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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手之妻  作者:杨小云
                  
                    五   出洋相

    早上买菜回来,老远望见家门口站了个男人,身材高
大,有点象小李。咦?他怎么还没走?
    走近一看,可不真是小李,他笑着过来,替我提去菜
篮,说着:
    “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小李说话声音很高,有点象女声,和他的体型、块头部
不相称,要是单听他讲话,一定以为是个纤细、瘦小、赂带
娘娘腔的男生,绝不会相信那是出自一个又高又壮又黑的男
生口里。他的声音平常就有点尖,一遇到紧张激动时,更会
提高八度,有点象鸟叫;在学校里不知谁给他取个外号叫
“老黄莺”,他最恨别人当面叫他这个封号,为了这件事,
他还和阿渔打了一架。
    他原来比阿渔高一班,别的同学都升大二,唯独他老兄
“联庄”,又念大一,在新班上他总以老大哥自居,吆五喝
六,把一些“新鲜人”唬得团团转,偏偏阿渔不吃他那套,
叫他觉得罩不住,心里已经老大不舒服了,有一回阿渔当着
大家面前喊出他的外号,让他觉得脸上无光下不了台,恼羞
成怒,向阿渔正式下挑战书,到学校后面空地上一决胜负。
他本来是想shaa阿渔锐气,让他以后放聪明点,好维持自己在
班上的威风,哪晓得碰上阿渔这个“死硬派”,不但接受挑
战,而且出手凶猛毫不退缩,几回合下来,小李一点也没占
到便宜、到最后他服了阿渔的“拗、硬、强”,阿渔也领会
到他.本性的“诚、厚、实”,两个人不打不相识,从此成为
“莫逆之交。” 
    我把菜篮放进厨房,替他倒了一杯冷开水,在他对面坐
下来。
    “你什么时候上船?快了吧?”我问道。
    “上船?嘿!甭提啦!连船的边都没摸到,坐了两趟
飞机,出足了洋相就回来了!”他尖锐的声音,配上夸张的
表情、激动的语态,使他整个脸孔显露出一种特有的滑稽表
情,我想笑,却强忍了下来。  
    “是怎么回事?”
    “唉!说起来啊,真是臭到印度国,鲜到太平洋了!”
    “哦?这么精彩,说来听听。”
    “好吧!咱们是老朋友,不怕你笑话。”他双手一摊,
耸耸肩膀,自己掏出烟抽取一根点上,用力吸了一大口,在
烟雾袅袅中,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上个月初接到公司通知,要我继阿渔之后上船服务,
同样是坐飞机到停泊港去,可是我去的地点是意大利一个名
不见经传的小港。公司看我是大学生,长得又人高马大,想
来一个人独行该不成问题,我也自拍胸脯保证。当时根本没
想那么多,反正到了机场,当地代理行自会有人来接,安排
一切,何足多虑?于是欢欢喜喜的准备行李,爸爸为了送
我,还特地请了假由凤山赶到台北。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
坐飞机,第一次上船,心里真是乱紧张、乱兴奋的!
    “坐了十几个钟头飞机才到意大利,步下飞机,哇!简
直象刘姥姥进大观园嘛!机场之大、人之多,看得我两眼发
花,一时间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由检查室出来,真不知该
往哪儿走,连个出口都找不到,想请问别人,看看每个人都
行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匆匆,根本搭不上边,急得我全身发痒,真有点象身入
番邦似的恐怖又焦急。东闯西试了半天,总算摸到大门,四
下张望看看有没有人来接我。
    “到这时候,我才想起临走前公司的人曾写了一个地址
和电话号码给我,说是万一接机的人没来,可以打电话过去
联络,或是自己坐计程车直接去;赶忙掏口袋找那张纸条,
越急手越不听使唤,翻遍全身口袋,就是找不着,也不知是
忘记带了,还是掏东西时掏丢了。这一吓,可非同小可,这
不象上学忘了带车票或是出门没带钱,这是在离家十万八千
里的异地呀!
    “好多洋人都好奇地围过来看,指手划脚地不知在说些
什么,当时要是有了洞我真会钻进去的。
    “好啦!地址找不到,只有等人来认我了。我想我凭这
张黄面孔就是最好的招牌,代理行的人一定会看到我,于是
我开始在机场门口四处徘徊,为了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我
不敢走开半步,虽然早已饥肠辘辘,也只有咽口水忍下去。
由中午走到下午,迎来黄昏送走晚霞,眼看机场的人越来越
少,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也分队下班走了,我的两腿酸软无
比,腹内饥饿难当,只有在候机室椅子上坐下,既累又困又
饿,坐下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又等了一上午,依旧没人理我,这时心里真是
凉得厉害,总不能一直这样痴痴地等下去呀!考虑再三,终
于鼓起勇气走向服务台,向一位看来和气的小姐笑笑,用结
结巴巴的英语向她打听船公司的地址,那个外国奶看着我只
是笑,一脸困惑的笑,我拼命比划找出脑子里可用的字汇,
她依旧摇头耸肩望我笑,最后她大概看我抓耳挠腮的样子怪
可怜的,示意要我别走,转过身请出一位男士,我赶忙再说
一遍,并且在纸上画了条大船,这回总算有人懂了我的意
思,我还没来得及庆幸,只见他又摇着头说他很抱歉,不知
道。哇!赛:我差点没昏过去!”
