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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手之妻  作者:杨小云
                  
                十六   缘订三生

    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在阿渔到苏澳水产学校去后的第三天,小李来了。带着
满面春风与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
    两年多不见,他显得成熟稳重多了,不象先前那么喳喳
呼呼的,说清楚一点,他比以前有味道,浑身都散发着一股
俊伟又稍稍粗蛮的男子气概,眉宇间流露着英爽的豪气,神
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中充满着自信与坚定的决心。两年的海上生活,使他成
长,使他历练,不仅仅在工作经验上有了收获,在人格发
展;个人修养方面,也都获益非浅。同样的外出两年,同样
的海上生涯,在阿渔身上找不到多少影响与痕迹,在小李身
上却起了这么大的变化,真令人不可思议!
    唯一没有变的是他那独特的嗓音。当他看到盈盈时,眼
中充满了惊讶与赞叹,声音更高了八度。
    “你这个女儿,简直是她老子的翻版,不!根本是影印
嘛,真漂亮,好可爱。”
    我笑着,心里有着得意与骄傲的甜蜜,象所有母亲一
样,享受着旁人对孩子的赞美比自己接受赞美还来得受用。
他环视了四周之后,才猛然想起似的问:  
    “咦,阿渔呢?”
    “到苏澳去了。”
    “去苏澳,干嘛?”
    “到苏澳水产学校‘误人子弟’去啦。前不久,他接到
同学李青的限时信,说学校里有一个教员临时辞职,一时找
不到合适的人,要阿渔去帮一学期的忙,教航海和船艺,其
实阿渔老早就托李青帮他留意了。”
    “你让他去?”
    “我?……”一时之间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两年的苦日子才结束,盼得眼睛发直才盼回来,还没来得及
完全尝过相聚的温馨时,又将再受到离别的压迫。有点象口
渴的人正在喝水,却被人抢走了杯子;你喝了,但没有全
喝,没有喝够的滋味。  
    阿渔说他借,我相信,可是他懂的只是一部分,不够深
刻,也不是全部。
    当他用那么一种混合着歉意、热切、乞求,盼望我赞同
的眼光看着我,期待着我回答时,我真是狠不下心让他失
望,真是拿不出勇气叫他不要去,因为由他眼睛里、意态
上,我早巳感觉出他极想去的决心,而他需要由我这儿得到
的只是一份应允式的鼓励,而不是实际上的决定。我懂得
他、了解他、爱他、疼他,只要是他认为快乐的事,我怎么
舍得、怎么忍心拂逆于他,怎么能“不让”他去?何况这对
他来讲是一种自我价值的肯定、一种体验与尝试?想到这
里,我拾起头来恳切地对小李说:
    “是我鼓励他去的。”
    “哦。”小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一星期有几堂课?
他住在那边吗?”
    “大概有十五堂的样子。他每星期一晚上坐夜车走,星
期五晚上回来。原来我打算带孩子一起搬到苏澳去,可是那
边房子不好找,即使有地方住,家具、炊具都要搬过去,太
麻烦;所以决定还是‘通勤’。他自己住单身宿舍,有伙食
团,倒也方便,这星期五我要到苏澳去,你要不要一块去,
顺便看看老同学?”
    “不了,我另外有事。”说到这里,他忽然迟疑起来,
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思付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我,我可能
下个月要结婚。”
    “哇!恭喜你,从没听说过你有女朋友,一开口就要结
婚,厉害!厉害!”
    “……”他有点窘,急得直抓耳朵。
    “什么时候带你的准新娘到我家来玩,让我看看。”
    “你认识的……”
    “我认识,谁?”
    “是何惠如。”
    “什么!是惠如?”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拼命在他脸
上搜视着,企图找出它的确实性。
    “是,是她……”小李深深吸了口气,镇定一下自己后
说:“说起来真巧,她竞然会是我们船长的女儿,早先在船
上时,船长就说要把他女儿介绍给我,大家都拿我开玩笑,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竞会是惠如的父亲,那天到船长家
去,一见面,我们俩都愣住了。”
    “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我也这么想。”小李嘴角浮起兴奋的笑容,眼睛闪动
着异样的光彩,热切地说着:“心仪,你和惠如是好朋友,
我想请你去探探口气,她同意跟我结婚,是她自己愿意还是
为了让她父亲高兴,我不希望太勉强……还有,这次回来发
现她和以前完全不同,她眼里有着悲伤的表情,有一种落寞
与哀怨,仿佛象饱经沧桑的成熟女人一样。”
    “唉呀!小李,少这么文诌诌的了。”我嘴虽然在打哈
哈,心里却象是被揪了一把,乱成一团。“怎么,你嫌人家
不好啊?”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变了很多。”他急忙否认
着,仿佛伯谁会抢走他的新娘似的。
    “你自己不也变了不少吗?”
    “我,有吗?”
    “当然有,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所以只看得到别人,见
不到自己。”
    “对,对,说得有理。”
    小李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船上和同学的事之后,就
起身告辞,说一星期后再来听消息。
    送走了小李,看看时间还早,就带着盈盈坐车到惠如家
去。  
    自从当了妈妈之后,孩子占去了全部时间,成天在奶瓶
尿布中打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其他的事,稍微有点空
闲,休息都来不及,哪里还能去看朋友、聊天;无形中生活
