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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汀传
第七章 在堪察加
文化救亡的热度
生活在1937年的chinazhongguo人相信,日本大规模的侵华事件是迟早要发生的了。
经历过“西安事变”、“芦沟桥事变”,上海的民情像一锅沸水。沙汀起初还想用文字
投入抗战。他仍在《光明》,很快参加了夏衍组织的一次集体创作。
他们听《大公报》记者陆诒做了平津事变的详尽报告,随后在艾思奇家聚拢了一批原
“左联”的成员,商议写一部大众体长篇novelxiaoshuo,初步定名为《芦沟桥演义》。救亡,要求文
学大大发挥它的宣传功用。艾芜、张天翼、夏征农、舒群和他,都热心地愿意担负一个章
节。他认写了第一部。
这第一部按照集体商定的提纲,写的是天津于“七七事变”前夕的局势。沙汀第一次赴
京时曾路过天津,海河、八里台南开、津油子,这个城市对他还不完全陌生。上海“一·二
八”时,商人劳军的爱国举动,他还记得。novelxiaoshuo虚拟了一个原籍南方的商人袁晓初的家庭,
赋予他们一股正气。陆诒讲的和报纸上披露的来历不明的海河浮尸,汉奸的暴动,日军诡秘
的动向,被穿插进去。这样写完了。
novelxiaoshuo后来登在广州版的《救亡日报》上,总题目改为《华北烽火》,可能觉得这些作者
的文笔离“演义”太远吧。沙汀的一部名《前夜》,下面第二部是艾芜的《演习》等等。这
远不是成功之作,novelxiaoshuo不像novelxiaoshuo,报告不像报告。战争改变了一切,沙汀的思想也转到一个
新轨道上。
抗战引起我一种冒险的打算,我以为我应该暂时放下我的专业,不再斤斤计较一定的文
学形式,而及时地反映种种震撼人心的战争。①要用novelxiaoshuo以外的形式写战争,当然就得上前
线。7月27日,郭沫若弃下妻儿,穿着和服走出家门返国,使上海的文化界感受到一种同
赴国难的冲力。郭沫若一下船,zheengffuu方面得了情报先去迎接。郭通过公开的《光明》杂志,
找到沈起予。沈起予夫妇一面领郭沫若在南京路缝西服,一面通知了周扬,沙汀。大家一批
批去中山饭店看这个五四时期就崇拜的诗人。沙汀几人与郭沫若操起乡音,谈杰克·伦敦的
《阿Q的阿Q》,谈chinazhongguo人在东南亚所受殖民zhuyi者的欺辱。
北伐名将张发奎是郭沫若的老友,曾邀郭去嘉兴南湖休息了几天。这样,“八·一三”
上海战事一开,沙汀和舒群、罗烽都想循着这条线索上前方,让郭沫若介绍他们去张发奎部
队。可惜没能成功。
这些天他很不安宁。住在法租界虽然安全,但沪东战区的gun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qiang炮声,华界贫民争相拥往租
界被阻断在铁网外的惨像,使人心惊。黄浦江上空爆发中日空战,8月14日bombzhadan落在“大
世界”门前,他正好出门路过,亲眼看见血肉模糊的肢体。他的房东一家,妻子像一般小市
民那样,拼命储粮、储盐、储备煤球,传布各种只能吓唬自己的马路新闻。她的侄儿陷入沪
东战区,九死一生逃出来,又马上报名赴前线,与叔父发生了争执。据这个中学生对沙汀
讲,战区的chinazhongguo老百姓逃亡中遇到日兵,常被勒索交出钞洋,如果只有铜板捧出,就被一刺
dao捅死!他亲见一个妇女抱了婴孩,拿不出钱,叫日本兵踢下河浜。沙汀听到叔侄两人的争
吵,感到自己不能呆坐在家里。不能上前线,也要有所动作。
这几天,每晚的月亮偏偏特别明亮。听着远处钝重的炮响,望着星空,他“在祝福着我
们那些浴血抗战的民族英雄,而且对自己的平安感到惶悚”①。
他决定去慰问、采访伤兵。与那几位东北作家两次上街为伤兵募捐,到金神父路“学艺
社”对面的一座临时收容所去看望他们。沙汀向上海文化界救国会申请去红十字会,不得其
门。到各个伤兵医院去,经常碰壁。最后通过私人介绍,有了各种担保,才被允许到一家医
院去试试。
他这天冒着华氏九十度以上的高温,踏着软化了的柏油路面,兴冲冲跑到这家医院去。
人家告诉他经费困难,编制已经超员,难以安排。
“不过我并不需要报酬。”他截断对方的诉苦,“连伙食都不麻烦你们的。”
医务处表示拒绝。他不甘心,率直地告诉他们自己是谁,干什么的。
“啊!你就是沙汀么?久仰久仰得很……”
“哪里,我希望能够相信我。”他更诚恳了。
“当然,当然,不过恐怕你吃不消吧,很苦呢!”