    他的脸胀得通红,映衬得那双眼睛闪闪发光,虽然他外
表又高又壮,却不十分吸引人。浓眉、大眼、宽鼻阔嘴、高
额,眼睛微突,标准的国字脸,有一种坦白、认真的表情,
笑口常开,天生的乐天派。
    我起初不明白,象他和阿渔这样两个无论在外型、个
性、嗜好都迥然不同的人,怎么会成为好朋友,后来处久
了,才慢慢发现他本身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入的气质,一种能
激发人向上,给人信心勇气的无形力量,加上他乐观豪爽的
个性,让人觉得跟他在一起会变得开朗、愉快,仿佛天下根
本没什么值得你担心的事一般,和阿渔那内向、阴沉、多感
的个性全然不同。每回他总是对阿渔说:“你看看你,整天
都苦脸兮兮的,象有什么人跟你过不去似的,告诉你:天塌
下来,还有我这个大个儿顶着,压不到你头上,愁什么?”
    想不到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个儿,也有要昏过去的
时候,我瞅着他期待着更精彩的故事。
    “妈的!就是真昏过去又有什么用?”他狠狠吸了口
烟,连那不雅的口头语也溜出了口,喝了口开水,他继续说
着。
    “我只好又坐回椅子上苦等,嘿:那味道可真不好受,
人来人往,就是没谁来理你,简直象独个人困在孤岛上,挨
了一上午,我实在饿得发昏,还是先买两块三明治填肚了,
再次坐回椅子上时,只见早上跟我讲话的那个男人不断向我
招手,示意要我过去,原来他要看我护照问我打哪儿来,我
赶忙拿出来送到他眼前,他看了一会儿,又拿去给另一个象
主管的人看,两个人不停地比划研商,又不停地打量我、最
后他走过来把护照还给我,并且附了一张机票,在那个爱笑
的外国妞带引下,把我给送上了飞机,等我坐定了,才想起
怎么没问问人家,我这是往哪儿去啊!拿出机票一看,竟然
是回taiwan——台北。我想叫,想喊,想下去,告诉他们不
对,都由不得自己,飞机已经在半空中了!也罢!回去就回
去,总比一个人呆在机场空等要好。等了那么久,也实在够
受的,身心两方面都十分疲倦,所以没多一会儿,我就呼呼
大唾,到香港换了飞机,大吃一顿,就回到老家了!妈的!
真臭!到公司去被当作笑柄,回家又被我老爸训一顿,真他
妈的!……”
    讲完了,他的情绪也跟着稳定下来,就象什么都没发生
过一样,脸上又露出清新愉快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
他转变了话题。
    “阿渔有信来吗?”
    “有,不多。”
    “刚上船一定很忙,而且船不靠岸也没办法寄信,在国
外总不能象在taiwan,一天一封,全是限时专送!”
    听了他的话,我不觉羞红了脸,心里涌起一阵阵甜蜜的
温馨。阿渔当兵那年,他俩都分发到高雄旗津同一单位。第
一次分开那么远,简直比世界末日还可怕,仿佛一下子由赤
道转到北极一样,又冷又怕,每天除了等信想他之外,没有
一点心思做任何事,惠如笑我是七魂走了六魂半,整天连那
半魂都守不住、只怕哪一天连心也罢了。小李看阿渔那副样
子更生气,说他简直不象男子汉。每到星期六都搭夜车回台
北,星期天晚上再乘十一点的夜车回高雄,赶早点名。直把
个小李气得猛叹气!
    他怎会了解到爱的力量?他又怎能体会到对我们来讲这
一天的相聚有多大的意义?别说坐火车,就是坐牛车、走
路、也挡不住相见的欲望呀!那种急切的渴盼,那种幸福
的感觉,那种两者似乎融合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整体
感,那份快乐,那份狂热,又岂是局外人所能了解的?即使
在此刻,当我回忆到那些往事,心里仍然有太多的幸福圆满
感,以致小李站起来都没注意到。
    “我要走了,还要到公司去一趟。”
    “哦,怎么,又要上船?”
    “不是‘又要’,是‘才要’上船。”
    “上哪儿?”
    “还是上次同一地点同一条船。”
    “这次不会又被送回来了吧?”
    “别臭我了!上回实在是不巧,飞机误点,比原定日子
晚了一天,阴错阳差才会出那么大的丑。”
    “有没有去找惠如?”我转变话题问他。惠如是我多年
好友,人漂亮,个性活泼,具有现代感,在婚礼上请她当伴
娘,就是有意撮合她和小李,不知道他们进展如何。
    “没有,我……”想不到小李那么大个儿竞会羞红脸
了,平常挺豪爽的他,一提到女生就变脑腆不自在,真好
玩。
    “怎么不去?追女孩没勇气怎么行?”
    “我……算了,还是上船第一,省得牵肠挂肚,象阿渔
……”说到这里,他忽然警觉地收住了口,歉疚地看看我。
    “有人记挂着,也是一种幸福呀!”我毫不为意地笑
笑。
    “是啊!我就没这个福气,好了!我真该走了。”
    送他到门口,临行前,他转过来一脸郑重地望着我说:
“心仪,你一定要常给阿渔写信,多鼓励他。我对他最了
解,他是个外表坚硬内心软弱的人,他需要你,比任何丈夫
都强烈、深刻!”
    “我知道……”
    “走之前我会再来看你,自己多保重。”
    “嗯。”
    “再见,季太大。”
    “再见,李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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