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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手之妻  作者:杨小云
                  
                   廿一     浮冰上的爱

    假如说阿渔不在家的日子平静得象一面镜子,那么他回
来后的生活就有如一张按错音速的唱片——完全地走调。
    许是长期漂浮在海上,阿渔的性情也有着与海洋一船的
阴暗不定,千变万化。热情的时候,直把人烧得要溶化,冷
漠的时候令人寒彻入骨,一天甘四小时当中,他的情绪常会
呈现出春、夏、秋、冬四种全然不同的型态,你必须随时准
备好四季的衣服,顺应他快速的变化。
    由日月潭旅行回来后不久,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这次
的心情十分复杂,我爱孩子,可是不要在现在,不要在我心
理毫无准备之下多一项负担,何况在我整个计划当中没有第
二个宝宝的位置和预算。再想到害喜时的难受、生产时的痛
苦、带孩子的累人,都叫我犹豫、生畏。考虑再三之后,我
想先把孩子拿掉,等房子买好了,经济稳定一些,盈盈念国
小之后再生老二,一切合比较得心应手,省力许多。
    哪里晓得当我把这个意思向阿渔透露时,他竞会勃然大
怒,不等我仔细分析其中道理和苦衷,只管胀红了脖子跳前
跳后地大吼大叫。
    “不行!绝对不行!你怎么可以拿掉我的孩子?!”
    “阿渔,你先别叫,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只是跟你
商量……”
    “你敢!你敢拿掉我的孩子,你试试看……”他象一只
被激怒的刺猬,全身竖起扎人的气焰。“告诉你,你要是不
要我的孩子就表示不爱我!”
    “阿渔……”我困难地乞求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让
他平静下来,让他好好地听听我的话。
    “现在我不跟你吵,你自己好好想想。”他怒气冲冲地
往外走,“碰”地一声将大门关上。  
    每回发生口角,他总喜欢到外面乱逛,一去好几个钟
头;回来时不但气消了,还常常会带一些小东西给我或提供
几点服装饰物的最新消息。我习惯了他暴风雨式的脾气,也
习惯了他逛街消气的举动,更习惯他自己找台阶下的各种借
口,他是来得快、去得快,很少往心里去,更不会将今天的
不快延伸到明天。  
    今天却与往日不同,我才把盈盈哄睡没一会儿,他就象
一阵狂风船地卷回来,脸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比出去时还阴沉,白里透青,象
刚跟人家打过架似的。 
    “心仪,你过来!”他的声音又冷又硬。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又吃错了什么药。
    “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一个人。”
    “哦?……”
    “一个无耻、下贱的女人!”  
    “谁?”  
    “你的好朋友,何惠如。”他的语气尖利恶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象—把
阴光闪闪的利剑,笔直地朝我砍来。我瞪大了眼睛用搜索、
探问的眼光盯着他,心中不由得燃起一团愤怒的火焰。
    “我看见她和一个男人亲热地搂在一起,从饭店出
来。”
    “饭店?”
    “不是吃饭的饭店,是Hotel,你懂幢吗?”他加重了语
气。 
     我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全熄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
说:“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看错?!我们正好碰个正着,会错?”
    “有这种事?……”我的心全凉了下来,不住地住下
沉。”
    “妈的!小李知道了非气死不可!”他狠狠地往椅子上
一坐,马上又弹了起来,满脸愤恨地咆哮着:“干船的人最
怕这种事,最恨当王八!你们这些太太们也不想想,丈夫一
年到头在海上漂,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象坐水牢一样,那
种日子有多苦?……”‘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也由狂怒渐
渐转变成悲凉,他几乎在自语着。“船一开出去,四顾茫
茫,真有不知身在何处的述惘,其实所有的海水都是一样,
每一个港口也都相同,对我们来讲没有任何意义与差别,因
为那不是我们的国土,没有自己的亲人……在枯燥的生活里
唯一的慰藉就是自己的家和妻子,要是知道自己的老婆躺在
别人的怀里,妈的!那真会发疯的。”
    “我们太太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我知道。”他的口吻更软了一些。停了一会儿之后,
死劲地抓住我的手急促地说:“阿乖,你可不许做对不起我
的事哟!否则……”他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的阴影,一脸肃
穆的表情,笔直地盯着我说:“我会掐死你!”
    “舍得吗?”
