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五经四库全书道教指南茗香文斋茗香文斋-补遗轩怡文苑
> 祁连山下   祁连山下

   
  “好了,好了,醒来了!”
    尚达醒来的时候,他仿佛感到轰然的一声,意识的世界回来了。他听到一副洪亮的
声音。光线多末刺目!一个带眼镜的中年人,一张很熟悉的圆和和的面型,在望着他。
他已看到那个中年人,但他还睁不开眼。他又闭上了它,似乎听到许多声音。风声,人
声,水壶吱吱声,纷至沓来,震得他头痛。
    “谢天谢地,醒来了!”
    他又睁了睁眼,这回看到一个满脸短髭的老机工。
    “我在哪儿?”他问,发出来的声音,细丝似的,自己也觉得听不清楚。
    “好,好,”那带眼镜的中年人回答,“你不要说话,静静的养神。不要说话,一
切都好了。你醒来了。”
    我们的画家被这温暖的声音抚慰了。他感到,自己柔弱得好像是一个初生的小孩。
他还没有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末的。但他感到安心,好像一切真的都很好,很好了,
而原来是不好的,很不好的。他想哭,但太衰弱了,他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他又昏昏沉
沉的睡去。这一回,他是睡着了,睡得很香,甚至发出了均匀的轻微的鼾声。
    他又睡了一天一夜,睡够了。这回醒来,头痛的感觉没有了,只觉得口渴,要喝水。
那个满脸短髭的老机工端给他一大碗米汤,喂他。喝后,他觉得自己有了力气,睁大了
眼睛,并且问:
    “我在哪儿?”
    “你在赤金堡,”那老机工回答。他把碗放回去。
    赤金?怎末他到赤金来了?这一回,他的意识、神智完全恢复了。他看了看他的周
围,他是在一间幽暗的小屋中。窗前有一张桌子。那带眼镜的中年人原来坐在那儿看一
本厚书,看到他醒来了,就过来帮忙,等他喝完米汤,拉过一条板凳,坐到他的床前。
    “我怎末在这儿?”他问,发现他自己好像在一个机械工人的家中。地上摆着各种
各样的木箱、机件、马达、铁管子。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机油味儿。看到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奇怪起来。
    坐在他床前的中年人回答:“我们在戈壁滩上发现了你,昏迷不醒了。我们把你抬
了回来。你一直在发烧。你?”
    那中年人想问他什么。但这时,他把一切都记起来了。他着急地打断他,问:
    “你们抬我回来有几天了?”
    他回答,“五天。”
    我们的画家一听到他昏迷已经五天,愕然了。他知道,已经来不及追赶她,又黯然
伤神。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无能为力了。现在,一切记忆,巴黎,桂林,重庆,敦煌,
都联系了起来。敦煌壁画的线条和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彩,又闪耀在他眼前,富丽,而且神奇。多末令人
惋惜呵,他竟掉首不顾,离开了那里,跑到这个地方来了。一阵心酸,他流了泪。他想,
“现在,又能怎么办呢?”那中年人看到他的苦痛,张惶起来,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
掏出手帕来给他。温度已经很明显的退下去了。
    “怎么啦!怎么啦!”老机工也跑到他床前来。他十分关切,恨不得能让病人安定
些,快乐些。
    “你发烧那几夜,”那中年人说,指指老机工,“多亏他一直不睡觉,守着你的呢。”
    “你们是谁?”一忽儿,尚达镇静了下来,问:“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是做
什么的?”
    那中年人回答,“我姓沈。我是资源委员会的zhoongyaang地质局的。我是一个地质学家。
他姓傅,他是一个老工人。”
    “地质学?”尚达不甚了然,问,“你们是这儿的人?”
