貌,可為佐證。張愛玲與歷史的詮釋相扣,更有如浮動zhengzhi的一則借喻,昔日「寫給上海人看的香港傳奇」,經過電影挪用,竟成為今日香港人追索記憶的中介,論者謂此為從「她者凝視」轉向「自我探尋」的過程﹔香港回歸五年,「認祖歸宗」仍有些力不從心(或心不從力?),張愛玲筆下的殖民都會與文化奇觀,畢竟提供了喘息、緬懷和賦義的根據。召喚張愛玲,顯影香港今昔,改編電影中歷史感的後退,或許正應驗了「香港,本是借來的空間,借來的時間﹔歷史,不屬於我們」(註2)的知識份子憂懷?

會議安排「張愛玲與我……」的「表白時間」,算是落實了學界塵囂甚上的「張派」說。後來的書寫者通過召喚張愛玲,「重複,迴旋與衍生」(王德威語),使自己所處的時代顯影,更可能是在歷史上找到一個刻骨銘心的鏡像,將作為「女作家」的張愛玲戲劇化,乃於論述中有「她刻意排除她生命中的男人,除了她自己,母親、祖母、姑姑、炎櫻都是她的愛戀所繫,她在這生命的回溯中,顯示生命猶如天體循環,是圓形的、滋長的、回歸自己,也回歸自己的血緣」(周芬伶148)的激情出演。早有論者分析「張愛玲傳奇」與「魯迅神話」的不同處,正是在張的讀者更多是出於個人的「迷戀」(obsession)意緒,進而形成一種難以化脫的情結(陳麗芬157),愛深而責切者如唐文標、王拓,斥其勢利沉墮者如黃碧雲,「為張愛玲叫屈」者如蔣芸甚至痛斥胡蘭成,或如朱天文談及見文學獎上自己名字與其並列而哽咽失語。後輩的兩極反應,正顯示張愛玲魂魄纏人,如孽如戀。



(註1)請參見楊照:〈透過張愛玲看人間:七十、八十年代之交台灣小說的浪漫轉向〉,收入楊澤編:《閱讀張愛玲》,台北:麥田,1999,頁467-484。楊照認為,由於唐文標的關係,將張愛玲這樣一個與台灣無甚淵源的作家捲入七十年代「文學與社會的關係」論爭,扮演一個「對照組」。亦可見《再讀張愛玲》中鄭樹森文。
(註2)請參見陳國球:〈感傷的教育--香港,現代文學,和我〉,《聯合文學》第13卷第9期,頁43-46。這一期雜誌中製作了「回歸?回憶?--香港的昨日與明天」專輯,另外還刊有王宏志〈歷史˙國籍˙回歸〉和陳清僑〈過渡情荒〉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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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書目】
劉紹銘、梁秉鈞、許子東編:《再讀張愛玲》。香港:牛津,2002。
周蕾。《婦女與中國現代性》。台北:麥田,1995。
楊澤編。《閱讀張愛玲》。台北:麥田,1999。
焦雄屏編。《新亞洲電影面面觀》。台北:遠流,1991。
周芬伶。《艷異--張愛玲與中國文學》。台北:元尊文化,1999。
陳麗芬。《現代文學與文化想像》。台北:書林,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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