“我至少可以帮他们写写信,读读报纸,做我能做的……”
他以为这次能有希望。结果仍是礼貌周到地挡驾。理由是写信、读报的人已经有了。①
后来才弄明白,由于上海的报纸天天在批评伤兵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揭发某些医院的内
幕,这些地方最不欢迎记者文人。对他们暴露自己是个舞文弄墨的,就更其糟,只配吃闭门
羹。
沙汀有山地人的顽强劲。他没有灰心,相信依靠同乡关系,只要认识一个四川伤兵,就
不愁找不到一批。他终于拿着一个“周海泉”的名片,到萨坡赛路一家私人医院,指名道姓
访问一个四川士兵叶士先。他没遭到什么盘问,被允许了。
他惊奇地发现叶士先还是个孩子。稚气,眼睛圆圆的,才只有十七岁。
“嗨!”叶士先惊叫着,“想不到这里会碰得见同乡啊!他们说有个同乡会在什么爱多
亚路,可是碰他妈的鬼,真难得找!吃烟,吃烟……你说还有谁是同乡?多啊,靠窗子那个
和我同县,脑袋给弹片炸伤了。这一个也是,伤到腿杆子上。……”一连指出八九个。他是
潼南人。
他问他是怎么进军队的。
“不要说吧,上了别人的当呀!”他叹息了。他听信了下乡招兵的招募员吹嘘,说进学
兵队待遇好,毕业可以当排长。这个想在农村之外讨出路的年轻人满怀希望入伍,结果还是
当兵,并且马上凑齐了送上火线。
“不过,现在总比打内战好吧!单看老百姓是怎样感激……”
“自然,自然,”叶士先不好意思地笑了,“叫人想得过也只有这一点。”
一个小兵能说出这样的话,让沙汀很感动。当他知道叶是为了救护别人挂彩的,故意逗
他:“那你后来不是很失悔么?”
“啊哟!你这个人!失悔?!”他笑嚷着,眼睛转动得更灵活。这是沙汀在慰问伤兵中
所见年龄最小,也最有趣的一个。
他喜欢上这个“小兄弟”,一个穿军装的小农民了。①可是,采访的计划不得不受到战
事发展的影响。上海的书报业在战争刚起的半个月中何等活跃,曾几何时,那些以发售战时
报导的书刊盛行一时的小书摊,很快萎缩下去。各类的杂志、报纸纷纷停办。《光明》半月
刊8月10日出到第三卷第五号,登载了郭沫若的诗歌《黄海舟中》之后,连一个终刊辞也
未见,便结束了。文化人的稿费来源被切断,白米、煤球的价格,一周之内涨了一倍以上。
大家开始考虑上海能否久居的问题。沙汀和欧阳山、张天翼等,讨论过各种紧缩开支,甚至
过集体生活的办法。最后觉得还是早一点离开上海,分别到自己的本乡本土去开展文化救亡
工作,才是上策。大家的想法差不多统一了,上海文化人向大后方转移的趋势日益形成。张
天翼准备第一次回他的原籍湖南湘乡。沙汀、黄玉颀,决定带着礼儿动身返川。
他去找周扬,说出自己的打算。周扬在与冯雪峰正式接头后,似乎在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内被撤了职务,
这一年来变得比较消沉,双脚都浮肿了。沙汀很同情他,说了些安慰的话。周扬、苏灵扬
说,他们不久要离沪去延安。沙汀鉴于二十年代丢掉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关系的教训,要求为他开组织关系
的介绍信。周扬让他去找夏衍。夏说李一氓马上就去成都主持工作,这里会给他口头打招呼
的。
10月的一天,沙汀全家三口在沪西梵王渡车站,与舒群、罗烽夫妇(白朗是第一次见
到)、丽尼(郭安仁)夫妇汇合,一起乘沪杭路火车去嘉兴。吴淞口已被日本军舰封锁,沪
宁路有一段不通,要去内地只有先到嘉兴,然后沿苏嘉路辗转绕个圈子去南京。沙汀夫妇准
备去那里候长江轮船。周扬特意跑来送行。算起来,在上海的五、六年,这是他最亲近的朋
友之一了。等车的三个小时里,突然遇到日本飞机的轰炸,大地晃动,尖厉的呼啸声把礼儿
惊得哭叫起来,整个西站笼罩在一片恐怖中。这些飞机仿佛飞来提醒逃难的人们,这就是战
争,战争会跟着你走的。
南京难民如云。住进旅店,一行人因为最终目的地的不同,就此分手。任白戈很快来看
他。白戈从日本回来便结束了独身生活,妻子李柯是在日本搞左翼戏剧时认识的。夫妇俩比
沙汀早两天抵宁,他们要去陕北,这是有一条特别的交通线的,吃住自然都有安排。白戈胆
大,其时guoogoong新的合作刚刚开始,他在南京旅馆查房填单时便写明身份是“communistgcd员”。他
见着沙汀说:“你有多少钱住旅馆啊,我介绍你到田汉家去住。”
任白戈担任“左联”秘书长时,参加过“剧协”,与田汉他们混熟了。田汉被捕后,以
不能离开南京为条件保释出来,在这里活动。他的位于丹凤街的家,仍然是宾客盈门。“田
老大”欠着房租,照样接待朋友。田把自己卧室让出,叫沙汀全家睡在大床上,自己另弄个
小床。黄玉颀是第一次到南京,少不了要观光一下,沙汀携着去游了玄武湖,田汉又陪他们
去秦淮河转了转。究竟是战争时期,连游玩也提心吊胆。每次躲警报,田汉都来招呼他们。
那时的防空洞还很简陋,便是平地挖个坑,上面铺些板子,盖上浮土。人们相信这就足够保
障安全了。
由任白戈、田汉引荐,沙汀还认识了阳翰笙。阳在成都是有名的学生领袖,他是知道
的。阳和吕超是同乡,四川高县人,被捕后得到吕超帮助出狱,等于软禁南京。阳长得高大
魁伟,眉毛又粗又黑。他替沙汀解决了近期的难题,订了船票,还帮着考虑入川后远期的生
活。经他介绍,认识了成都《新民报》的陈明德,陈欢迎沙汀入川后给他们写稿,还预支了