    “不,我们才来不久。”老机工回答,“他还来得早一些,我是刚来这儿。”
    “你们怎末跑到这儿来的?”尚达问,振作起来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老机工给
他披上一件衣服。那姓沈的地质学家就开始说话。他本想了解一下病人姓甚名谁的。但
他在这样之前,他介绍了他们自己。
    原来那地质学家也有一段相当复杂的遭遇。
    原来那地质学家也是在国外留学的。当我们的画家在法国的时候,沈健南在英国。
他在清华大学地质系毕业后,考取了中英庚子赔款的奖学金,到了爱丁堡继续深造。他
选择了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金属勘探的专业。
    在国内时,他就品学兼优。出国后,他的成绩更是特出。
    一般说来,在国外,外国学生念书都是念不过chinazhongguo留学生的。
    而他是特别优异的学生。他很快的取得硕士、博士学位。他的论文在皇家地质学会
的学报上发表,引起重视。大学院把他留下来当教授。谢斐尔特一家钢铁公司以高薪聘
请他到非洲地区进行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金属的勘探。他在英属的殖民地有了重要的发现。
    但这样干了没有到两年的时间,抗日战争爆发了。强烈的爱国情绪使他毫不踌躇的
抛弃了英国绅士许诺给他的美好的前程。他立即向大学院和钢铁公司提出辞职书,迫不
及待地弄到了第一艘开往远东的皇后号的轮船舱位,奔回祖国。
    他目击了上海郊外的英勇的战斗。他一到南京,就接受了资源委员会的任命和委托,
到了黄石港,登上大冶的铁山。
    他当初选择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金属的勘探专业,就是因为保家卫国,必须要钢铁;在冶炼之前,
首先要勘探。现在,他所学的,有所用了。现在,他有了报国的机会。他日夜奋发工作。
这样做,却也因为在南京时,他曾经和资源委员会的领导人(也算是个有名的地质学家
的呢!)发生过一次激烈的争论。那人认为chinazhongguo不能工业化。偌大一个chinazhongguo,就是资源
贫乏。煤的资源虽然不算少,却无石油。铁的资源非常不够。有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金属,特别是铜的资
源更是很少。稀有金属,几乎等于零。他身为资源委员会的领导人,却对于祖国的资源
丝毫没有信心。他说,照美国那样炼钢,chinazhongguo只能炼三年。三年,全部资源就一下完了。
chinazhongguo若要工业化,是向后看。如果要向前看,就可以看到chinazhongguo乃是一个农业国,等等。
沈健南听到他这一套话,几乎连肺腑都气炸了。而现在,仅仅在大冶铁山,他就拥有足
够的证明来批驳这类奴颜婢膝的思想。
    当初,英国地质学家勒洛艾来大冶勘测,估了个蕴藏量不到两千万吨。后来,德国
地质学家丁格兰以龙洞附近的闪长岩中的铁矿做根据,估了个两千多万吨。再后来,美
国的地质学家雷农以矿体厚度五十米,比重以五计,估了五千万吨。而日本的地质学家
西泽则估计为三千二百万吨。这些地质学家本来也许是不坏的学者。但他们是受帝国主
义的掠夺者的委托前来工作的。这掠夺的目的,规定了他们的局限性。
    这些资源掠夺者,既没有理解到大冶铁矿的成因,矿区图又十分了草。他们的估计
数字完全是胡来。
    现在,我们的地质学家日以继夜的工作起来。他制成了1:20000的矿区地质图。他
的工作量之多,工作之细致,远远超过了帝国zhuyigguuoojiia的地质学者。他分段计算储量。
他自己遍历了云雾笼罩的山区,描述了铁矿的分布和组织,深刻地研究了围岩的变化。
这真是一座使人兴奋的宝山,一座真正的铁库。人一进这座重叠的大山,俯拾皆是高品
位的矿石。
    在公元二二七年,黄武五年,就记载的有“吴王采武昌之铜铁,铸为dao剑万余”,
指的就是这里。你能看见矿脉像大壁画一样显现在眼前,呈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朱红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绿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赭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
发散着金属之光。
    不幸的是沈健南的工作因为日寇大举进攻而突然告终。
    祖国的一座宝山沦陷敌手。他离开的时候,心碎了,流了热泪。他不能不发现国民
