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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的溪流——八十年代的chinazhongguo科幻

　　作者：刘慈欣 转贴自：刘慈欣 点击数：114 文章录入：csfw
　　科幻界有一种被大家默认的看法：chinazhongguo没有自己的特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科幻，chinazhongguo科幻只是西方科幻的模仿。在目前，这种看法也不是全无道理，但从历史上看就不正确了：chinazhongguo差一点就培育出自己的科幻，但我们对这段历史全然不知。
　　这事发生在八十年代初。
　　先请看以下作品：
　　一． 《壮举》：从南极大陆拖运冰山，以缓解非洲干旱。（郑平，发表于1980年）
　　二． 《XT方案》：仍然是拖运南极冰山，但是用其致冷以消灭台风（黄胜利，发表于1980年。）
　　三．
　　《吐烟圈的女人》：使城市中大型烟囱象吐烟圈一样排气，这样烟气环可以上升到高空并飘得很远，不会污染城市空气。（八十年代初发表于《科学文艺》，作者不详）
　　四． 《甜甜的睡莲》：利用麻风病细胞的侵蚀性和癌细胞的速生性进行整容手术。（鲁肇文，1981年发表于《科学画报》）
　　五．《牧鱼》：使用电子网，用在草原上放牧的方式在大海中放鱼。（赵玉秋，发表于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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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可以举出许多那个年代这样的作品。现在看这些作品，如同从憋闷的房间中来到原野，一种清新惊喜的感觉扑面而来。这种类型的作品在当时大量涌现，形成了八十年代初chinazhongguo科幻的一条支流。遗憾的是，这些迷人的novelxiaoshuo即使在当时也几乎不为人知。这些novelxiaoshuo有以下特点：
　　1．
　　幻想以当时已有的技术为基础，并且从已有的技术基础上走得不远。这些novelxiaoshuo中描述的技术设想，即使在当时，如果投入足够资金的话真有可能实现，至少有理由进行立项研究。如《吐烟圈的女人》，这是一篇最能代表这类novelxiaoshuo特点的作品，它所描写的技术设想，笔者九十年代初亲眼见到在日本的火力发电厂成为现实。
　　2． 技术构思十分巧妙，无论与历史上还是同时代的作品都极少重复，很多本身就是一项美妙的技术发明。
　　3． 技术描写十分准确和精确，其专业化程度远远超过今天的科幻novelxiaoshuo。
　　4．
　　作品规模很小，如《吐烟圈的女人》，只有三到五千字。大多以技术设想为核心，没有或少有人文主题，人物简单，只是工具而已，叙述技巧在当时也是简单而单纯的。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些novelxiaoshuo，可以叫它们技术科幻、发明科幻等等，但都不能确切表述它们的特点。我们应该关注的一点是：做为一个整体类型，这样的科幻novelxiaoshuo在世界科幻史上是第一次出现。它们有些象凡尔纳和坎贝尔倡导的novelxiaoshuo，但它们更现实，更具有技术设计的特点。同时在写作理念上也同前者完全不同：这些作者是为了说出自己的技术设想才写novelxiaoshuo的，看过那些novelxiaoshuo后你会有一种感觉：那些东西象novelxiaoshuo式的可行性报告，他们真打算照着去干！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chinazhongguo创造的科幻！
　　吴岩老师曾经回忆过五十年代chinazhongguo科幻的燃情时代，本文所述的科幻也有它产生的历史背景。那时，浩劫刚刚结束，举目望去一片废墟，无数人在默默地舔着自己的伤口。但在人们眼中，未来的曙光已经显现，虽然在现在看来，他们看到的曙光很大部分只是天真的幻影。但那时的天真已不是那之前的天真，燃情时代已经过去，也不会再来了。那时，对新时代的思考还没开始，人们坚信，创造未来的奋斗虽是艰难的，但也是简单的，他们立刻投入了这种简单的奋斗，希望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为gguuoojiia和自己创造一个光明的未来。那时，大学中出现了带着孩子的学生，书店中文学名著被抢购，工厂中的技术革新成了一件最了不起的事情，科学研究更是被罩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科学和技术一时成了打开未来之门的唯一钥匙，人们象小学生那样真诚地接近科学，接近技术，他们不知道证明哥德巴赫猜想能给生活带来什么，他们为此激动，只因为这是哥德巴赫猜想。人们并不知道科学和技术如何创造未来，只有一种现在看来十分幼稚单纯的想象。他们的奋斗虽是天真的，但也是脚踏实地的，chinazhongguo科幻的这道支流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出现的。