一小笔稿费,解他燃眉之急。阳翰笙特意跑去找吕超,让他为沙汀写了封亲笔信,请成都吴
景伯见信后看能否在《新民报》或协进中学给他安排个位置。田、阳两人的热心,使沙汀正
如他乡遇故知,逃难的紧张也得到一点缓和。
他在南京一共住了三天,还见到滞留在此地的荒煤。临到去下关上船的这天,“田老
大”帮着提行李、找黄包车,送他们去码头,尽职尽责地把一个朋友招待到底。
在南京上船乘的是统舱,满船的乡音。途中意外遇到刘披云。此人是杨邨公的女婿,上
海大学出身,沙汀在四川第一次入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不久,经周尚明介绍在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内就认识他。谈起来才知道他
夫人在上海难产去世,现在是孤身一人回故乡,买的是“黄鱼”票,睡在机舱下面的一个通
道里。礼儿这孩子见他常从舱口的圆洞上下进出,便喊:“洞洞伯伯来了!”以后在成都办
杂志,刘披云也是一个支柱。
千辛万苦经武汉到了重庆上岸,沙汀身上的路费快光了,只得住下来筹措。全家挤到张
家花园后梁上萧崇素的家里。这位德恩里时代的同乡,这时在《新蜀报》写社论。《新蜀
报》的主笔漆鲁鱼,在日本学医,后入红军卫生部门工作,长征突围时掉队,找关系找不
到,讨口告化,潜回四川。漆与沙汀谈得很投机,还请他在大梁子基督教青年会举行报告
会,报告上海的抗战形势。那天到会的听众是一批热血青年,有学生,也有各种职业的人。
三四天以后,筹到了路费,沙汀一家终于在这一年的11月,到达成都。
一个如此熟悉的成都。多了满街的抗战标语,与上海相比,与敌机轰炸、民众沸腾的一
路景象相比,这里显得太淡漠了,战争似乎离得远了。下一步怎么办?救亡、写作,还要养
活家小,得有个起码的生活基础。在路上已经与玉颀商量好,先把母子俩送到安县秀水玉颀
大哥黄章甫家里,单等沙汀求职有了着落,再设法在省城安家。
于是,沙汀与妻儿分手,单身到王岚塘族人杨冠斌家借住。他最先见到的熟人是车耀先
和张秀熟老师。
车耀先在这年初,创办了《大声》周刊,宣传抗日,极得当地的人心,却被zheengffuu连续查
封三次。这里的zheengffuu还害怕“过激”。车是个不屈不挠的人物,背后支持他的是“民先”
(“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成都总部队”)组织,查封了,改名再出。《大生周刊》,而后
《图存周刊》,这次正准备“复辟”,还出《大声》。他告诉沙汀,上个月此地成立了“文
化界救亡协会”,有八百多人参加,李嘉仲、熊子骏、李劼人、张秀熟、杜桴生与他自己都
被选为执行委员,阵容还不小。但是不久,国民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成都市人民团体临时指导委员会”下
令解散这个协会,把它“指导”掉了。
他又去见张秀熟。张在中学教书,沙汀私心里希望在他那里能有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关系。原先对夏衍
不肯落笔介绍关系便有些担心,一问,李一氓根本没有来川,心里便一沉。他对张说,能找
到“组织”吗,张说可以去问问,不久告沙汀“张老”在成都,但又不说名字(解放后才知
是张曙时),没了下文。
正在这时,他听说周文在这里,又去寻他,才知道他的关系也没接上。在“左联”,周
文后期任组织部长,他与鲁迅、胡风关系密切,两个口号中与沙汀是疏远的,彼此相识而不
相熟。现在自然是舍弃前嫌来合作,团结此地的文艺界人士,以形成进步文化力量。周文认
识刘盛亚他们,沙汀把车耀先、张秀熟等介绍给周,两人把省内外新识、旧识的朋友联结起
来,通过带有联谊性质的聚餐会、茶会,很快聚拢了李劼人、陈翔鹤,“京派”的朱光潜、
卞之琳,加上后来的马宗融、何其芳等人。
这时发生了上海“影人剧团”事件。这个团体由战前的明星、联华、艺华、新华等电影
公司的六十多名演员组成,白杨、吴茵、谢添都在其中。11月由重庆载誉来蓉城。沙汀与
周文在沪时间长,负责接待。他们在智育电影院上演《芦沟桥之战》和《流民三千万》,盛
况空前。沙汀在演出前的招待会上认识了该团的编剧陈白尘。可是刚演了几场,一晚,莫名
其妙地遭一撮流氓、兵痞的捣乱,警备司令严啸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hu即借口勒令停演,限剧团三日内出境。
这都是在很可笑的“有伤风化”的虚伪烟幕下演出的把戏。沙汀十分气愤,在车耀先的
“努力餐”开会,与周文、刘披云、熊子骏讨论对策。曾有人提议出路费让沙汀去武汉找郭
沫若第三厅干预,后经车、熊等奔走、斡旋,以剧团改名为“成都剧社”的方式解决,一天
的云雾才散。陈白尘后来住在“华西晚报”,彼此有了往来。沙汀在报上读到一篇通讯,揭
器上海宝山县汉奸政权的丑态,他受到当时话剧直接面对群众发生作用的影响,想把它发展
为一个讽刺多幕剧。编了提纲,分场分幕都有了,没有写起来。当他离开成都时就把这个提
纲交给了陈白尘,后来陈写出了《魔窟》。
(抗日剧团“有伤风化”的案件,刺激了你的讽刺的神经。我开始在现实教育面前想,
如果这种警备司令还在当政,军阀能领导人民取得抗战的胜利吗?)