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zheengffuu的无能与腐败。
    他到了重庆。不久后,英帝国zhuyi为了讨好日寇,把滇缅公路封锁了。太后方汽油
困难,使国民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zheengffuu想到要自己来生产石油。资源委员会派他出去勘测石油资源。他对
石油勘探从没有作过研究,却还是慨然担当了这个重任。他决心再一次以他的工作,以
事实,来批驳那个主任委员继续在吹打的荒谬的理论。他从重庆出发,到了西北,本拟
在鄂尔多斯地台找油。国民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zheengffuu不同意。他转移到了酒泉盆地。一把地质锤,他来到
了河西走廊上。茫茫的戈壁滩,只长骆驼草。他很快发现,他的力量,无论如何是不够
的。资源委员会几乎是什么技术条件也不给他,却开玩笑似的要他在三个月之后交出石
油来。
    尽管这样,他是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爱国的热情激发了他。对于地质事业的热情
燃烧着他。他按照地质科学的要求,一步一步的,一点一滴的进行工作。这河西走廊地
区,当时在全国地质图上,还是一个空白点。他可以做的事简直是太多了。科学家有的
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踏踏实实的作风。而从这作风中,不时的会爆发出创造性的火
花来。现在来看,他当时能一下子选择到酒泉盆地,可以说是一种天才的思想,却也不
是没有充分的科学根据的。他孜孜不倦地工作着。但是三个月的期限很快就满了。他回
到兰州,宣告失败。
    在兰州的一个宾馆里住着的时候,他偶然邂逅到一位苏联空军上校。
    真是偶然机会,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空军上校能说英文,两人谈话毋须翻译。
上校在了解到沈健南的任务之后,激动万分,原来他曾是巴库石油局的总地质师。自从
支援chinazhongguo抗战,来到新疆和甘肃之后,他以专家的眼光,注意到chinazhongguo的石油资源的问题。
这是迫切需要解决,而又是可以解决的。据他的初步判断,chinazhongguo大西北蕴藏着无限丰富
的石油资源。在准格尔盆地,他曾在公路两旁作过观察,几次停车,进行踏看,因为他
感到这里有着和西伯利亚某一油田类似的、奇怪的储油构造。仅在公路上经过,上校已
经肯定地发现了若干处适合于储油的穹窿构造。
    地质学家沈健南是多末的兴奋。他们谈了一个下午,又谈了一个晚上,又谈了一个
后半夜,直到窗外鸡啼,晨曦照上黄河。他在河西走廊上已经进行了三个月艰苦的工作,
因此能够给上校看一些资料了。而上校也能够有所依据,来给他提供许多具体的、宝贵
的建议。他们打开了河西走廊的地质图件,预测到酒泉盆地的第三纪地层,可能出油。
上校把他所知道的石油勘探知识,全部的,源源本本的,没有一点保留的,告诉了我们
的地质学家。这使他大为惊异。过去,他知道,探油的秘密,一向只是由父亲传给儿子
的。在国外的许多年,他知道在资本zhuyi世界,技术总是处于绝对严格的保密状态中的。
而现在,一个苏联人,一个布尔什维克,却这样坦率地、热情地告诉他这一切!
    他兴奋,因为第一次,他从社会zhuyi地质学家的口中听到chinazhongguo有极其丰富的石油蕴
藏。上校为他展开了一幅瑰丽的远景。再则,他给了他多末具体的帮助,不仅确定他今
后要在酒泉盆地,沿着祁连山找油,而且提供了重力勘探的方法,告诉他一些特殊的窍
门,如何利用那极其简单又极其敏感的仪器扭秤,来制作重力勘探图。
    与君一夕谈,胜读十年书。我们的地质学家再次走上河西走廊。当他骑着骆驼来到
了玉门老君庙附近的山边,在大风砂中到达了乾油泉(这是他后来给它起的名字)他惊
喜若狂,他发现了明显的石油露头。
    在一个山谷中间的台地上,黑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液体,乌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金属,石油,从地下渗了出来,形成一
道道乾油泉。泉过之处,留下沥青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土。这就是我国第一个石油基地的露头处。


    ------------------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上一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