　　一提起八十年代的chinazhongguo科幻，人们就想起了童恩正、叶永烈、郑文光等老一辈作家，但他们的作品并不是纯八十年代的产物，而是文革前五六十年代的余光（甚至很多作品就是写于那时），由于老一辈作品的强大的影响和艺术力量，使得真正的八十年代科幻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但这个支流没有成功的主要原因还在于他们本身的致命缺陷。如前所述，它们在艺术上十分粗糙，在可读性上吸引不了低层次读者，在文学性上对高层次读者更是不值一提，所以它们最终只能被技术型的科幻迷所接受。另外，它们大多题材太小，没有震撼力。即使象《创举》和《XT方案》这样的大题材也没写出应有的气势来，所以总给人一种小品的感觉，这都是这股溪流消失原因。
　　回顾chinazhongguo科幻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带给我们很多的思考。我们的科幻在那时曾经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奋斗，我们总应该从这段历史中得到些什么。对八十年代的chinazhongguo科幻，特别是那时的科幻思想，我们大多持一种否定态度，认为它扭曲了科幻的定义，把它引向了一个不正确的方向。这种说法至少部分是不准确的。建立在科普理念上的作品只能说是科幻novelxiaoshuo的一个类型，并不能决定它就是低水平的作品。阿西莫夫的很多作品都是建立在科普理念上的，克拉克也一样，甚至象《2001》这样的顶峰之作，其中也有相当的科普理念和内容。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八十年代chinazhongguo科幻类型太单一了。但这种单一在我们今天并没有什么改观，只是形式变了。就是今天的西方科幻，也并非除了新浪潮就是CYBERPUNK，比如95年有一篇美国科幻novelxiaoshuo，罗伯特。斯尔维伯格的〈〈岩浆城的酷热日子〉〉，描写一群接受劳教和戒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du的流浪汉用水龙头阻挡火山岩浆保护城市的故事，这篇东西，即使放到我们的八十年代，手法和风格也是传统和平实的，却经过严格的评选，被收入95年美国最佳科幻novelxiaoshuo集，评论者认为：“出自科幻novelxiaoshuo领域几大天才作家的有影响的novelxiaoshuo中，很少有象这篇这样给人印象深刻的。”同时，美国SF在理念上也没有完全抛弃过去，这几年美国“仿古”作品的大量出现就是证明，如：史蒂芬.巴克斯特的〈〈哥伦布号〉〉（模仿凡尔纳）和〈〈时间之舟〉〉（模仿威尔斯），代夫。沃尔夫顿的《一个贫瘠之冬后》（模仿杰克。伦敦和威尔斯）等，这些novelxiaoshuo都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我并不主张现在的科幻都象那个风格，但至少应有以科普为理念的科幻做为一个类型存在，在这个类型中，科普是理直气壮的使命和功能。要让大众了解现代科学的某些领域，可能只有科幻才能做到。科幻novelxiaoshuo向神怪文学发展，被人寇以向主流靠扰的美名；而来源于科学的科幻向科普倾斜却成了大逆不道，这多少有些不公平。
　　更重要的是，如前面提到，那是chinazhongguo自己的科幻，它的产生有深刻的原因，我们应该从中吸取有用的东西。大家一直在为“chinazhongguo特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科幻”努力，但却对曾出现过的地地道道的chinazhongguo科幻全然不知，这是可悲的。现在那些所谓的chinazhongguo特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科幻，用科幻来改造历史和神话，结果出来的东西比真实的历史和神话更乏味。难道chinazhongguo只在几千年前的过去有特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看看“美国特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北京zheengffuu机房敏感词屏蔽>se”的SF，每个细胞中都渗透着现代美国的文化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我们呢？几千年后的历史学家从出土的残书断简中，能看出现在这些novelxiaoshuo是我们时代的产物吗？我们是怎么把这个时代chinazhongguo人的幻想留给后人的？
　　这段历史，要在西方，他们会在科幻史中大书特书的，但我们却把它完全遗忘了。那些作者已完全淹没于时光之中，他们默默地来默默地走，全然不知他们已创造了一种世界SF史上首次出现的真正的chinazhongguo科幻。翻着这些发黄的书页，我感慨万千，我回忆着自己在停电的寒冷的学校宿舍中，在烛光下一字一句读那些novelxiaoshuo的情景。现在我写的《地火》，就是模仿那些novelxiaoshuo的风格，其中很大的愿望就是想让读者看看那支已消失的溪流是什么样子，并向那些不知名的科幻前辈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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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慈欣先生授权，新国学网(http://www.sinology.cn)编辑 推出】