这时的成都,除了《大声》全力宣传抗战,其他刊物很少。有个《国难三日刊》,主要
转载省外报刊上的文字,原“辛垦”的葛乔在那里支撑。沙汀与大家深感要打破这里的沉寂
空气,一个《大声》是万万不够的。于是12月1日,《新民报》的副刊“国防文艺”,1
2月5日《战旗》旬刊,12月8日《四川日报》的副刊“文艺阵地”,就一个一个披挂出
阵。他参与筹备《战旗》,还有葛乔、周文。三人确定办一种综合杂志,文学作为附类。第
一期,组了李劼人、胡绳的专稿。还有时事评论《东战场形势鸟瞰》、《民族统一战线与托
洛斯基派》,转载了宋庆龄的《两个十月》。沙汀自己赶写了novelxiaoshuo《出征》,把上海访问过
的叶士先这个小战士演变成一个老兵,显示人民觉悟到此次打仗的意义与前不同。这是个很
简单的作品。可是《战旗》送审,得了“奉命暂缓发行”的结果,仅仅出了一期“样本”,
便流产了。后来沙汀应朋友之约,写了几篇杂文交《四川日报·文艺阵地》发表。他的理论
性抗战文字并不精采,用的是《申报·自由谈》时期的笔名“尹光”。这些入川后最初的东
西写得比较开朗、乐观,也写得匆忙。
为了解决生计,他拿着吕超的信去求见吴景伯。吴与陈静珊、张志和这些下野军阀热衷
文化事业,成都的《新民报》和“协进中学”都是他们办的。吴是“协进”的董事长,他对
沙汀表示欢迎,但学校需寒假后才能重聘教师,要他稍候。
转年过了1938年的元旦,省zheengffuu要在四川大学搞一次学生军训。车耀先、张秀熟与
沙汀谈起此事,想派人进去讲zhengzhi课程,拟议中的教师有沙汀、周文。但在临军训前,沙汀
突然决定回乡过旧历年。他知道,由于自己与玉颀特殊的婚姻经历,她在安县的寄居生活是
不会愉快的,回川第一个春节无论如何两人应当在一起过,便匆匆赶往距安县城五十里的秀
水。
住在秀水一座古庙里,妻兄黄章甫所在的秀水小学很容易使他想到汶江小学。一个多月
的生活,除了去县城看过郑慕周与大哥,有尽够的时间可以思考。时间消除了许多隔膜,舅
父对他的态度已经相当缓和。家乡表面上还是老样子,他最初的感觉只是压抑,但把细一
看,居然恢复了辛亥和大革命前曾经有过的两项“热门”。一项是演剧热,主力军永远是乡
间的小学教员,演的是抗日内容了。一项是淘金热,主角是那些富有者,配角是褴褛不堪、
混身污泥的金案子和沙班、水班的工匠们。开采沙金的理由开始用的是旧措辞:“赈济灾
民”,不久便转换成堂而皇之的“开发资源、抗战救国”。在神圣的民族解放战争大旗下,
chinazhongguo这个社会肌体上继续生长的众多的脓疱是那样触目,逼使他沉静下来思索。
我认识一个具有专门技能、曾在上海科技界供职的熟人,他回四川,原是为了在成都找
点工作,尽其所长为抗战服务的。但是,在一些亲眷的鼓吹下,他却放弃了原先的打算和专
业,搬到我们那个偏远小县去开发金矿!因为随着战争的发展,金价不断上涨,那时候县属
两三处素以出产沙金闻名的地区,在荒废多年之后,又开始兴旺了。这件事给我印象很深。
①(这是长篇novelxiaoshuo《淘金记》写作的最初动因吗?这是远因。在协进中学,在延安、冀中,
都在头脑里酝酿它,具体写作就更晚了。是一个成熟的胎儿。直到我夜宿仁寿的北斗镇,我
的人物才有了出场的空间)
他没有立即构思新的novelxiaoshuo。在他的思想里,“淘金”是不是应当立即着手写的抗战题
材,还没有想好。不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扫除了他不少乐观的想法。大后方的现实深刻
影响了他。给他增加了文学创作必需的忧虑和沉思。
旧历年底前夕,协进中学寄来请他教“国文”的“聘书”。报纸上大字登载着重庆遭受
日机轰炸的消息。为了区别抗战的前方,当时报上把偏僻的大后方地区戏称为“堪察加”。
“看一看我们这堪察加临难时的情景,也不是无意义的”①。他在秀水雇了两辆包车,
黄玉颀领着杨礼,一点点可怜的行李。2月的故乡春雨淅沥,全家抱着新的希望,赶往成都
去了。
冷观“堪察加小景”
春节后回成都的当天夜里,他由走马街穿过春熙路南段,想去拜会几个熟人,恰被全市
火炬大游行阻在路上。
站在中山先生铜像对面的阶沿,只见火炬队伍前至提督街,尾巴甩在东大街上,歌唱
声、口号、火光,使他的脉搏也随之兴奋地跳动。在“米粮同业公会”、“在野军人学
会”、“大商社”、“群力社”各种形状的旗帜之后,他发现了“文教会”的朋友们,得了
一支竹梢当中嵌有浸透油脂的纸捻的火把,走进游行的行列。
“看了这情形,谁也不相信chinazhongguo人会甘心沦为法西斯强盗的奴隶的!”行进中的沙汀,
看到一条火的长龙,一座火的长城,禁不住想,“在需要我们流血的时候,同志们,也一样
吧!”