圈子越缩越小,小到以家为中心点,菜场为半径的一个圆而
已。  
    盈盈满月时,惠如来过一次,脸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十分苍白,一双大眼
睛里满含着愁绪,形成另一种美——一种肃穆的美。当时我
自己正沉醉在初为人母的快乐里,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那般的
美好,连惠如的那份哀愁,在我眼里也变成一种美的表现,
未能进一步去探讨它的内在性,如今回想起来,不禁为自己
的自私和愚昧而汗颜得无地自容。
    来开门的是琴姨。看到是我,她脸上立刻绽开亲切的笑
容,热诚地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怎么好久都不来
玩啦一大堆话,又忙着开汽水拿糖果招待盈,好象有太多
太多的感情,一下子都要挤出来,又结成一团理不出个头绪
似的。好容易我才有机会开口问道:  
    “琴姨,惠如在家吗?”
    “在,在她房里,我去叫她,唉!这孩子……”
    “不用了,我自己去。”说着随即站了起来。这时,眼
前出现一个中年男人,凝视着我。
    这是我头一次见到惠如的父亲,他个子很高很瘦,很有
威严的样子,朝我礼貌地笑笑。笑时嘴笑眼不笑,叫人弄不
清他是真在笑,还是在应付,嘴角牵动,似在观察又似在欣
赏,令人猜不透,他给人的印象除了威严以外,就是冷,冷
得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不知怎的,我脑子里很快地想到
《白鲸记》里那个独脚船长阿哈,心里觉得凉飕飕的。
    我小声地在喉咙里叫了一声“何老伯”之后,就只会窘
迫地呆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了。好在这时惠如由屋里走了
出来,总算替我解了围。
    进入惠如房里,我不禁朝她做了个鬼脸伸伸舌头说:
“你老爸看起来好严肃。”
    “那只是外表,其实内心里他是个最慈样最和气不过的
人了。”
    “哦,是吗?”
    “心仪,季太太。”惠如笔直地打量着我。“你真是越
来越漂亮了呢,要不是抱着孩子,谁会相信你结过婚。”
    “少拿我寻开心了。”我脸孔微微发热,关切地看着
她。“再漂亮也赶不上你这个大美人呀,从前你是属于活泼
明朗的动态美,现在的你却有着另一种静态美。”
    她苍白时面孔微微红了一下,看看自己,露出一丝疲惫
的笑容。我看得出来,上回的打击已经完全改变了她,那天
由台大医院回家后,她向我倾吐时,眼中就含着太多哀愁,
一年多来不但丝毫未见淡退,反而变得更深更浓更重。这哪
里象一个即将做新娘的女孩?
    “惠如,小李到我家来过。”我将话题纳入正轨,注意
着她的反应。  
    她只淡谈地应了一声,继续低着头逗盈盈玩。
    “他说,你答应嫁给他。”
    “嗯。”
    “是你自己的意思?”
    “喂。”
    “真的?”我毫不放松地盯着她。
    “有什么关系呢?”她抚弄着盈盈的头发,脸上毫无喜
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爸爸希望我嫁给他,琴姨也说他会是个靠得住的好丈
夫。”
    “我是问,你自己呢?你爱他?”
    “爱?”她眼睛一亮,很快地闪过一抹痛苦的阴影。
“我爱不爱他并不重要,心仪,我觉得好累,想找一个避风
港,如此而已。”
    “惠如,你真的变了,不只是样子变连思想都变了,这
哪里象你说的话嘛。”
    “是的,我知道。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太有关系了!”我提高了声音,有点激
动。“你是我的好朋友,小李是阿渔的好朋友,我希望看到
你们快快乐乐的结成夫妻,不要勉勉强强的硬凑在一块
儿。”
    “我并不讨厌小李,只是目前还没有办法接受他而已…
…”
    “惠如!”我诚恳地拉着她的手,沉痛地说着。“你不
应该这样,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坚强、果敢、豁达的女
孩子,想不到一个感情上的挫折就把你给打倒了,而且跃
这么重。这么久了,你还没恢复过来。”  
    “唉……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不能只凭外表来衡量一个
人,有人看起来是坚强的,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就象我;
有人给人的感觉是柔弱的,而实际上却是无比的坚毅,就象
你。”
    “我,是这样的吗?”我迷惑地落入沉思之中,许久之
后才用鼓励的眼光看着她说:“你要知道,一个人最不容易
了解的就是自己,一个人最大的敌人也是自己,惠如,对自
己要有信心,千万别被自己所打倒。
    “我……试试看。”
    “不只是试,而是把过去彻底地埋葬掉,站在‘现在’
起点上,向未来起步,别太叫伯父、琴姨为你担心,更别
去伤害善良无辜的小李,好吧?”
    “嗯。”她垂下头,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泪光。
    “我要走了,回去还要弄晚饭呢。”我拉起女儿的手准
备往外走。“等着喝你们的喜酒罗。”  
    “心仪……”她期期艾艾地看看我,又看着盈盈,嘴
唇蠕动着,哆嗦着……“我也有道一个孩子……”
    她的话象一根钉子,把我牢牢地钉在地板上。
    我们心里翻腾得厉害,我们的眼睛相视了一个长长的顷
刻,彼此都读出对方内心的震动和感度,几乎就在同时,
我俩都冲向对方,惠如投进我怀里,委屈地哭了起来。
    “你还会有的,一定会……”象是在自语,也象是在安
慰她,心今的酸楚象潮水般地涌了上来。
    一星期后小李果然来听消息。我只简单地告诉他是惠如
自己愿意嫁给他的。另外,我特别郑重地托付他:“一定要
好好待惠如。”
    收到了小李恳切的承诺之后,我不再说什么,只默默地
祝福着他们,盼望他俩在婚姻生活中找到新的人生意义。
 
扫描校正:Luo Hui Ju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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