    “舍不得!舍不得!阿乖,我心里好乱!”他上上下下
地搜视着我的脸,表情既狂乱又痛楚,似乎要将我整个吞进
去搓揉一番似的,那神态是那么专注、那么深挚,一直穿透
到我灵魂深处。
   “阿渔,相信我,请你相信我。”我投进他怀里,用力
楼紧他,享受着他的热情与挚爱。他猛地低下头来狂吻,仿
佛藉此拂去他心中全部的隐忧与不快。
    “乖,我以后绝不跟你凶了,真的。”他怀着无限柔情
俯视着我。“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就去拿掉,其实我
只是怕你受苦,怕你的身体吃不消才不许你拿孩子的,你知
道我不太会用婉转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常常好话没好讲,明
明是心疼你,说出来的意思却完全变了样,乖,你懂吗?你
懂我的心意吗?”
    我偎在他怀里,细细咀嚼着他的话,品味着他话里的诚
挚,心底象一把竖琴每一根琴弦都响起了绝妙的共鸣,那声
音优雅柔丽,充满美的光辉。
    风暴暂时过去了,家里呈现出雨过天青后的宁静。可是
在我内心深处却隐伏着一股不安的暗流;我开始考虑和担
心,照阿渔的脾气,不会就这样算了,他一向嫉恶如仇,爱
打抱不平,我不知道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可能会直接找惠如
摊牌,或是去教训那个家伙一顿,也可能写信告诉小李,结
果我都料错了,他俏俏地写封信给惠如的父亲——何船长。
要不是前天何船长由日本打长途电话到家里来,我还一直被
蒙在鼓里,也没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为此,我对阿渔的举动十分不悦,他做得似乎有点过
分,在事情未经证实之前不应该让何船长知道,只凭一次的
巧遇就对别人下这么大的定论,未免太武断一点;惠如是我
的朋友,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至少该给她一个表白的机会
呀,为了澄清这件事,我决定约惠如见面。
    正当我准备找惠如时,她倒先来了电话,约我明天下午
两点“明星”见。
    我准时前往,她已经先我而到,手里夹着一根烟,看到
我立刻按熄,热烈地朝我笑笑。 
    “心仪,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讲。”  
    “我也要找你。”
    “你都知道了?”她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简单地说,我爱上一个人。”她毫无保留地单dao直
入,倒使我有点窘。“心仪,你爱阿渔吗?”
    她的话更增加了我的迷惑,我不解地望着她,轻而肯定
地点点头。
    “这就对了,只有爱过的人才知道其中滋味。”她眼底
浮起一片笑意,接着说:“我爱楠楠,就象你爱阿渔一样。
耽会儿他要来,我希望你们认识。楠楠,楠楠,每当我念着
他的名字时,心里就觉得好舒服。”
    她的限睛水汪汪的,象罩着一层薄雾般的迷,有如在
幻境中梦游一般。
    “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起来真是缘分,他还是我的小学同学呢,要不是那
次在李青家打牌谈起来,恐怕水远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
人,他现在自己开贸易公司。”
    “李青?这名字挺熟的。” 
    “就是以前在苏澳水产学校当老师的那个李青嘛,他和
小李、阿渔是同班同学、”
   “哦,他什么时候搬到台北来时?”
   “搬来两年多了,就住在我们家附近,我是先认识他太
太,知道彼此先生是同行,再一谈才知道原来是同学。”
    “李青他人呢?”
    “跑船哪,是近洋,一个半月回来一趟。” 
    李青的太太果然把丈夫逼上舱去了,只为了要丈夫多嫌
一点钱,完全不顾丈夫的志趣与性向,是她太自私,还是太
虚荣? 
    “你不晓得那个李太太多厉害,精得象猴一样,十次打
牌九次赢;最近开始搞股票,听说赚了一大笔,男朋友一大
群,整天打扮得象花蝴蝶一样,到处吃喝玩乐,才潇洒
哪!”
    “你很羡慕?” 
    “我?……”毕竟是知己好友,她很难在我面前掩饰什
么。“我起初只觉得好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她一块
凑凑热闹,后来遇到楠楠,就比较少来往。不过凭良心讲,
我实在过不惯这么无聊又空洞的日子,每天挣开眼就是三大
片空白的时间横在面前,明天后天不过是昨天的延续,千篇
一律,真汉味道。” 
    “你有家、有儿子,这对一个女人来讲还不够吗?你不
是很喜欢孩子吗?空下来的时间可以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
情,不是挺好吗?”  