但是他究竟与“八·一三”在上海或初到四川时不一样了,狂热的温度降下来归于冷
静,他在追记完这场游行后说:许多人基于这次运动而发生一种廉价的乐观,是要不得的;
因为我总忘不掉三个月以来的沉闷日子,当天夜里某一部分情形(指沿途群众在旁呆看——
笔者)以及那漂亮的整齐的乐队。①他把家安在仁厚街一个小四合院的厢房里,同院住着李
嘉仲,在一家中学教书。仁厚街位于少城,是个小巷子,离有名的文化区祠堂街很近,逛书
店,去车耀先的住所,都很方便。“协进中学”两个班的国文课有固定的钟点,课下要判一
百份作文卷,还要帮房东的孩子补习功课,占去的时间很多。他对于教书,和在上海“正风
中学”一样,实在只当做谋生的手段,兴趣是没有的,教上了又不会不认真。“协进”有悠
久的历史。辛亥年间全省首批办七个中学,它是省一中。“五四”前后这里是学潮发源地,
两次遭封闭。阳翰笙便是这个学校的风云人物。现在是1933年后重办,民主人士、地下
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员在这里出入活动,学生中去延安的不少,被人暗地里称为成都的“陕北公学”。沙汀一
进“协进”,才知道教师中有许多熟人。杨伯凯在做教务长,“辛垦”的另一发起人王义林
也在这里,但很难碰到。刘披云因住将军街,离车耀先住处更近,课后常在那里遇上。刘以
后在“天府中学”教书时,罗烽介绍吕荧末求职,沙汀找刘,刘曾让出两班的作文卷交吕荧
改。学校还有一位老先生李筱亭,是资历很深的革命者,就住在校内,上课下课都到他房里
去坐坐、谈谈。其他教师就没有来往了。
四川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组织过去受到严重破坏,去年年底刚刚重建。等到沙汀这次回来,情况大变。车
耀先同川康特委书记罗世文接上了关系,这样,沙汀不久也与罗联系上。教书之余,协同周
文做文化界的统战工作。周文寒假参加四川大学的学生军训,任队长,由此与当地的文学青
年羊角(张宣)、车辐等建立联系。1938年3月6日,经过长久联谊的推动,周文、沙
汀等终于发起组织成都“文艺界抗敌工作团”。工作团在学道街济难第一小学召开了筹备
会,有五十多人参加,会上通过了《成都文艺青年抗敌工作团发起意见书》,推选马宗融、
周文、沙汀、任钧、蔡天心、羊角等十一人为筹备委员。正当大家东奔西跑,为在两周后召
开正式成立大会忙碌的时候,国民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市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部突然命令不准这个组织立案。成立会就这样流产
了。工作团筹划的意义只余下一点,就是为第二年成立文协成都分会铺平了道路。沙汀又一
次感受到抗日救国的“阴暗面”。
文化人聚会的地点,除枕江楼一类比较宽敞的地方外,主要是车耀先在祠堂街开的有名
饭馆“努力餐”。与周文谈话,多半不在他高池街的住所,也在这里。沙汀佩服车的精干、
乐观,坦诚到极点,任一点东西也藏不住的性格,愿意为《大声》写稿子,参加他组织的宣
传、慰问活动。
每在街头宣传,车耀先总是亲自站在凳子上演说,声音洪亮,说得机巧和热情,加上他
从行伍生活中吸取来的丰富语汇,毫无顾忌的手势,真有一股巨大的煽动力量。他当团长的
时候,一只脚受过伤,他就高呼:“只要是为了抗战,我愿意把那条腿也打断!”他一上
街,连黄包车夫也认得他,互相传告:“车案子今天又要搞啥子怪事了!”人们就高兴地涌
着跟他走。
一次,车耀先到仁厚街来,与李嘉仲、沙汀谈起他主持大声周刊社发起的抗战军人家属
慰问团的事。车耀先一说话便滔滔不绝。沙汀主动要求也去参加。
在一个星期天,他们结队去慰问五福街余湘藩的家属、西御河沿街赵文全的家属等六
家。看到他们住在透风的竹笆房子、阴暗的机房里面,只靠浆洗衣服,做苦力,为上了前方
的丈夫或牺牲了的男人,艰窘地养活着孩子,却得不到zheengffuu的抚恤。慰问团的到来使她们起
初快乐得张皇失措,连话也说不出,继而就伤心哭泣起来,听到找来的保长们,眯着惺忪睡
眼,说出那些推诿的话,沙汀感到车耀先和自己的心都在可怕地抖动。①
还有一次,他们别出心裁地组织了送军属老母进医院治疗的活动。篾笆做的大幅标帜上
横写着:“送抗战军人壮丁的母亲穆老太太进医院”、“他的儿子在前线为我们流血,我们
应该怎样救济她?”老人的儿子穆合林,原来是黄包车夫,老太太孤苦零丁,住在民生里的
大杂院,穷得没有床铺,就睡在潮湿的泥地上,瘫痪了。大声社社员组成的这支队伍,推着
车子将老太太送到平安桥医院就医,一路散发传单,唱着义勇军进行曲,引来许多人观看。
人群中有跟着唏嘘感叹的,也有漠然观之甚至讪笑的。沙汀跟在队伍里走着,他想到那句名
言:“一面是严肃地工作,一面是荒淫与无耻”。①这些感想在车耀先那里可以纵意而谈,
所以,每星期他都要去“努力餐”。这个饭馆在成都极有名气,不仅是开办于1929年,
历史悠久,1933年迁来祠堂街后,由于车耀先的经营,以物美价廉的“大众菜”为号
召,连黄包车夫都可以在这里美美地吃上一餐。又以楼堂雅座招待进步文化人,提供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活动
的场所,成了人民大众、革命者和特务都经常光顾的地方。
车耀先依靠早年军队、基督教会的复杂关系,和他的胆识气魄,干什么事情都热气腾
腾,毫不畏缩。每年青羊宫“花会”期间,他都在南门城墙上打出自编的快板广告,招徕顾
客,其词曰:“花会场,二仙庵;正中路,树林边;机器面,味道鲜;革命饭,努力餐。”
沙汀非常欣赏车耀先,与他组织的“大声抗敌宣传社”保持着密切关系。这个社最发达
时,社员近千人,成员分布在泸州、绵阳等十几个县。每次在“努力餐”举行的活动他也尽
量参加。一去,车就会在馆堂里走来走去,遇到形迹可疑的人进来,他就会机警地给沙汀他
们递眼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让他们谈话时留神。他有一架收音机,靠它传播各种来源于zheengffuu以外的消息。沙
汀最早读到延安出版的书刊,也是在“努力餐”的内室里。1940年3月14日,车耀先
在自己的餐馆里被捕,随后与罗世文一起在中美合作所关押,沙汀其时从重庆疏散回乡正要
赶往成都去,他对于车的被捕是很震动的。新朋友中一见如故的是马宗融。过去在上海并不
相识,只是彼此知道,但都认识巴金,并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出书。马本人是一个正派到不能
再正派的书生。他与左翼作家接近,不含芥蒂,不卑不亢,肯交换意见,与沙汀便很投合。
沙汀从故乡回成都不久,3月17日,马的妻子,《生人妻》的作者罗淑(世弥)突因产褥
热逝去。罗淑朴实、温厚,她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能使朋友之间消除误解,她的产量不多却
结实有力的novelxiaoshuo发表时,连周围关系很近的朋友都没有思想准备,因而大大惊喜。这样一个
不声不响的好女性,遽然离去,沙汀虽接触不多,也心情沉重地赶去吊唁。
陈翔鹤也是抗战后才认识的。大革命前后便读过《沉钟》上陈的novelxiaoshuo,他回忆沉钟社的
文章也给沙汀好感,懂得了为何这个团体会受到鲁迅的赞赏。
(我和周文分头在成都文艺界联系,第一批结识的人里就有翔鹤。觉得他朴质、熟识得
快。他生活不宽裕,父亲开过钱庄,后来破产,才从重庆搬来。这时父亲已经去世。卞之
琳、何其芳陆续来成都,我通过他才结识北平作家。
我们虽然谈得来,但起初感到他旧文人习气较重,住房窄小,却极喜养花。所以193
8年春夏之交,一天,我到周文家参加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会议,发现陈也在屋,有点惊奇。他是周文介绍
的。我认为一个“好人”入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是好事,后来关系更密切。我去延安前,征得“协进”的同
意,把我的课给他教了。——沙汀1986年12月5日讲)沙汀与“京派”作家交往,使
人不感到他有“左翼”气。朱光潜在四川大学文学院当院长,这个极瘦极小的中年人是个诚
笃的学者。他为了“教育自由”,曾在川大反对国民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二陈派撤换张颐校长,得到沙汀、周
文的支持。周扬曾通过沙汀写信给他,欢迎他去延安参观,朱也立即回信表示愿去,但后来
被欧美派的朋友阻止了。他夫人是南充人,大家叫他“南充女婿”。
朱光潜的学生卞之琳在川大当讲师。何其芳先在故乡万县教了一阵书,然后也到了成
都,在石室中学任教。他们办起了《工作》。何其芳发表了《论工作》和诗《成都,让我把
你摇醒》,沙汀读了,改变了对这个带副眼镜,有一个油黑的胖脸的书生的看法,觉得他对
抗战成都享乐、懒惰、陈腐、讲究美食的风气的厌恶,和自己是那么一致,对京派作家更有