    “嘿!别提孩子了,打从我出院的那天起,琴姨就整个
包办了母亲的一切职务,可以说她第一眼就爱上了新生的小
宝宝,所有女性的本能和隐埋多年的母xingai浮现了出来,孩
子占据了地整个心灵,成为她生命中的一切!”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笑意盈人地朝前方努了努
嘴道:“他来了。”
    我正想回头去看看来人、却已经听到一阵沙哑的男声传
入耳膜。 
    “嗨!小如,这位一定是你整天挂在嘴上的李心仪小姐
罗?我叫黄树楠,叫我楠楠好了。”
    “黄鼠狼?!”我狠狠地瞪了他一服,心里想:“还真
有点象。”
    对眼前这个男人,在下意识里已经先对他怀着一份敌
意,加上他那种自认潇洒的态度,更加深了心中的反感。这
个人好轻浮,他坐下来之后,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惠如肩上,
一双眼睛却很放肆地在我脸上打转。有点象要揭开你的衣服
登堂入室般的狂妄。他有一头浓密的鬈发,锐利轻率的眼
睛,笑时露出一口白牙,嘴唇的线条优美,下巴上凹进去一
个小窝。体格十分健壮,浑身充满了青春气息。难怪惠如会
爱上他,单就他的外貌来看,够得上英挺潇洒,很具有男性
美;完全符合了惠如视觉上的满足与需要,她一直喜欢看起
来舒服出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男孩子,很少去注意到对方的内涵修养以及感
情的真实度,常常将激情和挚爱混为一谈,总喜欢在情绪的
表面层打转,不大肯用心去体察爱的实质,沉醉在一种自拟
的爱情幻境之中。
    “李小姐。”他的声音将我由沉思中拉了回来。“小如
说只要你同意,她就答应嫁给我。”
    “嫁给你?!”我惊愕地看着他俩,男的是满脸自信与
得意,女的是无限娇柔地笑着,好象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一样。  
    “是的,嫁给我,当然她必领先办要离婚手续,不过这
些都不要紧,小如的意思必须要你同意才行。”
    “我,我有这么大的力量?”
    “有哟!在小如的心目中你是最了不起的女人,她不怕
任何人反对我们的事,也有勇气抗拒所有的压力。单单对
你,必须取得谅解,否则她不会安心的。”
    “假如我反对呢?”  
    “那?……”他迟疑了一下,立即又绽现出开朗而自信
的笑容道:“我会设法说服你的。”
    “你省省吧!黄鼠狼先生,你还是留着口才说服你自己
吧,别忘了惠如是人家的太太。”我冷冷地瞅了他一眼,觉
得厌腻到了极点,好象在一盘碧绿的青菜中看到一条菜虫一
般地恶心,我站起身来,向惠加说:
    “我想先走了。”
    “心仪?你?!”惠如的脸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一下子暗了下来,表情象
小孩子被人从她手里夺走了糖果一样,她男伴脸上也讪讪
的,勉强地牵动着嘴角,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地看看惠如又
看看我。
    “惠如,我们改天再聊。”我歉然地按了下她的肩膀,
诚恳地说:“阿渔已经写信告诉你父亲,他可能不久就要回
来。为你自己,为大家,你多想想,我走了。”
    从“明星”回来,几乎和堵在门口的人撞个正着,等看
清楚对方竟是阿渔时,不由火气更大,没好气地白了他一
眼。
    “你来干嘛?”我一边走一边问他。
    “等你。”他揉揉鼻子急步跟上来。“我看见那个家伙
进去。”
    “他门还在上面。”话一出口气也跟着窜起。“实在太
嚣张了,他竞然想说服我赞成他门结婚。”
    “什么?!”阿渔一把揪住我的胳臀,引来许多人侧
目,他象没看见似的,大声地喊着:“妈的,老子接他
去!”
    “阿渔,你冷静点。”我压低了声音,加重了语气,沉
着脸对他说:“你凭什么去揍人家?你以为你是谁?水浒传
里的英雄好汉哪?要帮助小李和惠如,必须从长计议,不能
意气用事,知道吗?现在你跟我回去,还有以后不许跟踪
我。盈盈呢?”
    “跟爷爷在家。”他的语气也不大好。
    我们默默地走了一大段路,各自想着心事,谁也没有开
口。穿过中华路平交道,前面就是电影街,阿渔停下脚步,
征询地看着我说:“请你看场电影《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豹小霸王》,然后嘛
……去吃牛排如何?”
    “哟,今天真大方。”我朝他嫣然一笑。“独乐乐不如
众乐乐,打个电话回去,请爸爸、子成一块出来吃饭好
了。”
    “遵命!船长。”
    “咦?什么时候我变成船长了?”
    “你本来就是我们季家的船长嘛。”
   “算啦!我宁可当大副,你不是说大副是船上的管家婆
吗?我是陆地上的管家婆。”
    “你是船长,我心里的船长,没有你根本就不能启锚,
你知道吗?阿乖。”  
    他亲热地挽起我的手,迈开轻松的步子往电影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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