了好感。
我原来不认识沙汀,但知道他。因我参与《文季》、《水星》两刊的工作,郑振铎气魄
很大,把上海、北平两地作家拉在一起,使我接触到上海左翼作家的作品,艾芜的,沙汀
的。
这时周文、沙汀在做统一战线工作,我模模糊糊感觉到他们与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关系。他们常来川大
找朱光潜,方敬、罗念生、谢文炳。谢是川大外文系主任。这时,我和何其芳编了《工
作》,轮流出钱,用土纸印,觉得成都气氛沉闷,想到前方去看看,这样,才使我与沙汀建
立了全新的关系。①
有一个道地四川作家和沙汀这个时候才建立起友谊的,是李劼人。他在成都读书时期就
听别人说,李劼人是个有骨气的人。当时的督军杨森自命为“文化军人”,招揽留法学生给
他当“参议”、“秘书”。李劼人断然拒绝别人的劝诱,当了《川报》主笔。杨森手下一个
红人黎纯一无聊地登了“为男友征求女友”的启事,李邨人一天在自己报上也登了一则“为
女友征求男友”的启事,其条件有“常服威古龙丸有耐性者”。这种壮阳药丸是统治阶层中
不少人常服的。于是老百姓拍手称快。黎挑拨杨森封闭报馆,抓了李邨人。这在当日是轰动
一时的新闻。
后来李因为与成都大学校长张澜共进退,愤而辞职,在指挥街租佃的住宅内,开了名为
“小雅”的菜馆,夫妻俩又当厨师,又当堂倌。沙汀上海时期回川,还特意去吃了教授夫妇
做的葱烧鱼、红烧牛肉。那是一间铺面的小馆子,真是“雅俗共赏,小大由之”。
现在,沙汀看到的李邨人便是这样一个极富正义感的作家。李已经写出了《死水微澜》
等novelxiaoshuo,材料是他亲身经历的。一个军阀连长指使几个散兵游勇绑了他儿子的票,经过袍哥
大爷出面花钱赎回,使他了解到成都近郊场镇上的人情世态。直接出面斡旋的袍哥叫邝瞎
子,就是《死水微澜》里罗歪嘴的原型。李邨人同时任嘉乐纸厂的董事长,致力于抗日文化
与实业救国两个方面的工作。这个纸厂在成都的办事处,后来成了“努力餐”之外又一个进
步文学界经常聚会议事的地方。
(你的文学圈子扩大了。过去,你的生活视野很大,却只有一个较小的左翼文学领域。
是抗日战争造成我的“扩大”,最有代表意义的是我到解放区去,同行的是两个新识的非左
翼作家)
整个教书、联络工作占据了他太多的时间,当他的目光从周围这些具有美好人格的“精
英”身上移开,移到广大的后方,大半年的观察所引起的深广的忧思,时常触动他考虑:一
个文学家的责任在哪里?廉价的热情家的隐瞒、粉饰,究竟有无价值?他本来想寻找故乡抗
战的如火如荼的场面,神圣的新的东西,但“一切照旧。一切都暗淡无光”。比如随着日机
轰炸带来的全省防空机构的林立,救国公债的发行掀起的呼声,在成都都曾怎样引起他的兴
奋呀。
但可怜得很,这些新的东西是底面不符的。表面上是为了抗战,而在实质上,它们的作
用却不过是一种新的手段,或者是一批批新的供人们你争我夺的饭碗。所以人们自然也就依
然按照各人原有的身份,是在狞笑着,呻吟着,制造着新喜剧。①这种新的喜剧,包含着新
旧双重的痼疾。他的家乡的封建性权力结构所带来的人的愚昧,已经在他已有的作品里显示
出chinazhongguo传统文化的污浊一面,现在又以新的可笑方式再度出现。春节时节在安县听说一个故
事:一个叫陈雨村的,专科学校毕业学生,父亲陈福田,袍哥,很有势力,和一个姓刘的小
老板拼力争夺县防空协会主任这个芝麻绿豆大的位置。北川有人挖出过bombzhadan的事他也听说
过。bombzhadan是国民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追赶红军时扔下的,与抗日无关。老百姓想把huoyao弄出来,化了bombzhadan壳好
打锄头、弯dao,结果炸伤了人。只要安排一个喜爱恶作剧的人物,把这个bombzhadan拿去让陈雨村
拆卸,就能出尽防空主任的洋相,就能被小老板利用。这个人他想到了安县的视学戴中孚,
一个能产生各种无穷无尽恶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智谋”的家伙。陈雨村成了谐音的愚生,一部喜剧就构成
了。这时,茅盾主编《文艺阵地》,从广州来信催稿,促成了这个构思迅速“成型”。他早
就计划着要写一系列暴露“一切阻碍抗战,阻碍改革的不良现象”的作品,总题叫做《堪察
加小景》。这是新的故乡novelxiaoshuo。刚完成的这个描写小防空主任愚生的作品便叫《防空——在
“堪察加”的一角》。
接下去,他在《堪察加小景》系列里还想写的题目有:《气包大爷的救亡运动》、《到
西北去》、《联保主任的消遣》、《从军记》,等等。联保主任和救国公债的故事他拖延
着,但半年多后,终于写出了。其他的均落了空。因为在当时的气氛下,既然张天翼《华威
先生》会引起持续几年的要不要暴露抗战的争议,沙汀自己对这个计划也发生了犹疑:写成
《防空》以后,我却逐渐动摇起来,怀疑起来了,我问我自己:这样做下去,在抗战期中,
真是一桩必要的工作么?我怀疑我是在泄气,而泄气却是不应该的。所以我在将近一年的时
间当中,仅仅写了这样一篇东西。虽然教书生活给我的妨碍也不少,但这却并不是主要原
因。①
(你这是对自己艺术表现的无把握,是一种动摇:或许你是对的,但我认为,不要忘掉
chinazhongguo文人以社会为己任的传统,我们这一代很难只专注艺术。没有写进“堪察加小景”的东
西,我没有抛弃,最后都摄入《淘金记》中)
这年7月,周立波发表报告文学《晋察冀边区印象记》,传布很广。沙汀读到后心里很
不平静,最亲密朋友的成功当然使他高兴,但也形成很大的压力:为什么我不能写出内容全
新的作品呢?是不是应当改变自己旧的基地,另辟新路呢?“八·一三”后强烈想上前线去
的冲动又一次掌握住他。他的山民性格使得他对任何一种yuwang,如不经过亲身试验是不愿放
弃的。到前线去,到敌后生活一段时间,写出能鼓舞士气的前线作品这个目标,使他憧憬。
在这几个月里,后方年轻人奔赴延安的多起来。原安县县长夏正寅的儿子和他的同学,
三个中学生,就曾先后来找他,是他经过组织开了介绍信送他们去住“陕北公学”的。张秀
熟闻风还介绍了一位和尚与他们同行。后来听夏正寅说,那两三个青年学生半途折回了,只
有那个和尚到达了延安。
沙汀对教书已经很不耐烦,一年只写一个短篇的生活无法忍受下去。暑假将近,他小心
地与玉颀商量,看能不能让他一人去延安。
玉颀说:“你去,我也要去!”
这样一个娇妻,能受得了西北黄土高原的风沙?起先还想说服,冒冒失失提出了一个时
限:“去半年就回,到敌后跑一趟,写一本像立波那样的报导,你何必跟着去吃苦呢!”可
是娇妻更厉害:“我不拦你。把孩子放在我母亲那儿,我们一起去,半年就转来。”
事情就这样定了。难得玉颀有这样的决心,分离本来是痛苦的,现在事业、爱情一样都
不必舍弃,沙汀便紧张地准备起来。
组织上同意了他的请求。陈翔鹤将这件事透露给了何其芳和卞之琳,两人早就想去前
线,已经在骑自行车、爬山,练脚力。结果,一天晚上,仁厚街沙汀的家里就来了这两个客
人。
这是他(指何其芳——笔者)第一次到我家里,同他一道的还有卞之琳。其芳这次给我
的印象跟以往不同,开展多了,爽直热情,没有丝毫客套、拘泥的痕迹。他们共同提出来的
要求是,希望能同我一道到延安去,到华北八路军抗日根据地去!那时候,到延安去是需要
足够的勇气的,因为到了广元以后,沿途都会遭到盘查、留难,甚至有被抓、失踪的危险。
我答应立刻向组织反映,而不久我们就一道出发了。①出发前的日子变得很短促。要把礼儿
留给在外面教书的姥姥。夹忙中又替从兰州来成都的萧军在桂花巷六十四号李劼人的院子里
分租了两间厢房。矮矮壮壮的萧军穿着黄夹克衫,带了新妇和不满周岁的孩子,要在此地办
杂志。两人在上海因口号之争生疏,但他还是尽了地主之谊。
去延安的介绍信是邹风平办的。在介绍林海坡,一个文化水平挺高的旧军人入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时,沙
汀与邹见过几次面。只知道他与罗世文都在做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ang的工作,实际上邹是省委未恢复前的省工委
书记。沙汀细心地想到川军四十七军李家钰部现正在山西南部作战,安县故旧中也有去投靠
这个二战区的长官,谋个一官半职的,便求郑慕周托人由李家钰在成都的留守司令部填发一
张护照,说明一行四人去是晋南的部队工作。这种掩护手段沙汀从小见惯,做起来相当自
然。一切为了减少路上的危险。妻子之外,对于两位书生一样的朋友,似乎他也有更大的责
任使此行成功。
向往前线,向往热烈的生活,他是去追寻创作之源去的。他朦胧觉得,跨过秦岭便有新
东西在前。
你去解放区是为开辟新的写作领地。到头来,延安冀中以及贺龙都被囊括进你的乡土世
界。
这是我自身的扩展。没有完全否定“昨我”,而是采取延伸式,写作的自由度并不小。
后来再写不出那样一个阔大不羁的贺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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